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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寄一世

趙政望向盈盈,她的雙眼晶瑩閃亮,眼波欲流。

她望著他,面上是淺淺的笑容。

笑靨如春花,溫柔如春風。

趙政瞧了許久,忽地探過頭去,在盈盈的耳畔,低低地說了兩句話。盈盈頓時雙靨微紅,羞赧地笑了笑,又輕輕搖了搖頭,背過了身去。

趙政瞧著她苗條的身子,一顆心怦怦猛跳,不由自主又笑了笑。

盈盈背對著他,輕輕的咬著嘴脣,低聲道:“你笑什麼?”

趙政急忙正了正臉色:“我哪裡有笑?”

盈盈低聲道:“我不但曉得你在笑,我還曉得你心裡在想什麼?”

趙政立刻笑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湊上身子去:“那你說我心裡在想什麼?”

盈盈輕輕道:“哼……”聲音從她的鼻子裡發出來的,又軟又嗔,分外迷人。趙政忍不住追問:“你若曉得,怎麼不說?”

盈盈道:“你……你……”她突然轉過身來,幾乎同趙政面貼著面。

她的臉紅得像在燒,又是無奈又是羞怯。

趙政的心跳得更厲害。因爲他曉得,她一定曉得他心裡想的,是什麼事情。

“阿政……”她軟軟地叫他,眼眸如含春水,默默地望著他。

“什麼?”他的聲音也輕軟。

“阿政,若是你……”盈盈紅著臉,嘆著氣,低著聲音,“其實……不如你去那位窈窕夫人那裡?”

趙政笑嘻嘻地望著盈盈:“可我有你。”

可盈盈卻道:“若是我叫你去呢?”

趙政有些發楞:“我……”

他話未出口,盈盈已然接著幽幽地道:“你自然早就想要去見她了。”她的語聲很溫柔,可趙政卻一聲也不敢發。生怕話一出口,自己又說錯話。

盈盈見他不作聲:“你若去見她,你猜我會怎樣?”她擡起頭,似笑非笑地望著他。

趙政愣愣地望了她半晌,突然低頭在她耳邊親了一下,笑道:“我不要命了麼,怎麼敢去?”

兩人目光相對,忍不住齊齊會心一笑。趙政握緊了她的手:“我再不胡思亂想了。真要欺負你,也要等你養好傷再說。”

他就這樣和盈盈手握著手,並肩躺在席榻上。

燭火早熄,月色青寒。

夜闌、人靜,外面一地白雪,天地間是一片和平寧靜,能叫人忘卻了所有的煩惱和曾經的痛苦,忘卻了一切。趙政的心也靜了,他輕輕地闔上了雙眼。月光透過窗格,照得他的臉,是那麼的寧靜祥和。

盈盈將頭輕輕地倚在他的肩上,睜著眼睛望著窗外,靜靜地等待東方發白。

※※※※※

趙政醒來時,瞧見盈盈就這麼靠在自己的身旁,閉著雙眼,呼吸勻淨,長長的秀髮鋪灑在他的肩膀上。

任誰看到她這樣沉睡的樣子,心裡都會充滿了柔情蜜意。

他本來要如往常那般,叫人來服侍的,可甫一張嘴,便立刻收住了口,伸手輕輕拂開她的長髮,小心翼翼地坐了起來,就準備這樣躡手躡腳地出殿去。

還未走出兩步,便聽見盈盈在背後輕聲地喚他:“阿政……”

他急忙回過頭來:“我每日這個時辰,都要……”

“要去議政殿麼?”盈盈已經起身,緩緩走到他身旁。

趙政點了點頭。

盈盈柔聲道:“我曉得。你頭髮亂了,我幫你梳好。”

趙政微笑著,坐到了一旁的桌案前,看著面前的銅鏡,盈盈的雙手緩緩地挽起了他的頭髮。

她梳得那麼慢,那麼溫柔。

突然間,他又想起了三十年前的一些事。

三十年前邯鄲的冬日,窗外常常都是鋪滿大雪,日光灑在窗格上,他坐在快風樓的窗前,也有個人在替他梳頭髮。

那人的雙手,就如同此刻的盈盈一般,細心而溫柔。

往日一切所失,如今皆得補償。

終究,會有圓滿。

他一言不發,默默地瞧著銅鏡,瞧見盈盈摸著他的鬢邊,突然揪下了一根白髮。

她怔怔地望著手中的白髮,鏡中的她,似乎變得有些眼紅紅的。

趙政恍恍惚惚拉住了她的手,柔聲道:“怎麼了?”

“沒什麼。”盈盈將白髮藏到了身後。趙政早已瞭然於心,不禁笑道:“一根白髮而已。是人,總歸是要變老的。”

他會慢慢年華老去、滿頭華髮,而她卻不能。

盈盈也微笑道:“梳好了,還不走?”她明明笑了,可眼圈兒卻是越來越紅了,趙政摸著她的眼角,笑道:“真是個蠢丫頭,捨不得我麼?”

盈盈笑著搖了搖頭。他輕輕撫著她的臉頰:“我等下便回來。”

他急走幾步,一出殿門,迎面一股冷風便從窗縫中漏了進來。他信手推開了窗戶,卻見外面豔陽高照,北風吹著屋檐上的積雪,鋪天卷地地灑了進來。

一回頭,偏殿之內,盈盈一人卻冷冷清清站在那裡,默默地注視著自己。彷彿尋常人家的妻子一般,目送他出門,又等著他歸來……

那眼神一如她昨夜,彷彿他一走,便再也不得相見。趙政心頭突覺一陣說不出的慌亂和愧疚,微一沉吟,招了招手,叫過前面不遠的侍女,囑咐了兩句,回身又邁入偏殿中。

“你回來做什麼?”盈盈急忙垂下頭,避開他的目光。他笑道:“回來陪你。”

“不去做正經事,盡會胡說八道。”

“這裡就做不成正經事麼?”趙政笑道。說著,便是一羣侍女內侍魚貫而入,有人收簾子,有人佈置桌案,有人請趙政與盈盈洗漱,更有幾人從外面擡了兩箱子的竹簡書卷進來。不過片刻,便將這裡收拾得儼然一個小小的議政殿。

一名侍女端了吃食進來,趙政取過一碗稀粥,三口兩口喝完,拉著盈盈坐到一旁的輕紗之後:“你就呆在這裡,我一邊做事,一邊也能陪著你。”

盈盈聽得傻了,半晌才道:“秦王與衆臣議的是國事,我怎麼能在一旁?”話音未落,殿外一陣腳步紛亂,已有人陸陸續續從殿外進來。趙政不及回答,只隨手又從侍女手中取過一碗稀粥,挑了幾碟小菜,放在盈盈身旁,轉身便在桌案前正襟危坐。

他要怎樣,這全天下便都得都順著他,按著他的意思去做。

他向來都是這般我行我素慣了,盈盈也不願與他爭執,只得靜靜地坐在輕紗之後,垂眉斂目,刻意不去看外面。

只聽得殿內一時是繁雜的腳步聲,一時又是紛紛振袂之聲,似乎人人都入了座後,殿內便是一片寂靜,落針可聞。

“怎麼……”趙政方一開口,便聽又有一陣腳步疾奔入殿。有人聲音低沉,微微喘著氣:“蒙毅來遲,請秦王恕罪。”

好一會兒沉默,才聽得趙政詫異道:“蒙恬呢?他怎得不在,去哪裡了?”

“兄長他……”蒙毅剛回了三個字,便被一旁趙高的聲音打斷了:“回稟秦王,據小人所知,三姑娘昨日不知爲了什麼事情,在府中大鬧,還要以死相逼。蒙將軍想來便是爲此事牽絆,無法前來了。”

“以死相逼?”盈盈輕呼一聲,驀地轉過頭來。衆人聽見女子聲音,都愕然擡起頭來,這才瞧見輕紗之後有人。趙政卻是頭也不擡,只淡淡地道:“她又鬧什麼?”

盈盈見著趙政周圍衆人,除了李斯與趙高,並無一人識得。

李斯對面坐了一人,長想與蒙恬極是相似,只是面頰更方闊些,想來便是蒙毅。他正也朝這邊望來,見到盈盈,目光不住閃動,似乎心念亦在閃動不已,突地長長嘆了一口氣,面上更帶著種說不出的神色:“秦王有所不知,所謂長兄爲父,兄長近日爲茵茵物色了幾位青年才俊,本盼著她早日出嫁,也算是了了一樁心事。可茵茵卻死活不肯,還指著大哥罵了起來。說什麼當初曉得大哥要去北地駐守防禦匈奴,特地做了一件冬衣,叫他貼身穿了,生怕他受凍著涼……”

盈盈卻聽得愣了一愣,深深地望著蒙毅瞧了幾眼。蒙毅的目光與盈盈一接,便垂下了頭去。

他身爲內史,向來知進退有分寸,從來也不會在衆人這樣陳述家事。也不知是不是因爲事涉自家兄妹,所以有些反常,格外絮叨起來。

趙政懶得細聽,探出身子,反而去同一旁坐著的李斯說話。兩人之間聲音壓得極低,加上蒙毅聲音高亮,盈盈只見到秦王同李斯神色嚴肅、嘴脣微動,卻不知他們在說些什麼。

只聽得蒙毅仍在說道:“……兩人兄妹情誼這般深厚,如今他有了難處,卻沒人來幫她一幫,索性死了一了百了,也無人在意……”

他說到這裡,又嘆了一口氣,便再不說話了。盈盈卻也不由自主,也跟著輕輕嘆息了一聲,望著趙政呆呆地出起神來。

衆人見她大剌剌地坐在紗帳之後,又毫無顧忌地說話嘆氣,秦王卻並無半分責備之意,也不曉得她是什麼身份。人人心中詫異,目光都不住地朝她瞥去。趙政一擡頭,瞧見衆人的神色,回頭又見著盈盈正默默望著自己的目光,他“嗤”地一聲笑,走到一人面前,垂頭問道:“她……好看麼?”

他這四個字問得輕描淡寫的,叫人實在摸不透他的意思。盈盈卻已回過神來,抿起嘴微微一笑。

“未瞧明白麼?那便再瞧一瞧。”他見那人不答,又追問道。

那人一把山羊鬍,灰白間雜,年紀已然不小,被他這樣逼問,很是窘迫,卻又自然而然擡起眼,想要仔細去瞧清楚盈盈。趙政立即伸手,在那人面前的桌案上輕輕釦了兩下,謔笑道:“是寡人的蠢丫頭,你還真敢去瞧……”

一個“是”字,他咬得格外的重,語氣裡是說不盡的得意。

那人臉憋得通紅,訥訥了片晌,突然伏身在地,大呼道:“秦王時刻將美人寵姬帶在身旁,卻置自己的親身母親於何地?”

秦王的親生母親?趙姬?

自嫪毐之亂平定之後,趙姬因爲穢亂宮廷參與作亂,被遷往雍城萯陽宮幽禁。在世人眼中,趙政以子囚母,實是大逆不道之罪,是以這幾年來,總有人以“有悖孝道”爲由,先後進諫爲太后求情,都被趙政或打或殺堵了回去。卻不料,今日又被這人尋到由頭,提了起來。

盈盈一手攏過鬢邊亂髮,放在耳後,遠遠地瞧著趙政。只見他面上也沒有什麼表情,只是輕輕長嘆一聲:“你倒是很有心。”

那人忙道:“太后乃秦王……”

“是廢太后……”趙政聳然變色,聲音也陡然高厲起來,“怎麼……你茅大先生剛剛東來入秦,位不過客卿,也想要管起寡人的家事來了麼?”

那人急忙道:“茅焦自入西秦,便以秦人自居,萬事……”

趙政卻早已聽得不耐了,哼聲道:“蠢丫頭是蠢丫頭,趙姬是趙姬。趙姬私結嫪毐,行亂政之事,幾乎毀了我秦國數百年基業,其罪當誅。蠢丫頭卻是幾次三番救了寡人的性命,與寡人有絲蘿之託,更有患難之義。莫說寡人將她帶在身旁,便是將她帶去雍城,同入宗廟,祭拜天地祖宗,又能如何?”他目光在衆人面上淡淡一掃:“寡人言盡於此,茅大先生再有什麼話,還是一併都塞回肚子裡爲好。”

他雖然頓住了語聲,但這言下之意,卻比責罰斥罵還叫人生怖。在座的衆人皆是面面相覷,默然無語。那茅焦本憤然而立,還要再說什麼,卻被一旁的人連連扯了幾下衣袖,只得悻悻作罷。

趙政輕哼一聲,目光回望了紗帳一眼。盈盈仍是那樣默望著他,眼裡充滿了柔情。他微微一笑。盈盈這才又垂下頭來,默默沉思著。

卻是一身冰冷,便連掌心都沁出了冷汗。

紗帳之外一時聲高一時聲低,都難入她耳。她只靜靜地坐著、候著,等到外面人聲漸漸消失,衆人一個個退了,趙政挑開紗帳,拉著她一起慢慢地用了午膳。

內侍又搬進了一箱書簡案卷,趙政垂著頭一卷卷瞧過,盈盈便默坐在一旁,時而爲他研墨遞水。

直至日光黯淡,夜幕低垂,燭火盞盞燃起。

盈盈側著頭,瞧著兩人影子被燭火映在牆壁之上,似乎正緊緊相偎,可又閃閃躍動,很是有趣。突聽“啪”的一聲,趙政將手中的書簡一把扔到了桌案上,將她嚇了一跳。

“怎麼了?”

“這是個什麼字?瞧得我頭疼。”趙政皺著眉,指著竹簡。盈盈垂頭瞄了一眼,微笑道:“這是個安字,只不過是齊國那邊的寫法。”

“我想著也是個安字,”趙政一臉的不悅,“反正我瞧他的東西,都是連蒙帶猜的。”

“是什麼人?”盈盈聽的好奇,又往書簡上瞄了幾眼,“怎麼一會是秦字,一會是齊字。難怪你瞧得發了火。”

“不就是那個茅焦,一個齊人學寫秦字,也算是不易……”趙政嗤笑道,“早上被我罵回去了,轉頭又長篇大論寫來罵我,倒也不嫌命長。”他越說聲音越輕,面色越寒。盈盈眉頭微蹙,柔聲道:“從前你在邯鄲,趙姬無力維護於你,叫你吃了好大的苦頭;自回了咸陽,她又只顧著與嫪毐尋歡作樂,置你的安危於不顧。如今你感念她這多年母子情分之意,只將她幽禁,已是仁至義盡……”

她是怕他又動了殺念,故此特意好言來哄他罷手。

他囚禁趙姬,雖不至叫盈盈對他心懷微詞,但也心知她總歸是也盼著自己能善待趙姬。但與旁人不同的是,茅焦之流口中只談大義只說他的過錯,可唯有她清楚他這多年無依無靠、在意他心中難言的屈辱。

“天之高,因其無以不覆;海之闊,因其無以不容。只不過那些人不曉得其中因果,這才日日喋喋不休可說來說去,也是爲了你秦王的名聲,你又何必同他們計較呢?”

趙政側耳聽她娓娓敘來,細思著她話裡對自己的期許,忍不住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這雙手溫暖而柔軟,只要他握住了這雙手,他便會全然忘記從前所受的委屈。

他低聲道:“你身上有傷,不必這樣陪著我。累麼?”

他不再提茅焦之事,便是不再追究了。盈盈明亮的眼睛看著他,柔聲道:“是你陪我纔對,我怎麼會累?”

趙政笑了笑,忽然伸手在她的鼻尖上輕輕點了一下:“這六國的字,你究竟識得多少?”

盈盈嫣然而笑:“我只是從前跟著義父的門客,湊巧認得幾個罷了。七國字形各異,誰的腦袋有那麼大,能一一都認得?最好這天下,人人都寫一種字,秦王便不必瞧得這般辛苦了。”

“那必要天下人,都來學我秦國的字……”趙政眼眸一閃,沉吟著道,“……這倒是一件該行之事……”

“什麼事?”

“沒什麼……”趙政沉吟了片刻,淡笑道,“我只怕,那些趙人魏人不肯學,鬧起來,你又來同我對著幹。”

盈盈笑了笑:“我又哪裡能管得了那麼長遠……”她將頭倚在趙政的肩上,聲音如夢如幻:“我只要你稱心如意便好。”

她的目光凝視著窗外,只見茫茫夜色中一輪明月懸空,映得雪地上寒光萬里,想到趙政的將來,必如日月無以不覆,如地廣無以不載,已是悠然神往。再回過頭來,燭光映照著趙政的髮鬢,他面容清俊如昔,眸光中盡含笑意。

趙政的從前、將來,霎那間在眼前交錯,她居於其間,卻無從把握。

她心中頓時生出一片迷茫來,忍不住探手去撫他的鬢角,趙政卻順勢將她的手抓握住,往懷裡一帶,俯身便在她的額頭上親了一下。

盈盈幽幽嘆道:“你又要做什麼?”長嘆聲中,她緩緩伸出手掌,在趙政的額上輕拍了一下。趙政嘴角露出一絲微笑:“還有半月便是臘月,我要去雍城祭祀天地。可你……”

盈盈緊握了握趙政的手,嘆息著淺淺一笑,低聲道:“我的傷不礙事,休養兩天便好了。你要我去,我便同你一起去。”

她一點傷、幾分苦痛、一線生機,又有什麼要緊,能叫他多一刻稱心如意便好。

趙政心胸之間,只覺得溫馨無比,也緊緊一握盈盈的手,笑道:“你自然同我一起去。”

“你雖不是第一次宗廟。可這一次,卻是要同我一起行祭祀之禮……”

“這不過是秦國祭祀,其實王者受命,易姓而起,必升封泰山。蠢丫頭,你可去過泰山麼?”

“天下之大,五湖四海,我卻只呆在秦國,哪裡也不曾去過。早晚都要去好好瞧一瞧……”

“可我去哪裡,你便要去哪裡,與我寸步不離。”

……

他一句連著一句,話裡拳拳心意,卻聽得盈盈心中更覺辛酸苦辣、五味俱全。

他要他將來功成事遂,臨泰山之巔,明天地之所命,以告天下太平。他也要她從今往後,都這般陪在他身旁。

這樣兩廂廝守的日子呵……

本該日日都如此。從前在竹林裡時,便是如此。

她再溫上一碗梨花酒,叫滿院透滿梨花香。

盈盈垂首無言,愣了半晌,明眸之中又已隱泛淚珠。卻聽趙政在耳邊輕聲道:“蠢丫頭,可是想要去竹林麼?”

她目中閃著微弱的光芒,低低地應道:“嗯。”

風細鞦韆斜疑雲重不飛葉落淇江岸月臨花影亂倚門人醉後所思在鴻鵠舞起雪滿堂思澀豈情疏廟堂握算計思澀豈情疏向時情願在卓乎天地間殷殷起波瀾以我不如意月白夜探奇念子平生意爲亂多如此風動波又起殷殷起波瀾朱顏笑倚風休慼誰相知斂衽朝秦王崎嶇復同行心勞不可救悠悠孺子情月臨花影亂冠冕垂纓紞腹劍而口蜜何事堪心傷積霧杳難極冥冥望不回追悔今何及浩渺欲無岸悽然起舊懷行斷各參差嫉妒交相磨城頭暮吹角臨風三千嘆聊與話當年何以慰憂患肯信非常事何事堪心傷貧家自恩愛相見倘相問舞起雪滿堂殷殷起波瀾此意渺難量城頭暮吹角沉沉漏幾更同心難契闊所思在鴻鵠唯君慰我思腹劍而口蜜恩怨太分明竹喧明月靜一年始今宵浩渺欲無岸吹落梨花雪莫怨歲月暝執手何所望東望蓬萊遠一別到如今幽香來細細不見即相念愧何以爲情疇能證不疑垂首默無言何用縈懷抱後心誚前意花落卷春衣悠悠孺子情風寒踏凜冽東望蓬萊遠容華日消歇風細鞦韆斜泠泠人清晏殊然人獨絕春風一杯酒花應憐我意悽然起舊懷朱顏笑倚風風雪同歸程共歡新故歲生當復歸來人生寄一世苦酒思談笑每笑對弈人此語良可傷復此春向暮所思在何許恩怨太分明纏綿萬千愁春風一杯酒容華日消歇語重更心長殊然人獨絕艱危昧死生腹劍而口蜜歸來意若何仇怨心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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