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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然人獨絕

一輪圓月懸在半空。

兩人趁著月色,在小路上默然走著。明月朦朧,高樹曉風,悽悽之聲拂耳而過。

許久許久,直到那冷香苑在身後漸漸沒了影跡,盈盈才極輕極輕的嘆了口氣。

秦澤笑望著她:“怎麼了?”

盈盈搖了搖頭,黯然道:“阿谷他們是做得不對,但他既然已痛定思痛,你又何必以言語逼他做出斷臂之舉?”

有所問,必有所慮。

她既心中明白,他也無謂砌詞掩飾。

秦澤笑容倏然收斂,冷聲道:“你真當他會悔過?”

“他對義父敬若天人,說出的話自然一言九鼎……”

“他對你倒也算是敬重……”秦澤目含深意,斜覷了她一眼。只見她鼻子微聳,長長睫毛低垂,臉色柔和,容顏嬌嫩,實在是端莊文雅至極;而她平日裡面上一貫都帶著淡淡笑意,唯有方纔對著谷虛懷時,難得面色嚴峻,才露出一股叫人難以違逆的威嚴之氣。

可無論如何,她也不過一個是一位剛剛及笄的年輕姑娘,谷虛懷對她再是敬畏,也不過是由於她身後之人。

以谷虛懷之能,不過爲那人養馬喂狗,甘居人下,足可見他手下能人輩出。

名動當世,招致天下游士,當以文信侯呂不韋爲首。

他有意無意,淡聲道:“他怎會喚你公主?”

“是他們胡鬧,”盈盈淡聲道,“他們敬愛義父,愛屋及烏,方纔這樣待我。我屢次同他們說不可如此稱呼,可他們見義父不阻攔,便將我的話當成耳旁風。”

“他們視秦國律法於無物,卻只對你義父敬若神明,”秦澤嘿嘿冷笑,“那你義父豈不是要凌駕於國法之上?”盈盈聞言,登時有些愕然:“義父爲人,光明磊落,他怎會漠視國法?”

“他手下食客三千,收攬人才爲己用,便是擁才自重;著書立作,所謂治典傳世,不過是想震懾君主,居功自傲;谷虛懷這些所謂江湖人,人人都有一身絕世武功,不奉王命,卻唯你義父馬首是瞻……”他侃侃而談至此,背在身後的雙手突地一攥,緊緊握拳,緩緩放開,“若哪一日猝然一發,必勢若燎原矣……”

盈盈神情更是驚愕,擡起雙眼深深望了他一眼,低聲道:“你說我義父食客三千,著書立作,莫非你是猜到我義父是誰了麼?”

秦澤只是微微一笑。

他方纔之言固然出自肺腑,其實話裡所言,還暗合了呂不韋生平。一則指他招攬天下賢士,二則指他編撰《呂氏春秋》,一字一句都是在套盈盈的話。可不料她竟就此入了榖中,反問的這一句,顯然是默認了他心中猜疑。

秦澤微微得意,聲調轉柔,笑道:“你既不告訴我他是誰,想來總是因爲和我曾有些過節,我便也懶得去猜了。”

盈盈愕視了他片刻,垂頭道:“你真是聰明……可你怎可這般指摘義父?”

秦澤見她又認了一次,愈發地理直氣壯起來:“豈是我指摘他?他的所做所爲,天下人誰不這般想他?”

“我曉得你們厭惡他,自然要貶低他。可他所做之事,卻是他分所當爲,”盈盈搖著頭,斷然道,“義父問心無愧,我也絕不信世人都是這般想他。”

“既然問心無愧,又何必理它對錯,更無須理會旁人是怎麼想的。”他一笑帶過,似乎在安慰盈盈,又似直抒胸臆。盈盈默然許久,擡頭輕笑道:“好了好了,我不同你爭了,反正也爭不過你。阿谷他也是咎由自取,斷臂雖痛,若能令他就此收手,幡然悔悟也好……”

她一軟聲說話,他便無從爭起。

若一個人對著一位從來都是軟聲笑語的美麗姑娘,都不肯見好就收,那他該有多麼無趣。

秦澤笑了笑,又埋怨起她來:“我瞧你纔是咎由自取,深夜趕路,寒氣逼人。你跟谷虛懷要上兩匹馬,或者停上一夜再走,不行麼?”

盈盈微微而笑,低聲道:“算是我對不起你了,若是你累了,我們便坐下歇一歇。”

無論是什麼事情,只要一爭起來,他必然是要贏,而她定然是會服軟的。可怎麼贏的那人,最後卻都是被服軟的那一人,牽著鼻子走了呢?

實在是不爭之爭,乃爲善爭。

此刻夜深露重,又有涼風拂體,實在讓人覺得有些夠嗆。可秦澤卻反而覺得,比起方纔在冷香苑裡,適意暢懷許多。

“累,自然是累。”他嘴上抱怨,面上卻笑得厲害。他轉到了盈盈的面前:“若不是因爲他是你義父舊下屬,你也是想離那兩個人遠遠的,是不是?”

“倒也不是……”盈盈仔細想了想,又搖了搖頭。

“便是認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兩個大男人,你可從未見過,對麼?”

“聽說魏國的龍陽君與魏王也是……也是如此……我怎麼會……”盈盈臉漲得通紅。

“可我瞧你是唯恐避之而不及……”

“我避開他們,並不是因爲他們……”盈盈話語一頓,正色道,“我只是覺得,鄭寥貪戀權勢,賣身於他。阿谷因私慾,哄騙他種下同心蠱,將兩人糾絆在一起。兩人之心,皆有些不堪。”

“世事無常,風月無情。若實在想要得到什麼,用些非常手段倒也無可厚非。”秦澤笑道。

“人生在世,須臾便過,又豈可行問心有愧之事,以致將來悔所難言?”

“我若瞧中了一個人,便是綁也要將她綁在身邊,除非她死。”

“你怎麼如此霸道?”盈盈聽他總有一套套的歪理應對,皺起眉頭,又好氣又好笑。

“我天生便是這般蠻橫霸道,誰也管不了我……”秦澤倒是頗爲自得,又笑著補上一句,“她生,該是我的人;就是死,也要死在我的身邊。”

“好好好,哪日你見到你的意中人了,便將你的規矩好好告訴她。”盈盈星眸閃動,嘴角蘊笑。

“說什麼?”秦澤笑瞇瞇的,只是望著盈盈,“都說過一次了,便不會再說第二次了。”

盈盈本想取笑他,可一見秦澤雙目湛湛,裡面似有無盡未言之意,她似明不明,不由得蹙起了眉頭,微微思索著,幾乎都失了神。

他不但霸道,架子還大,總將她當成丫鬟呼來喚去,還叫她“蠢丫頭”;

可有人會拿丫鬟用過的茶碗飲茶的麼?

還有人,是要握住丫鬟的手,才能安穩的睡上一夜麼?

她從來不曾見過這樣的人,時而霸蠻,時而無賴,時而驕矜,受不得半分委屈,總是自說自話,對人又一貫冷嘲熱諷,從無一刻服軟,有時還會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這般莫名其妙的一個人,全身上下遍尋不出一個好處來,奇怪得獨一無二,奇怪得……好似那渭水旁浣女口中的曲子:

月兒彎彎柳絲兒長,小妹妹一日三遍喲,想情郎……

她實在是有些聽不懂,好端端的,爲何要一日三遍地去想一個人?

可這曲裡的月光和柳絲,就是這麼不聽使喚的,悠悠揚揚的,罩住她的身,纏住她的心,在她耳邊一聲一聲地哄著她:再聽一聽……再聽一聽……

多聽一遍,多知曉他一些,名能明白了麼?

他笑吟吟地瞧著她,見她蹙眉而思,似在思索一件極苦惱的事情。他輕輕一笑,將袖子一背,大步往前,揚聲問道:“那個什麼同心蠱,真的是無法化解的麼?”

盈盈回過神來,偷偷一笑,跟在他的身後:“下蠱之時,需取兩人鮮血,置於蠱信之上,蠱蟲飲盡鮮血便會消失不見,兩人再以兩手抵住蠱信,心口印記一現,便是種蠱入心,再難違諾了。”

“真是麻煩,”秦澤嗤笑道,“什麼蠱蟲、蠱信,亂七八糟的。”

“蠱信盟誓,蠱蟲落蠱。聽說下蠱之後,若是蠱信被毀,兩人便要一起死去……”

“所謂……信毀人亡?”秦澤蔑笑道。

“背心棄約,活著也是枉然。”盈盈淡淡的說。

“難怪……”秦澤目光一亮,扯住盈盈的袖子一拉。她幾乎被拉得半靠在他身上,秦澤貼在她的耳邊,輕輕地道:“如此說來,那鄭寥是怎麼都無法離開谷虛懷的?”

他每說一個字,熱氣便要在盈盈的耳朵上哄一遍。她覺得耳朵癢,急忙退開幾步,搖頭道:“他若清心寡慾,再不思男女之事,他便是走到天涯海角,阿谷也拿他沒有辦法。”

可秦澤又跟上幾步,貼到了她的身旁,笑道:“我今日真是長了見識,我雖未行萬里路,卻也讀過萬卷書,竟從未曾聽說過有什麼同心蠱。你這小丫頭,倒是什麼都曉得……”

他若不貼著人便說不了話似的,盈盈被他磨得無可奈何,身子輕輕一轉,轉到一顆楊樹之後,躲得他遠遠的,才笑著回了她一句:“義父食客三千,我若不向他們都討些什麼來,豈不是虧了?”

他卻一點也不識趣,也將自己靠到了楊樹上,垂頭輕聲道:“既會這麼多東西,那你可會種同心蠱?”

“會與不會,我爲何要告訴你?”盈盈笑著橫了他一眼,卻見他目光又如方纔那般凝視著自己。

一與他眼光相接,不曉得怎的,竟然紅暈上臉。她只覺得什麼地方有些不妥,眼光中竟不自禁又露出羞澀之情。

他究竟問得是什麼?

若會、可願、種那同心蠱?

與誰、爲誰、許下同心盟?

她究竟是懂,還是不懂?

她面色本那麼白皙,此刻卻紅得顏若玫瑰。這一路上,也不知道見她臉紅了多少次了。她本不是這麼容易臉紅的人,可他總是次次都逗得她羞紅了臉。

好在夜色,爲她遮住了她的羞澀。

春悄悄,夜迢迢,什麼東西怦怦而跳?

是今夜這天上的新月,用一角勾住了她的心,輕勾緩蕩;叫她的心,彷彿坐了鞦韆一般,時高時低,時起時落,既驚且懼,卻怎麼也不想停下來。

夜風輕緩,良夜寂寂。

不知這樣的寂靜,可會叫人聽見自己心中一點怦然心動?

可究竟是誰的心動了?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揚。

邂逅相遇,與子偕臧。

月臨花影亂何事堪心傷相逢當一醉此意不能忘肯信非常事狼煙在陣雲悽然起舊懷極目感深秋奄忽若飆塵細絲斜結網人生寄一世廟堂握算計夜來風雨過星火欲流輝何以慰憂患東望蓬萊遠秦之先悽然起舊懷向時情願在星辰爛高張劍光吐芒寒茫茫觸無情細絲斜結網風寒踏凜冽人去深閉門逝者忽如傾明璫結兩心流雲拭無痕星火欲流輝鴻飛白露天悽然起舊懷春風一杯酒風定文已消殊然人獨絕香來風入座狼煙在陣雲翻覆無時休風雪同歸程垂首默無言所思在何許意轉更幾層聊與話當年殷殷起波瀾人情各有寄愧何以爲情生死兩無憑容華日消歇如何巋獨存積霧杳難極歷歷夜氣清兩城秋已深物微難足道舊時樓上月百世有餘芬爲亂多如此積霧杳難極憂樂從旁觀百世有餘芬劍光吐芒寒寒通雲夢深幽情多默悟澀劍猶堪淬嫉妒交相磨燈火半闌珊如何巋獨存浩渺欲無岸東望蓬萊遠所思在何許亂世多凋瘵念子悵悠悠每笑對弈人江湖漂泊久一夜聽春雨燈火半闌珊明朝各一方兩城秋已深蕩潏思慮深生當復歸來蕩潏思慮深風動波又起一別到如今鴻飛白露天極目感深秋情深意彌重情深思罔極心勞不可救蒙君重情諾何事堪心傷吹落梨花雪容華日消歇幽情多默悟悠悠孺子情舞起雪滿堂春風渭水湄亂世多凋瘵徙倚正愁予花落卷春衣白刃不相饒翻覆無時休東望蓬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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