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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見倘相問

“是誰下的手?”

“這個……倒是不知,當夜李斯便親自來了驛館,送來了秦王的親筆手書求和書。我們猜著,秦王必定命不久矣,這才急於退兵。”

“難怪春平君這幾日一副志得意滿的樣子,卻又始終語焉不詳,遮遮掩掩的,”紅臉大漢一掌拍在桌案上,“可不管怎樣,秦國的禍事,便是咱們的好事。”

“是,”黑臉漢子道,“秦王死、秦國亂,咱們趙國之難便不解而解了。”說著轉過臉來,瞧見一旁的楚楚,見她面容蒼自,目光閃爍,手裡舉著一杯酒,卻是已經許久未曾動過了。

他心中奇怪,不免多看了幾眼,又見夥計遲遲沒有出來招呼,高聲道:“夥計……怎麼不上酒?”

那紅臉大漢撞了撞他的胳膊:“這秦王……真的救不了了?”

黑臉漢子回過頭來,低聲道:“就算沒死,也兇多吉少。我瞧的真真切切的,腹上中了一劍,還有一劍就在心口不遠。”

楚楚的臉色陡地變得一片煞白。她“奪”的一聲放下酒樽,心念數轉,輕聲道:“你怎麼曉得,那人便是秦王,不是旁人假冒的?”她目光只望著窗外,可廳中無人,這話明擺著就是問這黑臉漢子。

黑臉漢子轉過頭來,又看了她幾眼,嗤聲道:“能在議政殿上,穿著冕服,接見趙國和燕國使團,除了秦王還能有誰?”

楚楚緩緩搖頭道:“這卻未必。”

黑臉男子一愣,面露不屑:“你這話是同人擡槓,我記得……”他又沉吟了起來:“……當時那劍還劃破了秦王的衣裳。我見著他右胸心口之上,還有一道極淡的舊傷痕。我當時還覺得奇怪,不曾想這秦王從前竟還中過劍?”

楚楚猛一擡頭,一雙明媚的眼眸中突然射出逼人的光芒。

黑臉漢子被她的神情嚇了一跳,身子向後一側,撞到了紅臉大漢身上。紅臉大漢側過頭來:“怎麼了?”

卻見楚楚突然秀眉一揚,雙手齊出,右手一點紅臉大漢的穴道,叫他不能動彈,左手卻一把揪住了黑臉漢子的衣襟。

未待黑臉漢子反應,楚楚右手又是一抖,手中便多出了一把綠瑩瑩的短匕,正抵在了黑臉男子的咽喉上。她冷聲道:“秦王既受了重傷,又如何親手寫下求和書?”

黑臉漢子面上有些慌亂,倒還算鎮定,他沉聲道:“姑娘,那求和書是李斯的行文,下面蓋了秦王的印章。只不過是春平君回邯鄲之前,便同我們一一交代,必要說是秦王親筆,也好顯得他勞苦功高。”

“是誰要刺殺他?”

“聽說就是從前長安君手下的將軍樊於期,混在燕國使團裡……”

“可你方纔卻說不曉得?”楚楚手中一緊,短匕幾乎要刺入黑臉漢子的肉中。黑臉漢子只覺得脖子上一陣刺痛,忙解釋道:“那夜李斯來送求和書時,便暗中給了不少銀錢,說此事乃秦國之恥,要知情之人務必爲之隱瞞。我們拿人手短……”他只怕楚楚手中不穩,傷了自己,能想起什麼便說什麼,又嚷道:“對了,那日我在議政殿外,見到秦王倒在血裡,對著那個趙高說……說什麼……萬不可叫那個蠢丫頭知曉……”

楚楚聽到“蠢丫頭”三字,眼中殺氣突轉柔和。她踉蹌著退後了一步,左手一鬆,短匕復又纏繞在了右手手腕上。黑臉漢子見機,大叫一聲,跳起來先解了那紅臉大漢的穴道,不顧案上的琉璃佩,兩人一起衝出了快風樓去。

楚楚卻一把抓起了那枚琉璃佩,緊緊地握在手心之中,硌得手掌生疼,也不知曉。

過得一會,她緩緩地張開緊握著的手掌,失神地望著上面的琉璃佩。紫綠的光芒在燭火的照映之下,更是異常的明亮耀眼。

熒光流轉中,裡面似有兩個身影,纏繞糾結,便仿似生生生世,也無從得解的冤孽。

楚楚木然地站著,伸手拿起案上的酒,一飲而盡。她又默默地瞧著這酒樽,她在想,這酒可能真的解憂?

若是能的話,爲何她飲下了這麼多酒,卻沒有半點用處?

陰暗的快風樓裡,火光明滅,樓中靜悄悄地一無聲息,天地又恢復了靜寂。唯有小巷中風動落葉,發出沙沙之聲,偶爾間門扇被風吹動,“啪”的一聲一聲打著。

不知怎得,楚楚又想起了那在老夏頭鋪子裡的那一夜。

若那一日她不離開文信侯府,或者她不要去老夏頭的鋪子裡喝酒,甚至她早一些晚一些出門,或許一切都會變得不同了。

卻聽一陣噼裡啪啦的聲音,天上驟然落下雨來,打在快風樓前。

秋風愁人,秋雨更愁人。可她縱有宵煉在手,也無法將這愁煞人的雨絲斬斷一根。

雨下不到片刻,便又停了。

她放下酒杯,顫巍巍的轉過身來,扶著欄桿,一步一步地,緩緩走上了樓梯。

夜色深沉,燭火晦暗,樓上廳中清冷無人。只當中的桌案上放了一個棋盤,棋盤上黑白子縱橫分佈,白子已是窮途末路。

而窗外梧桐樹上的雨水,正一滴一滴地,落到地上。

楚楚默默地走到廳角的那間小屋前,屋內燭光閃爍,似乎並無人在內。她猶豫著,遲疑著,全無勇氣推開這扇門。

可是她又不能不進這屋子。

突然間,她像是又平添了幾分力氣,伸出手悄然推開了門,走了進去。

屋內右側貼著牆,是一張簡陋的席榻。一旁的櫃子上,放了一個針線簍子,角落裡那張幾案上,點著一支明暗不定的火燭。

微暗的燈光下,四處都是灰塵,彷彿久已無人居住。只有地上,有幾個凌亂不堪的腳印,是有人曾在此處,來回地躑躅。

而那席榻上的一角,正扔著一把小小的木劍,壓在一本《司馬法》上。楚楚顫抖著摸過這木劍,恍惚中,瞧見眼前有個三歲的幼童,手裡揮舞著木劍,笑嘻嘻地在屋內奔跑著;又見到那孩子長大了些,端端正正地坐在燭火之下,翻開這本《司馬法》,朗聲唸誦著:“……是故殺人安人,殺之可也;攻其國,愛其民,攻之可也;以戰止戰,雖戰可也。”

那孩子一擡頭,卻成了一個眉目俊朗的年輕男子。

他一身玄黑衣衫,揹著手,正似笑非笑地望著她。

日日夢魘,一直便是這般迷亂的情境.

情絲所縛,相思纏綿,不死不休,也不知如何得了。

楚楚手中緊緊攥著木劍,睫毛上滿沾淚光,兩粒晶瑩的淚珠,已經緩緩地自面頰流下,她也不伸手擦拭一下。

突然間悲從中來,她再不避這滿屋的灰塵,伏在榻上便放聲痛哭起來。

分明那日她已經說了,要從此各安天涯,她又究竟悲從何來?

又爲誰而來?

“真是個蠢丫頭,又哭什麼?”屋外有人輕輕地嘆息,輕輕地問,間夾著兩聲輕輕的咳嗽。

楚楚驀地回頭,燭光雖微曦,但就只一眼,她已認出這人是誰來。

但即使此處沒有一絲光線,她只要聽著他的聲音,她便能認出他;即使他不出聲,她也能感覺出他。

昨夜她隔著這扇門時,那陣心悸,那陣慌亂,突然間都有了答案。

那聲長嘆,那個身影,方纔那聲咳嗽,本就是他。

甚至那盤清藕,這快風樓……也是他。

這所有的一切一切,前因後果,都是他。

秦澤就站在門外,望著楚楚。他的臉有些陰沉,面上帶著他一貫的冷笑,嘴角還掛著譏誚。他就好像今夜暗沉的蒼穹,彷彿很近,又彷彿很遙遠。

楚楚很想瞧清楚他,卻又覺得自己根本瞧不清楚。

直到兩人的眼波漸漸相對,呼吸漸漸相通,秦澤嘴角的譏誚和麪上的冷笑,突然間變了另一種表情,像是自責,像是憐惜,像是不安,像是愧疚,像是無情,卻又像是有情。

有情也好,無情也罷。

無論是哪一種,都只是因爲楚楚。

楚楚終於瞧清楚了他,卻不禁“啊”的一聲叫了出來,脫口而出:“阿政?”她語聲顫抖,自是再難壓抑住心中的激動。但她驀地便回過神來,轉過身低聲道:“你是誰?我不認得你。”聲音中猶帶著絲絲抽泣。

她怎會不認得他是誰?

天荒地老,月殘星落,她都不會認不得他。

秦澤靜靜的看著楚楚,一雙眼睛深得好像連底都瞧不見了,更瞧不見他臉上昔日那種恣意妄行,意氣飛揚的表情。

他緩緩邁入屋內,到了她身邊,伸手去撫她的長髮:“可我卻認得你。”他微微笑著,目光中還帶著奇異的神采:“昨夜你還曾來見過我。”

楚楚垂首而笑,笑容與淚珠混在一起,顯得格外悽然。

她輕輕道:“我不曾來見你,我永遠也不會去見你。”她微微喘著氣,胸膛起伏,情難自禁,終於又輕輕地啜泣起來。

秦澤目光中光采又黯,嘴角又泛起一絲笑容。這笑容傷感淒涼,還帶著些譏諷之意。他揹著手,到了窗邊,瞧著外面的小巷,低聲道:“你不肯麼?那爲何這六年來,每一夜你都要到我的夢裡來見我?”

作者有話要說:  我一定是瘋了,竟然能做到連更三天。

蕭蕭人獨立蕩潏思慮深清風捎雲竹冠冕垂纓紞臨風思無限所思在鴻鵠竹喧明月靜休慼誰相知不見即相念夜寂人相對殷殷起波瀾何用縈懷抱月臨花影亂冠冕垂纓紞同心難契闊行斷各參差戰骨踐如塵星殘悲一慨葉落淇江岸執手何所望肯信非常事嫉妒交相磨莫怨歲月暝孤懷誰堪語華星次明滅月白夜探奇吹落梨花雪長路漫浩浩歸來意若何梨花夜開月細絲斜結網還復悲歡情星火欲流輝劍光吐芒寒去去從此辭輾轉不勝情落笑一如初斂衽朝秦王蒙君重情諾何地覓心安春風渭水湄容華日消歇竹喧明月靜相見倘相問以我不如意四邊雪海涌愧何以爲情至柔反成堅腹劍而口蜜說盡兩心事冥冥望不回月臨花影亂仇怨心未已腹劍而口蜜聊與話當年唯君慰我思亡秦者此夕紛內擾戰骨踐如塵言笑生春華沉沉漏幾更舊時樓上月香來風入座積霧杳難極翻覆無時休君恩薄如紙江湖漂泊久往者不可諫疇能證不疑所思在何許悽然起舊懷誰能舉針鋒去去莫復留崎嶇復同行長空風雨來長空風雨來殘燈印驚風腹劍而口蜜不見即相念亡秦者左右亂驚鷗葉落淇江岸腹劍而口蜜殘燈印驚風生當復歸來上下參差意竹喧明月靜去去莫復留東望蓬萊遠至柔反成堅臨風思無限風回度暗香諄復問名姓此身幾寒暑腹劍而口蜜悠悠孺子情清風捎雲竹雲蔽天沙草俠氣颯蕭爽鴻飛白露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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