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身邊的毋寶晴卻流眸一轉,笑道:“怎麼,我這裡可沒有什麼春露竹菊,有的只是獅山的龍井,你喝還是不喝?”
方倚璧笑道:“我是想喝,可你有虎跑泉的水嗎?”
毋寶晴不由也笑了:“你可真會挑剔,我可跟你說啊,這可是在成都,不是杭州!倘天下的人都像你一樣,喝獅山的龍井就一定要虎跑泉的水的話,虎跑泉的水現在只怕早已經給舀幹了呢!”
方倚璧不由也笑:“這倒也是,那我就將就將就吧!”
毋寶晴不由笑道:“什麼叫‘將就’?我這可都是雨前的新芽,泡在水裡,蕾蕾都不倒的!”
說著,衆人落座,小丫已捧上茶來,共四杯,毋寶晴一杯,毋寶瑤一杯,方倚璧一杯,石潤霞一杯。方倚璧接過來看時,果然每蕾都如一旗一槍,泡在杯裡,蕾蕾都直立不倒,載沉載浮,甚是逍遙,茶色頗淡,但入鼻處卻已極爲香濃,直透肺腑,果然是好茶。
衆人正要品茶,卻突聽方倚璧一聲叫道:“慢!”
毋寶晴不由擡起頭笑道:“你又怎麼了?”
方倚璧卻笑道:“有茶而無點,你們就不覺得太單調了嗎?”說著連擊了兩掌,立在外面的方安立即應聲而入,從擔子上解下兩個攢盒來。
毋寶晴不由笑道:“怪道你那個下人總挑個擔子跟在咱們身後,我還以爲什麼,原來是這個,今天倒好像不是我做東,反是你又把道場擺到我們家來了,是不是也覺得昨天的客沒請的明白,今天要補上呢?那也行,不過醜話我可早說在頭裡,這有酒有肉倒也罷了,倘是隻有茶點而無酒肉的話,我可是不依的!”
方倚璧不由也笑:“毋姐姐,你這是說哪裡話,我縱是有酒有肉,又哪裡趕得上中丞府做的地道?這只不過是昨天因爲我哥哥的事沒有好好的招待你們,今天特地來將功補過的一點小玩意兒罷了!”
毋寶晴不由笑道:“這話還中聽!”正說著,小碧已經從方安手中接過攢盒,打了開來,立時,滿屋中淨是氣霧瀰漫,甜香膩人。
“好香!”毋寶瑤也不由立即讚道。
“香固然是香,但也不能吃的太多,否則會膩!”方倚璧笑道,一層一層地將盒子揭了開來。
第一層是十個葉兒粑,用芭蕉葉纏著,上面十點紅櫻桃,顯得格外清爽動人。
第二層也是蒸食,卻是兩樣,一樣是藕粉桂花糖糕,一樣是松瓤鵝油卷。
第三層卻是二十幾個炸的各色餡心兒的面果子,有芙蓉的,有豆沙餡的,有玫瑰餡的,一個個都玲瓏剔透,放在那裡,卻又紅紅白白,黃黃綠綠,說不出的好看。
方倚璧還要再往下揭,卻被毋寶晴攔住,笑道:“你先不用忙,大家先嚐嘗,要是好吃還罷了,倘若不好吃的話,你就看著辦吧!”
方倚璧不由也笑道:“毋姐姐又說笑了,倘真的不好吃,我還敢拿出來獻醜?只是這是我在劍門常做的,只怕與你們成都又不同了,大家嚐嚐!”
衆人便下起手來,才吃的一兩個,已齊齊叫起好來轉眼間那二十幾個面果子已經下去了一半兒,方倚璧不由又揭開了一層卻轉頭向身後的小雨笑道:“你們也別總站著,那邊還有一盒子,是專門爲你們準備的,你們也分著嚐嚐,免得到時有人罵我偏心,說我只想著你們小姐,卻把你們來都忘了!”
小雨不由連忙笑道:“小姐說哪裡話了,小姐看的見咱們,是咱們的福分,小姐縱是看不見咱們,咱們也斷不敢爭的。”說著,眼睛卻向毋寶瑤看來,毋寶瑤卻左手一隻翡翠燒賣,右手一隻蝦晶餃正吃的貪婪,沒有看見。
小雨不由嘆了一口氣,剛一擡頭,卻見方倚璧正在靜靜地看著自己笑,那目光說不出的溫和細膩,小雨不由緩緩地把頭低了下去。
卻聽毋寶晴已在旁邊笑道:“小雨,你方姑娘話都已經說到這份兒上了,你還不快去接過來,總不成真的要害我捱罵不成?”
一句話,說的小雨也不由笑了,連忙走了下來,彎腰去接方安手裡提的盒子。
誰知連提了兩下沒有都提動,小雨這才發現一隻男人的手正死死地按在攢盒的另一邊,小雨不由擡起頭,然後便看見了方安那雙火辣辣的眼睛,正向自己散發著熾熱的火焰,小雨心中不由一驚,連忙穩住心神,直腰站了起來。
站在旁邊的小碧早已氣的眼冒金星,幾步搶過來擋在小雨身前,低聲狠狠地向方安罵道:“這地方是你久呆的嗎?還不給我快出去!”卻又向小雨笑道:“雨姐姐,這是你要的盒子!”說著笑盈盈地將攢盒遞了過來。
方安不由氣憤地地看了小碧一眼,終於默默地退了出來。
小雨接過了小碧手中的攢盒,還是不由自主地看了方安的背影一眼,那目光是那樣的熾烈而狂熱,竟在小雨的心中烙下了一層不祥的烙印,小雨嘆口氣,回身向前走來。
那邊方倚璧已又是笑道:“噯,箱妹妹,箱妹妹呢?她怎麼還不出來?”
噙香樓,毋寶箱的繡樓,毋寶箱正在房內坐臥不寧,一套《莊子秋水》翻了一半便放在了桌上,菁兒卻只顧坐在牀上咯咯地笑。
毋寶箱終於再也忍不住,扭頭向菁兒恨恨地道:“小蹄子,你笑什麼笑?”
菁兒不由笑道:“怎麼他來你也急,他不來你也急?與其這樣,還倒真不如直接去看看了,不是嗎?”
毋寶箱不由停了步子,沉吟道:“這倒也是……”
方府到中丞府的路上,方落雁已除掉了臉上的繃帶,又穿了一身下人的衣服,戴了方安一頂帽子,正挑著擔子滿大街地瘋跑,擔子中的筆墨紙硯漫天飛舞,引來無數路人好奇的眼光,“幸好我沒有聽方倚璧那個臭丫頭的話,雖說我頭上的傷還沒有好,可這臉上畢竟已經差不多了嘛!”方落雁一邊跑,一邊讚歎著自己得的聰明,眼見到了中丞府,方落雁一個急剎車倒反把中丞府門前兩個看門的家丁嚇了一跳。
“喂,你幹什麼的?”一個瘦點的家丁立即下來問道。
“噯噯,我是方大將軍府的,剛纔上茅廁來遲了,兩位大哥好!”方落雁連忙陪笑臉道。
“你是方大將軍府的?”那個胖點的不由打量了他一眼,懷疑地道。
“是呀,是呀!我叫方平,那個先來的叫方安,是我弟弟,我們小姐不是剛進去了嗎?”方落雁不由連忙道。
兩個家丁不由對望一眼,那個胖的先笑道:“原來你真是方家的人,你們小姐和咱們二姑娘很和的來呀!”說著又轉頭對那個瘦的道:“喂,老四,你把他領進去吧,二小姐在自知樓!”
那瘦的點點頭道:“我知道了!”又對方落雁道:“你跟我來吧!”
二人一前一後進了中丞府,那毋府再方落雁看來,自是一樣的宏偉寬闊,可方落雁的心全在毋寶箱身上,反倒把老四來催的急了,笑道:“老弟,你再急也沒有用,實話告訴你,在這中丞府,任誰也不能和你這般橫衝直撞的,否則,要是讓二姑娘知道了可就不好了!”
方落雁不由一怔,問道:“怎麼,你們二姑娘對你們很嚴厲嗎?”
那老四不由笑道:“那倒不是,正是她對我們太好了,我們才更不能對不起她,是不是?”
方落雁不由點點頭,心中暗道:“難怪倚璧和她一見就那麼傾心呢,原來她們本就是一樣的人那!”眼前便不由又浮現出毋寶晴那儒智的臉來。
正想著,那老四已指著蜂腰橋對面的一大片院落笑道:“前面便是後宅了,第二進就是二小姐的自知樓,你一看便是,我就不帶你進去了,不過你可要記住,千萬不要亂跑,不然出了事我可不管!”
方落雁正巴不得有這句話呢,嘴裡答應著,可一過了一座月洞門,立即便撒開腳丫子就是一陣瘋跑,幾步已是跨過毋寶瑤的翰墨樓,眼見花牆上“自知樓”三個大字在望,方落雁心中不由一陣狂喜,腳下便又不由快了幾分,誰知剛剛跨進院門,腳下便被門後什麼東西狠狠地撞了一下,方落雁還沒明白過怎麼一回兒事來,已連人帶擔子一起飛了起來,狠狠地砸進一片花叢之中。
“是牡丹!”方落雁雖摔的七葷八素,但觸目之處,鼻嗅之時,還是立即就分辨出了花的種類——牡丹一束值千金,在分辨出花的種類的同時,方落雁知道自己闖大禍了。
但他還沒有來的及爬起來,一個人已從地上攥著幾張破紙片橫衝過來,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怒叫道:“你幹什麼你?走路不長眼睛嗎?我辛辛苦苦畫的畫都讓你來給弄壞了……”然後這個人的怒容便在臉上呆住,結結巴巴地道:“二……二哥,怎麼會是你?”
這時方落雁也看清了這個人的臉,竟是石青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