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知祥的禮物是上午送到的,毋昭裔並不在家,毋寶瑤和毋寶箱就目瞪口呆的看著禮物如同車水馬龍般的從外面搬了進來,堆了自知樓整整一樓。
毋寶瑤不由張著嘴巴朝著毋寶晴結結巴巴的問道:“二……二妹,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
“呵呵呵呵呵呵……這該來的總是要來,總也逃不過的,這就是我的命!”毋寶晴看著房間裡堆積如山的綾羅綢緞,絲帛布匹,嘴上呵呵的癡笑著,可臉上卻熱淚婆娑,晶瑩的淚珠兒不住的落了下來。
“這到底怎麼回事兒?皇上爲什麼賞你這麼多東西?”毋寶箱也覺得大是不妙,忍不住的催問道。
“還記得方公子在麗--春院被李繼宏三掌擊倒的事情嗎?”毋寶晴便含著淚道。
“當然記得啊,你不是也去了嗎?呃——當時你不在!”毋寶箱道。
“不錯!當時我不在,是麗妃娘娘把我帶到皇上那裡去了!”毋寶晴道。
“啊?!”毋寶箱和毋寶瑤都不由吃了一驚,又連忙問道:“她帶你到那裡去做什麼?”
“皇上看上我了,要納我爲晴貴妃!”毋寶晴癡癡的道。
“晴貴妃?!他已經六十好幾了!要了李麗妃還不夠,還來糟蹋你?!”毋寶箱聽了,不由一下子就跳了起來道。
“呵呵呵,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臣,莫非王臣,他縱是要娶我,我又能如之奈何?”毋寶晴絕望的哭道。
“那這件事情爹爹知道嗎?”毋寶瑤不由問道。
毋寶晴便慘笑道:“這種事情,我即便告訴了爹爹,他又能做什麼?”
兩人不由默然,毋寶箱便又問道:“那莊公子呢?你就沒有告訴他嗎?”
毋寶晴卻搖了搖頭,慘然道:“莊公子只是一個小小的校書郎,官職遠比爹爹還小,我即便告訴他,又有什麼用?再說了,孟知祥本想在上個月就納我爲妃的,都是我以死抗爭,纔得到了和莊公子還有你們朝夕相處的這一個月的時間,我知足了!”
毋寶箱和小丫等人這才明白爲什麼這些天以來毋寶晴總是鬱鬱寡歡,就是笑容也是那麼的牽強,完全像假裝出來的一樣,而且跟莊夢之呆在一起的時候又顯得那麼的眷戀不捨,原來是有這個原因在裡面的啊,想著,毋寶箱不由眼圈兒也紅了,哭著問道:“那今天這些東西,就是皇上來下聘的嗎?”
毋寶箱卻慘笑著搖頭道:“貴妃下聘,又怎麼會如此的寒磣?起碼也要三書六禮,金書玉冊,我想這只不過是山南西道節度使張虔釗和武定軍節度使孫漢韶要來面聖,他心裡高興,隨手送來的一些禮物,叫我明白他沒有忘記我罷了,至於真正的冊封,只怕也不遠了,估計等到張虔釗和孫漢韶面聖過後就是了!”
“我們想想辦法!我們去找方公子,我們去找石青玉,趙少秋,徐志皓他們,想想辦法!我不想你到宮裡去,李姐姐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她雖然還活著,可有什麼生趣兒?雖然孟知祥不是一個薄情寡涼嗜色如命的皇帝,可他畢竟已經六十多了,還有幾年好活?他駕崩之後,姐姐你還要守幾十年的活寡呢!”毋寶箱也急了,拉著毋寶晴的手哭道。
毋寶晴卻掙脫了她的手,哭著笑道:“沒有用的,這就是天威,這就是天子,君王一怒,伏屍千里,不要說他們,就是他們的父親,在這件事上也無能爲力,這就是命,我曾同情過李麗妃,可誰曾想,這厄運竟也有一天會降臨到我頭上,都言道天妒紅顏,天妒紅顏,我現在可是知道這句話的意思了!倘若要我重生一次,我反倒願意劃花了這張臉,和莊公子平平凡凡的過一輩子!那該有多好?!”
正說著,就聽外面的菁兒已經叫道:“二小姐,莊公子來了!”
然後便看見莊夢之慌慌張張失魂落魄的跑了進來,後面還跟著南玉屏、方落雁、方倚璧、石青玉、石潤霞、小雨、顧沅等許多人,都是聽到消息趕過來的相好之人,就見莊夢之一見毋寶晴便緊張的問道:“二……二小姐,我聽說皇上突然送了你好多的東西,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毋寶晴見了莊夢之,這眼淚流的更厲害了,哭道:“還能是怎麼回事?皇上看上我了,要納我爲貴妃,我們終不能在一起了!”
莊夢之當場就給驚的懵了,過了良久纔不可思議的道:“這……這不可能吧?二小姐,你是不是騙我?以前怎麼從沒聽你對我說起過?”
毋寶晴便哭道:“這些事情,我能跟你說嗎?你又要租房子,又要接你叔父叔母來住,我怎麼忍心告訴你!”
莊夢之這才相信,也忍不住潸然淚下道:“原來……原來你不要我出去租房子,不要我接叔父叔母來住,就是因爲你找知道皇上要納你爲妃嗎?”
毋寶晴便點了點頭,哭道:“錯非如此,我又怎麼會事事攔著你?我知道你是一個孝子,可我毋寶晴就是那種不尊師重長的人嗎?我攔著你,就是不想讓他們來之後知道真相後也在今天與我們一樣的痛苦;再說了,你我相識於市井之間,相知於辯論之上,相定於風雨送傘之緣,前事歷歷,如同在目,然細細算來不過數月,如今卻要分離,都言道侯門一入深似海,從此蕭郎是路人,我如今進的卻是深宮,相見更無時日,我跟皇上憤爭的時間只有短短的一個月,情長日短,我跟你相親相愛還不夠,眼睛中,又怎麼能再容得下他人?!”
這話一出,莊夢之不由嚎啕大哭,突然涕淚交零道:“二小姐對夢之如此用情,莊昕也不敢相負,只若二小姐進了宮,莊昕便脫了這身衣裳,也去青城山天師洞出家去!”
“你放屁!方落雁出家是騙了我妹妹,可你出家能有什麼用?”毋寶晴突然開口怒罵道,說著又朝在那裡哭的小丫道:“小丫,你過來!”
小丫便過來,哭著道:“小姐,你有什麼吩咐?”
毋寶箱便慘笑道:“小丫,你還記得我在蜀都會館跟你說的那些話嗎?”
小丫不由一愣,突然又記起當時的情景來:
毋寶箱呵呵的笑道:“呵呵,小丫,你們私下裡都這樣說的呀?那叫你的話,如果有機會,你會不會跟了莊公子?”
“我?”自己便吃了一驚,雖覺得有點兒異想天開,還以爲是毋寶晴故意跟自己開玩笑,拿自己開心,所以也毫無顧忌的咯咯大笑道:“咯咯咯咯咯……我要是真有了那一天,只怕是下一輩子,你不做小姐了,我來做,這樣的好男人我就絕對不會再讓給你了!”
想到這裡,小丫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不由吃驚的道:“小……小姐,你不是……”
毋寶晴便笑了笑,一隻手拿起小丫的手,一隻手拎起莊夢之的手,將兩個人的手在自己的手心處合在一起,看著莊夢之悲傷的道:“莊公子,我與你相識相知,但我們這一輩子卻已經是有緣無分,但小丫是從小就陪著我長起來的丫頭,她就像我親妹妹一樣親,她就是我,我就是她,我希望我進宮之後,可以讓她代替我好好兒的照顧你,你答應嗎?”
莊夢之哭泣著不說話,也不點頭,小丫也突然掙脫了莊夢之的手,雙手緊緊的拉著毋寶晴的手搖晃哭道:“小姐,我不離開你,我不跟著莊公子,我也要跟你進宮,我們主僕倆,生在一起,死也要在一起!”
毋寶晴便給她擦著淚哭著笑道:“傻丫頭,你不要總是死呀死的,晦氣!你該知道,白居易曾雲:雨露由來一點恩,爭能遍佈及千門。三千宮女胭脂面,幾個春來無淚痕?又道:淚盡羅巾夢不成,夜深前殿按歌聲。紅顏未老恩先斷,斜倚熏籠坐到明。我此次入宮,也不知道能受寵多久,以後又能怎樣,又何必帶你進去也受苦?你就在外面安安心心的陪莊公子可好?”
“我不——我不!”小丫便緊緊的抱著毋寶晴的胳膊放聲大哭道:“我與小姐這十多年來,雖然名爲主僕,卻情同手足,小姐到哪裡,小丫便到哪裡,即便是再苦,只要有小姐在,小姐生,小丫便生,小姐死,小丫必定以死從之!”
小丫這一哭,弄得毋寶晴也再堅持不住,只拉著小丫的袖子哭著怒罵道:“你這個死丫頭,怎麼就不知道我對你的好呢?!”
衆人見了此情此景,也都忍不住淚溼衣襟,莊夢之更是早已經哭成了一個淚人兒,而南玉屏看著毋寶晴這個樣子,心中也難受,卻是什麼也幫不上,也不由潸然淚下。
正鬧著,突然聽到外面腳步聲響,卻是毋昭裔回來了。
衆人連忙收了淚,齊齊行禮道:“中丞大人!”
毋寶晴也朝著毋昭裔奔了過去,一下子撲倒在毋昭裔的懷中,放聲大哭道:“爹爹——”
毋昭裔在門外也聽了一會兒了,看見毋寶晴撲來,也不由老淚縱橫道:“傻丫頭,這麼大的事情,怎麼一直都不告訴爹爹呢?縱是爹爹這個御史中丞不做,也要去跟皇上求下這個情!”
毋寶晴卻哭道:“皇上覬覦我的美貌已非一日,他甚至在麗-春苑中擺下畫屏九九八十一張,張張都是女兒的畫像,以昭示他對女兒眷戀之心與必得之心,爹爹去了,只怕不會勸他收回成命,更怕言語起來,反誤了爹爹性命!李麗妃當年何等才情的女子,不也屈從於他了嗎?有她在前,女兒也便認了!”
“罷了,罷了!”毋昭裔也意興闌珊,流著淚憤怒地道:“趕明兒爹爹便辭了這御史中丞,我們一起回河中龍門老家去,這連自己女兒都護不住的官兒,不做也罷!”
毋寶晴便哭著笑道:“爹爹這是什麼話,天下只有不孝的兒女,沒有不是的父母!這女兒是到宮裡享福去了,又不是去邊遠之地受苦去了,這爹爹還要收買古籍,刻版印書,還有大哥大姐三妹需要你照看,這官兒怎麼能說辭就辭了呢?”
毋昭裔想想,確是無法,也唯有老淚縱橫。
毋寶晴看了看,便道:“小丫,我爹爹剛剛回來,傷心勞力,你們先扶他回房去休息休息吧!”
小丫和菁兒就先把毋昭裔扶了下去。
眼見毋昭裔下去,南玉屏、方倚璧、石潤霞、趙鏡兒、張巧雲、方落雁、石青玉、顧沅、小雨等人便紛紛過來慰問。
毋寶晴卻將眼角的淚一擦,豪邁的道:“我知道,今天來看我的人,都是關心我、擔心我的人,是我毋寶晴此生最好的朋友!後天皇上在宮裡宴請張節度使和孫節度使,我在知味摟請各位,也算是我們在我進宮之前的最後一次相聚,你們來,還是不來?!”
“我們來!”衆人看著她,突然也一起異口同聲的道!
毋寶箱看看衆人,總覺得有些悲壯,像極了燕太子丹在易水送別荊軻,很有些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味道,不由鼻子再次一酸,這淚便又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