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府,毋寶晴的喪事已經過去,方落雁和方倚璧還有南玉屏回到了家。
方倚璧小心的給南玉屏臉上換著藥,方落雁還卻想去看看毋寶箱,方夫人氣道:“雁兒,你身上的傷這麼多,現在就是連站都站的不穩,怎麼去看毋寶箱?更何況,現在她家裡正是最忙的時候,你去還不是給她添亂嗎?”
方落雁苦笑道:“娘,你不用擔心我,我這身體已經不再是以前,已經強壯多了,有了昨天的休息和抹上的傷藥,用不了幾天就會好起來的,現在寶箱正是最傷心的時候,我得去陪陪她!”
方威氣道:“說不許去就不許去,你在牢裡又險些受了李繼宏的暗算,現在還出去招搖嗎?”
方落雁便道:“爹,李繼宏再次害我不成,他不敢明目張膽的再接著來的,我已經好幾天沒見寶箱了,你就叫我去見見她?”
南玉屏的藥換完了,道:“好吧,伯父伯母,我陪他去,有我在,我就不相信他李繼宏還敢出什麼幺蛾子!”
方倚璧在那裡氣道:“南大哥,你別總由著他,你這身上也還有傷呢,他死撐,身上的傷疤一活動就掙開,一時半時好不了,總會留下瘢痕,你也要學他嗎?”
南玉屏便笑道:“倚璧,男人和女人不一樣,留下幾道傷疤會更有面子!”
方倚璧氣的將包好的藥包和工具一下子便甩了過來道:“那好,明天換藥的時候不要到我這裡來,你那邊不是還有伴玉伴屏嗎?讓那兩個小廝給你換就好了!”說話急了,不由於是一陣輕咳。
方落雁便朝著南玉屏挑挑下巴示意他還是先陪方倚璧。
南玉屏便連忙過來問道:“倚璧,你不要著急,這一激動就又要咳嗽,是不是在這大牢裡潮溼也有關係?我再給你倒杯熱茶喝!”
方落雁便在南玉屏倒茶的空裡悄悄的溜了出來,見方安也在院子裡,便朝他招招手,主僕兩個便又一起走了出來。
毋府,終於發送完了毋寶晴,毋寶箱和毋寶瑤都很是悲傷,這心裡就更是空落落的。
毋寶瑤正坐在窗前傷神,就見簪兒走了進來,笑道:“大小姐,現在二小姐也發送完了,我可以走了嗎?”
毋寶瑤便厭惡的擺擺手道:“你走吧,以後不要再來煩我!”
簪兒便笑道:“那你不送送我?”
毋寶瑤氣道:“我還要送你?!”
簪兒便道:“是啊,你不送我,別人還以爲我是私自逃走的,那怎麼成!”
毋寶瑤無奈的道:“那你叫我怎麼送你?”
簪兒便道:“也沒什麼,就說我做了這麼些年的丫頭也做夠了,想自己贖身出去了,錢已經給了你,你待我像姐妹一樣,雖然捨不得我走,但我既然已經決定了,你也不好勉強,歡迎我常回來看看,你帶大夥兒一起送送我,怎麼樣?”
毋寶瑤給噁心的險些吐出來,不由道:“你既然要走了,就一輩子不要回來,我不送你不行?”
簪兒便笑著道:“不行!你不送我怎麼顯得咱們主僕情深呢?”
毋寶瑤終於拄著額頭□□道:“好!好!我送你!你這個瘟神自從給我當大丫頭以來我就沒順利過,你快走吧!”說著,便又高聲叫道:“錦兒,錦兒,叫人!”
毋府門口,簪兒抱著個小包裹,旁邊站著吳媽錦兒毋福等人,毋寶瑤便在臺階上道:“人各有志,簪兒既然在我們府裡也呆夠了,願意出去自立,我們便也祝福她,也歡迎她常到我們府裡來玩兒!”
吳媽等人便連忙過來跟簪兒寒暄,無非是祝願她在外面過的順利,常回來玩耍之類。
簪兒聽了很是高興,朝著衆人擺手道:“好的,那我先走了,我剛找的那個相好兒可能要買房子,到時候我請你們一起去玩兒!”
說著走到大街上來,迎面碰上方落雁,卻也不再行禮,直接笑著叫道:“方公子好!”便過去了。
方落雁看著奇怪,不由問道:“大姐,這簪兒是要到哪裡去?怎麼這麼高興?還背上包裹來了?”
毋寶瑤便咬牙切齒的道:“這幾天人家被人看上了,又是給她贖身,又是要給她買房子以後成親,以後嫁過去就是主母級別,再不是丫頭子了,自然要高興了,是不是?”
方落雁便看著她奇怪地道:“大姐,這是好事兒啊!人家都興高采烈的走了,你怎麼咬牙切齒的這個樣子,又不是你給她買房子,你心疼什麼啊?”
毋寶瑤鬱悶的看著方落雁,眼圈兒一紅險些落下淚來,卻連忙止住問道:“別隻問我,你來做什麼?”
方落雁便喪氣的道:“二姐走了,我這不是擔心寶箱和你,過來看看嗎?”
毋寶瑤知道他最擔心的還是毋寶箱,但此時此地卻暫時再生不起與她爭風的念頭來,只懶懶的道:“是啊,二妹這一走,我跟寶箱就像突然少了一根主心骨兒似的,做什麼都打不起精神來,只怕那座自知樓就要成爲我們姐妹的傷心樓了!”
方落雁也嘆道:“是啊,二小姐那麼好的人,真是讓人痛心啊!對了,我那天看見莊公子了!”兩個人說著便向毋寶箱的噙香樓走來。
還沒到噙香樓,卻見自知樓前,菁兒正陪著毋寶箱在看樓垂淚,樓門大開,人去樓空,毋寶晴和小丫都已經不在,但那副月夜牡丹圖還在,“明月青山照,萬古花常開。”兩行提拔也在,只是此時更顯得整座樓上空空蕩蕩,冷冷清清,與以往衆人紛紛談笑落座,分食西湖龍井與劍州小吃的熱鬧景象相比,直叫人唏噓長嘆,淚滿衣襟。
方落雁還未說話,毋寶箱已經冉冉回過身來,目中含淚的道:“方公子,你方纔說你看到莊公子了,我二姐發喪,他爲什麼不來弔喪?”
俗話說,女要俏,一身孝,毋寶箱今天還是沒有脫下孝衣來,頭上也猶自纏著孝帶,一身地素白,立在那裡,黛目含淚,更是顯得楚楚動人,憐人心碎,方落雁見她這幾日又清瘦了許多,不由也含淚道:“他已經來吊過喪了,就在大街上,一身道袍,抓髻沖天,伏地三跪之後,飄然向北,應該是去青城山了吧?”
毋寶箱聽了,眼淚便嘩嘩的下來了,一步一退,一連說了三個好字道:“好!好!好!我二姐這一生,找了一個好丫頭,交了一個好男人,丫頭爲她以身相殉,男人爲她誦經一生,夫復何求?夫復何求?!”
方落雁連忙將她扶住道:“寶箱,寶箱,人既已逝,再不能活,你這樣糟蹋自己又有什麼益處?”
“你不懂,你不懂!”毋寶箱便搖著頭,珠淚滾滾而下癡癡的道:“我小時候小,大哥和爹爹忙忙碌碌,沒有時間,大姐不學無術,自己都不認得幾篇文章,我的字與詩賦,都是二姐一字一字,一篇一篇的教我書寫。
後來,我大了,卻總是那麼的任性,那麼的不管別人的感受,只顧自己瘋自己開心,從來就不關心別人的內心世界,還是她總在我身邊幫我遮風擋雨,排憂解難,陪我笑,陪我哭,陪我憂傷,陪我孤獨。
你還記得嗎?當我第一次發現另外半串鈴鐺與杜若姐姐發生糾紛的時候,她也正被先帝看中,只留一月思考之期,但她卻只細細的和我商量,開導我,勸導我,自己的悲苦卻全壓在心底,一點兒都不告訴我,就是怕我擔心,怕我害怕,人都道: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現在想想,我是多麼的殘酷,多麼的自私!可是現在,我即便想向她懺悔,想也像她關心我一樣的關心關心她,愛護愛護她,哪怕回饋一點兒呢,可是我現在卻什麼機會都沒有了,就連看她一眼的權利都沒有了,我要後悔死了我!你說那□□爲什麼單單選中了她?就是我也好啊!我不怕死,要是你能陪我死就更好了,方公子,你能陪我嗎?”
方落雁和毋寶瑤在旁邊聽得也熱淚長流,菁兒也在邊上輕聲的抽泣。
方落雁是感動傷心的淚,毋寶瑤是懊悔懺悔的淚,心中默默的想著:“二妹,三妹,我從來沒有想到親情竟是如此的讓人心慟難以割捨,這些天,我也想明白了,我不該給你們下毒,不管是三妹也罷,二妹也罷,我都不該給你們下毒,如果讓時間重來一次的話,我寧可放棄方公子,也不會再幹這種傻事!
但是二妹,我現在不能說,我什麼都不能說,我要是一說出來,我就什麼都沒有了,爹爹不會再認我,大哥不會再認我,三妹也絕對不會再認我,我就成了一個被所有人唾棄的人。我不想成爲那個樣子,我也不想在傷他們的心,所以,二妹,你原諒我,我會把這件事情隱瞞一輩子!
我做下的孽我自己還,我這輩子還不起你,下輩子接著還,下輩子,我們還做姐妹,但我不會再這麼糊塗,不會再這麼乖張,不會再給你們添這麼多的麻煩!
好妹妹,你安靜的走吧,大姐每年都會好好兒給你燒香的!你一路走好!”
方落雁不知道毋寶瑤心裡想什麼,卻擁著毋寶箱癡癡的道:“箱兒,我說過,我願意陪著你們死,實際上若兒死的時候我就應該已經死了,可就是你還在啊!倘若哪一天你也真的不在了,我一個人活在這世上還有什麼意思,我倒巴不得快去找你們兩個呢!”
毋寶箱便也癡癡的道:“方公子,你說若姐姐和我二姐都到那邊去了,她們能相見,能在一起嗎?”
方落雁便哭著道:“能!能!肯定能!說不定她們還能成爲很好的朋友呢!”
毋寶瑤終於哭著笑了,嚮往的道:“那真的感情好,或許那樣,她們就在那邊都不孤單了吧?”
“是啊,肯定是這樣的,我看你這麼憔悴,昨晚肯定一夜沒睡吧,你先去睡一會兒好不好?”方落雁道。
“好!我聽你的,方公子,以後你是我的男人,你叫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我去睡覺!”毋寶箱便也喃喃的道。
兩個人還沒有轉過身來,卻突然聽到後面咕咚一聲響,竟是毋寶瑤先虛弱地暈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大姐!”毋寶箱和方落雁不由同時驚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