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府,因爲方落雁和方威都要出征,方夫人和方倚璧臉上都是一片擔心,就連小碧看著方安的臉上都有些擔憂。
方威便道:“夫人,不用擔心,我們明天出征,就是去了也不一定會直接開戰,說不定遛上一圈兒就回來了,要擔心的卻是落雁,他這次是要去查李仁罕和達普寺的底細,比我要危險的多,你可要自己小心!”
方落雁點點頭,卻看看一片忙碌收拾東西的衆人道:“爹,娘,倚璧,我得到寶箱那裡去告別一聲兒,要不然她又要傷心了!”
方威便怒道:“你的任務與我們不同,今天下午就必須要出城提前到維州去,現在馬上就要出發了,你就不能靠譜兒些?”
方落雁堅決的搖搖頭:“我快去快回,耽誤不了正事的!”
說著,人已經跨出門口來。
方威無奈,只得繼續看著方夫人和方倚璧替自己收拾東西,方安替方落雁收拾東西,小碧替方安收拾東西。
毋府,毋昭裔正在朝著毋寶瑤發火兒:“瑤兒,你連跟爹商量一聲都不商量就派簪兒去將這事情告訴李仁罕了?”
毋昭裔發火兒的時候,毋寶箱和菁兒就朝著簪兒惡狠狠的看去,兩個人原也誰也都沒想到她居然還會回來,但既然李仁罕說了那話了,家裡人又確實怕毋寶瑤一時想不開,有簪兒看著她大家也放心一些。
但大家都沒想到毋寶瑤任性也便罷了,簪兒居然也不知會衆人一聲兒便將這消息直接告訴李仁罕了,這李仁罕要是真的來提親,毋家到底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所以毋寶箱和菁兒都對簪兒很是惱火,但現在簪兒是代表著李仁罕來的,兩人也不好拿她怎麼樣,只是原先便很看不上她,現在是更對她深惡痛絕。
毋昭裔在發火,毋寶瑤卻顯得有些平靜,儘量用平靜的語氣跟毋昭裔道:“爹,女兒想過了,這肚子裡的孩子畢竟是一條生命,我不忍心將他扼殺掉,同時也爲了不要李仁罕真的來找麻煩,所以我還是嫁過去的好!”
毋昭裔更火,怒道:“跟你說過多少遍了,爹並不怕他李仁罕!你儘管把孩子打掉,我倒要看看他李仁罕能把我怎麼樣!”
毋寶瑤不由大是感動,首次竟覺得親情竟是如此的感人肺腑,如此的讓人溫暖,眼睛中的淚花兒便又下來了,也便再無保留,真誠的道:“爹,實話跟你說了吧,這個孩子,本是我準備算計三妹,想讓她跟李繼宏成就好事,然後我好把方公子奪過來的。
可誰能想到,陰差陽錯,我們都喝多了,我錯進了三妹的房間,這纔跟李繼宏有了一夜孽緣,根本就不是三妹替我遮掩的我們只是酒後亂性所致。所以,我做的孽,自然由我來承擔,你要打我,罵我,你隨意吧,我本就是活該!”
這話一出,不但毋寶箱大驚,就連簪兒也倒吸一口涼氣,看毋寶瑤的目光更是奇異。
毋寶箱連忙過來叫道:“大姐,你怎麼……”
毋寶瑤苦澀地看著她笑道:“三妹,該來的,總是要來,瞞是瞞不住的!說出來,我心裡稍微好過一些!”
毋昭裔聽了,卻直接愣在了那裡,過了好久好久才反應過來,不由憤怒地指著毋寶瑤瞠目結舌的道:“你……你……”
這“你”字卻再也你不下去了。
毋寶瑤連忙搶過來跪下大哭道:“爹,千錯萬錯都是孩兒的錯!直到二妹身亡,我又被確認懷上了孩子,我這才發現親情的原來竟真是如此的可貴,我知道我以前都是做錯了,我該死!我自作自受,我對不起三妹,我對不起二妹,我更對不起爹爹你,所以這次你就讓我嫁了吧!就全當沒有我這個女兒,這樣你心裡也能好受些!”
毋寶箱也急忙過來跪下道:“爹,你不要生氣,大姐她當時就是一時糊塗,現在她是真的知道錯了,你就原諒她吧!我沒有受什麼傷害,而且,我們,也畢竟是親姐妹,爹,你就看在我和死去的二姐的份兒上,就饒過大姐這一回吧!”
毋昭裔看著跪在地上的兩個女兒,不由老淚縱橫,也哭道:“瑤兒,瑤兒,我毋昭裔一生光明磊落,怎麼就生了你這麼個不成器的女兒……”
正說著,毋福突然在外面報道:“老爺,兩位小姐,門外方公子說要見三小姐!”
毋寶箱現在哪裡還有閒情理他?便大聲地朝外叫道:“我們這裡有事,沒空見他,你叫他改天再來!”
毋福離開了一小會兒卻又回來道:“三小姐,方公子說他有要緊的事情找你,顧不上進來了,就是想跟三小姐說上幾句話,耽誤不了多少時間的!”
毋寶箱便要發作,毋昭裔卻終於暫時收了淚,還是有些奇異地道:“你還是先去看看吧,萬一真的有什麼急事的話就不好了!”
毋寶箱只得擦擦眼角的淚水,憤憤的站起來向門口走去。
毋寶箱來到門口,卻見方落雁正在那裡焦急的來回踱著步子,不由氣鼓鼓的問道:“你叫我出來做什麼?”
方落雁一回頭,發現她雙目泛紅,臉頰上仍有還未拭乾的淚痕,知道她是剛剛哭過,不由大急,連忙上來給她擦淚道:“你這是怎麼了?有誰欺負你嗎?”
毋寶箱便一把打開他的手,自己從懷裡掏了帕子出來擦淚道:“這是在我家大門口,你別動手動腳的!你還沒告訴我什麼事情這麼急呢!”
方落雁便連忙將她拉到一邊兒來,小聲的道:“箱兒,我這幾天要到外面去替皇上辦幾件事情,可能不在成都,特地先過來跟你說一聲兒,免得你又要說我不辭而別!”
毋寶箱聽他說的神秘,心中不由便緊張起來了,連忙問道:“要到哪裡去?去幾天?有危險嗎?”
方落雁見她緊張的樣子,知道她是擔心自己,但自己要去做的事情又怎麼能跟她說明白,要她憑空擔心?
想著便故作輕鬆地笑著捏著她的臉頰笑嘻嘻地道:“你就放心吧,本來就沒有什麼大事!你未來的男人又這麼聰明,還新學了這麼多的武功刀法,去個十天八天的就回,能有什麼危險?但你還沒有告訴我你臉上的淚痕是怎麼回事呢?”
毋寶箱聽他語氣輕鬆,這才稍微的放下心來,又聽他問,也不想讓他對這邊的事情太過擔心,變惡意裝作隨口的道:“沒什麼,就是又想我二姐了,有些傷心!
你要去便去,可記得好好保重自己,還有一條,出去不許沾花惹草,否則,我有你好看!”
方落雁此行本心中沉重萬分,小心翼翼,現在突然聽了她這句話,反倒心情一鬆,哈哈大笑道:“行!我出去不沾花惹草,我會招蜂引蝶的,回來之後,我一定撲一百隻五色的蝴蝶送給你!”
“一百隻蝴蝶?”毋寶箱噗嗤一聲便笑了,道:“你這是要給皇上辦事去呢?還是專門給我撲蝴蝶去?”
方落雁也不由呵呵而笑道:“那你這次就權當我是假公濟私,不務正業了吧!”
毋寶箱便也呵呵的笑,兩個人互相地看著,眸子中滿滿的都是無盡的笑意,彷彿眼前的青磚、碧瓦、朱門、院牆、大街、小巷、車馬、行人,一切的一切都已經不存在。
毋寶箱的眼睛裡,天地之間就只剩下一個明媚方正的方落雁笑吟吟的站在那裡,眸子中,燦若星河,溫文爾雅;方落雁的眼睛裡,同樣也只剩下一個古靈精怪的毋寶箱笑盈盈的站在那裡,眼睛中,柔情似水,含情脈脈。
兩個人的心境竟是那樣的接近,那樣的親近,彷彿就在此時粘連在了一起,慢慢的浸潤開來,互相融合了起來,終於再也分不清楚彼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你不是你,我不是我,你是我,也是你,我是你,也是我,你是你我,我是我你,你我是一體,永再難相離。
兩個人之間,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在不斷的醞釀,不斷的昇華,終於超越了無盡的空間與時間,在兩個人的精神世界裡相互的依偎、眷戀、碰撞、纏綿,如同襄王神女,水乳交融,不是廝纏,卻勝卻廝纏、噬魂銷骨,熔髓奪魄,讓人酥麻沉醉,久久不能醒來。
良久良久,毋寶箱突然一肅容,鄭重的垂首道:“不管你做什麼,早些回來!”
“好的,你之言,我之銘也!”方落雁也收了笑容,同樣鄭重地點了點頭,卻將一件東西輕輕地放在毋寶箱手中,這才轉身而去。
毋寶箱低頭,卻是方落雁一直帶在身上的那半串鈴鐺,不過少了一半兒,應該是方落雁將這半串鈴鐺一分爲二,自己與他各留一半兒;毋寶箱知道另外的半串兒已經永遠的跟隨杜若埋在了黃土之下,也不嫉妒,知道他臨行之前的心意,連忙緊緊地攥在手裡。
毋寶箱回來,毋昭裔和毋寶瑤還在屋子裡。
毋昭裔便問道:“方家那孩子找你什麼事情?”
毋寶箱道:“也沒有什麼事情,他只是說要離開成都幾天,提前來跟我打聲招呼。”
毋昭裔便點了點頭,還是看向毋寶瑤道:“瑤兒,這件事情你是不是還要再考慮考慮?我們把孩子打了,爹爹再找一個好人家把你嫁了?”
毋寶瑤卻含淚道:“爹,女兒認命了,你就不要再替女兒操心了!”
毋昭裔怒道:“胡說!什麼認命不認命?關鍵看你怎麼想!你要是想開了,今天我就叫人去給你拿藥,我毋昭裔不要臉面,只要女兒!”
毋寶瑤聽了這話,這眼淚便直接止不住了,放聲嗚嗚的大哭起來,叫道:“爹——”
毋昭裔也忍不住老淚縱橫,扶住毋寶瑤哭道:“瑤兒,爹不怕遭李仁罕報復,不怕丟官,不怕以後清苦,爹要看到的是你們兄妹都幸福美滿,一生安樂,這纔是爹想要的,爹辛苦一生,除了想要刻書印書,讓天下寒士皆有書讀,不就是都爲了你們嗎?現在你二妹走了,你又這個樣子,叫爹怎麼忍心呢?”
“爹——”毋寶瑤聽了毋昭裔這話,心中更如刀絞,再想起毋寶晴的死,就是自己一手造成的,這件事情憋在自己心裡,一直像一隻剜刀一般在刮骨著自己的血肉,拷問著自己的良心,自己已經很長時間沒有睡過一個好覺了,不管是閉眼睜眼都是毋寶晴那嘔血的臉龐和臨終前對自己和毋寶箱諄諄的希冀與囑咐,自己已經再也揹負不動了這沉重了,或許,今天就向爹爹徹底坦誠了這一切,哪怕就是立刻死在爹爹面前,也不會這麼的讓人窒息與絕望的愧疚了吧?
正當毋寶瑤決定要將這一切說出來的時候,毋福又在外面大聲叫道:“老爺,外面李大人求見,要不要請他進來?”
毋昭裔立刻就惱了,朝外面罵道:“請什麼請?今天我誰也不見!”
然後便聽見府門口咚咚兩聲,似乎是毋福和另一個守門家丁被打倒在地的聲音,接著李仁罕的聲音便遠遠的傳來:“哈哈哈哈,這是誰惹毋大人如此生氣了?李某在大門外就聽到毋大人發火了,以後再有這樣的人,毋大人儘管告訴李某,李某叫他豎著進來,橫著出去!”
毋昭裔氣的渾身發抖,指著李仁罕罵道:“我說的就是你!有你這麼硬闖人家大門的嗎?”
李仁罕也不著惱,只是帶著吳繼忠一邊往裡走一邊嘻嘻的笑道:“毋大人說誰呢?我可沒硬闖,我跟你家門子通報了,可他們昨天沒睡好,現在又想睡覺了,我也沒辦法不是?”
毋昭裔實在拿他沒辦法,只得道:“李大人,廢話少說,你今天來幹嘛的?”
李仁罕便呵呵一笑,伸手拍了幾巴掌,身後便出現了好幾個李府的家丁,擡了好幾個箱籠來,後面還提著幾十只雞鴨牽著幾隻羊。
毋昭裔一看,不由奇道:“李仁罕,你這是什麼意思?”
李仁罕便笑道:“毋大人,毋親家,維州事變,李某明天就要帶兵出征,暫時顧不上來下聘禮了,些許東西,先讓寶瑤好好將養這身體,李某從維州回來,立刻準備厚禮,正是前來下聘如何?”
毋昭裔的臉兒立刻就黑了,伸手狂舞道:“李仁罕,誰跟你親家?你把這些東西都給我拿走,我家瑤兒不需要你這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