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廷隱的府邸,顧夐正在和趙廷隱和喝茶。
趙廷隱道:“顧大人,你今天來到底所爲何事?”
顧夐便道:“趙大人,本來這事情我不該開口的,但是皇上這一去,我也感到危機了。”
趙廷隱不由奇道:“這皇上過世,跟你有什麼關(guān)係?”
顧夐便苦笑道:“我在年輕的時候,尤其在前蜀王建通正年間,以小臣給事內(nèi)廷,那時候恃才傲物,不知道收斂,很是得罪了幾個人,幾遭不測之禍,這身體也就垮了,最近也越來越覺的不舒服,也不知道能再撐幾年,只是沅兒還沒有成人,總是我心中的一大遺憾哪!”
趙廷隱便笑道:“瓊之(顧夐字瓊之)真是開玩笑了,你現(xiàn)在這身子我看再活個十年二十年的不成問題,哪來的自己嚇自己?”
顧夐搖頭,臉色不好的道:“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皇上原先不也看起來很好嗎?這纔多久,就駕鶴西去了,我這具殘軀還不如他,不得不早作打算哪!”
趙廷隱便瞅著他看了看,又笑了,道:“你想的可真遠!莫不是看中我哪個女兒了?
我可知道啊,你那個兒子,可曾經(jīng)是爲了一個叫小雨的,大戰(zhàn)吳越會館,吐血三口,臨了只叫道:‘我已踐約,望將軍等同!’這才昏厥過去。
此事已經(jīng)在成都傳爲佳談,你要是以爲我還不知道,前來蒙我的女兒,那可是免談!”
顧夐急了,忙道:“趙大人,你我都在官場混,也知道這個門當戶對會對對方有多大的好處!對孩子有多大的好處!
那個小雨,我不否認,那是個聰明剔透,純淨善良的女孩子,她能照顧沅兒一生一世,可她幫不了你沅兒一生一世!
我是考慮到孩子的前途才厚著臉皮來求親的,難道我的兒子真的配不上你的女兒?”
趙廷隱便略一沉吟道:“沅兒那孩子我也見過,不論是才學容貌,都當?shù)蒙鲜巧仙现x,不管配我的哪個女兒,都是我佔便宜,可這個小雨……這中間還有個小雨啊!”
顧夐連忙下保證道:“趙大人,這個你放心,我是個爲孩子負責的人,爲了孩子的一輩子,我會讓他迷途知返,好好對待你家女兒的。
至於那個小雨,我知道我們家欠她的,我會給她一大筆的銀子,把她送出成都,讓她一輩子不打攪到沅兒的生活!”
趙廷隱便問道:“那個小雨會同意嗎?”
顧夐肉疼的道:“我估計不會,但爲了顧沅的前途和以後,我跟她曉陳厲害,相信她會讓步的!”
趙廷隱便又看了看他,笑道:“顧大人,看你這麼誠心的份上,我可以給你一個機會,不過這成與不成,可是孩子們互相看了之後,覺得合適便在一起,覺得不合適,那我也沒辦法啊!”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顧夐大喜,也連忙呵呵地笑道:“我這不也是被逼的嗎?以前也叫那個混小子來接近你家女兒,可他不來啊!要不也不用我這老頭子厚著臉皮親自出馬了是不是?”
“算你有誠意!”趙廷隱也笑著道,卻又問:“對了,你到底看上我家哪個女兒了?”
“趙楠!趙五小姐!”顧夐便道。
“楠兒?”趙廷隱一愣,隨即笑道:“顧大人,你眼光可真毒辣,真會挑!這楠兒可是除了她姐姐趙鏡兒之中最穩(wěn)重,才學也最好的一個,而且她對顧公子的詞畫也是推崇備至,這下配你家顧沅正是合適!|”
“好!多謝趙大人,不過顧某還有一個不情之請!”顧夐也大是興奮的道。
“哦,什麼事情?”趙廷隱便道。
“再借你家趙崇渥一用!”顧夐道。
“什麼意思?”趙廷隱不明白。
顧夐便苦笑道:“現(xiàn)在我這個傻兒子只對那個小雨死心塌地,他要是知道我安排他去相親,只怕一是不肯去,就是去了,也不會跟你家趙楠好好說話,這不好好說話,怎麼能夠互相瞭解?不能深入瞭解,又怎麼能夠相互吸引,更何能最終走到一起?所以我想借你家趙崇渥把沅兒約出來,然後攔住他,讓他好好兒跟趙小姐說說話,說不定,這事兒就成了?”
趙廷隱不由大是好笑,搖頭道:“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趙某算是服了你了!成!這事情就這麼定了,我會叫崇渥去幫忙,但這事還是靠緣分,楠兒的脾氣,心裡想的是什麼我也不知道,我只會去問問她,她要是願意見顧沅,那明天我便叫崇渥去約顧沅,要是不願意,這事情便作罷可好?”
“好!一言爲定!”顧夐高興的道。
趙廷隱便點點頭,送走了顧夐,便來到了趙楠的繡閣。
趙楠正在那裡澆花,眼見趙廷隱來了,連忙放下手中的水壺,素手道:“爹!”
趙廷隱便點點頭,直接了當?shù)膯柕?“楠兒,你也不小了,最近可有什麼上心的人嗎?”
趙楠當場就紅了臉,但問話的是自己的爹爹,趙楠也沒覺得哪裡不對,便老實的回答道:“爹,暫時還沒有,不過自從上次城外射獵以來,豐德庫使韓保貞的兒子韓平正對我很是獻殷勤的厲害!”
趙廷隱便點點頭笑道:“這小子眼光不錯!”
卻又道:“那現(xiàn)在爹爹問你,倘若有一天要是韓保貞的兒子韓平正和太尉顧夐顧瓊之的兒子顧沅來同時向爹爹求親,爹爹該答應誰?”
“顧沅?”趙楠立刻吃驚的道。
趙廷隱便笑笑道:“不錯,剛纔顧夐顧太尉親自上府裡來,向爹爹提及此事,問你可願意見見顧沅嗎?”
趙楠不由沉吟道:“顧公子人才俊逸,詩畫兩全,在我們女孩子心中是不可多得的良配,比韓平正韓公子自然是好了不止一籌半籌。
只是可惜,自從吳越會館會棋一戰(zhàn)之後,大家就都知道他心裡有了一個小雨,大家便都不願意再去招惹他了,怎麼,顧太尉顧大人今天怎麼會提到我?”
趙廷隱便笑道:“顧太尉很有眼光,知道小雨並不是顧沅的最佳良配,所以他看上了你,今天過來就是問問我你願不願起去見見他,要是願意,你們最好見一面,好好談談,是非成敗只看緣分,不論其他,你可願意去見他一面?”
趙楠便想了一下笑道:“顧公子才貌雙全,爲人溫文爾雅,我很早的時候就想跟他請教畫作上的幾個不明之處,這次正好有機會跟他談談,要是真的對了女兒的心,那我就把他搶過來,要是對不了,那就還是給他的小雨吧!”
趙廷隱不由好笑道:“你還真的跟人家搶啊!”
趙楠便也好笑的道:“爹,你還真信哪?那小雨雖然說是個丫頭,但我們姐妹都很服她的,也很可憐她。
只是顧太尉來了,你又答應了人家,我總要去做個樣子看看嘛,要不然顧太尉也不會死心?
你放心,我去了,只會跟他談詩作畫,再不會說別的,再說了,都說顧沅詞畫兩絕,尤擅山水人物,他上次在浣花溪上給石潤霞畫的那張《美人醉荷圖》就羨慕了好多人,這次我去,總也要叫他幫我畫一張纔是,你說好不好,爹?”
趙廷隱便看著自己的女兒笑道:“你這個鬼精靈,爹的心事都被你給猜到了,不過要是那個顧沅真的特別的好,你就是不做畫,把他幫爹搶過來也不錯!”
“爹!”趙楠不由也害羞的笑了。
第二天傍晚,顧沅接到趙崇渥的一封投書,說想請他到錦江邊上給一個朋友作畫,信上並沒有說明是誰,只是叫他快些到。
顧沅跟趙崇渥也算是朋友了,接了信,沒有辦法,只得跟小雨打了一聲招呼便帶上畫具匆匆趕來。
傍晚的錦江邊上,一片的靜謐。
夕陽漸遠,楊柳輕撫著江面,一處亭子旁邊的迴廊上,趙崇渥就靜靜地站在那裡。
亭子中,琴聲倥傯,撫琴的正是趙楠。
顧沅急急而來,遠遠的便聽得江面上琴聲悠揚,彈的好像是《高山流水》。
顧沅知道,《高山流水》本只一曲,至唐才分爲兩曲,現(xiàn)在亭中人拂的是流水這幾段,錦江之上拂《流水》,在這傍晚空曠寂靜的江面上,更顯得琴聲深沉、渾厚、清澈與悠遠。
顧沅一路急行而來,上了迴廊,見了趙崇渥,問道:“趙兄,你把我這麼急的叫來,到底是誰要作畫?”
趙崇渥便笑著朝著亭子裡道:“你自己進去看看就是,人家想要你給她畫幅像已經(jīng)很多日子了!”
顧沅便朝亭子走去,剛走了幾步,便看見趙楠正在亭子裡笑盈盈的看著自己,亭子裡除了有琴,還有兩張小桌兒,一張之上筆墨紙硯,一張之上茶酒果盤。
顧沅見了這個陣仗,不由奇道:“趙楠小姐,你這是準備做什麼?”
趙楠便停了琴,朝著他甜甜的笑道:“顧公子,也沒有什麼別的意思,只是昨天令尊大人親自到我家給我們說合,趙楠便在此備上薄酒一桌。
一來呢是想和顧公子談談,二來呢,卻是也想請顧公子爲趙楠作畫一張,不知道顧公子肯賞臉還是不肯賞臉呢?”
顧沅一聽便明白了,臉上變幻了幾次,朝趙楠深深施了一禮道:“趙小姐,謝謝你的盛情相邀,但顧沅心中唯有小雨一人,不管我爹是怎麼想的,我與小雨此生不渝,我們肯定是沒有緣分了。
至於作畫一事,今日柳翠江遠,小姐也美麗動人,顧沅本非常願意效勞,但感覺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合時宜,顧沅心中所想,恐怕會影響手中之筆,容我們改日易地,顧沅與小姐不再是此時關(guān)係之時,一定爲小姐獻上一副滿意的丹青可好?顧沅告辭!”說著,顧沅調(diào)轉(zhuǎn)過頭來,往來路上走去。
趙楠表面上依舊笑盈盈的,並不說話,只是看著他的背影笑,心中卻已經(jīng)是大大佩服。
自己今天爲了來見顧沅,很是下了一番苦工,不管是化妝還是衣飾,都已經(jīng)細細打扮過,自信哪怕是與小雨站在一起,也絕對不輸給她,但現(xiàn)在顧沅見了自己竟沒有流露出一絲半絲的驚豔,自己竟真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了。
哭的是自己這半天的忙活全白費了,笑得是自己果然沒有看錯人,顧沅確實是一個專心如一的老實之人,自己也就替小雨放心了,但真如父親說的如果能搶過來的話,似乎也不錯?
趙楠心中突然又一時突兀地冒出這個念頭,不由又朝前面看去。
果然,顧沅在迴廊上又被趙崇渥給攔住了。
顧沅不由氣惱的道:“趙兄弟,你這是什麼意思?”
趙崇渥便笑道:“顧兄,我這也是沒辦法,我接到的命令是:要麼你在這裡跟我五姐好好地聊上最少半個時辰的天兒,給她作上一幅畫;要不,你自己從這裡跳下去,自己游回去,你自己選?!”
顧沅看看一臉壞笑有恃無恐的趙崇渥,再看看腳邊的青青碧水,很是有些躊躇。
趙楠便在後面咯咯地站起來笑道:“顧公子,趙楠別無所求,就是想邀你一敘,又不會對你做些什麼,你又何必怕成那個樣子?
來,我給你斟上一杯酒,你一邊喝著,我給你撫琴,你先給我作畫好不好?”說著,她撩起衣袖,伸出纖纖素手,掂起酒壺,給顧沅斟了滿滿的一杯嬌笑道:“顧公子,你還不來嗎?”
她站在那裡,在這夕陽下,水波中,顯得是那樣的嫵媚嬌豔,風情萬種。
顧沅卻看著在碧亭中顯得越來越嬌媚,越來越風情萬種的趙楠,突然狠狠地一咬牙,義無反顧地跳了下去。
趙崇渥和趙楠兩個人都沒有想到他會真的選擇跳下去,不由都同時一愣,隨即愕然。
趙楠倒酒的手臂都僵在了那裡,還是有些不敢置信地道:“崇渥,他真的跳下去了?”
趙崇渥也有些傻眼兒,回道:“五姐,他是真的跳下去了,好像還不會游水,已經(jīng)在那裡喝了好幾口水了!”
趙楠便連忙搶了過來向下一看,那在水中載沉載浮,一會兒冒頭兒,一會兒又沉下去正在那裡大口喝水掙扎的不是顧沅是誰?
趙楠也急了,怒道:“十弟,你傻啊!他不會游水,你還下去把他撈起來?難道還真看著他叫他淹死啊!”
“哦,是!是!五姐!”趙崇渥這纔回過神兒來,連忙跳下去,將顧沅撈了起來,幸虧水不深,兩個人游到岸邊。
趙崇渥氣的破口大罵道:“顧沅,你個王八蛋!我就是嚇唬嚇唬你,你跟我五姐在一起聊上半個時辰的天兒又怎麼了?這大秋天的,你竟然真敢往水裡跳,可你會水也行啊,不會水還往裡跳,你是真的不要命了?!”
顧沅便一邊往外吐著肚子裡的水一邊道:“人生在世,不欺人,不被欺,不自欺,慎獨也!”
趙崇渥氣的破口大罵:“你都快給淹死了,還跟我文縐縐的!你不累啊?!”
趙楠也從迴廊上走到岸上來,卻看著半條死魚一般的顧沅,心中無比的敬佩道:“是爲了小雨妹妹嗎?”
顧沅喘息著,點點頭,道:“不錯,小雨出身不好,我一直避免這些事情的發(fā)聲,就是怕她聽到,她會傷心的。”
趙楠聽了,大是感動,昂首向天,喟然長嘆道:“顧公子,說實在話,我心裡本來還是對你有那麼一絲期望的,但過了今日,我們便只是朋友!
我真心的祝福你和小雨妹妹,願你們心想事成,白頭偕老。今日之事,就是你、我還有崇渥還有我爹你爹知道,我們不會告訴任何人的,好不好?”
顧沅便看了趙楠一眼,感激的道:“謝謝!”
這件事情就真的像趙楠說的一樣,只有這幾個人知道,小雨一字都沒有聽到耳朵裡來。
至於趙廷隱和顧夐知道後,兩個人都沒有再說一句話,這件事情也就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