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好久,他的聲音喑啞無力,道:“朕知道朕的錯,朕錯的太多,卻無法補償。”他看著她,滿臉的痛苦,“妙兒,你恨我,其實,你又何嘗不恨你自己?如果不是你的嫉妒心作祟,段無籌怎麼會死?”
像是被揭開隱藏多年已經膿腥潰爛的傷疤,西涼妙陡然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聲音尖利,道:“不是,不是!段無籌不是我害死的!是你,其實你猜疑心重,你一直懷疑段無籌對葛蘭眸有非分之想,如果不是這樣,你怎麼可能僅僅因爲我的一兩句口不擇言便要了段無籌的命?!”
西涼恆愣然,片刻長嘆一聲,道:“是,是朕的錯,朕爲自己的懦弱尋找了藉口,以爲從此可以坦然面對蘭兒的死,面對她的怨恨,原來不過是自欺欺人而已!”悽然一笑,“妙兒,生在皇家都有太多的身不由己,祁氏如此是她的報應,朕和你又何嘗不是?”他疲乏地擺手,“你走吧,其實能離開皇宮也是你的幸福。”
西涼妙瞪著他,眸子裡燃燒著怒火和恨意,她道:“不,你的報應還遠遠不夠!西涼恆,我有個消息對於你不知道算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頓了下,齜牙,惡毒地,“西涼昊沒有死!他是葛兮的監國,正在和人獸合一的夜慕華對持著,不知道誰輸誰贏。”
西涼恆驀然睜大眼睛,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疊聲地道:“是真的嗎?是真的嗎?鴻兒還活著?他還活著?”
西涼妙道:“他活著,卻不一定能活下去。”平靜地,“夜慕華現在的威力勢不可擋,葛兮已經成了一片廢墟,和他作對的人最後都是一撮黑灰而已。不過,即使他能活下來,葛國已經沒有他的立足之地。”
西涼恆亂了方寸,巨大的驚喜讓他不知所措,又恐懼著。突然,他想起了什麼,急切地道:“不會的,一定不會的!鴻兒不會有事!妙兒,算我求你,看在他也是你侄兒的份上,你去找一個人,這個人可能在西涼,也可能在其他地方,她一定能救下鴻兒。”
西涼妙奇怪地道:“誰?”
西涼恆遲疑了下,還是說出了口,“鴻兒的同胞姐姐!”
西涼妙瞪大了眼睛,道:“你說什麼?同胞姐姐?難道說……”
西涼恆悲哀地道:“蘭兒當年懷的是雙胎,她說是一男一女,還說要把女兒送走,鴻兒命中有一劫,唯有她能救,姐弟平安。”
西涼妙往後退了幾步,眼神空洞,喃喃道:“原來,原來他也是知道的……”她想起葛蘭眸生產的當夜,段無籌夜入自己的繡樓向自己討要迷藥。
是了,葛蘭眸不相信西涼恆的承諾,轉而求了段無籌,在她的心目裡,段無籌遠比西涼恆更可信。事實上,她賭對了,段無籌爲了承諾甚至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那一刻,她胸口血液翻涌,那一刻,她恨得無以復加!
她想起段無籌對葛蘭眸的呵護,想起他對襁褓中的西涼昊的疼愛,即使後來身死,也不忘把靈狐小白留給他,對自己,卻沒有一絲留戀。
西涼恆哀懇而急切地道:“你一定能找到她,能救他們姐弟,妙兒,無論如何,他們也是你的侄兒侄女,你救他們一救。”
西涼妙語氣平靜得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她道:“有什麼憑證?”
西涼恆道:“鴻兒的左肩處有個半月形的胎記,那孩子也有,不過是在右肩,合在一起是輪圓月!”
西涼妙沉默著。
西涼恆看著她,看著她眸子裡的溫度越來越冷,越來
越深,她譏諷地一笑,道:“你和段無籌合作得真是天衣無縫!哈,”她轉身而出,遙遙地飄來她冷酷的話語,“西涼昊要死,那個女孩也要死,我會讓你看看你最愛的女人的孩子怎麼死!”
“妙兒!”西涼恆叫了聲,頭腦一轟,踉蹌著跌坐在椅子上,最終喃喃一句,“報應啊!報應!……哈哈……”他的笑聲瘋狂而淒涼。
領頭一人高舉一面黑色令牌,喝道:“十萬火急!閒雜人等讓開!”話音未落,人馬已經飛馳了很遠。
兵士甲揉揉眼睛,楞忡道:“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兵士乙搖頭,抱著長矛往後縮了縮脖子,道:“誰知道呢?唉,當官的事兒多,我們啊,把好這門就行!……”
兵士甲點頭。
驛館門前一盞紅燈籠散發出慘淡的紅光,在風中打著轉。
那行人馬衝到面前,猛然勒住,馬兒長嘶一聲齊刷刷地揚起前蹄,打了個轉,落下蹄子。
驛長帶了兩個僕役迎出來,見了領頭那人忙行禮道:“江大人早。”
那江大人掀開斗篷,卻是個皮膚偏黑,容貌清俊的高大漢子。他扔了馬鞭,翻身下馬,道:“有貴客來,快點收拾上好的房間安排他們住進去。”
“是。”驛長恭謹地應著,好奇地看向他的身後。
那數十人已經下馬,爲首之人瘦高,五官端正,卻無形中給人種壓抑之感。緊跟其後有兩人,偏清瘦,偌大的斗篷將兩人的臉掩住半邊,那露出的肌膚白淨細膩,在微曦中仿若上好的瓷器,閃著溫潤幽亮的光澤。
那偏矮點的察覺到他的打量,看過來,雖然隔著斗篷那目光清冷犀利,不禁讓他打了個寒噤,忙低了頭,躬身做了個請的手勢,道:“貴客請。”
江大人向那人道:“貴客一路奔波,想來疲累至極,先去歇息,在下這就去進宮求見丞相,遞上國書。”
那人抱拳道:“有勞江大人,我等靜候佳音。”
“請!”一行人隨著那驛長入內。
江大人緊了緊斗篷看了眼皇宮的方向,翻身上馬,“駕!”他直往皇宮的方向而去。
剩下的幾人駕馬緊跟。
當第一抹陽光照進泰和殿時,百官魚貫而入,按照品級順次排列在白玉階的兩側,神情肅穆,目不斜視。
俄而,一聲呼喝,“皇上駕到!”
葛國新帝西涼錚在一衆宮人太監的引領和簇擁下緩步而來。
衆人紛紛低頭拜倒,口呼萬歲。
一身明黃龍袍的他立於高高的玉階上,面上微微帶著笑意,躊躇滿志地俯視著百官,寬大的袍袖一甩,坐於龍椅之上。啓脣,“平身。”
“謝皇上!”百官再拜謝後,歸於原位。
丞相出列,下頜一縷灰白相間的鬍子微微顫動著,他道:“皇上,臣有本奏。”
“丞相請講。”西涼錚語氣溫和。
丞相將一紙奉上,道:“啓稟皇上,今有葛兮西涼兩使臣來我葛國覲見皇上,請遞國書。”
西涼錚一愣,道:“爲何而來?”
丞相道:“據兩使臣所言,有奸佞之人夜慕華操縱神獸屠戮天下,西陵和葛兮合力將其壓於一線谷底,然不能將其鏟滅,請我皇以天下百姓爲重,助上一臂之力。”
這當兒,大太監將那信接過,呈在西涼錚的面前。
西涼錚細細看了,臉色變化不定,良久,他道:“夜慕華與怪獸合體,泯滅了
人性,致使生靈塗炭,血流成河,要我葛國送上圖譜以收復該物。”他皺眉向著丞相,“不知道他所言的圖譜爲何物?”
丞相道:“圖譜?老臣倒是沒有聽過。”他用詢問的目光看向其他人。
其他人也紛紛搖頭,“沒聽說過……”
西涼錚皺眉。
丞相沉思著道:“皇上,這圖譜不知爲何物,但是既然西陵和葛兮兩國皇上修書求取,必然不是空穴來風。臣以爲……”他頓了下,“先安頓好這來使,私下再慢慢查找。”
“不錯。”一個紅臉膛的臣子道:“據說,南風被滅,葛兮已經成了一片焦土,西陵傾國而出,兩國聯手方能壓制住夜慕華,卻殺不了他。這次聯手向我朝求救想必情勢危急,旦夕之禍也。老臣以爲,可以坐觀虎鬥,收漁翁之利。”
其他人恍如醍醐灌頂般,紛紛點頭。
有幾人猶豫著,道:“既然聯合葛兮西陵之力尚不能除去夜慕華,那怪物必然兇險無比,一旦他掙脫禁錮,只怕會殃及葛國……”
紅臉膛大臣反駁道:“葛兮、西陵離我葛國有萬里之遙,更何況我葛國背依雪山,奇寒兇險,難攻易守,來犯者必然讓他有來無回!”
另一人也接口道:“王大人所言極是,臣以爲,如果如信上所說,能降服怪獸的所謂圖譜在葛國,我皇若是得了又何懼之有?”
丞相捋著鬍鬚點頭道:“嗯,到時候三國不再,唯葛國最大,甚至有望一統天下!……”
“是啊,是啊……”衆人都興奮起來,彷彿看到了葛國疆土擴大,統役天下的盛況。
西涼錚也不禁熱血沸騰,道:“如此甚好!丞相,你好言安撫兩國來使,朕與衆位臣工商議後再修書一封即可。另外,調用人手追查那圖譜下落。”
“臣遵旨!”
衆人跪倒,聲音震天動地,“我皇英明!我皇萬歲!祈願我皇能一統江山,萬古流芳!……”
西涼錚哈哈大笑,滿腹豪情壯志。
驛館裡,佟威看著在房間裡來回踱步的葛黎忍不住道:“葛主子,不若屬下去尋江大人問一問?”
葛黎蹙著眉頭不說話。
暗影怒道:“都過去四天了,這葛國皇上也不召見,也沒個回話,這打的是什麼主意?”
葛黎微微瞇眼,道:“我想,這葛國皇上不會那麼容易地交出圖譜,只怕,他想坐收漁翁之利!”
這時,外面響起一陣腳步聲,江大人急匆匆地走進。
幾個人對視一眼,佟威迎上去,道:“江大人,你來了?情況如何?皇上怎麼說?”
江大人臉色難看,一拳砸在桌子上,道:“可惡!不瞞佟大人,皇上不願意交出圖譜!”
佟威怒道:“這是爲何?難道葛國皇上視天下蒼生於不顧?”
江大人難堪,道:“這個消息還是江某動用了宮裡的關係纔得到的。”他嘆氣,無奈而又憤慨,“江某無能,實在無能爲力。”
葛黎插話道:“江大人言過了!江大人已經盡力了。”
江大人道:“可是,小主子那裡……”
葛黎道:“你家小主子會明白你的難處,”想了想,“不知道如今太上皇現在何處?”
江大人眼睛一亮,道:“對了,可以去求太上皇!太上皇一定不會見死不救的!只是,”他遲疑著,“據說太上皇如今龍體欠安,根本見不到。”
葛黎和佟威交換了下眼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