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兩手一鬆,咬牙切齒道:“本王有空再跟你算賬!”言罷,他邁著狼戾的步子迅速離去。
不遠處,衆(zhòng)人吟詩作對,唱頌美景。大家皆道薛嫣兒好才情,幾首詩吟下來聽得人心也醉了。於是,皇上起了好興致,要出對子。西涼昊站在外圍,默默地聽著,心思只一半在此,另外一半還在葛黎房裡跟她生氣。
“朕先出一題!你們聽好,嗯……”皇上指著荷花思索道,“芙蓉鍍金金芙蓉?!?
“好題?。⌒袢崭呱鸸獾赖?,這荷花竟也成了金的了?;噬洗祟}出得生動極了!”
“可不是嘛!尤其被天子這麼一指,荷花豈能不金乎?”
皇上出的題,大家肯定要先讚揚幾句,然後再思作答。
“有人對的出麼?”皇上問。
“蜻蜓喜紅紅蜻蜓?!蔽鳑鰟P宏道,“臣這一拙對,希望皇上能夠滿意?!?
“嗯,嗯!”皇上認真品味一番,點頭道,“朕滿意!”
“由禮親王這個‘紅’字,臣女想到了一句?!毖︽虄赫f,“紅蕖照水理紅妝?!?
“薛大才女出題了,誰來對上一對呢?”
“朕來對!朕來對!待朕想想!”皇上興趣盎然,把題目搶了過來,又沒有好思路,一時間氣氛有些尷尬。
衆(zhòng)人都爲皇上捏了把汗,萬一他對不上來,大家該如何安慰好呢?
忽然,一隻白鷺振翅掠過水麪,皇上立刻有了靈感,喜笑顏開道:“白鳥濯翅弄白浪!”
太后第一個鼓掌,繼而掌聲一片。
“薛嫣兒,你可滿意?”皇上得意之餘,不忘問問本主。
“臣女不敢當?!毖︽虄汗虻匮缘?,“皇上能對嫣兒的題,這是嫣兒三生有幸。”
“平身。朕不要你說三生有幸,朕只問你,滿意否?”
“滿意,其實應當說是驚喜纔對!”薛嫣兒眉目含笑道,“我主陛下小小年紀便才學過人,大西涼的子民有福了?!?
衆(zhòng)人齊刷刷跪倒山呼萬歲。
“平身,平身!”皇上尚未盡興,忙道,“快些平身。薛嫣兒,黎兒一直沒回來,你去找她回來。其他人,誰再來出個題?”
“攝政王一直不言不語的,在想什麼呢?”西涼凱鋒忽然說道。
“本王插不上嘴。你們對吧,本王欣賞便是?!蔽鳑鲫灰荒樐唬輳费矍暗囊磺薪耘c他無關。
“臣有一題!”西涼凱川道,“凌波仙人臨凡,一池荷香。”
“真龍?zhí)熳玉{到,兩袖清風!”西涼凱鋒搶著對了一句,向皇上拱手道,“適才,一陣風吹來,拂起皇上的袖管,臣這才偶得了一句?!?
西涼凱鋒的對子頗受皇上喜愛,旁人亦附和了幾句,贊肅親王才思敏捷。唯有西涼昊隔著很遠瞪了這馬屁精一眼。
“母后也上出一題吧!”皇上說。
“好吧,待哀家想來?!碧箢I著大家漫步於水邊,移步換景,她無意間地一瞥,看見西涼凱川和暖晴依偎賞荷、竊竊私語的樣子,便微笑道,“你們聽好。佳人依依,細嗅曲水荷香。”
“太后這對子,該由誰來對???”西涼凱鋒又一次向西涼昊挑釁,“這一次,攝政王還不開口麼?”
西涼昊微撇脣角,目光別向一旁。
太后知道,西涼昊這樣做是爲了避嫌,遂心底並無不滿。她指著西涼凱川和暖晴道:“是這一對璧人,讓哀家有了靈感。你們不妨參照他們做上一對。”
肅親王黨中,西涼凱清自然是無心附庸風雅。西涼凱鋒向西涼凱駿使了個眼色,西涼凱駿忙想了
一句道:“原來太后是贊七弟妹呢呀!呵呵,臣試著來對上一對。嗯……菡萏亭亭,巧笑戲水鴛鴦?!?
暖晴的臉當下一紅,與西涼凱川離了一尺。西涼凱川倒是大方地說:“臣弟代暖晴謝太后姐姐誇獎?!?
太后笑道:“暖晴的確天生麗質。睿王對得也甚爲巧妙!”
“黎兒!你來!”皇上朝正在走來的葛黎揮了揮手。
葛黎先是經過西涼昊身前,低著頭假裝沒看見他,然後才穿過人羣到達皇上跟前。薛嫣兒緊隨其後。
“不知皇上喚黎兒前來,所爲何事?!?
皇上滿眼期許道:“大家在對對子,你也加入進來吧!以‘荷’爲題,你快想想。”
神馬?葛黎當下一呆,她一個現(xiàn)代人跑到古代來跟古人拼對子,那不是自討苦吃嗎?拼英語日語,拼數(shù)理化大概還好一些吧!她面露難色道:“黎兒才疏學淺,只聽聽大家的對子,學習學習便好?!?
“哈,又一個聽著的?!蔽鳑鰟P清忽然恥笑了一聲。
葛黎不知其意,人家是在笑她與西涼昊的絕配。
“攝政王與葛黎在西涼戰(zhàn)場上何等的默契,今日若不共賦一對,當真是辜負了大家的期待?!蔽鳑鰟P清繼續(xù)言道。
皇上因爲想聽葛黎的對子,因而附和了西涼凱清,一定要讓西涼昊說些什麼。
西涼昊無法再多堅持,對著荷花深處看了一眼,冷冷言道:“金蟾不解睡蓮意。”
這對子似乎不難,葛黎在心裡盤算了幾下,試著對了一句:“藕蔓難開靜湖心?!?
衆(zhòng)人聽聞,頓時安靜了下來。大家之前營造的美好文辭情境,忽然被這兩個人潑了一大盆冷水。這哪裡是詠荷,卻像鬥氣似的。只有西涼凱清,手上不時送出零散的掌聲,聽起來十分不悅耳。
最終,太后站出來言道:“今日妙對甚多,大家也盡興了。哀家想起嫣兒有一絕技,大家不妨欣賞一番?!?
簡單準備過後,薛嫣兒在水邊展開五尺長的畫紙,左右手各執(zhí)筆一隻,蘸上水墨,起舞作畫。
衆(zhòng)人的目光即刻被她的左右開弓吸引過去,大家爭相觀賞這個作畫過程,讚歎聲不絕於耳。
薛嫣兒身段婀娜多姿,下筆如有神助,嘴上還輕輕地哼唱著:“遠三千繁擾,一眸菡萏一眸水,步步生蓮。撇十萬浮華,不染喧囂不染塵,歲歲平安?!?
不多時,一幅荷花圖便完成了。輕風吹拂畫紙,原就栩栩如生的荷花被吹得更加生動了幾分。整個畫面表達的意境就如同那兩行雋秀的題字,也即她方纔所唱的那兩句話。
皇上細細看來,不覺也念了一遍:“遠三千繁擾,一眸菡萏一眸水,步步生蓮。撇十萬浮華,不染喧囂不染塵,歲歲平安。嗯,精美,精妙,精心!薛嫣兒,你真真是才女也!朕沒想到,真的沒想到。你是如何做到一心多用的,快告訴朕?!?
“嫣兒叩謝皇上誇獎。這只是童子功罷了。”
“快平身。你還有什麼絕技?”
薛嫣兒起身,對皇上笑道:“嫣兒哪有什麼絕技,皆是雕蟲小技而已?!?
“她是謙虛了,”太后向皇上說道,“薛尚書的掌上明珠琴棋書畫無一不精,能歌善舞,心靈手巧,她會的東西太多了。”
“是嗎?太好了!朕等著你帶來更大的驚喜!”皇上指著荷花圖言道,“此圖朕收了!”
“臣女三生有幸,吾皇萬歲!”
葛黎默默地看著,靜靜地聽著,暗歎:這個薛嫣兒真是個厲害的角色。太后將她安排在曲水荷香,究竟有何目的呢?恐怕並非太后所言,讓
兩個年紀相仿的女子做伴那麼簡單吧?
她正出神,便聽皇上說:“對了!你既能歌善舞,何不與黎兒共同編排一出舞蹈?朕很是期待呀!”
又要獻舞?沒完沒了?不僅獻舞,而且是與薛嫣兒共舞!葛黎情願陪麒麟在曲水荷香呆著,也不想站在衆(zhòng)人面前被評頭論足。明擺著有一個才貌絕佳的薛嫣兒,她還跟著湊什麼熱鬧啊?然而,沒人能對皇上說不。
想到葛黎當日人虎共舞的傑作是出於西涼昊之手,皇上特意請攝政王負責具體事宜。
葛黎登時覺得耳際嗡地一聲響,剛剛把西涼昊得罪了,這可如何是好?!
薛嫣兒見葛黎頭暈腦脹的樣子,便關懷道:“黎兒姐姐哪裡不舒服嗎?”
“我有點頭疼,並無大礙?!?
皇上聞言,急忙催促葛黎回去好好休息。大家都以爲她是因爲舟車勞頓尚未歇息好,才稍感不適。只有西涼昊看得出她的心思。
西涼昊即便到了沁涼山莊,上朝、輔政這樣的正事還是一樣不得少的,所以他其實幾乎同在京城一樣的忙。如今又被安排了一個練舞指導的工作,他根本不想做,尤其是要指導直呼其名的葛黎,他更是滿心牴觸。於是,他三日都未找葛黎與薛嫣兒談編舞的事情。
這一晚,薛嫣兒與葛黎在窗下小坐,賞著葛色下的荷塘,品著手中的香茶,似有若無的輕風繚繞於周身,愜意得很。
“黎兒姐姐,你說攝政王會不會是把皇上的話給忘了呀?”
“什麼話?”
“舞蹈的事呀!你該不會也忘記了吧?”
葛黎淡然一笑,“我沒忘,他也不會忘的?!?
“那他一定是忙得無暇顧及咱們了?!?
“是吧!初來乍到,攝政王一定更有很多事要安排。”
“要麼,咱們姐妹兩個先商量商量吧?黎兒姐姐都學過什麼舞?”
“我啊……嗯?!?
薛嫣兒見葛黎沉吟不答,便說道:“姐姐是會得太多了吧?不如我說幾個我會的,姐姐來選?我學過《綠腰舞》、《春鶯囀》、《掌上舞》……”
薛嫣兒一口氣說了十來個舞蹈,葛黎聽了卻只是自斟自飲,道了句:“妹妹果然善舞?!?
“怎麼?這些舞蹈,黎兒姐姐覺得不妥麼?一個都選不出來?”
葛黎沒學過這些舞蹈,甚至沒見過,因而並不知是否妥當,她只知道最終做主的人是西涼昊,西涼昊那腦子是能想出人虎共舞的極品,常人編排的舞蹈,他大概是不會採納的。於是,她回答說:“一切等攝政王來定吧,他一定有他的想法?!?
二人正說著,便隱約聽到了腳步聲,繼而西涼昊便真的出現(xiàn)了。
葛黎的手原是輕輕搭在桌邊,見他來了,頓時緊成了一個拳頭。薛嫣兒早就起身前去迎接攝政王了,自然不會發(fā)現(xiàn)她此刻的緊張。
西涼昊早已習慣葛黎的“慢半拍”和“無動於衷”,待她慢吞吞地說完“拜見攝政王”,他沉聲道:“都起來吧!本王近日頗爲忙碌,舞蹈的事情暫擱一邊,皇上若問起,你們便往本王身上推。葛黎,你隨本王出來?!?
薛嫣兒恭謹?shù)厮蛿z政王,西涼昊卻說:“不必,天色已晚,你早些休息吧!”
葛黎面色淡定地隨著西涼昊行了一路,早已走出曲水荷香,他卻還不停下流星一樣的腳步。路越走越陌生,好在她受過專業(yè)訓練,能夠準確地記住方向,哪怕是在夜間也知道回去的路。只是,她越走,心裡越打鼓,不知道是西涼昊的怒氣太甚還是什麼,總覺得周身不自在,空氣裡瀰漫著詭異的味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