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死屍裡動了動,一個血淋淋的黑衣人艱難地爬出來,正是那首領,見了他,竟然比見到死亡更是害怕,嘴張了張,“主子……”
白衣人啓脣,聲音如金石相擊清泠動聽,卻讓人冷得如同寒冬暮雪。他道:“哦?”
那黑衣首領道:“是卓明兒,那個人太危險……太狡猾……”
“卓明兒”他呢喃了聲,眸子裡閃過絲亮色,隨即湮滅,轉身又緩緩移步。
“主子……”那首領叫了聲,暗灰的眼睛露出祈求之色。
白衣人腳步微微一頓。
黑衣首領歡喜,以爲對方願意救自己,勉力又爬了幾步。
白衣人挑眉,微微彎腰,聲音很輕,卻像炸雷在對方的頭頂滾過,一字一頓地,道:“阿豹是本座的人,竊!”
黑衣首領瑟縮了下,想要說什麼。
白衣人卻沒有了耐心,他腳尖微微一轉,錚的一聲,一點寒芒一閃即逝。
“你,你……”那黑衣首領雙目鼓突,一隻手顫顫地指著對方,“我,我是王上的人……你,你敢……”身體抽搐幾下,便不動了。
白衣人轉身而去。
葛黎則飽飽地睡了一覺,睡夢中,有什麼毛茸茸的東西撓得臉癢癢的,她勉力睜開眼,卻見小白正在她臉邊用尾巴掃著她的臉。她揪住它的耳朵往被窩裡按住,嘟噥道:“別鬧,再睡會兒。”
小白被憋住了,在被窩裡抓撓著將頭又冒了出來。
葛黎被它這麼一折騰睡意沒了,揉著眼睛打個哈欠,突然想起了什麼,“那個,來人,把那個女的帶過來。”
外面應了聲。
她起身簡單地梳洗了下,因爲她一直作男兒打扮,謝絕了縣郡派來的婢女,所以很多事情都親力親爲,倒是隨便得很。
不一會兒,那女子被帶了過來,斗笠被摘掉了,露出一張柳眉杏眼的芙蓉面,只是神色淡漠,唯有見到她的時候,那眼裡纔有一點波動和亮光。
沒等那衙役交代,她自覺地跪了下去,聲音裡竟然有些哽咽,道:“婢子暗影見過主子。”
葛黎一愣,“暗影?”這個名字有些熟悉卻怎麼也想不起來,揉了揉額頭,道:“你爲什麼要出現在那裡?”
暗影從那日分別至今已經有半年的時間沒有再見到葛黎,乍見之下那種驚喜讓她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不過她向來冷漠,表面上也看不出有太大的波動。
她道:“主子離開葛兮後,婢子一直牽掛,可是……”
葛黎獨自一人離開葛兮,她本來要跟過來,但是西涼昊阻住了她,他道:“她會保護好自己,現在,我需要一些獨特的藥材,必須有人去採摘……”
於是,她忍受了半年,終於拿著解藥趕到了西陵,順著線索追蹤下來,知道葛黎隻身涉險心急如焚,便日夜兼程地跟到了壺縣,正遇上那兩個殺手扮作轎伕將葛黎擄到荒崗,便悄悄跟著尋找救人的機會,卻不料這一著是葛黎設下的計謀。
葛黎詫異對方的真情流露,似乎有種很親切的感覺,看著她道:“主子?你叫我主子?……”
暗影想起西涼昊的吩咐,知道自己不能太突兀地將所有說出,也不能說出解藥之事,深吸了口氣,道:“是,你是暗影的主子,只是主子後來生了場病把過去都忘了。”
葛黎若有所思,確實,她覺得自己的記憶出了問題,她道:“你想如何?”
暗影道:“婢子好不容易纔找到主子,懇
請主子收留。”
葛黎不語。
這時,一條白影從內室竄出來,吱吱兩聲便撲向暗影。
“小白?”暗影歡喜地抱住它,小白也如見了親人般將鼻子往她的臉上湊。
葛黎愣了楞,對對方的話已經信了七八分,小白是隻靈獸,它能揣測主人的心思表示自己的喜惡,即使宗決也不能讓它完全放下戒心親近,但是對這個少女卻表現出最大的熱忱,這讓她覺得匪夷所思。
靜靜地凝了對方片刻,她道:“你起來吧,讓人帶你去梳洗下、”
“是,主子。”暗影知道對方已經接受了自己,歡喜地應了聲。
她起身剛跨出門,葛黎淡淡地說了句,“洗完了就到我房裡,我不介意你和我說說從前。”
“是。”暗影退出,正好與佟威碰個對面,兩人都是斜了對方一眼擦肩而過。
佟威臉色很不好看,進來向葛黎施了個禮,道:“主子,宮裡的信。”
葛黎接過,撕開,掃了眼,還是催促她回去,自從來了壺縣,宗決幾乎是每天一封,她暗想如果他不是放心不下他的朝堂早就來把她揪回去了。
葛黎有些出神,從開始請旨離宮面對許多突發的事情和險惡,她也曾想過回去,可總是猶豫不決,那是種想見又怕見矛盾又糾結的心理。
她沉吟片刻,道:“去越縣。”
幾天後,終於下了場小雨,無論如何都稍稍緩解了旱情,讓乾渴很久的百姓看到了希望。
葛黎則帶著佟威暗影騎馬趕往越縣。
“噠噠”身後傳來一陣馬蹄聲,一騎擦肩而過,是個白袍翻飛的少年人,就在兩人擦肩而過的時候,那少年回過頭。
墨發如玉,白衣似雪,尤其那雙眼眸如黑寶石般光澤盈轉,宛如有魔力一般將人吸附進去。
只是一眼,一眼而已,葛黎卻心頭恍如雷擊!
兩人四目對視,彷彿時間在那一刻凝滯不前,滄海桑田,白駒過隙,恍如千年萬年。
那少年脣角微勾,掉轉頭策馬直奔而去。
葛黎驚醒,發現暗影有些走神,不禁詫異地道:“你怎麼了?”
暗影皺眉道:“婢子好像看到一個熟人?”
“熟人?”葛黎心頭一動,沒有說話。
第二天將近中午,三人離開到了一個叫白鶴鎮的地方,這裡沒有受到旱災的影響,百姓安居樂業,倒是一片安樂景象。
三人牽著馬慢慢走著,卻見不少人都往一個方向,興奮而期待。
葛黎不禁詫異,拉住了一個老頭兒,笑得甜甜的,“老人家,請問今兒是什麼節日?怎麼大家都像是趕集似的?”
那老人上下打量幾個人一眼,捋了捋鬍子,道:“你們是從外地來吧?怪不得不知道。咱們這白鶴鎮有個顧大善人,三郡遭遇了旱災和蝗災,他捐獻了一半家產以做賑災之資。這不,這次顧家老爺子八十大壽,不少人都來拜壽,聽說就是知州大人也送了賀禮來。”他語氣滿是讚歎,“顧大善人說了,所有的壽禮都會照單全收,但必須是百兩紋銀以上。顧家會提供一頓飯菜茶水以示謝意,而這些銀子到時候一起送到災區。同時還請知州大人刻錄一方功德志,以表彰這些捐資之人。”
他捏了捏腰帶,嘆息道:“可惜,老漢一貧如洗不能盡心意了!”說著搖頭蹣跚著去了。
葛黎想起曾經在奏摺上看到這個叫顧禺河的富商,據說最是仗義疏財,有顧大善人之稱,這次賑
災更是不餘遺力。她讚賞之餘又不禁好奇。沉吟了下道:“我們去看看。”
暗影佟威自然無異議。
三人趕到顧宅前,紅漆大門敞開,不少人正在往裡面進。兩邊分別站著數十名錶情肅穆的衙役,兩名家丁則擡著一個紅色的大箱子,裡面鋪了厚厚一層裝著銀票的紙袋,一個管家模樣的三四十歲的男子正笑著迎客,葛黎覺得這個場面好像有些熟悉,正想間,目光一瞥,瞧見一角白色的衣袍閃過。她眼睛一亮,隨手將裝著一張百元銀票的紙袋扔進去,便急急地往裡面走。
她隨著人流穿過影壁迴廊這才發現裡面別有洞天。只見佳木蘢蔥,奇花閃灼,樹木掩映中,兩邊飛樓插空,雕甍繡檻,完全與外面饑民嗷嗷是兩個世界。
其他人也露出了驚詫甚至是羨慕之色。
進了第二道門,又有幾個穿著考究的家人迎上來,道:“請衆位這邊來。”
衆人到了大廳,正中是一個大大的壽字,靠牆一張黃梨木四方桌子,下面十幾張長桌一溜排排開,丫鬟們分別給衆人上了茶便安靜地退到一邊,言行舉止有著大家規範讓人側目。
衆人興致都很高,也大多熟識,便三三兩兩寒暄起來。
葛黎看了一圈沒有看到那白衣少年的影子,不禁沮喪,無聊地坐了會兒藉著小解的機會從裡面溜了出來。
葛黎欣賞了一會兒覺得無趣正要轉身離開,卻看見遠處來了箇中年男子,面白微髯,儒雅軒昂。他走近前掏出一把鑰匙打開了門進去了。
葛黎起了好奇之心,便也閃身跟了進去,奇怪的是隻有一面牆而已,牆根下雜草叢生,有一處被踩倒了幾棵。
她翻過夾牆卻是個小小的院落,樹木扶疏,修葺整潔,正房的門虛掩著,她四下看看,走近,探頭,卻發現是個小祠堂。
她不由地奇怪,像顧家這樣富貴的家族有祠堂是正常的,甚至應該大興土木,然而這麼小的一處祠堂還隱藏在這麼個地方,不得不讓人心生疑惑。
裡面光線幽暗,只看見案桌上供著幾個牌位,正中間掛著一幅巨圖,既不是物也不是人物,卻是個花紋繁複的圓形玉玨般的圖案。
她仔細看了遍,似乎有些眼熟卻怎麼也想不起在哪裡看過。
那個男子背對著門點著了一炷香拜了幾拜插在香爐裡,然後跪了下來,叩頭,嘴裡喃喃道:“傅家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孫傅和敬上,孫兒苦心經營了二十年,終於有了如此根基,如今大事將成,請祖爺保佑一舉成事!”
”篤篤篤“一陣柺杖拄地的聲音,一個蒼老的聲音道:“和兒,你這般執迷不悟,難道真的要將傅家推向萬劫不復的境地?”
男子不爲所動,起身,聲音淡淡地道:“父親,今兒是你的大壽,您怎麼不在房間裡歇著?待會兒知州大人就要到了。”
那老人恨道:“你不要以爲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麼主意?傅家當年從西涼流落到西陵經營多年纔有了這般殷實,你,你這是要將傅家還有顧家帶上死路!我,我決不允許!”
“已經遲了。”男子聲音平靜,道:“自二十年前隱名改姓來到西陵,我便立下重誓,必然振興傅家,保傅家榮華富貴蔭澤後代!”話音一轉,恨意濃濃,“父親,當年若不是你顧及太多,在西涼傅家怎麼可能會被上官氏打壓,一敗塗地?”
老人窒了窒,嘆息道:“和兒,你,你可知道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復?若真是那樣,傅家已經沒有再復起的能力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