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一聽西涼昊說的混賬話,當然不高興再理他,遂也便不再強求跟著去校場了。
皇上聽西涼昊說事情已然辦妥了,當下蹦了三蹦,就像是被關在籠子裡許久的小動物,終於可以狂奔出禁錮,好好地透一口氣了,於是心花怒放。心情極佳的皇上對西涼昊講起話來也格外的親切,四叔長四叔短的叫了好幾次。
下午,西涼昊將皇上帶出宮後,換好了便裝,就以叔侄相稱。
葛黎唯恐皇上微服私訪有任何閃失,所以走在街上,一直都拉著皇上的手。第一次微服上街的皇上到處好奇,問東問西,葛黎一一解答著,二人聊得好不歡樂,引得西涼昊冷眼瞥了他們好幾次。
這幾日,舉子們都在焦急等待吏部的最終考覈結果,因而他們斷定甄正義一定還在京城。按著吏部登記的主旨,他們輕而易舉地找到了甄正義暫居的客棧。
此時甄正義正在房裡看書,只聽有人敲門,開了才發現那竟是一個七八歲的男童。那天真無邪的笑臉讓他心裡沒有絲毫戒備。
“孩子,你爲何事敲門呢?”
“我找我四叔、四嬸!你是誰?”
“我?我是甄正義。”
“這不是我四叔四嬸的房間?”
“不是啊!孩子,你走錯了。這是地字號第五間。”
“我跟四叔、四嬸進京遊玩,他們怕我丟了,就給我寫下了,你看看是不是地字號第五間?”孩子掏出一張字條給甄正義看。
“呃……孩子,這的確是。但是,這裡的確沒有你的四叔四嬸。”
甄正義帶著孩子去掌櫃的那裡問,掌櫃的卻說根本沒見過這孩子住店。
“好像,這個掌櫃的,不是那個掌櫃的?”孩子撓了撓頭,稀裡糊塗道。
“哦!我明白了!你是不是走錯了客棧呀?”
“我偷著跑出來玩,現在……我也記不清楚是哪間客棧呀!”孩子急得大哭大喊,讓甄正義一陣心煩意亂的。
“莫急,莫急,總歸是知道房間的,咱們一間客棧一間客棧地找,總歸會找到你的四叔和四嬸。”
兩人走了好幾家客棧,均無功而返。一路上,孩子不停地要這要那,纏著甄正義給他賣吃食、玩意兒。囊中羞澀的甄正義拿出所剩無幾的銅錢,滿足了他。
孩子走累了,要求休息,二人便在路邊坐了一會兒,只見兩個買賣人衝突起來,不遠處吵吵嚷嚷的。
“這串錢是我剛穿好的!”
“這明明是我的錢呀!”
“去!看清楚了,這可是我的!我的!不然,你喊它一聲,看它答應你不?”
“呃……錢啊,錢啊,你若是長了眼睛,就答應我一聲!蒼天啊,這可是我老婆、孩子的救命錢啊!”
“切!錢都不愛搭理你!”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各有各的論道。
“叔叔,他們在吵什麼呢?”孩子拉著甄正義去看熱鬧。
甄正義緊緊地拉著孩子的手,生怕孩子丟了。上前一瞧,原來是一個賣米的,同賣油的爭一串銅錢。他觀察了一會兒,揚聲道:“二位莫急,我有辦法幫這串銅錢找到主人。請端一盆水來。”
“我不需要你幫忙!”賣米的說。
賣油的氣不過道:“我去拿水!”
水端來之後,甄正義將手在水裡攪了攪,示意衆人觀瞧,“大家看,這水是沒有油的吧?賣米的,你把錢放進水盆裡。”
“我不放,我憑什麼聽你的!”見甄正義想要把錢拿過去,賣米的高喊,“你搶錢,你搶錢!”
甄正義
牢牢地護著孩子,大聲道:“賣米的!你敢不敢把錢放進水裡,看到底有沒有油花?若是有油花,那錢一定是賣油的。他整日賣油爲生,雙手沾滿了油,他的血汗錢也就沾滿了油。而你是賣米的,你的錢斷不會有油,只會有米粉。”
“叔叔,你好聰明!”孩子忽然說道。
看熱鬧的人們開始仔細觀察銅錢,並對賣米的指指點點。
“賣米的,你還不害臊啊!”孩子羞著臉道,“羞羞羞!”
“去!誰稀罕這點臭錢!”賣米的把水盆踢了,把錢扔在地上,鑽回店裡,關起店門。
賣油的捧起銅錢,激動不已,對甄正義千恩萬謝,還要給他幾個銅錢作爲酬謝。
甄正義卻婉拒了,“這不是你老婆孩子的救命錢麼?快拿回家吧!”言罷,他很低調地帶著孩子離開了。
“叔叔,我餓了,你給我買個包子吧!”
“呃,你又餓了呀?”甄正義拿出荷包,那裡面也只剩下了兩個銅錢。
“剛好一個包子錢!”孩子指著對面的包子鋪招牌道,“買一個吧!我跑出來一天了。”
看著孩子委屈的小眼神,他只好領著小可憐兒去買包子。
“買包子,買包子嘍!”甄正義喊了好多聲,就是沒人理會他。他幾乎要放棄了,孩子卻執意要吃。他只好走到店裡去叫人,“喂,有沒有人在啊?我買包子啊!”
店鋪裡有兩個年輕人,都在拿著筆慢悠悠地寫著字,慢的速度簡直是比蝸牛還要低。
“好餓啊!”孩子有些抓狂道,“我要包子!”
“二位,誰給拿個包子呀?”甄正義問。
“我們正在比賽呢!等賽好了,再給你拿。”
甄正義有好氣又好笑道:“比賽?你們這也太慢了,都不想贏嗎?”
“我們在比誰寫的慢。爹爹給了我們一人一隻筆,說誰寫得慢,就把鋪子交給誰。”
“那得寫到哪年哪葛啊?你們脖子不疼,手腕子不酸啊?”
“我們也不想這樣,可是又沒辦法。”
甄正義思量道,“這樣吧!我給你們出個法子。你們將筆互換,拿著對方的筆,比誰寫得快就好了!怎麼樣?”
那二人同時點了點頭,“果真是好法子呀!”
“那麼,你們先給拿個包子,再互換吧。別把這孩子餓壞了!”
甄正義愣是用這種辦法,給孩子買到了包子。
走出包子鋪之後,孩子笑嘻嘻道:“包子真好吃,你怎麼不買一個?”
“我沒有錢了。”
“那方纔賣油的給你錢,你爲何不要?”
“君子不取不義之財。”
“那不是不義之財,而是人家真心酬謝你呀!”
“那也不行,那是他老婆孩子的救命錢。我雖然窮,卻也窮得有志氣!”
“我把包子分你一半吧!”
“不必,你吃,你吃。我不餓。”
正說著,甄正義突然被人從身後猛地推了一個趔趄,繼而劈頭蓋臉地一通打。
“四叔?四叔!”孩子一個箭步躍上前去,直躥到了高大男子的身上,“我可找到你了!”
“乖,侄兒莫怕,四叔來了。”
甄正義抹了抹鼻血,頓時嘆道:“我道是誰,原來你就是他四叔啊!”
“四叔,這位叔叔一直帶著我找你,還給我買了這個,”說著,他把鬼臉面具往臉上蒙了蒙,“他還給我買包子吃呢!”
“瞅瞅!你錯怪好人了吧?真是的!”一名跛腳的婦人上前指責高大男子道
,“叫你不要這麼魯莽,你就是不聽啊!”
男人一臉狐疑道:“他有那麼好心?我看他就是人販子,走走走,見官去!”
“我說你這個人!”甄正義惱火道,“你打我,我都沒有拿你去見官,你卻要帶我去見官?天理何在!”
“切!”男子一臉不屑道,“你分明可以拿我去見官,可你卻偏偏不!這是什麼?這就是做賊心虛嘛!你是怕到了衙門裡,官老爺發現你就是人販子吧?”
“嘿!真氣煞我也!你這人,我同你沒有理講!”甄正義拂袖便走。
“你別走!有種你別走!”
甄正義果然又回來了,氣急敗壞道:“我今天真是秀才遇到兵了!好吧,你想要見官,我便陪著你去。天理昭昭,法網恢恢,順天府一定會還我一個公道!”
“四叔,你別吵了。”孩子忽然言道,“我找錯了客棧,才敲了這位叔叔的門。他挨家客棧幫我找地字號第五間,真是個大好人呢!”
“這位公子,我男人做事粗魯了一些,但他心眼兒不壞。你做好事,還白白地捱了一頓打,要麼……這點錢你拿著,看病用。”婦人把一個銀元寶送到甄正義手中。
“看病也用不了這麼多。罷了,其實……也沒什麼。”甄正義理了理一身的凌亂,走到孩子跟前道,“外面不太平,我生怕你也像那些丟了的孩子一樣。現在,你終於安全了。我要回去了。”
“謝謝叔叔!你真好!”
甄正義微微一笑,嘴角抽痛,吃痛地捂著傷處道:“再會。”
“喂,公子!公子,這點心意,你還是拿著吧!”婦人追過去,硬塞銀元寶給甄正義,“拿著,拿著,不然我們心裡過意不去。幸虧我侄兒遇到了你這樣的好人,若是遇到了歹人,那多少元寶也換不回侄兒呀!”
“你們看好孩子吧!”甄正義把元寶推了回去,轉身大步走開。
待甄正義走遠了,婦人問:“侄兒,你覺得那位叔叔怎麼樣?”
孩子點點頭道:“善良,聰明,真君子。”
“心中並無法紀。”男子忽而插嘴道,“我白提示他半天,他竟不拿我去見官。”
婦人用手抽了男子胳膊一下,斥責道:“死老頭子,你在這說什麼瘋話?!打了人,你還有理了!方纔若不是我護著,你早就……”被男子銅鈴大的眼睛狠狠一瞪,她弱聲說,“呃,我說,咱們回客棧吧!”
“天色已晚,回去再說。”孩子說。
“都看什麼看?該幹什麼幹什麼去!”男子暴躁地將看熱鬧的人羣吼開一條大縫,三人急忙離開。
回宮的馬車上,皇上蹙眉,心事滿腹。想來,似甄正義這般正直、聰穎的人才若不能爲朝廷所用,那一定是吏部考試出了問題。
“攝政王妃,朕覺得你的猜測不無道理,吏部考試有些蹊蹺。”
“皇上準備怎麼做呢?重考?”
“這個……”皇上看了看西涼昊,“攝政王以爲呢?”
西涼昊說:“也不能排除其他人比甄正義更加出色的可能。”
“他到底是中了狀元的人,不可能給所有人墊底。”葛黎說,“皇上,妾身有一言,不知當不當講。”
“但說無妨。”
“妾身以爲,皇上如能改革科考制度,把吏部考試改爲殿試,由皇上在金鑾殿上親自面試這些進士,一則比拿著吏部的批語識人要來得更加清晰準確,二則凸顯了聖上之威儀。”
“妙哉!殿試!”皇上豁然開朗,有力地握著拳頭道,“說得好呀!攝政王妃,朕果然沒有看錯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