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益目光柔和地看著她,道:“你累了先去歇著吧,我問問黎兒的功課。”
三夫人欣然,叮囑葛黎,“仔細應答,別惹老爺生氣。”
“知道了!”葛黎撇嘴,“我很乖的。”
三夫人笑啐了她一口便離開了。
等到她離開,房間裡剩下的兩人神色都變得凝重,空氣沉悶。
百里益輕咳了聲,“臨兒這幾日可有書信來?”
自從百里君臨去了邊關,兩三個月才寄回一份家書,不外乎寥寥幾字,報了平安即可,這讓百里益扼腕,在他的心裡這是他唯一的嫡子,雖然是爲了大局,終究還是疼惜的。
相比較而言,百里君臨給葛黎的信卻頻繁得很,一個月至少兩封,即使因爲什麼事耽誤了一封,下個月也會補上,真正叫人眼紅,連帶著百里益看葛黎的眼神也有了變化。
葛黎撇嘴道:“這個月的還不曾。”
百里益瞪了她一眼,調開話頭,“那個,南風女皇來訪你有什麼看法?”
葛非眼想了想,道:“您相信她是無爲而來嗎?”
百里益搖頭,道:“南風向來與西涼沒有交集,來者不善啊。”他嘆口氣,撫了下鬍鬚,“南風乃化外之民,不識禮儀道德,據說當年那老王有十二子女卻最終被這最小的女兒奪了皇位,此女不容小覷!”
葛黎深以爲然,她沒有告訴他的是,據她所知,在南風沒有長幼嫡庶之分,南風擅蠱,而這南風女皇是其中最爲拔尖的人物,這也就是老王十二個子女卻只存活了這最小的女兒,不得不將皇位傳給她的原因。
南風女皇,手段和心機非是常人能比!
一時間兩人都沉默不語。
出了院子,葛黎靜靜地站在花架子下,紫藤已經碧綠妖嬈地纏縛而上,中間甚至冒出了星星點點的粉色,昭示著它蓬勃的生機。
暗影道:“杜錦城衣食無靠,淪爲了乞丐。”
葛黎淡淡地道:“他算是杜家一個人物,假以時日或許是第二個杜尚,杜繡玉對他另眼相看也是有道理的,只是我不會給他給杜家機會!”她脣角勾起一個冰冷的弧度。“他視我如妖物,只是沒有想到我真的是妖物,呵呵……”她低笑出聲,幾分冷厲,幾分憤懣,還有幾分不屑。
暗影擔心地道:“會不會是杜繡玉的授意?”
葛黎默了下,斷然道:“她不會!”
杜繡玉可能會懷疑自己的真實身份和目的,但是她不會蠢到用這種方法對付自己,更何況兩人之間還維持著那一層淺薄的關係。
葛黎道:“杜錦城已經廢了,他那般驕傲自視甚高的人只怕羞於再進杜家大門,所以,杜家氣數盡了。”
暗影默然。確實,原先一個養尊處優的翩翩公子淪爲乞丐,還失了聲,他怎會任由別人踐踏自己的自尊和驕傲回到那個杜府?
她不再糾結這件事,從懷裡掏出一封信遞給葛黎,“小姐,追風來信。”
葛黎接過,只見封口處以火漆封口,她心中一驚,拆了信,臉色大變,雙手也簌簌發抖。
暗影驚震地看著她。
她將信折起,道:“走,再去見杜繡玉!”
暗影瞭然。
能讓她如此失態的不外乎那個世子,世子身中劇毒只怕危在旦夕,那麼,那個人呢?是不是也是心急如焚?想起那人略帶戲謔的眸子,她晃了晃神,再看時,葛黎已經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然而到了繡春宮,卻被告知娘娘病了在靜養,皇上有旨不許任何人打擾。
小太監微弓著腰,十分恭敬。
葛非眼站在那,微瞇著眸子盯著那緊閉的宮門,眸中一抹鋒利閃過,微微笑道:“如此,本郡主便不打擾了。”頓了下,“請公公轉告娘娘,娘娘欠安敏寧甚是牽掛,期盼娘娘早日康復纔是。”
小太監諾諾著。
葛黎轉身離開不曾有一點踟躕,暗影隨後。
小太監偷瞥了眼她的背影抹了把額頭上的細汗。
待上了九曲橋,葛黎放慢了腳步。橋下碧波盪漾,荷葉如蓋,間或從葉間游出幾條錦鯉,搖頭擺尾,激起層層漣漪。
岸邊有幾株垂柳,垂下萬條綠色絲帶,曾經的新綠漸漸濃重稠密,風拂動,婀娜多姿,景色秀美寧靜。
葛黎卻無心欣賞,她腦海裡回放著追風那封信上的寥寥幾句卻震得她三魂四魄都移了位,“……世子毒已侵入內臟,遊走百骸,……若不及時解毒,恐有性命之憂……時間不過四個月……”
她靠著白玉欄桿,那冰冷堅硬的觸感讓她稍稍清醒,擡頭處,卻望見棲凰宮的一角飛檐。不自禁地,她手扣緊了欄桿,眼眸深處泛出一絲猩紅。那種仇恨那種怨懟那種深深的那種無助感還有深深的悲哀在胸臆中沸騰叫囂,直蔓延到全身,讓她有種想要瘋狂撕裂殺戮毀掉一切的衝動。
“主子!”暗影將她的變化看在眼裡,心驚之餘忙低聲叫了聲。
這一聲驚醒了險些魔怔了的葛黎,她深吸了口氣,慢慢平息心情,低頭撥弄著腕上的鐲子,慢慢地道:“中山狼,忘恩負義!杜繡玉,留不得了!想辦法把有關證據遞到葛妃或陶妃面前,”她冷冷一笑,“我想,她們很樂意這份大禮。”
杜繡玉既然想得到更多,那麼就讓她承受被一層一層撕去僞裝的痛,經歷廢后和杜錦平所經歷的!
她森然一笑,再擡頭愣了下,轉瞬笑容純真甜美。
橋頭,南風女皇正款款而來,長髮垂在腳後,嫋嫋婷婷,見了她眸光微閃,聲音裡帶來幾分嬌軟,“這不是敏寧郡主麼?”
葛黎臉上綻開得體的微笑,扶膝萬福,“敏寧見過女皇陛下。”
“免禮。郡主這是哪裡去?”
葛黎道:“聽說貴妃娘娘病了,敏寧過來看看。”禮貌地,“敏寧告辭了。”
“等等。”南風女皇道:“早就聽聞西涼皇城繁華,孤想出去看看。西涼皇上政事繁忙,貴婦娘娘又病著,不若郡主陪孤出去走走?”
葛黎早對她生了忌憚和警惕之心,卻不能推脫,笑嘻嘻地道:“既然女皇陛下不嫌棄,敏寧求之不得。”便移步隨行。
女皇
很是滿意。
出了宮門,一路向著正街上去,“哎呀!”一聲,葛黎一個趔趄跌倒在地。
“小姐!……”暗影忙扶起她,卻見她捂著膝蓋擰著眉不勝痛楚的模樣。
“腿,我的腿!……”她哼哼著,一張小臉皺成了一團。
女皇瞧著,眉尖挑了下,關心地道:“郡主這是傷著腿了,若不嫌棄,孤身邊這名醫女可以爲郡主看看。”
葛黎勉強笑道:“不過是跌打之傷怎敢勞累貴醫女?府裡有鐵打藥膏,回去貼一記便可。只是,”她有些不好意思,“敏寧不能陪陛下出行甚是抱歉。”
女皇道:“無妨,郡主請回。”
葛黎告罪而去。
女皇的目光沉凝冷冷地盯著她的背影,塗抹著五顏六色鮮豔蔻丹的五指慢慢撫摸著腰間的流蘇絲絛,道:“你瞧著她是個什麼樣的人?”
那醫女低頭道:“機靈狡詐,天資甚高。”
女皇道:“孤倒是對她有了興趣!”負手而立,淡淡地,“孤這次東行不虛,那件東西定然在西涼皇上的身上,孤,勢在必得。至於這個女娃子……”她頓住了話,墨綠色的眸子泛起瑩瑩之光,顯得詭譎難辨。
三月三,西涼人多出去踏青或是上香,官道上人來人往絡繹不絕。這樣的盛節也成了乞丐們爭相趕赴的盛會。
大相國寺山門前乞丐們敲著破碗追著公子小姐跑,說著諂媚的話,討得對方歡心得了些銀子或是果品。
而角落裡靠著一個披頭散髮的乞丐他踟躕著,並不像其他乞丐一樣去討東西。
一個年長些的一邊將白麪饅頭往嘴裡塞一邊推著他,鄙視地,“做我們這一行就得沒臉沒皮,你這般是要餓死的!快去!快去!”
他被無奈慢吞吞地擠到前面,這時人羣騷動起來,“瞧!那小姐出來了!哎呀!善心的小姐呀,夫人呀,發發慈悲吧……”
從幾輛華麗的馬車裡出來幾位夫人小姐,個個都是綾羅綢緞,滿頭珠翠,一看就是大家的夫人小姐。
那乞丐看過去卻呆住了,雙手及身體都微微顫抖,一眼不眨地盯著其中一位小姐,身體被後面的乞丐推搡著擠到了那小姐的面前。
那小姐聲音柔和動聽,道:“香蓼,把那些銅錢果品散了。”
“是,小姐。”
前面的少婦睨了她一眼,笑道:“小妹最是心善了!”
那小姐微微一笑,不作理會,腳步放慢落到了最後。
丫鬟將一籃子銅錢果品散出去,乞丐們蜂擁去搶,唯獨那乞丐還站在原地呆呆傻傻的。
小姐微蹙了下眉頭,從荷包裡摸出一塊碎銀子扔到他手裡的破碗裡,銀子落到碗裡發出脆脆的聲音,如同敲碎了他的心,刺得他耳膜嗡嗡作響。
小姐輕啐了她一聲,低聲道:“他那身惡臭薰得我難受,不若快點打發了。”
丫鬟道:“是了,那叫花子直愣愣地瞧著小姐,真是噁心呢!”諂媚地,“小姐莫氣,聽說這菩薩很靈的,小姐求個姻緣籤,菩薩大發慈悲肯定會如小姐所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