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舀了一勺子吹了吹遞到葛黎的脣邊。
葛黎苦著臉幾乎是捏著鼻子將藥喝了下去,小白抱著一個小匣子跳上來,獻寶似的舉起,裡面幾大格子擺滿了蜜餞甜杏綠豆糕之類的甜品。
葛黎捻起一顆蜜餞放在嘴裡,那甜味沖淡了苦味,眉眼舒展了些。又提起,“世子哥哥呢?”
西涼昊的臉瞬間沉了下,彷彿下了決心,道:“他毒發了……”
“什麼?”葛黎一驚,翻身便要下牀,“我去看看。”
西涼昊擋住了她,“他不在宮裡了,我,把他送走了。”
葛黎呆了呆,看著他。
西涼昊道:“我說過他的毒因爲強用內力而致使毒性蔓延,暫且我用藥壓住了,只是,不能保他無虞。所以,”他頓了下,“我封住他的命門,將他置於接天塔的冰室裡,等解藥找到再救他。”
葛黎喃喃道:“已經如此境地了嗎?阿昊,就是你也救不了他?”那從最深處瀰漫出的傷心頹廢和絕望讓人動容。
暗影嘴脣囁嚅了下,看了眼西涼昊低下頭。
西涼昊眸光閃了閃,道:“你放心,他暫時不會有事,這世上也非只有龍珠可救,我再想其他的辦法。”
“什麼辦法?”
西涼昊道:“他的毒是西陵皇室人所下,我想藥引應該在皇宮裡。”
葛黎思忖片刻,絕然道:“我去西陵。”
西涼昊皺眉道:“如今葛兮國勢甫定,尚沒有舉行登基大典,你怎麼可以去?”出了口氣,“我去。”
葛黎道:“這是我的事情不可以讓你去冒險。”輕輕地,“阿昊,我視你如親人,窮我一生也要護你平安。”
西涼昊略震了震,凝她片刻,一句話堵在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口,“你視我如親人,但是我卻不僅僅滿足於此。我自小無母,雖然有父皇那卻是個熟悉而陌生的人,除了嬤嬤再也沒有人願意多看我一眼,給我一個溫柔的眼神。唯有遇到了你,我才知道原來還有人願意親近我愛我疼惜我,這份美好和溫暖我怎麼捨得放棄?所以,無論如何,我會讓你忘了他,唯有我纔是你的唯一!……
他眨眨眼,眼圈紅了,“你,你捨得離開我?”自熱而然的嗔怪和撒嬌,本來他便長得極爲俊美,這一番舉動讓鐵石心腸的人都軟了幾分。
葛黎心兒顫了幾顫,陪笑道:“自然捨不得你,可是可是……”她有些糾結。
西涼昊傷神了一番,深明大義地道:“我知道我攔不住你,但是你要聽我的話好好吃藥,你身上蠱毒的解藥我總有一天會配出來。”
葛黎嬌笑著,道“阿昊是最最聰明懂事的!”她歡喜地忘了形,抱住他的臉親了口。
西涼昊瞪大了眼,那臉像是被火燒了般,連脖子都紅了。
葛黎的靈魂本來就是來自現代,沒有那麼多的禁忌意識,更何況她一直以來將他看做是自己的弟弟,甚至是夭折的敏俊。瞠目結舌地看著對方臉上的變化,她楞了楞,哈哈大笑。
西涼昊跺腳,轉身像是逃似的跑出了房間,站在臺階下,他心跳急促。
這時,一顆雨珠正砸在他的臉上,又是幾滴,涼涼的驅除了一點熱度,接著豆大的雨珠傾盆而下,打在地面上濺起一朵朵的水花。他回頭看了眼那半掩著的房門,眸色暗了暗,拳頭握緊。
距離七天後,葛黎的盤絲蠱又發作了一次,幸虧有西涼昊的藥壓著
,除了記憶力有些減退外,其他的還算正常。
葛兮朝堂文有謝相武有永安候,上下齊心合力,政事井井有條。
五月初六,是欽天監擇的黃道吉日。天剛剛矇矇亮,葛黎便被暗影從牀上喊起來,迷迷糊糊中,她斜倚在椅子上,耳邊聽得環佩叮噹,香風颯然,來往穿梭的宮女一樣一樣地替她梳妝打扮。青絲挽起,露出光潔的額頭,額間垂著一顆鴿血紅寶石珠滴,色澤殷紅如血,映襯著她的明眸皓齒,展現出絕世風華,動人心魄。
最後披上壓金彩繡雲霞葛紋霞帔,戴上以金掐絲嵌珍珠、寶石織就,上綴數只金累絲龍葛,加翠雲的金冠。
待打扮妥當,葛黎終於頭腦清明,她緩緩步出。宮女太監跪倒一地,戰戰兢兢。
她儀態端莊,搭著來公公的手步上天子玉轄車,坐穩。
當第一抹陽光穿過雲層照在正乾殿的玉階上時,臺階下已經站了黑壓壓的人羣,如膜拜神明般三跪九叩,山呼女皇萬歲!
葛黎站在高高的臺階上俯視這一切,天下蕓蕓衆生似乎都在自己的腳底,豪氣干雲,她吐出一口氣,不禁轉頭看向接天塔的方向。
晨曦中,那塔高高聳立,沐浴在陽光中光芒四射,卻孤單寂寥。
葛黎默默地道:“世子哥哥,我終於站在了這個國家的頂峰,只是沒有預期中的喜悅,唯有孤寂。沒有你的陪伴,這天下於我又有何意義?
再接下來是繁雜而冗長的登基大典的儀式,從此,四國鼎立的這個時空消失了一個西涼,崛起了一個全新的葛兮!
登基大禮後是例行的大宴羣臣,與民同樂。
這一場酒宴直喝到了夜色如墨般潑下,酒至酣時,葛黎無聲地離開,越過宮牆,掠向接天塔的方向,須臾功夫便到了塔下。
接天塔在濃凝的夜色中靜默著,一如她的心情,她慢慢移步,眼前人影一閃,西涼昊擋住了他,他的臉色沉凝,不發一言。
葛黎窒了下,訕訕然,道:“我,我想來看看他。”
西涼昊淡淡地道:“我已經封了冰室,外人不可入內。”
葛黎心有不甘,卻又無可奈何。哀求道:“只看一眼好不好?我,我要去西陵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再能見他。”
西涼昊搖頭。
葛黎捏緊拳頭,終於將淚意了回去,掉轉頭徑直順著原路而去。
西涼昊凝著她的身影在夜色中消失,輕輕地喟嘆一聲。
忽然有人在身邊道:“你能瞞她幾時?”暗影從陰影裡走出,臉色陰鬱。
西涼昊沒有回頭,吐了口鬱氣,道:“瞞了幾時便是幾時!”微擡起下巴,聲音裡帶了些冷意,“我希望你能記住一點,從此後不要在她的面前再提起那個人,我要一點一點地將關於他的記憶清除!”
暗影一驚,脫口道:“你,你想讓主子完全忘了世子?爲什麼?”
西涼昊道:“因爲,他給不了小葛兒想要的幸福!”
暗影默了默,道:“可是,如果主子要去西陵,會遇到許多危險,”
西涼昊淡淡地道:“有你還有我安排的人跟著,危險還不至於致命,如果她留在葛兮總有一天她會察覺我在騙她。”
暗影遲疑地,“那世子……”
西涼昊道:“世子麼?”擡眸看向遠處沉沉的夜色,慢慢地,“或許他再也回不來了!”
暗影身體微微一顫,恍
然發覺這個如沐春風般的少年何時變得那麼陌生,似乎與暗夜融合在一起,讓人無端地生出絲絲寒意。
她神思恍惚,那個如金風明月般的少年從此就不再見了嗎?還有那個人……她心底微微泛痛,如細針密密地扎著。
她沉默有頃,往後退了步,道:“婢子唯有主子是從,所以,無論如何唯主子安好便好。”
西涼昊點頭道:“你放心,解藥我會很快配置出來。”
暗影無聲地離開,涼風習習,吹拂著他的鬢髮衣角,他神色漠然卻陰鬱。慢慢地他移步走到一棵樹下,像是卸下了重負將整個身體都靠在樹身上,微微閉了眼。
那日的情景似乎又在眼前,月光朦朧,山谷幽謐,無數只螢火蟲閃爍如星星般圍繞著那人兒飛舞,墨發飄揚,膚色如雪,翩翩然如瑤臺仙子,窮其一生他都不會忘記那美輪美奐的一幕。
慢慢地,她倒了下去,就在他急步移身時,那少年接住了她,輕輕攬她入懷如同擁有了世上最珍貴的寶貝,凝著她,手指輕輕拂過她的眉眼臉頰嘴脣,那眼神癡纏幽深。
這讓他非常非常地不舒服,一剎那間他想要殺了他。深吸了口氣,他將那躁怒壓入了心底,緩緩地走出,走近。
百里君臨維持著那個姿勢,生怕驚醒了懷裡的人兒,淡淡地,他道:“有什麼辦法能救她?”
他頓住了腳步,沒有感情地道:“葛覺草汲天地靈氣,乃罕見之奇草,至今只聽其名而未見其形。龍珠卻實實在在在夜慕華的肚子裡,如果能取來作爲藥引,倒有九分的把握解毒。”
百里君臨道:“我去。”沒有一絲的猶疑。
他挑眉,道:“你的毒已經滲入了心肺,尚且顧不了自己又如何去南風那般兇險的地方?”
百里君臨篤定地道:“你有辦法。”
西涼昊凝著他,月光中的他膚色幾乎透明,眼底隱隱有著絲絲的青氣,他知道這是毒性蔓延的表現,撇開臉,道:“我有一味毒藥可以以毒攻毒,不但可以壓住毒性還可以提高你的功力,但是,一旦崩潰將反噬,後果,你該知道。”
百里君臨神色淡然,道:“我知道。”
西涼昊沉默了下,道:“好,我答應你。”
百里君臨終於將目光從葛黎的臉上移開,看著他,語氣平和卻有著不容置喙,道:“我不在的日子裡,你來守著她,我,回來時要看到完整無缺的她。”
西涼昊很討厭他那種將葛黎據爲己物的語氣,冷冷一笑道:“就看你的命是不是大了!”伸出手。
百里君臨遲疑著,將昏睡中的葛黎慢慢地交給了他,看著葛黎沉睡的臉,微翹的脣角,再看對方小心翼翼的模樣,他撇過了臉。
西涼昊注意到他眼角滑過一絲晶瑩……
裡面卻沒有動靜,她又喊了幾聲忽然覺得不對勁,一把掀開被子,裡面包裹著一個長枕,卻沒有半個人影。
她這一驚非同小可,喝道:“來人!皇上哪去了?”
當值的宮女一手攏著衣裙,跌跌撞撞地跑過來,一見此景只嚇得魂飛魄散,撲通一聲跪倒,“姑娘饒命,婢子睡得熟了……”
暗影瞪著她,頹然一聲長嘆,苦笑道:“罷了,若是她想走,誰又能攔得住她?”緩緩轉身,卻在牀頭髮現一封信,寥寥幾句:我去西陵了,不要擔心我會照顧好自己,至於朝廷裡的那些事交給追風或是西涼即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