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三夫人就勢起來,嗚嗚地哭,道:“四弟媳,兩位嫂子,你們不知道我的苦啊!……”
其他三房早就知道三房發生的事,不過都裝著不知道而已,畢竟事不關己。聞言,四夫人拭了下眼角,道:“三嫂,這不是還有老太太嗎?老太太會給你做主的。”
果然,裡面傳來老太太的聲音,帶著不耐還有威嚴,“都進來,成心讓下人看笑話呢!”
林三夫人戛然止住哭聲,抽泣著由著四夫人扶著進去了。
房間裡氣靄如春,明燈煌煌。
段老夫人端坐在羅漢榻上,臉色沉凝。
幾個人忙著行禮,林三夫人哭著跪在老太太的面前,道:“老太太,請您給媳婦兒做主。”
老太太道:“什麼事你慢慢說,我老糊塗了,不是還有你大嫂嗎?”
這一聲嚇得對方噤了聲。
大夫人咳嗽了聲,道:“母親您別生氣,三弟妹這是疼的很了。”
“哦?”老太太看著林三夫人,顏色緩和下來,“你說說吧。”
林三夫人道:“今兒,五兒掉進了池塘,差點兒沒命了。”她用絹子捂住紅腫的眼睛,“這寒九天裡……若是落下什麼病根,讓媳婦兒可怎麼好?”
老太太皺眉道:“好好兒的怎麼掉池塘裡去了?跟著的人呢?”
林三夫人道:“跟著的人趕去遲了,老太太,這是有人故意把他推到池塘裡,是想著要我的命啊!……”她作勢又哭。
老夫人怒道:“誰有這麼大的膽子?這還了得?”
林三夫人嗚嗚著不說話。
四夫人眨眨眼,笑道:“說不準是小孩兒玩呢,九兒那丫頭看樣子不是不知道輕重的……”
老太太目光微動,道:“九兒?你說是九兒推的?”
四夫人道:“媳婦兒也是聽說,具體的,三嫂應該知道。三嫂,左右有老太太做主,你把事情說清楚了。”
林三夫人悲悲切切地道:“五兒那孩子頑皮,卻是個沒心沒肺的,他聽著嫡親的姐姐回來了,就想著去看看說說話。可是,那丫頭和他三言不合就吵了起來,竟然,竟然把他推到池子裡去了……他再混,也知道輕重,一個是有嫡姐的身份壓著,再一個還是個孩子,怎麼能弄得過她……老太太,五兒是媳婦的命啊,若是他有什麼長短,媳婦也不活了……”
段老太太臉色難看,道:“去,把九丫頭叫來。”
“是。”一個婆子忙著去了。
不大一會兒,段久九邁著小碎步來了。她好像剛從牀上被叫起來,眼神迷離,一臉的懵懂,見了這許多人被嚇了一跳。特別是坐在下首的一位婦人,臉上的淚痕尚沒有幹,那看著她的目光有驚震,有憤怒,還有怨毒恨意。
段久九心頭一個咯噔,向著段老太太跪倒行禮,道:“孫女兒給祖母請安。”
段老太太沒有叫她起來,慢慢地道:“這個時辰你在院子裡做什麼呢?”
段久九有點侷促,低頭道:“回祖母,孫女兒累了便早早歇了。”這理由很正常。
段老太太道:“那午後你做什麼了?”
段久九道:“孫女兒走了走,……”羞澀地,“孫女兒對府裡都不熟悉。”
林三夫人插嘴道:“你走了走?便把五兒推下了水?你,你好狠毒的心啊!”
段久九睜大眼睛,無辜地看著她道:“我做什麼了?您又是誰?有祖母在這也輪到你說話?”
林三夫人被她噎了噎。
大夫人二夫人的神色都變了變。
四夫人笑道:“你這孩子說什麼呢?這是你嫡母,哦,也難怪,你還沒有給你嫡母見禮呢!”
段久九有點好奇地看著林三夫人,又看看段老太太,很迷惘的樣子。
段老太太一見她那模樣不知怎麼的心頭軟了一塊,道:“不知者不爲怪,九丫頭,這是你嫡母,去見個禮。”
林三夫人忍不住叫了聲,“老太太……”
段久九很乖順地規規矩矩地行了個大禮,叫了聲,“給嫡母請安。”
林三夫人臉色一陣白一陣青。
段老太太暗自嘆了口氣,道:“九丫頭,你今天是不是把五兒推到水裡去了?”
段久九驚訝地道:“怎麼可能?祖母,孫女兒都不知道五兒是誰?”
段老太太道:“他是你嫡親的兄弟,你嫡母的養子。”
段久九想了想,道:“祖母說的五兒弟弟,孫女兒真的沒有見到,不過,”她縮了縮脖子,心有餘悸,“孫女兒今兒來給祖母請安的路上見到一隻狗,好大,好大,擋住了孫女兒的路,孫女兒差點被它嚇死。”
衆人都明白那狗是五少爺的寵物,她這句話很明白地告訴衆人,對方在刻意尋釁,這也就解釋了早晨她衣裙上的污漬是從何而來。
說句實在話,段府的主子並不願意接納這個養子,這就意味著段家的財物要分出一部分給一個毫不相干的人。不過,心裡不舒服卻不敢表現出來,無論如何,老太太還是比較偏著三房的。
林三夫人心裡有些慌。
段老太太沉了臉,道:“胡鬧!一隻畜生也放任著在院子裡跑,明兒再看到給我打死扔出去!”
林三夫人聽著話題越繞越遠,與自己的初衷離了太多,不禁惱怒,掩了臉抽抽噎噎地哭起來。
二夫人皺眉道:“三弟妹,或許是五兒自己失足掉到池子裡去的。”
林三夫人抽噎道:“二嫂,五兒那個模樣您是沒看到,我的心都被擰碎了!您是看著五兒長大的,是個誠厚的孩子,他不會說謊的。”
二夫人被她將了軍,有些掛不住。
大夫人沉默著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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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夫人轉了轉眼珠,道:“我知道五兒是個好孩子,這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九丫頭,你說你在府裡轉了轉,可有人爲你作證?”
段久九道:“七姐八姐和九兒一起的,她們可以作證。不信,祖母可以把她們叫來問問。”
松香道:“說起來婢子想起來了,早晨走的時候三位小姐是一起走的呢!”
四夫人懊惱,想不到兜裡一圈將事情引到了自己的身上。她自己女兒的脾性她瞭解,應該是欺負對方無依無靠,又得了段五的好處將段久九引了過去。
若是七娘八娘承認了,無疑是冠上了用心歹毒,對姐妹無情的名聲;若是否認,便只能隱瞞真相。
她暗地裡咬牙,恍然道:“你瞧我這記性,今兒中午七娘八娘回去遲了,我還責怪她們了,原來是和九丫頭在一起,這就好,姐妹間就得和睦相處不是?”
段久九瞇眼笑道:“是,七姐八姐帶我走了好幾個地方,都細細和我說了。”轉向林三夫人,誠懇地,“五兒弟弟落水生了病,嫡母肯定是心疼著急的,九兒也心急,只是,這事兒九兒真的不知道。您想,九兒不過昨天才進府,就認的伯父伯母還有幾位姐妹,哪裡認的五兒弟弟?再說了,即使真的如嫡母所說,是九兒推五兒弟弟掉入池子的,可九兒不過是個弱女子,五兒
弟弟身邊有那個大狗,九兒躲都來不及。”
她說的入情入理,只聽得衆人連連點頭。
林三夫人氣極,一時間也無話可說,只是看著段久九的目光狠毒,恨不得吃了她。
段久九視若無睹,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樣,更加引起人的同情。
段老太太揉著太陽穴,道:“好了,都散了吧,這事兒慢慢查,總會有個水落石出的時候。三兒媳婦,你身子骨本來就不好,回去好好歇著,至於五兒,再找個大夫看看。”回頭吩咐松香,“將那根老參給延芳院送過去,給五兒補補身子。”
“是,老太太。”松香應著轉身從後面取出一個一尺來方的匣子遞給林三夫人。
林三夫人滿心的委屈憤怒和不甘,卻無可奈何,謝了蹣跚著去了。
餘下的人也紛紛散了。
段久九也屈膝行禮告辭。
“九丫頭,”段老太太喊住她,凝著她,良久,道:“去吧。”
段久九恭順地應是。
折騰了一番,段久九帶著金桃回到橘香院將近亥時,偏房的窗戶透著燈光,好一會兒,趙嬤嬤和紫草紫葉才慢騰騰地出來。
金桃不滿地看著對方,對方泰然自若,一絲不茍地給段久九行禮。
段久九目光在她油光光的嘴上溜了圈,好脾氣地道:“祖母叫過去問幾句話,沒事了,你們去睡吧。”
趙嬤嬤點頭,帶著紫草紫葉退下。
金桃看看段久九的臉色,心裡難過。在她記憶中,老爺夫人健在時,小姐是個捧在手心的寶貝,雖然身子荏弱卻是快樂的。後來,老爺夫人相繼離世,小姐一下子垮了,甚至被刁奴欺主,每日裡愁容滿面。本來以爲回了段府會苦盡甘來,有人疼惜,卻依然被欺負,被忽視,連帶著這奴才都狗眼看人低。
她低聲安慰道:“小姐,老太太總歸是您嫡親的祖母,一定會疼你的。”
段久九笑笑。
偏房,趙嬤嬤將門栓上,又將窗戶縫堵實,才轉身坐到暖烘烘的坑榻上。
榻邊擺著個小幾,上面放著一甕熱氣騰騰的母雞煲湯,一溜子擺著四五樣的精緻菜餚,還有吃了一半的飯。
她拿起筷子,在雞湯裡挑了塊雞肉吃了,道:“過來,乘熱吃。”
紫葉膽子小,向著門看了幾眼,道:“嬤嬤,您說,九小姐會不會懷疑?這,這可是大廚房送來給九小姐的……”
趙嬤嬤滿不在乎地道:“就算她懷疑又怎的?她呀,說白了不過是個孤女,沒個親的熱的依靠,說話誰能聽。哎,也算我們倒黴被調來伺候這麼個主子,瞧著就沒有出頭之日。”狠狠地咬了雞肉。
紫葉忐忑地道:“總歸是主子,我瞧她的眼神有些發憷。”
“真是沒出息的!”紫草鄙夷地。“你傻呀!三房有嫡子,家產以後都是五爺的,到時候能給她一份嫁妝就不錯了。”
趙嬤嬤搖頭,道:“難說,她呀,”她豎起三個指頭,壓低聲音,“恨得牙癢癢呢,以後還不知道會出什麼招。”隨即敲敲碗邊,“主子的事少說,快吃,快吃……”
就在這時,啪的一聲,門被什麼重物撞了下,嚇得三個人都是一個哆嗦。
三人面面相覷,紫草壯著膽子道:“誰呀?”
外面沒有人應聲,她起身,慢慢走到門邊,將門拉開一條縫。
倏然一陣風撲進,蠟燭忽閃了下,滅了,房間裡一片漆黑。
“蠟燭呢?蠟燭呢?”趙嬤嬤驚慌的聲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