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宮女神色忐忑,道:“公公可有什麼吩咐?”
那太監(jiān)道:“聽說昭媛娘娘這段時間很是喜歡吃酸乳?”
那宮女道:“是。”
那太監(jiān)從袖子裡掏出一樣?xùn)|西遞給她,“找個機(jī)會放在酸乳裡。”
那宮女像是被火燎似的,結(jié)結(jié)巴巴地道:“婢子,婢子不敢,公公,這吃食都是蔣看著,婢子,婢子找不到機(jī)會……”
那太監(jiān)冷哼聲道:“那就看你用心了沒有!我告訴你,這事兒做也得做,不做也的做!你該知道咱家的手段!”
那宮女哆嗦著,猛地跪下去叩頭如搗蔥,“饒了婢子吧,婢子不想死!”
那太監(jiān)厲喝道:“閉嘴!!”緩了口氣,“聽著,這事兒開了頭,就得做下去。”他做了個惡狠狠地砍頭的手勢,“橫豎都是死,你不要忘了你宮外的娘和弟弟!”
“我……”宮女哽咽著。
那太監(jiān)道:“你放心,我允你的自然會辦到。”低語,如魔咒般,“聽著,成了事,我便放你出去,若是……”他哼了聲,“你,好好掂量著。”
說完,將那包東西塞到她手裡,轉(zhuǎn)身去了。
那宮女瘦削的肩頭顫慄著,抖索著,忽然聽到草叢中有細(xì)碎的聲音,她一個激靈,“誰?”藥包掉了下去。
她緊張地四顧,唯有風(fēng)吹草動,她拾起藥包,飛快地跑了。
草叢裡,西涼妙瞪著眼前這個男孩兒,想要罵無奈嘴被捂得嚴(yán)實,想要掙扎,人小力氣小,也推不開他。
好不容易,對方的手鬆了鬆,她張口咬在對方的手指上。
“哎呦!哎呦!”對方跳腳,甩手,齜牙咧嘴,看著大拇指上一圈細(xì)小的牙印,有幾個沁出血來,直吸氣,道:“你是狗啊!張嘴咬人!”
西涼妙喘了口粗氣,漲紅了臉,道:“你是個壞人,我就要咬你!”她揮著小拳頭,眼淚在眼圈裡打轉(zhuǎn),“我要告訴母妃,我要告訴太子哥哥,你欺負(fù)我!”
段無籌道:“我哪有!”想起了什麼,臉色嚴(yán)肅,“記住,這件事不可以對任何人說!你母妃也不行!”
西涼妙眨眼,“爲(wèi)什麼?”
段無籌撓頭,道:“不許就不許!你,你不想害你母妃吧?”
西涼妙點頭。
段無籌鬆口氣,道:“如果你說了,會惹來大禍的,記住我的話,這事兒就爛在心裡,明白嗎?”七八歲的男孩子本起臉,嚴(yán)肅得令人覺得好笑,但是西涼妙卻認(rèn)真地記住了。
她年齡小,平時被貴妃保護(hù)得太好了,雖然不明白對方爲(wèi)何如此慎重緊張,但是從心裡,她願意聽他的話。
她道:“好,可是,你,你以後要帶我玩兒。”
段無籌嘆氣,點頭。
從那以後,西涼妙和段無籌有了秘密,也有了第二個朋友,第一個則是祁皇后的孃家侄女祁瓊雪,一個七歲的女孩兒。
段無籌是段太后孃家的子侄,段家是清流人家,不屑於鑽營那些權(quán)術(shù)之類,雖然有段太后在卻隱於朝堂,行事低調(diào)。這一點是先皇最爲(wèi)敬重滿意的,所以,給以的特權(quán)和恩寵無人能及。
段無籌則是段家小輩中最出彩的一個,得太后喜歡,常常被召進(jìn)宮,與太子西涼恆相處甚篤,結(jié)下了深厚的情意。
至於祁瓊雪,據(jù)說是祁家最有祁皇后風(fēng)采的一個,無論是容貌還是才情心機(jī)都是一等一的,也最得祁皇后歡心,有意將她培養(yǎng)成太子妃。
只可惜西涼恆很反感她,有一次,她無
意中聽到他和段無籌抱怨道:“我母后是那樣強(qiáng)勢,善於算計的,她也是,人前還做出一副無害的模樣,我最最討厭她了……”
段無籌這個時候,總是撩起眼皮看他一眼,漫不經(jīng)心地嗯一聲。
後來,她想,段無籌在她們這幾個人中是看得最透徹的一個,他知道西涼恆無法改變命運(yùn),無論他喜歡還是不喜歡。
祁瓊雪則表現(xiàn)出最嫺靜高雅的一面,無論對她,對段無籌,還是太子的惡意捉弄,她總是淡淡地笑,笑著看這所有,她篤定而堅決地守著那個太子妃的位置。
僅僅這一點,西涼妙很是崇拜她,所以,直到後來,再後來,她一直站在她的一邊。
因爲(wèi)這個秘密,兩人的關(guān)係拉近了些,段無籌對她雖然很不耐煩,卻不會隨意扔下她。
她將這件事漸漸忘了。
有一天,貴妃病了,祁皇后專程過來看望,說了很多安慰的話,還賜了很多好東西。
貴妃感激。
接著,又有幾個嬪妃來看望貴妃,其中有個嬌俏可人的妃子,笑起來兩眼瞇成一條線,露出白白的貝齒,模樣纖美而又討喜,她的小腹微微鼓起,手搭在貼身嬤嬤的胳膊上。
她跟著其他人艱難地彎腰給皇后和貴妃請安。
皇后淡淡的笑,雍容高貴,道:“魏昭媛身子不利索,這些禮便免了吧。”
那昭媛聲音輕軟,像是綢帶拂過臉頰,道:“娘娘慈悲,只是這禮是不能廢的,臣妾願貴妃娘娘早日康復(fù)。”
貴妃輕咳了聲,笑得溫軟無力。
又不疼不癢地說了幾句話,昭媛起身告辭,正好和西涼妙碰個正著,她微曲了膝蓋,道:“十公主好。”
西涼妙仰頭,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又移到她溫柔的笑臉上,最後落在她身邊的那個宮女身上。
那宮女低著頭,恭謹(jǐn)謙卑,她卻覺得有點眼熟。
昭媛笑著走了。
貴妃呵斥道:“還不過來見過皇后娘娘!”
西涼妙剛到面前,被皇后拉在懷裡,嗔怪地道:“你我這麼多年,在孩子面前還需要這麼多的虛禮?”
貴妃道:“昭媛說得對,什麼時候都不可廢了禮數(shù)。”
皇后的臉色沉了沉,從鼻子裡哼了聲,道:“她?聽說她懷了個男胎,正歡喜著呢。”
貴妃頓了下,沒有說話。
皇后冷笑了聲,自言自語地道:“就看她有沒有那個命了!”起身,“你歇著吧,我走了。”
“恭送皇后娘娘!”
西涼妙看到從廊柱下過來一個太監(jiān)扶了皇后往外走,突然想起了什麼,愣楞地,轉(zhuǎn)過臉正對上貴妃蒼白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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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道:“歇著去吧。”語氣裡有著不盡的疲怠。
西涼妙低頭應(yīng)了聲。
第三日,傳來昭媛突然小產(chǎn)的消息,據(jù)說胎兒是個成型的男孩兒,皇上震怒命令徹查後宮,結(jié)果是昭媛身邊一個專門伺候膳食的宮女做的手腳,牽扯到另一個嬪妃和更多的人。
於是,死的死,瘋的瘋,失蹤的失蹤……一時間後宮裡血腥味濃重,人人自危,。
魏昭媛傷了身子,變得瘋瘋癲癲被關(guān)進(jìn)了冷宮,不久失足落入了一口廢井裡死了。
她清楚地記得,當(dāng)年貴妃聽到這個事情的時候,正喝著碗蔘湯,那端著碗的手微微顫抖,湯勺碰著碗沿輕響。
良久,她笑了下,譏諷,無奈,還有悽婉,道:“這後宮永遠(yuǎn)只有一人啊!”喝了湯,擱下,向著懵
懂的西涼妙溫和而慈愛地,“妙兒,你記住,要多和太子親近,要努力討皇后歡心,這樣你就會平平安安的。”
西涼妙點頭,咬著脣,突然道:“母妃,我想學(xué)醫(yī)。”
貴妃愣了下,道:“爲(wèi)什麼?”
西涼妙道:“這樣,我就可以知道什麼藥是害人的,什麼藥可以救人,我可以保護(hù)母妃,還有妙兒自己。”
貴妃突然淚盈於眶,摟了她輕輕拍著她稚嫩的後背,頓了下,道:“好,明兒母妃求皇后娘娘去!”
五歲的西涼妙突然對醫(yī)藥有了興趣,這讓先皇和皇后還有其他人都是吃驚,卻沒有多想。
在葛國,醫(yī)者是值得尊重的。
於是,西涼妙學(xué)了醫(yī)藥,沒有想到的是她對此有過人的領(lǐng)悟力,讓許多醫(yī)者望塵莫及。長到十歲時便自個兒離了皇宮去尋訪名師,三年後歸來。
這一年,西涼恆納了葛蘭眸被迫回到葛國。
這一年,西涼恆和祁瓊雪的嫡子五歲。
這一年,她再見了段無籌……
西涼妙一直對奪去西涼恆心的西涼女子很好奇。
西涼恆是個風(fēng)流多情,卻又優(yōu)柔寡斷,他擺脫不了祁皇后給他安排的一切,學(xué)會了逃避,逃避他的東宮,他的太子妃,他的子女,還有他的責(zé)任。
短短的一年,她看到了祁瓊雪表面剛硬下那支離破碎,漸漸怨懟的心,她見證了一個個女人進(jìn)入東宮,又一個個地湮滅;見證了當(dāng)年祁皇后的手段,也見證了西涼恆和葛蘭眸之間生死兩隔……
她唏噓之餘,對葛蘭眸有種說不出的感情,這個西涼女子和她所見的女子都不一樣,她美麗聰慧,樂天知命,她怨恨,卻不消沉,她在逆境中懂得爲(wèi)自己和孩子謀取最大利益。
可惜,她最後死於難產(chǎn)。
那一日夜裡,她被驚醒,卻看到段無籌正站在她的牀前,外面的雪光將房間裡照得朦朧,逆著光,她看不清對方臉上的表情,只聽到他的聲音裡有著焦灼,“聽說你有一種藥可以讓人短暫失去記憶,給我。”
西涼妙想要拒絕,卻沒有說出口,這些年了,她習(xí)慣在他的面前順從,不問緣由。
段無籌拿了藥走了。
第二日,她聽到了葛蘭眸的死訊,她留下了一個男孩兒。
西涼恆瘋了似的抱起葛蘭眸的屍體往宮外走,眼睛血紅像要噬人般,下巴冒出青青的胡茬,臉色灰敗,再也不見那個風(fēng)流倜儻的太子模樣。
那樣的他是陌生而恐怖的。
所有的人,包括先皇和皇后都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對方離去。
一個月後,他回來了,隨同來的還有段無籌,先皇和皇后都大喜,從此葛蘭眸成了皇宮的禁忌,那個孩子則被養(yǎng)在了一個不能生養(yǎng)的妃子身邊。
她去看過那個孩子,粉嫩嫩的,眉眼有著葛蘭眸的影子,很乖,不哭也不鬧,看著便讓人心疼。
其間,她遇到西涼恆一次。
他癡癡地看著襁褓中的孩子,似乎在透過他在看那個人,喃喃道:“蘭眸餘恨,阿昊一瞥。你,就叫西涼昊吧!”
再後來,西涼恆再也沒有去看望過,似乎很快地把他忘了,也忘了那個藍(lán)眼眸的女子,只是,每每沉醉於酒,通宵達(dá)旦,接著便是納妃,一個又一個,不過兩三天便丟到一邊。
他和祁瓊雪真正到了相敬如冰的地步。
對於先皇和皇后則是恭敬順從,但是那種從骨子裡透出的疏離和冷漠讓皇后心痛,卻又無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