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玲瓏將那顆晶石珍重地放在貼近胸口的地方,站起身面對著它,尚有淚痕的臉上蒼白,眸子冰冷,噹啷的一聲,她拔劍,劍鋒指著它,一字一頓地道:“妖孽,我要殺了你爲天下除害。”
怪獸想學著人類大笑,可是隻能咧嘴,毛髮豎起,目色赤紅。
玲瓏大喝一聲,揮劍刺來。
一人一獸,在這片空蕩蕩的地方廝殺起來,濃霧被劍氣滌盪散開,白骨滾落,樹木催倒。這一戰殺了三天三夜,只殺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怪獸噴出了火焰,雷聲轟鳴,紅色的光芒映照了天空,烈焰滾滾,炙燒著一切。
那雷霆玄劍從手掌接觸的地方輸送出源源不斷的清冷讓玲瓏心境平和,她手一揚,那裹劍鞘的布飛了出去正好落在火圈子裡,踩在怪獸的腳下。
怪獸咆哮著,在原地打轉。
玲瓏越戰越勇,劍劍刺向它的要害。
猛地,長劍刺入了它的頸部,鮮血染紅了它的皮毛,它僵了僵,就那麼直愣愣地看著對方。
玲瓏一個遲疑,手下不由地鬆了幾分。
呼地,對方噴出了一口烈焰捲過她的肌膚和頭髮,痛,讓她驚醒。無奈憤怒和疼痛使它兇性大發,尖利的爪子劃過,她的身體直直地飛了出去,撞到粗壯的樹上又彈落在地。
“哇”的一聲一口鮮血噴了出來,正好噴在那玲花上。
說也奇怪,那花兒被如此烈焰焚燒也沒有半分損傷,甚至更鮮豔了些。
寶劍飛得無影無蹤,玲瓏趴在那,五臟六腑都像被捏碎焚燒般,還沒有等她挪動,怪獸鋒利的獠牙已經對準她的胸口插了下來。
她聞到了那濃烈的腥臭和炙熱的氣息,閉上了眼睛。
就在這剎那間,玲花突然像是有了生命,每一個花瓣伸展開來從她的後背刺穿,再穿出,她整個人被花瓣串成了一朵花兒,花瓣因爲飽飲了鮮血紅得詭異,紅得刺眼,刺得怪獸瞇眼,不自禁地往後退了步。
花瓣突然爆發,千萬根紅線射出如鋼針般扎向它的身體,刺穿它的眼睛,腦門,心臟……在它的身體裡攪動著膨脹著。
怪獸嘶吼著,想要掙脫卻被牢牢縛住,被萬條紅線貫穿,閃動著紅光。
玲瓏被風托起,彷彿是睡在萬根紅線編織成的網中,慘白的臉,緊閉的眼睛,平靜的神情,滿頭的青絲糾纏著紅線在風中飄舞。
怪獸漸漸沒有了力氣,兇性漸退,睜著眼睛看著近在咫尺的玲瓏,它腹腔的一處有著被絞碎般的痛。
它想告訴她,它真的不想變成怪獸,它想圍著她的腳邊打轉,它想做她可愛的寵物。它所做下的那些事,它只想逼著她回來,逼著她真正面對它。
但是,它的元神漸漸消散,已經無法再開口。驟然,一道白光閃動,那柄雷霆玄劍從不知名的地方飛了回來,插入了它的腦門,血光四濺,紅光熾熱,一波波地散開。
怪獸的身軀慢慢縮小,縮小,縮成了花寶的模樣,卻圓滾滾的,泛著紅色的光芒。
一聲驚雷從上空炸開,地動山搖,嘭的一聲,花寶的身體炸開,血肉飛濺,那劍也斷成無數片碎屑,整個天空像是下了場血雨,伴著冰雹。
這場血雨冰雹直直下了有一年之久,雨後,萬物開始復
蘇,但是毒蟲肆虐,倖存的人們苦不堪言。後來,不知道從哪裡流傳出飼養毒蟲的法子,慢慢形成了蠱毒。
而玲瓏的身體慢慢變得透明,稀薄,最後變成了嫋嫋的白煙升騰到了天空中凝結成雲,一陣風起,將那雲吹得遠了,到了最北邊被高高的雪山阻擋便停滯在半山腰,落下甘霖,催開了奇花異草。
在這場激戰中,那裹劍鞘的布,那顆晶石失去了蹤影。唯有玲瓏的心與玲花熔化在一起,血色沉澱,五瓣晶瑩,爲血玲瓏。
再後來,西涼、南風、葛國、西陵鼎足而立。
當年的她翻閱了南風的古籍,偶然得知這個神獸幻體的存在,滋生了野心。在奪得王位後第一件事便是密養了百數人的獸人,喂以千百種的蠱毒,打造他們金剛不壞的身軀,並且以自己毀了半邊臉的代價得到了萬蠱之王。
一切準備就緒後,她帶領並驅使著這些獸人經過了長年的跋涉,和難以想象的艱險終於到達老林的深處,果然見到了神獸的幻體,圓圓的腦袋,圓圓的身體,像個球般地滾動,一雙眼睛似睜未睜,懵懂茫然,她輕而易舉地擒獲了它。
在爲神獸幻體特製的洞窟裡,她耗盡心血用無數的珍奇藥草來滋養成長它的肉身,收集瘴氣和怨戾之氣來喚醒它的元神卻收效甚微。
大巫醫說,唯有龍珠可解。
龍珠,是玲瓏貼身的那塊晶石,融了玲瓏的心頭血和那個男人的怨氣,所以能滋養神獸卻又能激怒神獸,喚醒它的神力。
她相信龍珠是存在的,她分佈了很多的人手和力量去尋找龍珠的下落,終於得知龍珠在西涼皇上夜慕華的體內。
所以,她去了西涼,恰遇上了葛黎宮,顛覆了西涼,她很順利地將落魄如喪家之犬的夜慕華帶回了南風,給他下了蠱,用他的血餵養神獸。
一切都很順利,只可惜,她算無缺漏還是漏算了人心,最後功虧一簣。
她道:“龍珠可以聚集神獸的元神,喚醒神獸。”
夜慕華下意識地將手放在小腹處,那裡始終像是個暖暖的並不炙熱的火球燃燒迴轉,滋生出源源不斷的力量,強他體魄,有超人能力。他道:“你要的是這天下?”
南風女皇坦然道:“是,你看孤毀了臉,沒有親人和愛人,僅有的就是對權力的渴望。”
夜慕華道:“你喚醒不了神獸,也控制不了它,所以你驅使我爲你所用。”
南風女皇窒了下,道:“是。”她輕笑,“你我是同一類人,孤爲了得到權力和富貴殺了自己的兄弟姐妹,甚至是父皇,就是母親,”她頓了下,“孤也讓她在淒涼中死去。而你,夜慕華,孤知道你容不下你的廢后杜錦心,還有她的兒子,甚至和她有關的一切,所以,她死了,聽說被透骨針穿過琵琶骨,死得很悽慘。”她嘖嘖地,“孤真是爲你的廢后可惜呢!”
夜慕華變了臉色,他這一生最是不能容忍的就是別人提起廢后,提起她他就會想起當年自己的落魄,在她面前的委屈壓抑;想起自己當年是如何煞費苦心誘她入縠,致她灰飛煙滅,卻又羅織各種罪名讓她的死是罪有應得。
他覺得這一生最暢快的事就是看著廢后去死!
可是,上天爲什麼要讓廢后又重生呢?而且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一點點地蠶食了自
己的勢力,將自己到如此地步!
這一切都明明白白地告訴他,無論是廢后杜錦心,還是重生後的葛黎都是他望塵莫及的,他永遠生活在她的陰影下。
猛地,他身子一探,大手扼住了對方的纖細的脖子,只要輕輕一扭,對方便會死得無聲無息。他的眸底隱顯紅絲,森森然,厲聲道:“閉嘴?賤人!”
南風女皇喘不上氣,眼睛睜大,額頭青筋鼓出,她掙扎著去撕扯對方的手。
夜慕華放開她。
“咳咳……”她咳嗽著,大口地喘氣,面紗也掉在一邊,露出那醜陋的半邊臉,模樣如厲鬼無鹽。
夜慕華嫌惡地移開目光,冷冷地道:“你想死,朕可以成全你!”
南風女皇止住咳嗽,神態自若,她不疾不徐地將面紗再次戴好,眼裡還氤氳著水汽,她道:“你的氣量太小了!”撫摸著紅腫的咽頭,“孤只不過提醒你,你想要天下,孤也想要,只不過,孤要這天下是在孤的掌控之間!孤一再警告你,聚了玲瓏魂魄精血的血玲瓏在西陵皇室,有了它才能控制神獸,否則,天下塗炭,死的是你!”
夜慕華懶懶地將身體靠在椅背上,慢慢地道:“血玲瓏朕會得到,不過,現在朕沒有太多的時間。龍珠在我的體內,融入我的血肉中,我可以用我的血來召喚神獸。”
南風女皇皺眉道:“萬一……”
夜慕華打斷她,道:“這件事和你無關了,無論是神獸還是天下,朕現在還不想殺你,所以,好好地呆著你的營帳裡。”
“你……”南風女皇霍然起身,瞪著他,良久,冷笑道:“好,夜慕華,孤就要看看你怎樣控制神獸!”說著,睨了一邊的綠奴一眼,“賤婢,只怕你到時候成了第一個祭品!”說完,怒氣衝衝地拂袖而去。
翌日,淺灰色的天空像是巨人半瞇著的眼睛無精打采,風呼呼地吹著,凜冽冰冷。
整頓後的南風大軍此時黑壓壓地壓到城下與葛兮守兵對峙著,城樓上葛兮將士們的手扣住弓弦,全身繃緊,蓄勢待發。鋥亮的箭尖在雪光下閃著幽幽的亮光。
一名南風將領策馬前奔,寶劍一指,“殺!”
“嗷嗷嗷……”南風軍士揮舞著武器像是潮水般涌了上來,最前面的抱著巨木開始撞擊城門,沉重厚實的城門發出振聾發聵的聲音。
“放!”一聲令下,箭如飛石,一批倒了下去又衝上一批,不斷倒下去的死屍累累一層,血染紅了這片雪地。
正殺得激烈間,一片烏雲遮住了天空,有人擡頭去看,不禁吃驚地叫出聲來,“那是什麼!……”
衆人擡頭,只見一個巨大的鳥兒展開雙翅騰飛在皇城的上空,再近些,上面還坐著一個人,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那鳥有老虎的頭,刀鋒般的爪子,一雙虎目突出,閃著紅光。
它用力一扇,旗幟折斷,靠近城樓的士兵被強勁的風掀起,直直摔到了城下,轉眼被踏成了肉泥。又是一扇,城樓轟然倒塌了半邊,衆兵士驚叫著墜落,被砸死,被掩埋,整個場面慘不忍睹。
夜慕華穩穩地站在神獸的背上,強風將他的頭髮吹得四下狂舞,他緊閉嘴脣,目中射出懾人的紅光。他用鋒利的刀尖劃破手腕,一縷細細的鮮血瀝下,在風中直直地凝成了一個血色的珠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