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她細心地將所能用上的堵住門窗,便偎著百里君臨沉沉地睡了過去。
這一夜,她睡特別香甜。
接下來的第二日,第三日,暗影還沒有找到這兒來,這讓她有些擔心,卻無法離開。
在近三日的時間裡,她的活動範圍只是在茅屋一圈,偶然挖一兩塊植物的根莖充飢,而百里君臨每次毒發都要喝她的血才能安靜和維持生命。
她也愈加虛弱蒼白,勉強靠著那一點功力保住心脈。
第三日傍晚,百里君臨喝了血又沉沉睡去,葛黎蹣跚著走到茅屋前極目遠眺。
風沙停了,雪化了,雪水和沙礫融在一起被冰凍中,地面堅實粗糲,這也是南風女皇爲什麼敢在冰天雪地裡入侵西陵並動用藤甲兵的原因。
這樣的天氣和地面適合行軍作戰。
扶著門框,她喘了口粗氣,天氣愈發冷了,沒有食物她可能堅持不下去。想了想,她迴轉身,將外衣脫下撕成一條條加上稻草搓成一根根繩子,分別栓在茅屋四角的樑頭上,織成了一張網,然後她吃力地將百里君臨搬到那張網上。
末了,她滿意地看著,即使有野獸闖入,一時也不能傷害對方。
然後,她關緊了門窗提氣往山裡走去。
歧葛山不大卻山坡衆多,都是光禿禿的。除了灰褐色的石塊和被風沙侵蝕的巖面,就是枯枝敗葉,空曠無人。
葛黎轉了一圈連個小型的動物都沒有看到,不禁嘆氣,又不敢離開太久便準備迴轉,目光一掃,一點紅色映入了她的眼簾。
不遠處,一處山崖突出如鷹嘴回鉤,崖壁上有幾簇茅草,其中有株矮小的樹,雖然在寒九天裡依然枝葉蒼翠,枝頭綴了一顆杏子般大小的紅色果子。
葛黎大喜,她與西涼昊相處多年,略通醫理和藥草,對古書上記載的奇花異草更是過目不忘。
這種樹叫果柏,形狀與牡荊相似,開白色花朵而結紅色果實,吃了它的果實就能使人不怕寒冷,這對於她和百里君臨目前來說是最最急需的藥草。
她打量了一下地勢,看準落腳點,便運功提氣,手腳並用慢慢地倒爬著往果柏的方向,石頭堅硬冰冷,她死死巴住,十指被磨出血痕卻感覺不到痛。
一點一點地,她終於接近了果柏,一手緊扣住凸起的石塊,將整個身體的重量依靠在上面,另一隻手慢慢地伸長,剛剛觸到了果子。
倏然,眼前白光一閃,那果子便消失了。
她又驚又氣,凝目看去,卻見一條垂落的枯藤上懸著一隻毛色雪白的白狐,模樣與小白無異,只是頭頂有一簇紅色的毛,瞧著特別可愛。
葛黎瞪它,道:“哎,那個果子是我先看到的,還給我!”
白狐滴溜溜的小眼睛轉動著,看看她又看看手裡的果子,握緊,警惕地看著她,一揚一蕩,已經躍上了崖面。
“哎!你站住!”葛黎叫,巴住崖壁勉強用力,一鼓作氣地爬了上來。
那女子拍拍它的頭,看向葛黎。
此時的葛黎鬢髮紛亂,衣裙揉得不成樣子,因爲這幾日失血過多加上營養不良,那眼睛顯得特別大,在寒風中身量單薄搖搖欲墜般。
對方聲音冰冷卻透了不易覺察的柔和,道:“這麼冷的天,你一個姑娘家在這荒山野外做什麼?”
葛黎打量著對方,不知怎的卻有種很熟悉的感覺,無端地覺得親切,她呢喃了聲,“神仙姐姐?”腿一
軟便跌坐在地上。
紫衣一閃,對方已經握住她的胳膊,搭上她的脈門,臉色微變,道:“你怎地如此虛弱?”她身上淡淡的藥香讓葛黎薰薰然,她仰起臉微微一笑,平常的五官因爲這一笑生動起來,她道:“神仙姐姐好!”
縱是如謫仙般的人物也是喜歡別人說她好的,那女子聞言忍不住一笑,從貼身取出一個小瓷瓶,倒出一粒藥塞到她的嘴裡,入喉清涼甜香。
葛黎有點傻傻地,道:“神仙姐姐,你給我吃的什麼?“對方起了逗弄之心,道:“你我素昧相識,我給你吃了毒藥你信不信?”
葛黎哦了聲,甜甜一笑,道:“姐姐不捨得的!”
那女子笑,拍拍她的臉,像是察覺到什麼,手稍稍一頓。
她本是性情淡泊之人,與人相交不過是憑著自己喜好,如今爲她這個陌生人舍了一粒藥已經是前所未有的事。她閱人無數,憑著對方體內的餘毒和那張遮了本來面目的麪皮,便知道面前這看似荏弱的少女是個頗有來歷的,也無意沾染上身,道:“你中了毒,應該是南風蠱毒,”她皺眉有些不快,“這盤絲毒最是霸道,下蠱之人也太歹毒了些。不過幸好解了,雖然還有餘毒,以後輔以靈藥調理也是可行的。剛纔我送你的那顆藥丸有清毒養力之效,也算你我有緣。”說著,轉身要走,嘴裡淡淡地,“天兒冷,小妹妹早些回家去。”
葛黎瞧著她的背影微張著嘴,還沒有從對方須臾間便判斷自己中了南風蠱毒這一事實中醒過來。
那白狐攀著對方的肩頭衝她做了個鬼臉。
葛黎突然頭腦一醒,脫口道:“神仙姐姐請留步!”
對方轉身,“小妹妹還有什麼事?”
葛黎道:“姐姐可是妙娘子?”
對方愕然,道:“你認識我?”
剎那間,葛黎只覺得面前雲開霧散,天地清明。
原來這女子竟然是神醫妙娘子,也是宗決邀請去西陵皇宮解毒之人,自己竟然誤打誤撞地遇到了,這說明百里君臨有了救。
葛黎知道若是請她去救百里君臨過於唐突了,但是有這樣的機會,她怎麼能輕易放棄,她道:“是,曾經聽過人描述過姐姐,所以想,有這般絕世風采的必然是妙娘子無疑。”
妙娘子笑,道:“小丫頭真是個會哄人的,”
葛黎眨眨眼,道:“我說的是真話。”她殷切地,“如姐姐所說能和姐姐相遇是天定的緣分,姐姐能答應我一個請求嗎?”
妙娘子覺得很有意思,道:“我向來不拘於世俗,倒是不知道你的請求是否能打動我?”
葛黎下意識地摸了摸腰間,她記得當時她離開葛兮時曾經配了一塊專用的玉玨,如今卻不見了。想了想,反問道:“神仙姐姐需要什麼?”
妙娘子一愣。
葛黎鄭重地道:“我以葛氏的名譽承諾,有生之年只要姐姐所需,我心甘情願爲姐姐做一件事。”她年齡小,神情卻沉凝端正,讓人信服。
妙娘子心頭微顫,輕輕地道:“葛氏?你姓葛?”
葛黎道:“是,姐姐可以叫我小葛兒。”
妙娘子凝她片刻,神色複雜。忽而,微微一笑,道:“好,小葛兒,你記得你說過的話。”轉了語氣,“你想救什麼人?”
葛黎不過憑著一句承諾便討了一個天大的人情,不由地大喜,道:“一個朋友,很重要的朋友,姐姐請隨我來。”
妙娘
子瞧著她蹣跚的樣子,略頓了下,伸手握住,道:“一起走,也快些。”
葛黎被她一握,身體輕捷了許多,不由自主地腳步加快,向著茅屋的方向走去。
兩人離茅屋還有一截距離時,白狐不安地在懷裡拱著,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危險。
葛黎一驚,飛步趕過去,卻見一隻瘦嶙嶙的灰狼茅屋前的幾塊石頭裡打轉,不時發出一兩聲低吼,想必是尋找食物不小心闖入了陣法裡左右走不出去。
葛黎嬌斥一聲,手腕一抖,銀絲爆射射入那狼的身體。
那狼沒有想到有如此致命一擊,慘嚎一聲,一頭栽倒在地打了幾個滾,倒地抽搐著,慢慢沒了聲息。
妙娘子臉上閃過驚異之色,看著葛黎又多了幾分探究。
葛黎顧不得許多,她衝進茅屋裡,見百里君臨依然在網中昏睡著不禁長舒了口氣。
妙娘子跟了進來,她看見百里君臨的臉色倏然變色,纖手疾點封住對方幾個大穴道,語氣裡難得的緊張,道:“此人中毒至深,將入殭屍之道,若不是有靈臺一點熱血只怕後果不堪設想……”
葛黎急切地道:“姐姐可有什麼法子救他?”
妙娘子搭脈片刻,道:“他中了三種毒,”她蹙眉,“奇怪,這第一種毒應該是存於他的體內有數十年之久,這種毒每每發作起來是生不如死。”同情地,“下毒之人能對一個孩子下手,真是心腸歹毒。”
葛黎知道這種毒的來歷,是百里君臨幼時在西陵皇宮被人所害,試探地道:“據說只有古書上一種叫葛覺草的可以解毒?”
妙娘子看了她一眼,道:“此草不過是傳聞,世上無人可見。據我所知,這毒是來自於一個叫赤黎的國家,是隱秘之物,得之應該是非常之人。”
葛黎呆了呆,頭腦裡一個念頭轉瞬即逝。
妙娘子繼續道:“第二種毒對第一種毒雖然有壓制作用但是無異於飲鴆止渴,自取滅亡,至於最後一種,則是來自南風蠱毒,控制人的意識和行動,如行屍走肉。”
葛黎越聽越驚。
妙娘子道:“好在他靈臺尚有生氣,救他還有可能。”
葛黎驚喜萬分,連連道:“謝謝神仙姐姐,謝謝神仙姐姐……”
妙娘子當下不再耽誤,倒出一瓶子藥給百里君臨服下,將他脫了衣服,僅著褻褲,然後讓葛黎抵住他背心大穴,銀針準確扎滿了他的周身經絡,密密麻麻的。
百里君臨端坐在木牀上,雙目緊閉。慢慢地,從針眼處沁出一粒粒水珠,顏色從淺色漸漸加深,到最後竟然是黑色,發出難聞的氣味。
妙娘子快速拔針,又換了一批,這次的每根足足有三存之長,針尖點了藥粉再插入。如此三次下來,百里君臨出了三次汗,顏色變得透明。
妙娘子這才長長地舒了口氣,取出一把寸許長的小刀,順次在他的雙腳和雙手的指頭上割了下,塗抹上一種藥粉,然後示意葛黎輸入內力。
微不可見的,百里君臨幾大靜動脈微微起伏,似乎有什麼在裡面遊走,順著經絡的方向緩緩向著指頭的方向,速度越來越快。
最後,從割口處流出一股子黑血滴落在地面上,漸漸汪成四小堆的黑血,裡面有什麼東西在蠕動著。
妙娘子撒上了藥粉,冒出白煙發出滋滋的聲音,像是什麼被燃燒般,最後只留下四片黑色的痕跡。
終於,百里君臨身體動了動,發出了呻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