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應著,站在原地看著對方離去,一個個臉上都是難以掩飾的氣憤和憋屈。
高至嘆氣,吩咐了個小太監去了,自己一路跟著他走走停停。
皇上站住了,看向太醫院的方向像是問他又像是自言自語道:“她現在會在做什麼呢?”
高至楞了下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誰,心裡不禁嘀咕:這主子大魚大肉吃多了想換個口味了吧?可是對方還是個小丫頭片子,是不是太那個了點……
他不敢搭話。
皇上在原地徘徊了會兒,還是忍不住向太醫院的方向走去,道:“隨便走走,不要驚動別人。”
高至瞭然地向黑暗中擺擺手,暗衛們無聲地退下了。
風,清涼如水,循著花香,踩著月光,兩人很準確地找到了葛黎的房間。
醫女的身份高於藥女,所以葛黎擁有自己的房間。此時,窗戶掩著一半,藉著月光可以看清裡面的擺設。
皇上站在窗下發覺自己的行爲像是個登徒子,再回頭去看高至。
高至轉過身仰起臉去數星星。
他很滿意,是個識趣的。
房間裡一燈如豆,葛黎正在燈下襬弄著那副紙牌,嘴裡嘀嘀咕咕地道:“……你耍賴!明明你多了一張牌……”
變換了種腔調,故意壓低,“黎兒,你又動我的牌……好好好,是我看錯了……我是烏龜,我是烏龜……”
又換回來,破涕爲笑,“本來就是……世子哥哥,黎兒是最聰明的是不是?……”她脣角上挑,得意著,轉而卻頹廢下來,將牌胡亂一推,道:“不玩了,不玩了……”
一隻小白狐跳上桌子,滴溜溜的小眼睛轉了轉,坐在她的眼前用毛茸茸的大尾巴掃了掃她的臉。
她嘆氣,將它抱在懷裡,喃喃道:“我知道你也想你的主子了,我也想啊,等我找到了就立刻帶你離開,好不好?”
小白用鼻子拱了拱她的手心,安穩地閉上眼睛。
高至陡然察覺到皇上的情緒不對,探頭一看,不禁張大了嘴巴。
這白狐,這少女,難道說……可是……他忍不住回頭去看西陵皇上的臉色。
西陵皇上盯著那白狐,臉色陰沉變化,良久,他轉身無聲無息地走遠。
在一片樹影下,他停住了腳步,聲音低沉地道:“查清楚這卓明兒到底是誰?還有,”他頓了下,眸子裡有簇火焰在燃燒,“查出誰是世子哥哥!”
“是?!?
皇上微擡起下巴,凝著那間房子眸子微微瞇起。
無論你是卓明兒,還是其他,朕已經對你有了興趣!
九月的西陵後宮是多事之秋。
先是清蕘宮裡,據說是因爲一個叫惜霜的宮女撞翻了多寶閣不小心碰到了蕘妃,致使蕘妃受了傷,惜霜被髮配到了洗衣房,日後恐怕再沒有了得臉的機會。
接著,又發生了司刑房的徐公公虐殺宮女死於非命的事,不幾日,藥女田妙萱瘋了,落水而亡。
再後來,就是長公主與憐妃發生了摩擦,皇上不偏不倚杖責了兩宮的宮人,靜妃也得了個督管公主不嚴的罪名。
至此,後宮消停了一段時間後,秋色也愈加深了。
這一日,卓家遞信來說商敦和胡老大已經回來了,雖然稍稍躊躇了下,葛黎還是請辭了尹太醫心情愉悅地出了宮,卓家的馬車早就等在了宮門口。
坐在馬車裡,葛黎宛如放出籠子的小鳥掀開簾子向外張望著,街面上的行人來來往往,一片繁榮昌盛的景象。她想,這新皇確實是個有能力的,能在最短的時間裡內外進行整頓,保持一個新王朝的前進和繁榮。
過了幾炷香的功夫,馬車終於停在了卓府的大門口。
葛黎下了馬車進了庭院,卻見早有幾個人在廊檐下等著,其中一個男子擡眼看到她愣住了。
葛黎摸了下臉,現在這張臉是覆著麪皮的,是陌生的,她可不希望對方在卓家人面前質疑自己。
“商大哥!”她像只小燕子般飛奔過去,一把抱住對方的胳膊,那臉上是驚喜是委屈,豆大的淚珠撲簌簌地往下落,“大哥,你終於來了?小七想死你們了!……嗚嗚……”
商敦發懵,黑小子變成了一個水靈靈的小丫頭,雖然已經從卓夫人嘴裡知道了小七的女兒身,有了一定的心理準備,卻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
葛黎知道他所想,晃著他的胳膊,又叫了聲,可憐巴巴地,“商大哥,小七不是故意的,你不要生氣好不好?”
看著對方淚盈盈的眸子,少女的天真和濡沫之情,商敦忍不住心軟,彷彿又看到了早夭的妹妹的影子。
那時候幼小的妹妹也是這般調皮靈動,每每惹了禍總是抱著他的胳膊撒嬌討好。
更何況,他常年來往於商道與各色人打交道,自然知道其中的人心險惡,道路之難,一個小女孩扮成了男孩模樣裝聾作啞也是保護自己的一種方法。他嘆氣,像往常一樣擡起手想要揉揉她的頭,又頓住了。
他微微一笑,道:“我沒有生氣,只是……”他看了眼身後的卓夫人,眼裡不免有著薄怒。很顯然,他對於卓夫人將葛黎冒充卓明兒送進宮很是惱怒。
卓夫人臉色尷尬,身後的卓明兒紅了臉,低頭絞著衣襟,侷促而不安。
葛黎忙小聲道:“是我自己的主意,商大哥,真的?!?
商敦忍不住道:“唉,你呀!”
這時,精神抖擻的胡老大打著圓場,笑哈哈地拍向葛黎的肩頭,要落下來又停住了,有些不好意思,道:“小子,咳咳,小丫頭,是個有膽識的!哈哈。”
葛黎向卓夫人行了禮,便捱到卓明兒的身邊,貼近她的耳朵,道:“明兒姐姐,幸好你沒進宮不然那個種馬肯定看上你!可是我就厲害多了,你不知道……”她悄悄地說,只把卓明兒說的一驚一乍。
幾個人進了內廳分別坐下,互相敘了敘分別後的事情,談起慘死在沙漠裡的那些人都沉默了。
還是胡老大打破了沉默,道:“走這條道本來就是在生死線上討飯吃的,無論生死都是命。商兄弟不用過於自責了,他們的後事我會幫著打理。”
商敦點頭,道:“多謝了。”
胡老大像是想起了什麼,道:“你們知道嗎,我們在養傷的那段
時間來往的商隊都傳著一件事,那幫沙盜突然失蹤了,後來有人在沙漠裡看到他們的屍骨已經風乾了,身上還有傷痕呢!看樣子是被人殺了。你說,誰有這麼大的能耐能一舉殺了那些個兇殘的傢伙?”他仿若身臨其境,吸著冷氣,“幾十口人呢!真是乾脆利落!”
商敦突然出口打斷了他的話,道:“這是他們罪有應得,上天懲罰他們呢!”
“對對對……”胡老大連連點頭,注意到卓夫人蹙起的眉頭,忙調轉了話頭。
商敦淡淡地往葛黎這邊瞥了眼,卻見她與卓明兒正咬著耳朵微微愣了下,搖頭笑笑。
吃了飯,因爲是久別重逢,葛黎和商敦在小客廳敘話。
商敦道:“後宮是個是非的地方,我央人把你放出來可好?”
葛黎道:“不用擔心我,商大哥,我會保護好自己的,你放心,用不了多久我自然會出宮?!?
商敦狐疑地看著她,道:“別依仗你那點小聰明,宮裡的都是人精。”
“我知道!”葛黎甜甜一笑,轉開話頭,“倒是你,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商敦沉默了下,道:“我已經將胡老大送回來了,貨物即將脫手,等收了這筆貨款,我便要回葛兮,他們家裡還有老人孩子……”
葛黎知道他說的是那些喪命的兄弟,也不禁惻然,正要開口安慰兩句。
門簾一響,卓明兒眼圈紅紅地走了進來,質問道:“你又要走了,我,我怎麼辦?……”
一時間房間裡靜得出奇。
葛黎從第一次見面就知道卓明兒對商敦不同,一個是豆蔻少女,一個是沉默寡言的大叔級別的人物。一個追,一個躲,她撓頭,真是麻煩。
商敦顯然沒有想到對方如此直白勇敢,那黝黑的臉也看出了絲紅暈,鎮靜地道:“卓姑娘不要胡亂說話,否則夫人會傷心的?!?
卓明兒道:“如果她不傷心,我便要傷心一輩子!”大眼睛裡淚汪汪的,幽怨地,“你總是來去匆匆,我等了你這麼多年,難道你不能給我一句話?”
葛黎佩服對方的勇敢,覺得自己實在有礙,決定退出,剛剛出了門在臺階上站定,便見商敦黑著臉急匆匆地走了出來,頭也不回地走了。
她欲言又止,轉回身,卻見卓明兒撲在桌子上哭,肩頭一聳一聳的。
哎,她嘆氣,在旁邊坐下,道:“聽說沒,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層紗,怎麼到了你這兒全反了!”
卓明兒頓了頓,哭的稀里嘩啦。
葛黎頭疼,道:“好了,好了,我幫你好不好?”
卓明兒戛然而止,紅腫的眼睛看著對方,一邊用絹子抹淚,一邊抽噎著道:“你有什麼法子?”
驀然,一點記憶撞進葛黎的腦海裡,彷彿曾經也有一人求而不得,愛而不能,只是這人的影子太過於模糊。她不禁苦笑,自己的記憶愈來愈差了,她真怕有一日自己都記不得自己是誰了。
望著對方殷切的眼睛,她道:“你和商大哥相差那麼多,無論是歲數還是家庭……”
卓明兒道:“我從十歲那年見到他就喜歡他,發誓非他不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