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到了宮裡,葛黎疾步前行,看起來倒不像是個病人。而且,她也並不是要去太醫院。楊荔兒這才放心了一些,大步地追在葛黎身邊。
一直來到南書房附近,葛黎才停了腳步,“荔兒,你去問一問,攝政王在不在。”
楊荔兒得令,一溜小跑去打聽了回來,攝政王正在南書房同皇上議政。
葛黎淺淺地應了一聲,便又沒了言語,站在那許久都不動一動,若神女雕像一般……
西涼昊從南書房走出來。楊荔兒算計著她們等了大概有一個時辰。葛黎的腿怎麼樣她不知道,只知道自己的腿都站得僵直了。
“荔兒別跟來。”葛黎丟下這句話,便步履匆匆地迎上前去。
西涼昊看到葛黎,似乎並不很意外。
“你命人捉走了伊伊?你想幹什麼?”葛黎開門見山道。
“走,咱們回去說。”
“你就在這裡說,說清楚。”葛黎板著臉,雙目緊緊地盯著西涼昊,儼然是興師問罪來的。
“是我。”他聲音低沉,說得很坦蕩。
耳畔轟地一聲,葛黎險些要昏過去。她終於把心裡的猜測證實了。來時路上,她曾經多少次暗暗地勸自己不要如此揣度西涼昊,可她仍然控制不住這個念頭。而今,他親口承認了,她卻難以接受。
“黎兒,”西涼昊抓住葛黎搖搖欲墜的身子,“你聽我解釋。”
“就算你恨透了展北望,你也不能這樣對待一個孕婦!”葛黎一把甩開西涼昊。
“四嬸?”皇上的聲音讓他們兩個人的動作驟然一僵。
“妾身拜見皇上。”葛黎回過神來,急忙跪地言道。
“免禮,平身。你怎麼來了?”皇上言罷,眸光向上,狐疑地看了看西涼昊。
西涼昊故意不看皇上,只看遠方。
葛黎起身道:“妾身來找攝政王,有點家務事要商量。皇上見笑了。”
“你隨朕來。”皇上把葛黎單獨叫到南書房,“攝政王是不是又欺負你了?”
葛黎一臉尷尬,“他並沒有。妾身多謝皇上關心。”
“朕看你們兩個像是吵架了。”
“沒有。”葛黎想笑,但心情不好,所以笑得十分假,越看越像吵架了。
“既然你不肯說,朕也不便多問,若是你需要朕的幫助,就直接來找朕。”
皇上!這可是一個大救星啊!葛黎腦子裡忽然亮起一盞燈來。不過,她若是把伊伊的事鬧到皇上這裡,對西涼昊可是大大的不利。再怎麼說,她也不能把西涼昊豁出去。吵歸吵,鬧歸鬧,他還是她深愛著的人。於是,她籠統地謝過了皇上,便離開了南書房。
門外,等著她的是楊荔兒,西涼昊已不見蹤影。
“王妃,方纔攝政王說,請您回府。他在上林苑等您。”
聽了楊荔兒的話,葛黎微微頷首,緘默著回了攝政王府。同來時路不一樣,她不會再因爲恐懼而戰慄,只是眼眸會流露出不盡的傷心。
回到上林苑,葛黎慢慢走近那一縷茶香。西涼昊正坐在茶海旁,握著茶盞細嗅其香,看起來相當優雅。這份閒情,她享受不來,於是根本沒湊到茶海跟前,只是坐得遠遠地,等他解釋。
“黎兒,”他來到她身後,用雙臂輕輕攬住她的身子,靠在自己身上,“展北望的事,疑點諸多,爲了保護你,我必須要這麼做。”
葛黎斷然否定道:“不,伊伊不
會傷害我的,她不會!你知不知道孕婦很辛苦?你這麼做太過分了,趕快把人放了!”
“你放心,我不會動她一根寒毛,一定保證她順利產子。”
聽西涼昊這麼說,葛黎稍稍安心了一點。無論如何,她認爲西涼昊說得出便辦得到,絕不是在誆她。
“你把伊伊帶到哪裡去了?我要見她。”
“我要帶她去見展北望。”
“你要拿伊伊姐姐做人質?不可!”她掙脫開他的懷抱,站起身來,揪著他的衣服,用力晃著,“這絕對不可以!”
“黎兒,這不是你們姐妹情深的時候……”
葛黎不聽他說完,便激動道:“我說不行就是不行!伊伊姐姐有什麼錯,之前被你關在籠子裡面虐待,現在她挺著肚子還要被你當做人質。”
“我現在不能說她一定沒有錯,她也許是在幫助展北望,對你我不利,對西涼國不利,所以我不能任由她在葛府住著隨意活動。”爲了讓葛黎聽進去,他的聲調逐漸高亢了起來,“但是我顧及你的感受,會給她最好的待遇,絕對不傷害她和孩子。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好,我都無法再讓步了。”
“再好的待遇,那也是人質啊!萬一展北望翻臉無情,伊伊豈不是危險了?”
“在你和伊伊心裡,展北望是一個多麼善良的人啊!我纔是大惡人,不是嗎?要翻臉,那該也是我啊,展北望豈會無情?”
葛黎聽得出,西涼昊是在說反話、說氣話。事實上,西涼昊爲了同她在一起,可以數度捨生忘死。展北望也爲她血拼過,雖然生還,但那絕對算是死過一次。他和他,雖然迥然有別,但卻都有著過人的真摯。孰是孰非,此時此刻很難說……葛黎捂著頭,感覺裡面好混沌,痛不堪言。
西涼昊俯下身,捧著她的臉道:“對不起,我把話說得太重了。”
葛黎擡起噙著淚花的眼,望進他深邃的眼眸深處,“我只求你放過伊伊姐姐。”
他輕輕地用手在她腦後摩挲著,像哄孩子一般耐心地講著,“我想答應你,但是,我不能這麼做。家裡大事小情,我都可以聽你的,然而這是國事,我要對得起祖宗留下的江山。戰爭是殘酷的,沒有兒女情長可言。”
葛黎豈是那不懂事的三歲孩童?她見他把家國大義都擺了出來,若是再執意鬧下去,那就是不識大體了。不過,她認爲自己應該爲伊伊做些什麼。
“那麼,你無論如何要答應我,我要陪伊伊一起去。”
他神情微微一滯,眸中的不認同稍縱即逝,很快地他便恢復了平靜,頷首道:“好。不過,你要答應我兩件事。”
“你說。”
“第一,你要懂的自保,提防伊伊。第二,不要讓我爲難。”
“你不是說不會傷害伊伊姐姐和孩子嗎?我怎麼會讓你爲難呢?”
他微微笑了笑,捧著她的頭,輕吻前額,“乖。”
刀城失守了。西涼國大軍不能再同從前一般,駐紮在那裡,葛黎和西涼昊想要故地重遊已經暫時不可能了。當然,他們此時此刻也無那份閒情逸致。
大戰來臨的前夜,葛下兩道頎長的身影執手而立。
“能不能先約展北望談一談?”葛黎爲了伊伊,不放過任何一個可以緩解矛盾的機會,哪怕明日就是你死我活,今夜或許還有轉圜的餘地。
“他肯談?他只要一見到我,就恨不得立刻將我挫骨揚灰了。”西涼昊答得很平
靜,也很自信,“一定是伊伊有求於你,你纔會不停地在我面前爭取同展北望和解的機會。但這幾乎是不可能的。明日,展北望一定會出戰,他將會見到伊伊,屆時孰是孰非便可以真相大白了。若伊伊沒有同展北望串通,我相信她明日一定會失望透頂。”
“你答應過的,不傷害伊伊姐姐和孩子。”
“是,我答應過。但,她若是被展北望狠狠刺激,出了任何意外,你莫要怪我。那是她自己遇人不淑。”
葛黎聞言微微一凜。隨軍這段日子,她同伊伊朝夕相處著,越是接近西涼就越是能夠體察伊伊的惶恐與不安。萬一不幸被西涼昊言中,她簡直不敢再想下去,那將是展家悲劇的延續。這種延續簡直沒有天理。
見她有些惶恐,他便輕輕地擁住了她。這個擁抱似乎提醒了葛黎什麼似的,她稍用力抓著他的衣服,眸子裡透著緊張的心緒。她擔心的何止是伊伊以及孩子,她更擔心的是西涼昊啊!
“明日,如果你沒把握戰勝展北望,一定更不要硬拼。”
他沒說話,只是撫摸著她的頭,脣畔的笑頗爲從容。
一場雨飄落,催促著二人趕快回去避雨,入眠。
這一夜,聽著雨聲,葛黎不時地醒來。每每望見身邊的西涼昊,心裡說不出的滿足與珍惜。他熟睡的樣子,她反覆地端詳著,如此平和的面容驅走了她心裡的不安。不爲什麼,她就是相信西涼昊有著十分溫情的一面,這便值得她用心去期待著奇蹟的發生。
翌日,天放晴,萬里無雲。陽光的照耀下,任何人、任何事都無所遁形。
葛黎幫西涼昊披上鎧甲。著甲的他看上去像是有著不容置疑的絕對能力,沒什麼是他做不到的。
他輕掬她的臉,聲音柔柔的,“放心,我絕不會真的傷害伊伊。”
他說出了她心底一直以來的擔憂。但是,他沒說出全部。他怎麼不說諸如“我會好好的”、之類的話?葛黎的手心裡泛著一片潮溼,心咚咚地跳得極快。爲了不讓自己的小心思左右他出戰之前的心情,她掩藏了那些不開心的東西,只報以微笑道:“我信你。”
“走了。”西涼昊言罷,大步流星地離開。
葛黎不可能安穩地坐在後方等消息,西涼昊剛離開不久,她便換了一身士兵的衣服,追上城頭。
不遠的地方,便是挺著大肚子的伊伊。行軍這段時間,孩子好像在瘋長,她的肚子比葛黎初見時要大一大圈,所以隨時都會感到疲累。
葛黎憑著自己的特殊身份,接近了伊伊,彷彿是看守伊伊的普通士兵一般。
西涼昊見到次一幕,也未阻攔,且由著她吧!事實上,他大概猜到了,葛黎會這麼做。
“伊伊姐姐,我陪著你。”葛黎同伊伊身邊的士兵換了一個位置,低聲說。
伊伊聞言,一側目,在眼睛裡轉了半天的淚水被推了出來,“黎兒。”
葛黎與伊伊手牽手,安慰道:“我們不是都想要一個真相嗎?共同面對吧!”
伊伊默默地點頭,緊緊地攥著葛黎的手。
很快,西涼大軍便前來挑戰了,許是連連的緣故,因而氣勢如虎似狼。那爲首的正是展北望,只見他一身戎裝,威風凜凜的。
西涼昊望著戰旗上面的“展”字,不禁輕蔑地笑了笑。
“西涼昊!”展北望坐在馬上指著立在城樓上的西涼昊暴呵一聲,“你給我滾下來!今日必是你的死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