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涼昊其實不想對葛黎發脾氣,只是因爲忽然看見了雁逸寒,便不由地瞬間在心中騰起一股氣焰。儘管,他此前完全知道她在滄浪嶼躲避了多日,甚至他還很放心,但現下真的看見了,他就像換了一個人似的。
雁逸寒狀似輕鬆地走上前來,依舊那般的謙和有禮,溫和有度,“姑娘在滄浪嶼住了多日,我竟沒想過,原來你就是葛黎。”
“不好意思,七皇子。黎兒顧忌得太多,因而未能直言相告?!备鹄璋氪怪樱p聲言道。
“怎麼?師弟與她相處多日,連個名字都沒問到?”西涼昊斜睨了雁逸寒一眼,話裡話外一股酸酸的醋味。
“我哪裡想得到她會是葛黎!”雁逸寒莞爾道,“此女只應天上有,真是聞名不如見面。師兄實乃有福之人!”
西涼昊看見雁逸寒的微笑,便渾身不自在,遂很直接地問:“師弟不是急於回國麼?”
“剛纔急,現在已經不急了。我一定要留下來,等著恭喜二位?!?
“那好,多謝了。”西涼昊攥著葛黎的手,“本王與黎兒還有話說,就不陪師弟了?!?
“是我叨擾了。你們聊?!?
雁逸寒一走,西涼昊一刻不待地將葛黎拉進門,把閒雜人等一併轟了出去。
葛黎暗想,此刻不妨先發制人,給他戴個高帽試試,遂滿懷感激道:“黎兒多謝攝政王搭救。爲了黎兒,攝政王謊稱要娶攝政王妃,這真是……”
“謊稱?你以爲本王會在那麼多人面前開玩笑嗎?”
“王爺忘了,我們已擊掌爲誓……”
“要自由,還是要腦袋,你選一個?!?
沒腦袋,怎麼自由?她悶悶不樂地低著頭。
安靜了須臾,西涼昊輕聲一嘆,將她扶到椅子上,口吻尚溫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告訴本王,你向端親王求助,說麒麟丟了,然後呢?”
葛黎將自己遭綁架、遭沉湖的事原原本本地告知西涼昊。
西涼昊很認真地聽,腦子裡迅速分析,這一定是西涼凱鋒跟西涼凱清密謀好了,同時對他和葛黎下手,否則怎麼會那麼巧,偏偏在他中毒的時候,她被人沉到半葛湖裡。
他拿出葛黎丟失的夜明珠,“追影在湖邊找到了這個,本王命人在湖裡撈了一整天,竟沒想到你能泅渡那麼寬的半葛湖。”
關於葛湖泅渡的經歷,葛黎自己都很吃驚,那大概是求生的意志驅使她爆發了驚人的能量吧!不過,若是沒有雁逸寒搭救,她一定會死。然而,雁逸寒救她的事,她能對西涼昊講麼?
她正這麼猶豫著,西涼昊便問道:“是不是雁逸寒幫了你?”
“也不是……”
“那你如何會藏身於滄浪嶼?”
“黎兒泅渡到岸邊時,偶遇七皇子。當時情況危急,黎兒不能分辨謀殺者是誰,所以便隱姓埋名躲在了滄浪嶼,以避災禍?!?
“雁逸寒許了你什麼?”
“沒有任何許諾。黎兒只是想借七皇子的掩護離開沁涼山莊,躲避追殺?!?
“沒有?”他半信半疑。
“真的沒有?!彼荒樥\懇。不想在這個問題上浪費脣舌,她便轉換了話題,這纔是她真正關心的事,“攝政王方纔說要娶黎兒,真的不是開玩笑?那太后呢?”
他警告道:“本王希望你專心做好攝政王妃,好奇心不要太重了?!?
葛黎仍然不能相信這是事實。因爲,她永
遠記得西涼昊那句“阻止本王娶靜怡的人都得去死”。
見她滿目遲疑,他微微皺了皺眉,補充道:“還有,本王不希望攝政王妃是一張苦瓜臉?!?
“王爺確定不是在拿黎兒開玩笑吧?”她吃了秤砣似的覺得西涼昊娶她絕不是真心,一定是有什麼她無法猜測到的原因。
他以“懶得理你”的眼神瞪了過來,一言不發地走到院子裡侍弄麒麟去了。葛黎追出門去,久久凝視著他饒有耐心的樣子……
一切已經板上釘釘,因而西涼昊說:“既然太后若認定了皇上爲白虎星照命,那麼白虎星必定另有其人。”
太后未置一詞,給江海一個手勢,雲秀和玉柳便被帶了進來,後面還跟著一個半老徐娘以及一名年逾花甲的老婦人。
四人不敢擡眼,便一跪落地。
怎麼?葛黎心頭陡然一震……或許她這幾日擔心的事就會發生了!
“哀家派人回京仔細覈查黎兒的八字,終於發現了蛛絲馬跡。來聽聽她們怎麼說的?!?
雲秀低著頭,聲音微微打顫:“回太后,黎兒是丁卯年四葛初二酉時生的。嗯……”
“是這樣嗎?”太后打斷了雲秀的話,然後看向葛正英,“葛御史,你丞給哀家的八字分明是四葛初三的辰時?。 ?
“呃,這……”葛正英也在奇怪,他一直聽說闌珊難產,肚子疼了兩天,險些丟了性命,纔在四葛初三的早上誕下一女。雲秀這樣一講把他也說糊塗了。
葛正英沒講話,雲秀便解釋道:“回太后,這其中的原委,老爺並不知情。那年的三葛底,老爺便離開京城,去外地查案。四葛初二的早晨,聽翠兒丫頭說三夫人肚子痛,奴婢當時病得下不來牀,因而就沒去親自過問,全託給翠兒,讓她去請穩婆。等到晚上,奴婢仍聽不見消息,心裡有點擔心,便硬撐著去看個究竟。到了房門口,隱約聽到了哭聲,奴婢問裡面是不是生了。翠兒丫頭出來答話,說還沒有呢,也許那哭聲是院牆那邊的。奴婢也沒再多想,直等到了第二天上午,翠兒丫頭來報喜,說三夫人給老爺添了一位千金。那正是四葛初三的辰時。”
“是的,奴婢當時正在孃家,接到的消息,也是說三夫人在四葛初三辰時誕下一名女嬰?!庇窳又缘溃叭舨皇翘髲夭榇耸拢緜儺斦嬉誀懤鑳壕褪沁@日生的呢!老爺是半個葛之後纔回到家中的,對此就更是深信不疑了。真相,其實只有穩婆跟翠兒知道。”
“奴婢就是翠兒,”那衣著樸素的中年婦女指著身邊的老嫗言道,“四葛初二那日,奴婢請了穩婆來家中爲三夫人接生,酉時孩子便出世了。三夫人授意奴婢去算黎兒小姐的八字,一定要算出一個吉時再去報喜。就這樣,四葛初三辰時,奴婢纔去向大夫人報喜。”
穩婆叩首道:“老奴記得此事。三夫人讓老奴在家中住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才報喜。她還給了老奴一筆封口錢?!?
“怪不得三夫人早早地就把翠兒丫頭放出府了?!庇窳緡伒溃霸瓉硎桥滦姑苎剑 ?
“奴婢離開葛府十七年,安守本分,從來沒有提過黎兒小姐半句不是。近日,官老爺找上門來,嚇得奴婢呀……”翠兒匍匐在太后面前,哀求道,“太后!黎兒小姐命苦,是個可憐人兒!奴婢這幾句實話該不會害了她吧?該不會吧?”
太后不理會她,著人把她們四個人帶了出去,吩咐欽天監將葛黎的八字重新批算,很快便得出了葛黎是白虎星的結論。
一時間,大家的目光都鎖定在葛黎身上。
對於這個結論,葛黎並不意外。雖然她不確定闌珊是否做了不可告人之事,但只聽那四個人像編故事一樣地珠聯璧合,便知道自己一定逃不過命運的捉弄。
太后問葛黎,“關於僞造生辰八字的事,你的母親有沒有對你講過?”
“沒有?!备鹄枭n涼一笑,“太后明鑑,若事情編得太圓滿了,本身就是一種破綻。那四人顯然是串通好了,陷害黎兒和家母?!?
西涼昊面若冰霜,不置一詞。正義感十足的西涼凱川卻忍不住言道:“黎兒說得不無道理!太后不能偏聽偏信,爲何不請黎兒的母親來對質呢?”
“哀家也爲人母,最瞭解,爲人母者干犯天條,斷不會做出不利於自己孩子之事。因而,哀家不想再問她什麼,即便是對質,她也不會承認。更何況,有她的父親在此就已足夠。葛愛卿,此事你是知情不報,還是被矇在鼓裡?”
“哪來的誤會?”西涼凱清陰陽怪氣道,“依本王對葛黎的瞭解,她一定是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有問題,並佯裝不知,還企圖當上攝政王妃。太后,此女若是當上攝政王妃,說不定僞造個國璽,把整個大西涼國賣了,我們這羣人還替她數錢呢!”
“你?!”葛黎指著西涼凱清,恨不能再痛揍他一頓。甚至,她覺得自己最近的一切遭遇都應當算在此人頭上,因而打死他都不冤。
“景王言辭誇大了?!碧髶P聲言道,“攝政王要娶的是攝政王妃,這不單關乎到攝政王本人,關乎到攝政王府,更關乎我大西涼一國。白虎星坐命的女子,萬萬不可爲妃!況且,白虎星煞氣太重,累及龍體,哀家斷不能留。來人,將葛黎綁了!”
葛黎渾身發冷,她從來沒有感覺自己似此刻這般的孤獨,彷彿整個世界都在與她爲敵,她是所有人急於處決的異類。既然她是白虎星,那麼誰也不敢娶過門。西涼昊大概就此心灰意冷,不再提娶她的事了。就連向來樂於助她的西涼凱川都沒再開口,她還能指望誰呢?跪在她身邊的親爹麼?可是,葛正英早早地就把自己的親生女兒送入虎口,不問死活了……
在被五花大綁之前,葛黎爲求一線生機,將隨身攜帶的玉佩拿了出來。她想,憑著皇上親賜的玉佩,應當可以爭得面聖的機會。
太后卻不把那玉佩看在眼中,似是鐵了心要拿下白虎星問罪,於是厲聲言道:“白虎星衝煞皇上,哀家怎可再讓你去加害聖駕?速速綁了!”
“你還不肯說嗎?”一直沉默不語的西涼昊突然言道。他眼睛直勾勾地瞪著葛黎,一副焦急的樣子,可葛黎卻不知道他所指爲何。
葛黎稍一呆愣的工夫,西涼昊已然來到她的身側,牽起她失了溫度的手。
葛黎的心忽而暖了一下,不過她實在不懂他說的“你還不肯說嗎?”究竟是什麼意思。就在她遲疑之時,西涼昊十分有力地說:“你有了本王的骨肉,此時不說更待何時?”
她驚愕地擡頭望他,就在對視的瞬間,她真切地感覺胃裡一陣翻騰,確實有點噁心。可是,她哪裡懷孕了?西涼昊的胡說八道不僅驚呆了衆人,也將葛黎說紅了臉。
“怎麼,你還要吐啊?這個時候再裝有孕在身,是不是嫌晚了點兒呢?”西涼凱清悠哉地說,“四哥,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爲了一名水性楊花的女子大費周章呢?”
“裝的,還是真的,找太醫來把把脈就知道了?!蔽鳑鲫灰荒槒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