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敦站在原地呆了好久,奔向一頂帳篷,拖開,又是幾具屍體暴露在自己的眼前,死相悽慘。
而李嬸幾乎全裸,身體上是斑斑的血痕和淤青,她咬牙瞠目,嘴裡瀝出的鮮血尤爲刺眼。
“不,不……”他往後踉蹌幾步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怎麼會這樣?……”
葛黎慢慢地跪在李嬸的屍體旁,慢慢地合上她的眼,一截東西從她的嘴裡掉下來,竟然是她的舌頭!
也就是說在面對那些滅絕人性的禽獸面前她選擇了咬舌自盡!那樣一個慈祥的婦人,曾經還絮絮叨叨地和自己說話,說商敦,說二虎,說家鄉……
她將一塊氈布蓋住她的屍體,再漫漫掃過那些僵直的屍體,她嘴脣抿緊,眼眸幽冷。不過是兩三天的功夫這些開朗鮮活的生命便在自己的面前消失,她想起那隊沙盜,想起那日在駱駝市場遇見的那個行動怪異的漢子,很顯然對方跟著商隊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如果不是商敦和自己因爲找小白被落下,必然會經歷這場殺戮,或許自己在場能夠儘量減少被殺害者。
商敦慢慢地走著,像是木偶人一般卻機械地清點著人數,一具具屍體被整齊地排成一隊,慢慢地整理著他們的面容衣衫。
末了,他跪在沙地上捂住臉低低地啜泣著。
這是他最親近的人,這些是他患難與共的兄弟,曾幾何時還在一起談起家鄉,談起未來,如今卻陰陽兩隔,讓他如何能承受?
突然,有輕微的呻吟聲傳來,他悚然一驚,循聲找去,在一處沙溝裡發現了一個人大半截的身體被淹埋在黃沙裡,他忙著把他拖上來仔細一看卻是那個胡老闆。
他捂住腹部,那血依然流出,臉色如金紙般,想必是賊人捅了他一刀後,他倉皇逃走跌入了這沙溝裡倒是暫時躲過了追殺。
葛黎迅捷地在他的腹部點了點止住了流血,然後吩咐商敦,“把他衣服撕開,用清水清洗,藥你應該有,應該能保住他的命!”
商敦闖蕩多年自然做這些駕輕就熟,很快地幫著處理傷口。
葛黎站起身,簡單地說了句,“你在這兒等我!”說完,轉身躍上了馬背,“駕!”她輕斥一聲,揚鞭縱馬向著沙盜離開的方向飛馳而去。
“阿七!”商敦大驚失色,他第一時間裡邊知道對方是去做什麼,不禁跳腳,跟著就要去追,腳下那胡老闆又呻吟了聲。
他踟躕了下,恨恨地跺腳,只得無奈地蹲下來繼續爲他清理傷口。
葛黎縱馬飛馳了一截路,在月兒將沉時終於看到了前方的沙丘旁有星星點點的火光。她猛打一鞭,馬兒直衝過去,就在馬蹄將要踏上那火堆時,她猛然勒馬。
馬兒長嘶一聲,揚起前蹄,在原地打了個轉,揚起一片沙塵。
圍坐在火堆旁的數十個沙盜賊驚惶中瞌睡去了大半,反應迅速地抄起刀跳了起來,待看到對方不過是個身材瘦小的十幾歲的孩子時頓時鬆懈下來。
一人抹了把臉,哈哈地道:“打哪兒來的這麼個毛孩子?想死了不是?”正是那日出現在駱駝市場的那人。
甲打量了葛黎一番,道:“雖然黑一點髒一點倒是個眉眼乾淨的,昨兒那老鴇不是想要幾個小官兒呢?聽說有錢的有好這一口的!”
乙搓著牙,道:“不若老子先給看看
貨色。”淫笑著便湊上前,伸手去抓她的胳膊。
“嗷!”他驟然怪叫一聲,一條胳膊被生生削斷掉在地上,指頭還伸縮了下,他抱著斷臂一頭栽倒在地上昏死過去。
所有人頓時變了臉色,先頭那人喝道:“做了他!”
幾個人舉起刀向葛黎砍了過來,刀光劃過一片月光,寒意森森。
然而只見面前人影晃動,所有的刀都噹啷落地,隨之便是四五節斷肢飛了出去,大量的鮮血噴濺了出來,慘嗥聲中,幾個人踉蹌著倒地。
剩下的人都目露驚恐之色,月光下,那小小的身影卓然而立,眉眼精緻,最可怕的是那雙眸子如同浸了冰窟,幽亮沉凝,沒有一絲人間的氣息,彷彿是地域中索命的惡鬼。
“啊!鬼啊!”一人突然將刀之地,轉身瘋狂地拔足狂奔。
其他人早就被嚇得沒了魂,見此情景也四散而逃。
“咻咻”寒芒四射,一顆顆頭顱飛起,而身體依然保持著奔跑的姿勢,直衝出數米之外才砰然倒地!
不過是轉瞬間的功夫,數十人盡數殞命,死狀慘烈至極。
空氣中是濃重的血腥味,令人作嘔。
葛黎看著死寂的一片,眸色血紅,驟然,她身體一晃從馬上滾落下來,抱住頭髮出痛苦的呻吟。
那痛從頭頂百會穴開始向四周分散,又一波波地襲來,疼得讓她痙攣,讓她乾嘔,終於,她手腳痙攣地抽搐了幾下昏死了過去。
小白從她的懷裡鑽出來“吱吱”地叫著,嗅了嗅,直在她身邊打轉。
悽迷的月光下,茫茫的黃沙上遍地的斷肢殘骸,沒有一絲人氣,血腥味引來了幾隻遊蕩的沙狼,它們漸漸逼近,綠油油的眼睛如鬼火般。
小白齜牙憤怒地咆哮著,試圖逼退對方。
沙狼退開兩步,踟躕了下,便轉向旁邊的屍體開始大快朵頤,發出恐怖的咬噬聲。
黃沙,月光,死人,殘肢,未滅的柴火,幾隻爭食的沙狼打鬧著,一隻小狐盤恆在一個直挺挺的人身邊哀哀地嗚咽著……構成了一幅詭異而血腥的畫面。
她揉著額頭,頭腦裡混混沌沌的記不清昨夜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模模糊糊地好像是因爲小白走丟了,自己和商敦去找,後來,後來呢?她揉著有些發痛的太陽穴,避開那些慘不忍睹的屍骨,目光落在那幾車子的貨物上,皺眉道:“奇怪,怎麼是商隊的貨?難道說這些人搶了商隊的貨物後來遇到沙狼,最後葬身狼腹?
唉,她嘆氣,原來做沙盜也是很危險的。
她檢查了下車上的貨物倒是沒有什麼損失,索性將車子套在馬兒的身上憑著模糊的記憶向來的路上走去。
三天後下午,葛黎終於見到了綠洲和零落的氈房。
藍天白雲草地,讓她有種恍若墮入另一個世界的感覺,遠遠地一個人影奔過來,再近些竟然是一臉驚喜的商敦,“小七!”他大喊著,衝到面前想要抱她又頓住了,只是搓著手,而眼圈泛紅,一疊聲地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我以爲……”
這種從內心深處表現出的擔憂和歡喜讓葛黎心裡暖暖的,眨眨眼,歡樂地道:“我當然沒事,你看……”
商敦有些目瞪口呆地看著她身後兩輛堆滿高高的貨物的馬車,道:“你,你怎麼……”
葛黎其實不太記清當夜發生的屠
戮事件,她很苦惱自己的記憶力在一點一點地衰退,面對對方匪夷所思的表情,她選擇忘記。撓撓頭,含含糊糊地道:“我,我也不知道,我一時衝動攆上去,看到了,呃,狼,很多狼……”
商敦似乎明白了,沙盜在殺戮自己的商隊後遭遇了成隊的沙狼不幸全部喪身狼腹,而葛黎機緣巧合竟然在劫後將這批貨失而復得。
他不敢想象當時的場景,更是心驚葛黎所遇,在他的眼裡,這個瘦弱的少年便是自己記憶中的美好,是他曾經窮盡一生也想保護的人。
他微彎下腰,握住葛黎的胳膊,鄭重地道:“小七,以後不許再亂跑,我,不會讓你再遇到危險。”
葛黎應景地點頭。
商敦這纔開心起來,他不善言辭,簡單地說了離別後的情景。他本來想跟著找回葛煙,或是在原地等待,但是瀕臨死境的胡老闆讓他不忍心放棄,躊躇再三隻好馱著他往沙漠邊緣走。就在他快要堅持不下去的時候,他終於看到了冒煙的氈房和遠處一片綠色,兩人都得救了。
醒來後,除了照看胡老闆便每天在這邊緣處徘徊,期盼著能夠見到活著的葛黎。皇天不負有心人,他終於等來了葛黎。
兩人說著話回到了他和胡老闆棲身的氈房,主人是對和藹的老夫妻,很是歡迎他們的到來,晚上準備了很豐盛的晚膳。
晚上,草原上的風帶著清涼的味道,月亮又圓又大。
葛黎一覺醒來聽到外面的風聲裡有嗚嗚咽咽的樂聲,催人淚下。
她凝神傾聽,想起了李嬸,想起了很多人,生的死的。末了,她嘆了口氣,往被子裡縮了縮又睡過去了。
第二日,葛黎辭別了商敦,她心心念唸的便是西陵皇宮那副藥引。
商敦念著胡老闆的傷勢不能遠行只得留下來,千叮囑萬叮囑送她上了路。
葛黎一路披星戴月日夜兼程趕往西陵皇城蒼都,此番所見再無茫茫黃沙而是無垠的草原,成片的牛羊像是朵朵白雲漂移,炊煙裊裊,零落的氈房,還有偶然出現的幾個小集市。
這是個與葛兮不一樣的國家,和現代的草原差不多,民風樸實彪悍。
遠遠的一個巨大的石頭城市在陽光藍天下巍然而立,如古老的雕塑經過千百年的風蝕雨侵巋然不動。
葛黎拉著馬隨著人流進了城左右四顧,擁有現代靈魂的她到過太多的國家和地方,然而都是後期人工雕飾的結果,這般欣賞著最古樸原始的城池倒是雀躍得很。
她問清了卓府的位置便進了一家表面蕭條的店面,須臾功夫出來後,又到客店要了一間房和一桶水。
關閉好門窗,她褪下衣衫跨進浴桶裡享受著久違的被溫熱的水流包裹的感覺,然後一點一點,仔細地將裸露在外面的肌膚上的黑色洗濯乾淨。
等到終於出了浴桶披上衣衫,銅鏡裡映出一張粉嫩的小臉,明亮澄淨的眸子,五官每一處都搭配得完美,隱露著絕世的風華。
她微微一笑,將高價買來的一樣薄薄的東西貼在臉上,慢慢抹平,赫然換了一張臉,五官清秀,那雙眼睛極亮,極美。
她端詳著這新面孔很是滿意,收拾好後便找到了卓府。擡頭看著那掛著“卓府”門匾的高大府邸,她客氣地對那斜著眼睛審視她的門房道:“這位大叔,請您去通報主人,胡老闆託在下送封信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