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涼昊變了色,瞪了他半晌,像是才認識他,道:“你,你掌握了赤黎隱衛?”他難得地震驚。
赤黎國雖然國小式微,但是秘密豢養了一批隱衛,百年來沒有人知道具體多少人。
據說這些人並不是一個正規的軍隊,分佈在各個國家,三流九教,販夫走卒很可能就是隱衛之一,他們懷有不同的本領,甚至是奇巧淫技。然而正是這樣的隱秘流動的軍隊纔是最可怕的,他可以在你毫不覺察的情況下給你最致命的一擊,卻進退自由。
西涼昊震驚過後,忍不住道:“既然赤黎國有如此實力,爲什麼當年被西陵滅國?”
百里君臨搖頭道:“因爲這些隱衛不屬於赤黎皇室,也不屬於任何人。他們只聽命於隱主的命令,隱主的產生首先有特殊的血統,再經受非人的磨難才能晉爲隱主,成爲隱主後要嚴格遵循隱衛軍隊的規定。而一旦隱主隕落,沒有人能符合條件,那麼隱主便不會產生,隱衛則繼續自己在民間的生活,不關國事。”
也就是說,當赤黎國遭受滅頂之災的時候,沒有隱主產生,所以也不會有隱衛出現,赤黎國只能眼睜睜地滅亡。
西涼昊看著他,慢慢地道:“好,不過,容我想想。”
百里君臨道:“也好。”他轉身往回走,又停住了,“我希望你速度快點,還有,”略頓了頓,“如果,我不能回來,請你留下,保護她一生一世。”
西涼昊站在那,愣愣地看著他背影消失。
葛黎嘆氣,道:“我自然開心,只是,”她欲言又止,她那夜去看武安然不知道西涼昊和百里君臨談了些什麼,心裡總有種不踏實的感覺。
暗影以爲她擔心百里君臨的毒,便安慰道:“主子您不用太擔心了,只要您的蠱毒解了,以後再想辦法找到世子的解毒方法。”
葛黎想了想,釋然。
這兩人都是自己最在意的人,總會有和諧的一天,以後自己再磨西涼昊想想辦法。
一陣風過,掀起了簾幕的一角,她目光一閃,道:“我這兒不用你了,你去做自己的事吧,對了,外面的風不甚寒冷,不如出去走走?”
暗影眨眨眼,有些糊塗,不過沒有多想便應著掀了簾子出去。剛走了兩步,眼前白光一閃,一縷冷風從她的鼻尖擦過。
她倏然回頭,卻見斬星正躲在一棵樹後,向她招手。
她皺眉,走了過去。
斬星眸子裡閃著喜悅卻很好地遮掩了去,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不屑地道:“怎地又變醜了?”
暗影瞇眼,眸光如刀在他的臉上剮了圈。
斬星不自禁地縮了下脖子,咳嗽了聲,調開話頭,道:“那個,在西陵可順利?”
暗影懶得理他,轉身就走。
“哎!”他急了,一把握住她的胳膊,“別走,我還有話沒說完呢?”
暗影看了眼他抓住自己胳膊的手,刀光一閃便削向他的手指。
他唬了一跳,忙鬆手,對方卻不依不饒,又連跟上幾刀,迫得他連連幾個躍身,落到一棵樹杈上。
他擦了把汗,心有餘悸地道:“還好!”卻聽得腳下咔擦一聲輕響,他慌忙提氣,眼角餘光瞥到對方眼底的一絲得意,心頭一動,任由自己墜下,跌坐在地上,哎呀一聲,那模樣甚是狼狽。
暗影噗嗤笑出聲來,轉而又繃緊了臉。
她容貌甚美,只是向來冷冰冰的不假以顏色,這突然一笑如爛漫花開,星光流轉,美到了極致。
暗影揉著屁股呆愣愣地看
著她,似乎呆了。
暗影瞧著他,猛然羞郝,跺了下腳便要擡步。
“暗影!”斬星叫了聲。
她回過頭。
對方俊逸的臉上浮上絲可疑的顏色,他爬起來,在兜裡掏了又掏,就在暗影要失去耐心的時候,他掏出一個簪子模樣的東西,道:“送給你。”
藉著燈光只見那簪子模樣簡單,木質紋理清晰流暢,頂端雕了朵盛開的梅花,栩栩如生,似有暗香襲來。
暗影愣神。
斬星見她遲遲不接,不由地窘迫,又是失望,吶吶道:“你,你不喜歡?那,那就算了。”想要塞到懷裡又覺得難堪,隨手往旁邊一拋,耷拉著腦袋轉身便走。
身後,暗影張張嘴。
待那身影漸漸遠了,暗影在原地踟躕片刻,終於下定了決心,向著他所扔方向的草叢裡仔細翻找著。
她沒有注意到已經遠走的斬星站住了,回頭看過來,一點燈火在他微彎起的脣角跳躍,他深深地吸了口氣,挺起胸脯腳步輕快地走了。
不一會兒,暗影很快便找到了那根簪子,簪子通體細潤光滑,想必被人摩挲了很久。握在手裡感受著那尚存的溫熱,她撇了撇嘴,卻隱不住的笑意,下意識地往中帳這邊看過來。
這邊,百里君臨忙拖了葛黎過來,噓了聲,道:“你這丫頭臉皮薄,別驚了她。”
葛黎撇嘴,卻掩不住笑意,道:“你這個暗衛倒懂得欲縱故擒。”
百里君臨微笑著,拉了她往外走,道:“明天西涼要給你解毒,說可能睡上幾天,你不是想要看看星空嗎?白天那裡有一處高崗,最是無遮無擋,我們過去看看。”
“嗯。”
兩人手牽著手,衣袂飄飛向著那高崗掠去。
暮冬的夜空不再凝重沉鬱,如一塊無比碩大的藍天鵝絨毯緩緩拉開,上面嵌著寥寥幾點星星,遙遠而深邃。遠山樹林朦朧了天地的距離,唯有密密麻麻的營帳點點燈火如星星般散落凡塵。
風,並不凜冽。
葛黎仰望著星空,星光柔和了她的眉眼,溫潤柔嫩,她輕輕地道:“在我的那個世界裡,人們說人死了他的靈魂便化成了天上的星星,他會在天上殷殷地看著你。”
百里君臨將她的手握緊了些,道:“所以,你不必悲傷,我想三夫人一定在天上看著你,她那麼善良,疼愛你,一定希望你幸福。”
葛黎默然片刻,道:“是。”
百里君臨道:“我從三歲時便離開了西陵,那時候便知道自己的不同,別的孩子還在父母的懷裡撒嬌,我已經學會掩飾自己,在生死線上苦苦掙扎。百里益並不關心他唯一的嫡子,卻不曾虧待他,所以,我很感謝在我成長的這些年裡,大夫人和二夫人始終沒有找到機會對我下手。三夫人善良軟弱,卻對葛黎是真心實意的疼愛,偶然見到我,目光總是憐惜的。而我對誰都是戒備冰冷的,唯一做的好事也是我一生做的最正確的事應該就是救了葛黎。”他輕笑。
葛黎也露出了笑容,道:“記得以前看過一則故事,說是一個婦人十分刻薄,死後所有的人都認爲她要下地獄,上帝,呃,就是天神卻用一根蔥將她拉上了天堂。她很詫異,天神告訴她‘雖然你該下地獄,但是因爲你用一根蔥救了一個瀕臨死亡的乞丐,所以拉你進天堂的是這根蔥啊!’”
百里君臨放聲大笑,道:“這麼說,救了你我日後必然要上天堂?”
葛黎嫣然,道:“一念之善,善莫大焉。”
百里君臨笑著,凝
著她的眸子,道:“若是能讓你平安幸福,我下地獄又有何妨?”
葛黎俏皮地眨眼,道:“地獄天堂我與你一起!”
百里君臨噎住,凝著她,想要將她在心底深深鐫刻,無言地撫上她的臉頰,心底有著難以敘說的痠軟和不捨。
良久,他攤開另一隻手掌,上面放著一個小巧的戒指大小的環形,道:“我記得你曾經告訴我,你們那個世界裡男女相守時要戴上戒指。”
葛黎看著他手裡的戒指,環形,大小與自己的小指差不多,非金非銀,黑色的卻很柔軟而有韌性,她不禁驚喜,小心地捻起來。這才發現戒指竟然是用髮絲編織而成,上面綴著數十朵顏色各異的小小珠花,流光溢彩,美不勝收。
她道:“你,你怎麼會有這些東西?”
百里君臨道:“你忘了,在那個王陵中有太多的好東西,我不過拿了需要的而已。”
那王陵本是赤黎王陵,他的生母是赤黎公主,所以他也算是赤黎皇室的人,拿那麼點小東西實在是不足爲奇。
葛黎坦然,她伸出左手,小手指輕挑。
百里君臨默契地將那特別的指環套在她的手指上,大小正合適,映著星光璀璨奪目,他將十指相握。
兩人相視一笑,不約而同地去擡眸去看遠處的星光燈火,心底是滿滿的幸福和溫馨。
世間太多的磨難和痛苦又如何,這一生有你相伴,即使不能走到最後,我心足矣。
兩人沒有注意到在遠處的一棵樹後露出一雙哀怨而嫉恨的眼睛。
通明的油燈下,西涼昊正忙碌著,聽到簾子掀開的聲音並不回頭,道:“我讓你擇的藥呢?”
來人吶吶地應了聲。
西涼昊回頭,看著她失魂落魄的模樣,又在她滿是紅斑的臉上梭巡了眼,皺眉道:“我不是給你配了藥麼?你用了沒?”
她低頭,道:“用了。”
西涼昊想說什麼又頓住了,忍耐著道:“解蠱毒的藥湯我已經配好了,你小心地熬著,不能出一點差錯。你也是懂蠱的,該知道稍有差池會有什麼後果!”他的眸色冷厲如刀,“伊奴,我相信你,你不要讓我失望。”
伊奴應了聲,目送他出去,目光落在那一疊子的藥方上和旁邊竹籠裡堆積的草藥上,眸色變化不定。
第二日,西涼昊命人將中帳用布簾隔成兩個空間,裡面放了一個碩大的浴桶,灌了大半的褐色藥汁。
他對葛黎道:“進去吧。”
葛黎點頭,轉向門外的的百里君臨還有追風斬星。
三人都微微點頭。
百里君臨微笑著,鼓勵地。
葛黎走到布簾後由著暗影伺候著脫了衣服坐進了浴桶裡,滿滿的藥湯溫熱得有些灼人,從每一寸的肌膚滲入順著經脈血管遊走,全身漸漸灼熱起來,她閉著眼睛,頭頂冒出嫋嫋的白煙。
暗影一眼不眨地看著,時刻關注她的變化。
待過了一個時辰,葛黎的臉上冒出一顆顆汗珠,連接成線地落下,頭髮透溼趴在頭皮上。
伊奴將一粒藥丸塞到她的嘴裡,悄沒聲地往後退開。
又過了一個時辰,葛黎臉上的汗越來越多,白氣加濃,而臉部在扭曲著,似是不勝痛苦。
隔著一層簾布,西涼昊能準確地感受對方的變化,臉色沉凝,額間竟然微有汗意滲出。
噗地一聲,葛黎張口噴出一口鮮血,正濺在簾子上,暗褐色的鮮血順著簾布的紋路緩緩瀝下,如濺開了一朵妖冶的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