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涼凱宏不顧西涼昊的暴怒,低而有力地言道:“你不得不防著點兒!畢竟皇上現在病得不輕,說句大不敬的話,萬一出了閃失,你與太后,尤其是四弟你,就真的說不清楚了!你原本是護駕有功,就算你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不在乎這點功勞,但總不至於往自己身上攬下這天大的禍事吧?”
西涼昊微翹脣角,發出陣陣令人顫慄的冷笑,“有勞大哥,替他們開導了本王這麼久。”他一臉茅塞頓開的樣子道,“驚駕就能奪位,奪位就可以娶太后。這是個好主意呀!本王怎麼早沒想到呢!”
西涼凱宏一臉嚴肅認真道:“攝政王莫說氣話,還是得儘快打算如何應對纔是。”
“本王還需要打算麼?這主意多好呀!”
西涼凱宏一臉惡寒,語重心長道:“攝政王識得大體,定不會與我方纔的幾句胡言亂語計較。無論如何,咱們得以皇上爲重,先讓他康復起來,其他的事不妨稍後再議吧!”
“可是,大哥還沒說如何能讓皇上儘速康復。”
“皇上有心結,這心結只能由攝政王試著解開。”
“他根本不想見本王,還能讓本王幫他打開心結?”西涼昊語帶一絲不屑,小屁孩有什麼心結,他可不想也隨之天真爛漫了。
“攝政王不需要面見皇上,只消娶攝政王妃即可。皇上最擔心的就是太后下嫁,這幾日病懨懨的,也始終在念叨這個。”
“不行!”西涼昊斬釘截鐵地說罷,掉頭便走。
“攝政王且再聽我一言,”西涼凱宏急忙拉住西涼昊,“此法不僅可以安皇上的心,更可以堵上悠悠之口,證明攝政王對皇上忠心耿耿,毫無奪位之意。待等攝政王處理肅親王、睿王的事,必將順暢無礙。”
西涼昊耐著性子將他的話聽完,遺憾地搖了搖頭道:“本王有必要如此畏首畏尾嗎?大哥多慮了。本王還有事,先走了。轉告太后,本王來過。”
西涼凱宏的勸告,西涼昊多少聽進去了一些。那些分析雖然在理,但對於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的他來說,完全可以不在乎。他的高傲是建立在絕對能力之上的,只要他不願,誰也勉強不來。然而,當晚便有人秘密到松風園裡,執意地來勉強他了。
來人脫下帽子,讓西涼昊看個清楚。
“你怎麼會這幅樣子前來?”西涼昊不由得一呆,而後迅速做出反應,“出什麼事了?”
“哀家這也是無奈之舉。”太后一臉倦容,憔悴的容顏遮不住她的美,卻在西涼昊心頭平添了幾分疼惜,“心亂如麻時,想找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她擡起滿是哀傷的眸子,裡面血絲遍佈,淚浪襲來,若風雨中的蛛網一般,隨時瀕臨崩潰。
“你想說什麼呢?”西涼昊將太后扶坐在椅子上,輕聲問。
“哀家想說,都是哀家的錯!千不該萬不該與你賭氣到這沁涼山莊來!這段時間出了多少亂子,都是哀家意氣用事所致,最終害了自己的兒子。哀家現在不敢看熙兒的眼睛,他那麼憂傷,那麼惶恐,那麼無助!他……他才七歲呀!哀家怎堪自己犯下的過錯讓一個孩子來承擔呢?他可是哀家身上掉下來的肉呀!這,這……哀家好怕,怕他挨不過去,怕他離開哀家。他一旦走了,哀家還有什麼……”
“皇上的病嚴重到這種地步了嗎?”西涼昊不可思議道。
“身病能治,心病難醫呀!”太后撞邪般抓著西涼昊的雙臂,用力搖動著,“一旦心魔肆虐,他一個七歲的孩子怎麼受
得住?”
西涼昊聞言,鐵青著臉道:“別讓他多想就是!”
“他的隱忍已經不是一天兩天,如今終於爆發出來了。這場大病來勢洶洶,可憐我的兒原就身子瘦弱,如今還要遭受這樣的心理折磨。”
西涼昊哀嘆一聲,口氣轉而溫柔了許多,“你別急,小孩子生病是很磨人的,但是終歸都會好起來的。”
“好不起來,他好不起來了。嗚……都是哀家造的孽,哀家願死一百次、一千次,換回從前那個快樂的熙兒。”
“說什麼不吉利的話呢?你照顧皇上,身心俱疲,鬧鬧情緒也無可厚非,你同本王講出來,心裡舒服一些,過後就不要再胡思亂想了。好好地讓腦子休息休息,纔好打起精神照顧皇上。”
太后凝眉望著西涼昊,一雙烏溜溜的眸珠似含著千言萬語,她默然一陣,才輕啓微微發抖的脣,“阿昊,別再等哀家了,娶攝政王妃吧!哀家求你了,只有這個辦法能夠救熙兒。”
“靜怡!”西涼昊痛楚地盯著她,“你這是在爲難我。”
太后垂頭,沮喪道:“是哀家的自私和愚笨,使得你和皇上都苦不堪言。都是哀家不好,都是……”
“你這句話已經說了無數遍了。不要再檢討你自己了!”西涼昊扳起太后的頭,讓她正視他的眼睛,“你對本王一點信心都沒有嗎?”
“不是哀家對你沒信心,而是太后下嫁不合體統。”太后抽泣道,“哀家一定是觸怒了天威,才惹得天狗食日……”
“又往自己身上攬過!若是觸怒天威,那也是本王所爲,與你何干?!”
“可是,哀家心裡真正有你!哀家身爲太后,不應該愛你,不應該,不應該!然而,哀家還是忘不了你!哀家想好了,明日便遁入空門,斬斷情絲!讓上蒼報應哀家,放過熙兒吧!”
太后此言一出,西涼昊的心忽然像被一個大浪拍擊,碎入深海,痛得無以復加。他緊緊地握著桌角,指節處盡是蒼白之色。
“靜怡,不要逼我。”他的每一個字都帶著冰山般的嚴寒,凍得他低沉的聲音一直打顫。說著,他微微仰起臉,眉宇間濃雲滾滾,眼角處泛著晶瑩的光澤,似暴風雨前的平靜。
“哀家是認真的!若半句有假,甘願天打雷劈!”太后擡起手來,對天起誓。
“你幹什麼?!”他突然睜開眼睛,若瘋狂的野獸一般咆哮著,一把攥住她起誓的手,鐵腕微微地抖動恰似體內那顆顫抖的心,再開口如鯁在喉,“你不在乎的,卻是我最在乎的,譬如你的命,我的心。”
“哀家並非不在乎你的心……”
“不要再說了!”他痛苦地低吼了一聲,用力將她揉進懷中。
這是一個幾乎不能呼吸的擁抱,時間不算長,他將雙臂一鬆,低首看向淚眼婆娑的她,極其艱難言道:“好吧,你贏了。”
他默然望著她,淡淡地笑了笑,卻難掩眼底的傷悲。
“那麼,哀家爲你和黎兒指婚如何?”
聽到葛黎的名字,他的笑更加悲涼了幾分,搖了搖頭道:“不必了。只要不娶太后,本王也不一定非要娶什麼王妃。”
“那熙兒怎會安心呢?”太后剛剛舒展的眉宇又微微糾結起來。
“本王去向他保證,讓他安心,你看如何?”
“哀家只怕他不肯相信,熙兒雖然是孩子,但畢竟也有了自己的心思,他的性子隨先帝,有一些固執。”
太后提
起先帝,讓原就心存惱恨的西涼昊有些壓不住脾氣,然而他又不想對太后大呼小叫的,遂沉聲言道:“你先回去吧,讓本王想一想。”
“好吧!”太后望了西涼昊一眼,轉身便走。
那一眼,他終身難忘!她的感激、抱歉,與放心不下,瞬間烙印在他的心頭。
徹夜無眠的時光,西涼昊與酒爲伍,不顧轉天還要接待公使們,就這麼醉了……
翌日上午,西涼昊果然沒有露面,公使們各自閒散著。
雁逸寒爲博葛黎一笑,親自採了一些花來獻殷勤。這是她穿越以來第一次收到異性贈送的花束,綁得倒真是雅緻。葛黎拿著花束,輕嗅其香,始終緊繃的心情也隨著放鬆了些許。相處不過兩日,她便深深地感覺到雁逸寒的紳士風範,各種噓寒問暖皆細緻入微。
“丁姑娘,在下有幾句真心話,此刻想說與你聽。”
“七皇子想說什麼呢?”
“既然你說自己無家可歸,那麼隨我回北夏可好?我願做你終生依靠之人,不知你意下如何?”
葛黎聞言,不禁暗自傷懷。老天爺就是喜歡跟她開玩笑,若是想安排一個謙謙君子給她,又何必讓她此前遭那麼多罪呢?這並不是天將降大任於斯人吧,怎麼勞其心志、餓其體膚、空乏其身之類的倒黴滋味都被她嚐遍了呢?歷經磨難,她哪裡還會天真爛漫地一下子便接受陌生人的示好?然而,她現在寄人籬下,必須哄住雁逸寒。於是,她微帶笑意地對雁逸寒說:“多謝七皇子擡愛!上蒼憐我孤苦,才讓我遇到了七皇子這樣好的人!然而,我如今身犯險境……若天不絕我,或許……”她故意矜持地笑了笑,沒再說下去。
他禮貌地還以微笑,“吉人自有天相。”
“多謝七皇子。”
二人正說著,門外有騷動。雁逸寒出去看個究竟。葛黎躲在角落裡偷聽著,只聽雁逸寒大聲言道:“這裡根本沒有什麼女人!只有我和我的隨從,你們可以走了!”
他回到房間裡,面帶微笑。
“方纔是有人來搜查麼?”葛黎猜測到了什麼,緊張地問。
“是啊,他們要找一名女子,已經被我打發了。”
呃……葛黎的手指微微捏緊,看來她是不可能被放過的。究竟是誰在找她呢?這可不一定。
雁逸寒深深望了葛黎一眼,眸帶暖意,“你若信我,不妨講一講你的遭遇。”
遭遇?!那不得講上十天半葛!葛黎顏色一僵,轉而淡然笑道:“其實也沒什麼。”
“姑娘是怕交淺言深了?好吧,待咱們出了沁涼山莊,再慢慢聊。”雁逸寒嘴上這麼說,心裡卻已經大體認定了丁丁就是葛黎。然而,他並不想拆穿什麼,就這麼糊里糊塗地混日子纔是上上策。
當晚,西涼昊攜禮親王西涼凱宏、端親王西涼凱川宴請列國公使們。席間,西涼的一位王爺,南遼的兩位一等大員,以及來自北夏的七皇子雁逸寒,都是倍加尊貴的座上賓。
銀碟金碗盛滿珍饈美味,助興的歌舞不時地將推杯換盞的人們吸引著,讓這一餐的節奏多了一些閒情逸致的部分。
忽然有人提起太后壽宴上的人虎共舞,也便自然而然地提到了葛黎。西涼昊眸中那一閃而過的異色被有心的雁逸寒迅速地捕捉到了。因而,雁逸寒更加確信自己庇護的正是葛黎。只是他不太明白,依外界傳開的西涼昊與葛黎的關係,怎會鬧到追殺的地步,難道不應該是恩愛有加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