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老太太滿意地道:“這樣就對了,女兒是母親的小棉襖,九兒這麼孝順懂事,以後是你的福氣。”
林三夫人的笑臉有些僵,點頭。
段久九道:“嫡母疼孫女兒呢,對了,嫡母,昨兒送的禮物可喜歡?孫女兒選了好久覺得合適。”她無辜而乖巧,像是期待表揚的孩子般。
林三夫人卻有種要撕爛她臉的衝動,僵笑道:“喜歡,你五弟弟喜歡。”從腕上褪下一個翡翠鐲子,“前兒病了,渾渾噩噩的,也沒顧上你,這鐲子是母親送你的見面禮,收著。”
段久九很開心地接了,謝了。
無論是真情還是假意,段老太太還是很滿意她所看到的,頓了頓道:“九丫頭,我記得你說過,你的生辰在九月。新年過了,你就十四了,葛國的女兒家都是提前行及笄禮的。等二月裡四孃的及笄禮辦了,就輪到你了。”
在富貴人家,嫡出女兒的及笄禮是很隆重的,昭示了她在這個家庭裡的地位,決定她以後選擇的夫家。
段四娘是大夫人捧在手心的,無論是外貌還是才情都是段家最出衆的,但是段老太太卻從來沒有認真地關心過她的及笄禮。
此時,大夫人和段四孃的臉色有些不好看,二夫人三夫人和四夫人還有其他人看著雖然嫉妒,但看到兩人也被冷遇,眼裡難免有了幸災樂禍的意味。
林三夫人用絹子拭著嘴角不說話。
大夫人笑道:“母親不說,媳婦兒倒忘了,過了年就是四孃的及笄禮,媳婦兒列了要請的人家,母親您是不是先瞧瞧有什麼不妥當的?”
身後的婆子畢恭畢敬地將一疊子單子遞給松香。
段老太太擺手道:“老大媳婦,你做事我放心,你自個兒看著辦吧,不過,我倒想起來了,三娘行了及笄禮,說是看了幾家人家,可定了?”
大夫人道:“已經圈定了兩家,一個是德公府的庶三子,一個是柳家的長子。您知道三娘是個軟性子,那庶三公子是個跳脫的,媳婦只怕三娘過去壓不住。柳家長子,清貧了些。”
段三娘聽到說自己的婚事紅了臉,低頭不語,然而那眸子裡一閃而過的是無奈和悲哀。
段久九進府一段時間將這些個主子小姐都瞭解了一番。
段三孃的生母是段大老爺的通房丫鬟,生了她後升了姨娘,後來因爲難產死了。
段三娘一直寄養在大夫人的身邊,纖纖弱弱的,少言寡語,跟在段四孃的身邊像個隱形人般,這樣的人怎麼值得大夫人多花心思?
段老太太沉吟片刻,道:“三丫頭性子軟,壓不住人,別攀那個高門頭,品行纔是最重要的,真是清貧以後多陪點東西就是了。”
段久九不禁對段老太太有了幾分讚賞,這個時代難得能顧及到庶孫女的幸福,是真心待子女的。
段三娘偷偷擡起眼皮看了眼段老太太,滿懷著感激,正與段久九對個正著,對方微微一笑,有著善意。
對方脣角彎了下,又低了頭。
大夫人雖然有些不樂意,也不敢反駁,只得應了。
四夫人最會察言觀色,笑道:“母親最是疼惜孫女兒的,以後,七娘八娘都指著母親看顧著了。母親,您可不能顧此失彼。”
段老太太忍不住笑,道:“就你會吵吵!”
四夫人道:“吵吵的孩子有奶吃!”
她這一番話把所有人都說笑了,段老太太更是笑得後仰,指著她道:“你呀,你呀!”
段久九也笑,笑得毫無芥蒂。
房間里正熱鬧間,聽到外面有說話聲。
段老太太探身道:“這麼一大早的,什麼人在吵鬧?”
松香出去,須臾又回來,道:“回老太太的話,是大房的尤婆子有事要見大夫人。”
尤婆子是大夫人的陪嫁,一直掌管著大廚房的採辦膳食,很得大夫人的器重。
大夫人皺眉道:“真是不懂規矩,有什麼事得在這兒說?讓她先回去。”
“娘,”段四娘拉了她一笑,柔聲細語地道:“尤婆子最是規矩,想必這會兒有什麼難事,娘問問就是。”
四夫人也道:“就是,都不是外人。”
大夫人勉強地道:“讓她進來吧。”
簾子打開,一個著青布靛色比甲的瘦瘦婆子進來,她不敢擡頭,跪在下面叩了幾個頭,道:“給老太太請安,給夫人,小姐請安。”
大夫人道:“好了,什麼事這麼急火火地過來?”
尤婆子囁嚅了下,道:“回大夫人,是,是廚房裡少了東西。”
“什麼東西?”
“一盒果子……”
四夫人撇嘴道:“一盒果子也值得你過來說?”
尤婆子道:“回四夫人,這果子不同於尋常,是從外邦買來的紅果,是大小姐特意送過來給老太太嚐嚐的。”
大房的長女嫁給勇武候,長駐在外,和異族人有商貿外來,常常送些稀奇古怪的果子或是其他過來,大夫人一直以這個女兒爲榮。
紅果是段老太太壽辰那日送來的賀禮,據說價格不菲。
尤婆子道:“老奴一直鎖在碧紗櫥裡,想著這幾日老太太不太舒服就沒拿出來,可是今兒一早,老奴去看,竟然少了一盒。”
四夫人道:“難道遭了賊?”
尤婆子道:“前幾日有守夜的說丟了幾盤子蹄髈,懷疑是貓拖了去,這丟了果子卻說不過去了。”
段七娘噗嗤笑了,道:“難不成這貓也吃素了?”瞥了眼段久九,“好像這段時間事兒多了呢!”
段久九慢慢理著腰間的絡子,不得不說,金桃這丫頭手倒是巧,這絡子打得緊且精緻。驀地她想起在葛國皇宮看到的那些個奇奇怪怪的繡品和布人萌寵,她有些懷疑那葛才人是個穿越人士。
就在她神思飄遠的時候,沒有注意到此時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段老太太的一聲咳嗽將她驚醒過來,眨眨眼不明所以。
大夫人聲音平和,道:“九丫頭,有人說在你的院子裡看到了果皮?”
段久九哦了聲。
尤婆子見她懵懂的樣子,忍不住道:“是紅果的皮。”
“紅果?”段久九恍然驚覺,道:“你們說在我的院子裡發現了紅果的皮?啊,你們認爲那盒果子是橘香院拿了?”
段八娘糾正道:“是偷,不是拿。”
段久九盯了她一眼,冷冷地看著尤婆子道:“你在我的院子裡發現了紅果的皮,就說是我橘香院偷的,要是有人存心將果皮丟在我的院子裡呢?”
尤婆子道:“老奴去看了,是用絹子包了埋在樹下的,房間裡還有殘留的幾個核子。”
段久九瞇眼道:“你去查了我的院子?”
她的目光冷得像刀刺得尤婆子心頭髮涼,她之所以敢不打招呼去橘香院查,一是因爲有人暗示,二是她仗著自己的身份,根本沒有把失了怙的三房孤女放在眼裡。她梗了梗脖子,道:“老奴是有人證明的。”
說著話,一個丫鬟低著頭走進
來,正是紫草。
她膽怯地看了眼沉著臉的段老太太,避開段久九的目光,低頭跪下了,道:“婢子紫草給老太太,還有衆位主子請安。”
大夫人道:“你是橘香院裡的?有什麼話當著老太太的面說個清楚,你別怕,有老太太呢。”
“是。”紫草道:“昨兒夜裡,婢子起來看見小姐屋裡的金桃偷偷摸摸地將一包東西埋在了樹下。婢子覺得奇怪便找了個機會挖出來,一看是果皮,當時覺得奇怪。今兒早晨,尤嬤嬤去查問說是丟了紅果,婢子不敢隱瞞一五一十的說了。”說著,她叩頭,“老太太明鑑,這與婢子沒有關係,婢子實話實說。”
站在段久九後面的金桃臉漲紅了,道:“你胡說!我何時偷偷掩埋過什麼果皮?就是那果子,也是我花錢從趙嬤嬤那裡買來的!……”
她跪倒,道:“老太太明鑑,她說的都是謊話,昨兒我確實拿了果子進來。是花錢買的,不是什麼紅果,是荔枝。”
這時,趙嬤嬤被叫了來,跪倒叩了頭,還沒有等詢問便叫起了冤枉,道:“老奴不曾得她的錢,也不曾送她果子……”
金桃氣得發抖,瞪著她嘴脣哆嗦著。
一屋子裡的人看好戲地看著,段老太太依靠著引枕,看不出什麼表情。
林三夫人用絹子掩住了嘴,一臉的驚愕,還有怒其不爭。
大夫人慢慢地道:“九丫頭,你怎麼說?”
段久九好整以暇,道:“回大伯母,這果子是金桃拿來不假,金桃說,是趙嬤嬤送她的,還給了銀子。不過,”她笑了下,“趙嬤嬤說沒有,這麼說是金桃說了謊,做了這上不了檯面的事。”她跪下了,低頭,“祖母,大伯母,金桃是九兒的丫鬟,做了這種事實在讓九兒羞愧難當,她任由大伯母發落。”
金桃低頭,死死地咬著嘴脣,俯身下去,“都是婢子的錯,婢子願意受罰。”
林三夫人嘆道:“你這孩子,年齡小,不明是非,遲早被這下賤坯子帶壞了……”
大夫人端肅了臉色,正要開口說話。
段久九突然道:“趙嬤嬤,金桃送你的那個金頭蓮瓣簪可收好了?”
趙嬤嬤下意識地道:“收好了……”猛然察覺不對,捂住嘴,眼珠轉了轉。
段久九道:“金桃雖然在我身邊是個得力的丫鬟,月錢卻不多,因爲我無父無母,沒個依靠,你們這幫奴才便明裡暗裡欺負我們主僕。金桃說,四姐姐,七姐姐,八姐姐都有父母疼著,給些體己錢,可以買些自己喜歡的,玩的,或吃的。可是我們主僕有一天午膳都被扣了,說是過了時間。她看著心疼,這冬日乾燥,火氣大,她便偷偷找你尋些果子來,給了你一個簪子……”
趙嬤嬤急道:“沒有,她沒有給我簪子,九小姐您不能誣賴奴才!”
段久九道:“我沒有誣賴你,那簪子是我賞給她的,上面掉了個蓮瓣有個缺口。”她轉向段老太太,義正詞嚴地,“祖母,不信,您讓人去搜搜看。”
趙嬤嬤被她這番話弄得昏了,她確實有個金頭蓮瓣簪,掉了一個花瓣,是當年陪嫁的唯一值錢的東西,一直收著,從來沒有拿出來過,這九小姐怎麼會知道得這麼詳細?
她驚恐地看著她,像是見了鬼一般。
老太太吩咐松香,“著人去搜看一下。”
“是。”松香擡腳。
趙嬤嬤突然發了瘋般地道:“老太太,真的沒有,那簪子不是金桃給的……”
段久九道:“那她給你什麼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