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娘子抿脣一笑，道：“能得皇上青眼懸於此處必然是皇上心念之人，瞧這位小姑娘容貌清秀，神采飛揚，確實是個妙人兒，不知道是哪方人士？”
宗決難得有了笑意，道：“精靈古怪倒算一個。”便住了嘴。
妙娘子識趣，不再多問，叮囑道：“皇上慎行，您身上的蠱毒才解，雖然是果酒，還是少沾纔是，還有，您心情鬱結，糾結於內，久之，易傷肝臟。”
宗決點頭道：“朕知道，多謝妙娘子了。這次麻煩神醫朕甚是感謝，不知道該以何爲報。”
妙娘子道：“我只救有緣之人，若是皇上有心，日後許我一事便好。”
宗決笑道：“當鼎力而爲。”
妙娘子笑，叮囑了幾句便離開了，臨行時又不由地往那畫像上看了眼。
又頓了片刻，宗決道：“多少天了？”
高至道：“回皇上，十八天了。”
宗決道：“十八天，這麼冷的天，她會在哪裡呢？”
高至低頭不語。
宗決突然發怒，道：“廢物，都是廢物！十八天了，這麼多人找不到兩個人，朕養你們何用？”“啪”的一聲將杯子摜在地上，殘餘的酒液濡溼了地毯的一角。
整個大殿裡寂靜無聲，宮人連喘氣都不敢。
末了，宗決疲憊地擺擺手，道：“都退下吧，朕要靜一靜。”
高至無聲地退下。
宗決凝著那畫苦苦一笑，輕輕地嘆息一聲，閉上眼睛依著榻昏沉沉地睡去。
迷迷糊糊中，有人靠近，淡淡的馨香縈繞在鼻息間，讓他沉醉，“明兒……”他呢喃了聲，下意識地伸手去拉。
一隻柔夷輕輕地放在他的掌心，他握住，柔若無骨，細膩滑潤，猛然一驚，他睜開眼睛，一雙清凌凌的雙眸撞入他的眼睛。
“明兒！”他歡喜至極，以爲自己在做夢。
葛黎任由他拉著，微笑道：“皇上，是我，我回來了。”
宗決這才驚醒過來，細細打量果然是葛黎，不同的是對方瘦了許多，顯得眼睛極大，卻灼灼然，讓他有種錯覺，這樣的卓明兒是陌生的。
他道：“你回來了？你終於回來了？”他歡喜得語無倫次。驀地想起了什麼，變了臉色怒道：“你還敢回來？我，我要殺了你！”
葛黎輕笑不語，軟語道：“皇上，你還沒有完全好，好好休息一下。來，”她扶住他將他放在牀上，又小心地替他掖好被子。
宗決乖乖地由著她，眼睛依然不離她的臉，霸道地道：“不許再離開朕。”
葛黎點頭，輕笑，道：“皇上睡吧，明兒會一直陪著你。”
宗決這才沉沉睡去，夢中總是晃著葛黎的臉，或笑或惱，或嗔或嬌，將他的心揉碎又展開。
葛黎坐在牀前，低頭看著對方舒展開的眉眼，清減了許多，卻依然俊美偉岸，這樣的他與百里君臨有七分的相似，也讓她的心柔軟了幾分。
宗決這一覺睡得酣甜，待到醒來時，已經是第二日一早，記起昨夜之事，忙扭頭去看。
一縷暖陽從窗格里泄了進來照在美人斛中那一支新梅，細碎如繁星，有幾分迷幻之色。
窗邊那少女粉腮凝脂，恬靜安然。
聽到動靜，她回過頭，輕笑著，仿若昨日種種不曾發生，她依然笑盈盈地俏立在面前，道：“皇上哥哥，你醒了？我燉了白果雞湯，你喝一碗嚐嚐？”
宗決凝著她的臉，片刻，脣角露出一絲微笑，語氣輕快，道：“好。朕記得明兒燉湯的手藝最是好。“葛黎從宮人手裡接過甜白釉繪花鳥紋小盅，揭開蓋子，馥郁香甜撲鼻而來讓人食指大動。她輕輕用勺子攪了
攪，遞到他的手邊。
宗決不接，道：“你喂朕。”
葛黎的手微微一滯，微笑道：“好。”舀了一勺吹了吹，遞到他的脣邊。
他張嘴嚥下，一連幾口，不說話只是看著對方。
葛黎神色淡然。
終於餵了小半盅，宗決閉上了嘴，似乎在回味著那雞湯的味道。
葛黎低垂著眼簾不說話。
宗決慢慢地道：“爲什麼回來？”
葛黎默了片刻，道：“皇上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宗決狠狠地瞪著她，喘了口氣，起身下牀，道：“朕什麼都不想聽！”瞇著眼看著陽光，“陪朕出去走走。”
“是，皇上。”
兩人一前一後慢慢地走著。
天氣還是那麼寒冷，皇宮裡唯有那四季長青的蒼柏尚蒼翠蓊鬱，偶然伸出一兩枝紅梅，映照著青翠之色，昂揚著生機。
兩人走到夢落桂院，宗決頓住了，伸手推開走了進去。
院子裡小橋流水，藤蔓鞦韆依然不曾動過半分，窗下又多了幾枝梅花，枝椏橫斜而出，散發著淡而清遠的香氣，暖陽透過縫隙在地上映照出點點光影。
宗決背手而立，道：“秋日已遠，冬日尚長，朕總覺得這裡少了馥郁香氣，便命人移植了幾棵老梅，添了幾分景緻，你瞧好不好？”
葛黎含笑道：“好。”
宗決道：“待到了春日，再植些花草，姑娘家的院子太過於冷清了。”
“好。”
……
一人說，一人答，甚是默契。
一陣風來，梅樹簌簌作響，有片片花瓣輕揚起，落於頭髮和肩頭上，帶著一絲殘餘的香味。
葛黎道：“我家鄉有句話叫贈人玫瑰，手留餘香，皇上，明兒藉著這梅樹爲皇上舞上一曲如何？”
宗決眼睛一亮，道：“朕只知道明兒善於研藥，身懷武功卻沒有想到明兒還會跳舞？”
葛黎抿脣一笑，道：“皇上對明兒有知遇之恩，明兒無以爲報，只能聊表心意而已。”
宗決的眸色暗了暗，卻沒有多說，斜依著一棵梅樹，姿態慵懶，道：“朕倒想看看明兒表示怎樣的心意。”
葛黎輕輕一揖，旋身，裙襬輕紗被吹得飄起來，宛如煙霞，層層散開，如梅花徐徐綻開，她衣袖隨之舞動。
她常年習武，身段柔軟卻不失堅韌，仰，折，俯，躍……既有男子的剛勁鋒芒，又有女子的柔美清幽。漫天的梅花飄飄蕩蕩地凌空而下，飄搖曳曳，牽著一縷縷的沉香。
宗決看著，眸中難掩驚豔之色。
一舞了，他不禁擊掌，道：“明兒總是讓朕驚奇不已。”
葛黎笑，穩步走近，忽而長長一揖，道：“葛氏謹以此一舞向皇上賠罪。”
宗決眼眸瞇起，道：“葛氏？明兒，你在說什麼？你又何罪之有？”
葛黎道：“卓明兒不過是冒名而已，葛氏，纔是我真正姓名，”她深吸了口氣，看著對方不避不讓，目光清澈坦然，“葛兮葛氏葛黎。”
宗決的手死死扣住樹幹，盯著她，神色冷厲，一字一頓地道：“葛兮女皇？葛黎？”
葛黎道：“是。”
空氣凝滯，良久，宗決哈哈笑道：“葛兮女皇，朕真是想不到啊，你竟然是葛黎？”聲音一厲，“來人，拿下此妖女！”
數十個侍衛應聲而至將葛黎團團圍住。
葛黎不亢不卑，道：“皇上之怒，葛黎明白，但是請皇上聽葛黎一言。”
“說！”
葛黎道：“皇上應該知道如今的葛兮已經被夷爲一片焦土廢墟，百姓流離，生靈塗炭。夜慕華操
縱神獸逆天行事，天人同誅。因此，葛黎以葛兮女皇之名懇請皇上助一臂之力。”
宗決道：“朕能做什麼？”
葛黎道：“血玲瓏，西陵的血玲瓏是控制神獸的寶物，請皇上能借葛黎一用，葛黎感恩不盡。”
宗決盯著她半晌，嘴角露出絲嘲諷和冷意，道：“原來你回來便是爲了血玲瓏而來，葛黎，朕被你瞞的好苦！朕，不會助你！”
“皇上！”葛黎急切地道：“夜慕華已經瘋了，一旦葛兮覆滅，西陵，甚至是葛國能免於一難嗎？只怕到時候是血流成河，天下大亂。皇上，”她誠懇地，“葛黎當日入西陵不過是一場誤會而已，而葛黎自認爲在西陵以來未曾做過半點對西陵不利的事，皇上，看著葛黎和您的情面上借血玲瓏一用。”
宗決抿著脣沒有說話。
他當然清楚如今的形勢，如果不是夜慕華突然調轉頭去攻打葛兮，只怕現在面臨滅頂之災的是西陵。至於葛黎，或許她冒用卓明兒欺騙了自己，但是如她所說，她沒有對自己和西陵做過任何不利之事，甚至於，他不得不承認，對方爲西陵立下了汗馬功勞。
還有，對方以一國女皇之尊以舞向自己賠禮，這不能不讓他動容。然而，突然想起對方和宗羨的親密無間，想到她全然不顧自己的情意絕然而去，他心裡就像長了一團荒草，讓他嫉恨，憤怒。
葛黎殷切地看著他。
半晌，宗決道：“好，朕答應給你血玲瓏，但是，你必須答應朕一個條件。”
葛黎喜上眉梢，道：“皇上請講。”
宗決道：“留下來，留在朕的身邊永遠不要離開。”
葛黎窒住了。
她張了張嘴，道：“皇上，我……”
宗決眸色暗沉，道：“葛黎，如你所說，你我之間尚有情意，朕，一直對你有意，你留下做朕的女人，朕以後會幫助你恢復葛兮。”
葛黎搖頭，道：“不可能，皇上，我對你沒有兒女之情，只有兄妹之意。還有，我身爲葛兮女皇，你是西陵皇上，你我不可能有聯姻之想。不過，皇上若是有心想要與葛兮交好，我日後會爲皇上尋得葛兮好女。”
宗決勃然道：“朕不要葛兮好女，朕只要你！”他捏著對方的肩膀，咬牙切齒地，“朕，再說一遍，朕只要你！葛黎，留下或是離開，血玲瓏是要還是不要，你自己做決定！”
說完，他一甩袍袖，頭也不回地走了。
葛黎站著原地看著他的背影漸漸遠去，心頭一片冰冷，絕望，還有無力。
她是否不應該抱著希望而來，這樣冷清寡意的宗決或許纔是真正的西陵皇上！
宗決回到大殿，臉色難看，揹著手像是一隻被困住的野獸走來走去。
外面小太監尖聲道：“皇上，彭大人，鄭大人求見。”
宗決頓住腳步，平復了下心情坐到龍案後，沉聲道：“宣。”
彭大人和鄭大人聯袂而來，見了他恭敬地行禮，“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萬歲！”
宗決擺手，揉著額頭，略帶了幾分不耐煩，道：“什麼事？”
彭大人道：“回稟皇上，探子來報，如今夜慕華和神獸被困在一線谷的谷底，生死未卜。”
宗決身子微頓，道：“神獸那般神勇，怎麼會？”
彭大人道：“這也是葛兮女皇之聰明之處，她在一線谷設了埋伏，將對方和神獸引入其中，炸裂了山谷墜下巨石將南風軍隊擊潰，將夜慕華和神獸埋於谷底。”說到這，他不禁感慨，“葛兮女皇是個能人，她手下的西涼昊也是絕世之才，憑一己之力竟然穿過老林拿下了南風，真是少年英雄啊！”
鄭大人也點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