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著對方嫉火中燒的模樣,耐了性子,道:“七姐姐不說,我倒是忘了,表哥昨夜是喝醉了誤進了我的院子。”她壓低了聲音,故作神秘地,“他喊了一個人的名字,然後就向我道歉,說是走錯了。”
昨晚段府宴請德公府年少離家的西涼大公子她自然知道。因爲對薛景同存了情意,便想著對方是否喝多了酒,特地煮了醒酒湯,要丫鬟過來看一看,卻不料正看到薛景同一路往橘香院來。
丫鬟不敢靠近,回去添油加醋地說了,只把她氣得一夜沒睡,臆想著兩人間的齷齪,又不敢說出去,當然不是顧及段久九,而是害怕壞了薛景同的名譽。早晨憋了一肚子的氣,忙不迭地來找段久九算賬,如今被她這麼一說,心裡一動,忍不住道:“他說了誰的名字?”
久九皺眉苦思狀,道:“他含含糊糊的,見了我便不說話了,好像,好像是菡字……又像是荷……”
段七娘的絹子揪緊了,巨大的驚喜讓她有些發矇,菡字是她的小名,這麼說,薛景同那夜是去找的自己?只是可惜找錯了地方。
她被驚喜衝昏了頭腦,倒是沒有想到她的院子和橘香園一東一西,相差太遠。
段久九眨巴眼睛,道:“七姐姐,你想起什麼了?”
段七娘壓住興奮,和顏悅色地道:“沒事,我是誤會你了,你不會生我的氣吧?”
段久九像是記恨她剛纔所言所行,哼了聲,偏過頭,不理她。
段七娘軟了聲音,道:”都是我的錯,九妹妹,我那裡有幾樣好東西明兒送你,你肯定喜歡。”
段久九撇嘴,不情不願地嗯了聲,道:“七姐姐沒事,我走了。”說完,帶著金桃走了。
段七娘站在原地,不自禁地嘴角彎起,想起自己在百花會上遞給薛景同的荷包,那短暫的相偎,心裡像是喝了蜜般,自發地補腦爲薛景同心裡是有了自己,心情愉悅至極。
貼身丫鬟察言觀色,諂媚地道:“表少爺是人中龍葛,正好和小姐是一對兒呢!”
段七娘臉兒飛紅,啐了她一口。
段久九遠遠聽到,打了個哆嗦。
午後,德公府送來了帖子,是邀請段老太太和各房小姐夫人去西山遊春。
西山是德公府的圈地,這當兒正是春暖花開之時。段老太太這段時間在府裡養病,早覺得煩膩了,便欣然而往。
除了大夫人在休養,其他的二房三房都興致勃勃地跟著去了,最難得的是林三夫人也有了興致。
西山腳下,德公府管家帶著人早已候著。
車輛停下,首先出來的是段老太太,她搭著松香的手慢慢地下了車,後面的二夫人四夫人和其他人都陸續下車來扶著。
管家上前一步恭敬地道:“老夫人,小的已經恭候多時了。”示意軟轎過來。
段老太太乍一見這滿山的春色,呼吸著花香。不由地神清氣爽,連聲道:“好,好,難得湛哥兒有心了。”
管家賠笑道:“少爺有事,待會兒就來,一再吩咐小的要盡心伺候好老夫人。”
段老太太心情好,道:“無妨,無妨。”
段家夫人小姐有坐了軟轎的,也有扶著丫鬟慢慢攀登而上的,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由衷的笑容。
好在山不高,沿途設了亭子,走走歇歇,一邊欣賞山色。
段久九漸漸和衆人拉開了距離,流連山色,沉醉其中。
上了一處山坡有百米開外
,綠樹紅花掩映中竟然有一個鞦韆架,兩邊的繩索上攀附著綠色的藤蔓,中間點綴一朵兩朵的紫色小花,雅緻而清新。
段久九歡喜,坐了上去,兩手抓住兩邊拭了拭,興致勃勃地道:“金桃,你推我起來。”
金桃欣然,用力推著,鞦韆蕩了起來,風兒從鬢前拂過,遠處的景色一覽無餘,那心兒也隨著鞦韆的高高揚起而飛揚起來。
段久九笑容張揚,笑聲清脆如山間清泉叮咚,又如珠兒在玉盤上滾動。她兩眼發亮,臉頰通紅,不住地道:“再高些,再高些!……”
鞦韆高高揚起,又落下,如此反覆,最後,漸漸平穩下來。她的雙手握住繩索,將頭靠在一側,眸色迷濛如青山遠霧隱約,她想起了她在百里府與百里君臨的相處,那一日也是這般風和日麗,尚幼小的自己也是這般坐在鞦韆架上,晃晃悠悠的,就是在那一次,百里君臨對自己生了好奇之心,彼此吸引,再一步步地走近,直到生死相依……如今,山河破碎,顛沛流離,不知道他現在可好?
淡淡的愁緒和深深的思念如這風兒絲絲縷縷地纏繞著心兒,輕輕地,她嘆息一聲。
突然,身後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似曾相識,“爲什麼嘆氣?”
她霍然如雷擊般,僵直著身子一動不動,也不敢轉頭去看。
那人又近了幾步,能嗅到他身上若有若無的苦荇氣息,她突然喉頭嗚咽,瘦削的肩頭不住地顫抖起來。
嘆息著,一個精瘦卻溫暖熟悉的懷抱將她攬入,熱氣噴上她的耳垂,低低的,帶著不盡的憐惜,“黎兒,黎兒……”
段久九閉了眼睛,反手抱著對方,緊緊地,像是溺水的魚兒。
對方輕拍著她的背,下頜在她柔軟的髮際摩挲著,陡然察覺胸前有熱熱的液體,他一驚,低頭,托起她的臉,那臉上已是淚流滿面。
他心疼至極,一聲呢嚀,“黎兒……”低頭擒住她的脣,鹹鹹的淚水流入彼此的嘴裡,仿若這糾葛著的痛和相思都傾在這一吻之中。
段久九身體微顫,任由對方採擷。
良久,對方移開脣,她將眼睛微微睜開一條縫隙,卻見到對方鮮潤的脣,還有耳後一記可疑的紅暈。
對方擡手拭去她臉上的淚水,溫柔軟語,道:“黎兒,別哭,一切有我呢。”
段久九睜開眼睛,對上那雙深邃的滿含柔情和寵溺的眸子,再注意到他陌生的五官,吸了口涼氣,道:“你,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子?”
對方摸了摸臉,道:“這張臉是我花了心思才做成的,我現在的身份是德公府西涼湛。”
段久九訝異地道:“是那個離家多年的西涼家大少爺?”
“是。”西涼湛握了她的手。
兩人在鞦韆上相偎著,他道:“你離開後,西涼昊和我都不放心,因爲西涼昊和……他不能脫身,我惦著你便趕到了葛國皇宮,見到了葛國的太上皇,他見了西涼昊的信才告訴我你來了荊南。所以,我又趕來了荊南,正好隱衛查探出德公府的大公子離家多年,我便做了這臉,冒充西涼湛進來。”
葛黎釋然,仔細打量他一番,道:“與西涼嬌嬌是有幾分相像。”想起了什麼,緊張地,“你的傷……”
百里君臨道:“不妨事,我已經好了,你該知道西涼昊的醫術。”
葛黎點頭,想象這西涼昊糾結的臉,不禁有點莞爾,又有著感動。他能盡釋前嫌幫助百里君臨,應該放開了心胸,她
輕聲道:“如此,多謝他了。”
百里君臨點頭,低頭看她,她的脣因爲被他吻過,微微腫起,鮮豔飽滿如水蜜桃般,他忍不住又親了下。
段久九難得有點羞赧,心裡甜蜜蜜的。
她和百里君臨錯過了太多的時間,每一分每一秒她都想抓住,好好珍惜。
百里君臨低聲道:“等事情結束了,我帶著你遊歷天下可好?快快樂樂地過好每一天。”
段九九挑眉,道:“你不想回西陵復國了嗎?”
百里君臨慢慢搖頭,道:“從記事起我便以復國爲目標,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有朝一日回到西陵,奪取皇位。如今經歷了這麼多,我卻看得淡了。那個皇位沾染了太多人的鮮血,甚至父皇和母后的……”他的聲音低沉了下去。
葛黎知道他想起了黎妃,那樣一個充滿了恨意的女子不惜犧牲自己的兒子,擾亂了朝綱,最後一刻,她還是選擇了保全了兒子,而百里君臨在知道真相的時候是怎樣的糾結和痛苦?
百里君臨深情地看著她,道:“更何況我有了你,什麼江山皇位我都不想要,只要我們在一起開開心心的就好。”
葛黎握住他的手,滿滿的幸福和感動似乎要溢出來,她溫柔而堅定地道:“好,世子哥哥。”
兩人相視一笑,偎依著,享受著這難得的幸福和溫馨。
良久,百里君臨道:“你可有了什麼線索?”
葛黎搖頭,道:“我已經取得了老太太的信任,但是沒有得到關於圖譜的消息,而且,我去段家祠堂查探過,什麼都沒有發現。”
百里君臨皺眉,道:“會不會段家人根本不知道這個圖譜的存在?”
葛黎道:“我確定圖譜在段家,因爲據西涼恆說,段家從祖上時候就是作爲葛國皇室一個隱秘的守護者,只是,經歷了朝代變遷已經漸漸失去了他原有的作用,這圖譜的下落應該只有段老太太才知道。”她沉吟著,“或許我可以和老太太攤開了談。”
百里君臨想了想,道:“找個合適的機會再說。對了,隱衛來報,說是南風女皇也來了荊南,卻不知道她到底在哪。”他臉色沉凝,“她是個蟄伏的毒蛇,出其不意可能就會咬上一口,我命人再慢慢徹查,你在段家一切小心。”
“嗯。”葛黎嫣然,帶著自傲,道:“她們那些伎倆哪裡是我的對手?”
百里君臨眸子裡浮上絲笑意,突然想起了什麼,臉色有些陰鬱,看著她,欲言又止。
葛黎奇怪地道:“你怎麼了?”
百里君臨憋了會兒,悶聲道:“以後,你離那個姓薛的遠點……”
葛黎眨眼,噗嗤一笑,對方惱怒地撇過臉。
她扳了他的臉,看著他的眼睛,調笑道:“你嫉妒了?”
百里君臨耳後泛紅,帶了幾分蠻橫無理,道:“是,我不許他對你有想法,誰都不許!”
葛黎笑著,踮起腳尖,在他的脣上一印,道:“好!”
百里君臨脣角勾起滿意的微笑。
段七娘道:“是。”近乎癡迷地看著他,那俊美的五官,那卓爾不羣的氣度,翩翩的風姿無一不讓她情動心漾,想起那日葛黎所說的話,更是小臉兒緋紅,低了頭不敢看他。
薛景同詫異她這副欲語還休的模樣。
他自然知道對方對自己的一片癡心,對於他來說這是他魅力的體現,也很享受這般的崇拜和癡戀,只是,這幾天他心情不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