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老太太嘆息道:“三兒是老身心頭的痛,幸好還留了九丫頭,讓我有了安慰。湛哥兒,當年你母親受了不少委屈,致使你們父子分離多年,如今一切都好了,你既然回來公府後繼有人,等些日子請了封也了了樁心事。”
西涼湛道:“借老太太吉言。”頓了下,“三房妹妹回來,我特地準備了禮物,不知道……”
他小的時候曾經和段家三老爺有一段時間的師生之誼,表現關心三房也是合乎情理。
段老太太笑道:“平日裡九丫頭最是勤快,總是賴在這裡不走,不過,這段時間她身體不好,我便讓不要過來請安了。不妨事,等幾日再引見不遲。”
西涼湛的眼裡流露出焦灼和失望,瞬間便掩飾了去,道:“任憑老太太安排。”
段老太太又問了幾句話,唏噓一番便命段家大少爺領了他出去,命人安置了酒菜款待。
西涼湛也不推辭,隨著段大少爺出了門。
段家大少爺長他幾歲,年幼時也認的,對他的認知只停留在原來十歲左右的孩子印象,如今再見不免有隔世之感,又被對方無形中的冷厲所壓迫,不禁有點惴惴,笑道:“多年不見,西涼少爺愈發神駿了。”
西涼湛笑了下,目光卻落在對面來的一對男女身上。
來人正是薛景同和段四娘,郎才女貌看著便賞心悅目。
薛景同看著他,電光火石中,彼此眸中的一絲探究和冷厲一閃而逝,他換上了和煦的笑容,打量著對方,道:“這位是?”
段家大少爺正愁沒人救場,忙道:“薛表弟,這是德公府的西涼湛西涼公子。——西涼少爺,這是舍下表弟薛景同。”
“久仰。”兩人都是虛虛行禮。
段四孃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他,微張了嘴,似驚似喜,還有一份不敢確定,道:“你,你是湛哥哥?”
西涼湛道:“四小姐。”
段四娘欲言又止,那目光始終在他的身上打轉。
段大少爺道:“表弟,你來得正好,我昨兒得了一罈好酒,我們幾個去花亭喝上幾杯如何?”
薛景同自然同意。
西涼湛也沒有異議。
三人去了,背後,段四娘癡癡地凝著西涼湛的背影,捂住砰砰亂跳的心臟,喃喃道:“原來,他還活著,他回來了……”
粉妝忍不住道:“小姐,您還要給老太太請安呢。”
一語驚醒了她,她有些慌亂地摸摸頭髮,又理了理衣裙,道:“粉妝,我,我今兒妝容可好?”
粉妝詫異,道:“自然很好,小姐什麼時候都是最美的,您,您這是怎麼了?”
段四娘手頓了頓,臉兒微微有些紅,用絹子掩住脣角掩飾地輕咳了聲。
夜色漸沉,一盞盞宮燈映著滿地錦繡,珍饈美味,極盡奢華。酒至酣時,不少人醉眼朦朧,言行變得肆意起來。
西涼湛起身,悄沒聲地出了廳堂。
臺階下的小廝忙要上前伺候,他擺擺手,緩步走了出去。
蒼藍深邃的夜空中幾點星星,一輪彎月掛在屋檐的一角,月光疏冷迷離。
他站在那,深深地呼吸了口氣,確認了下方向便向著橘香院走去。
橘香院院門早就關了,上房透出一點燈光,窗紙上有一輕盈身影,低垂螓首像是在看著一卷書。
他站在那,一眼不眨地盯著那身影,目光幽深如夜色深沉,癡迷纏綿。
也不知道過
了多久,聽到有腳步聲傳來,他微一蹙眉,閃到樹後。
只見來人腳步微微有些踉蹌,月光下那眉眼俊朗,被染了迷離之色。他走到門前,叩門。
門裡的婆子正打著盹,聞聲不由地不耐煩,道:“這麼晚了,主子歇下了,有事明兒再說。”
對方叩門更急,聲音提高,道:“是我,你開門,我與你家小姐有話要說。”
婆子聽著聲音熟悉,醒了醒神,忙打開門,見了他滿臉堆笑,道:“哎呦,原來是表少爺,瞧我這老婆子年紀大了,耳朵不好用了,表少爺莫怪……”
薛景同道:“你家小姐呢?”移步往裡走。
老婆子擋也不是不擋也不是,賠笑,道:“表少爺喝了酒了?小姐恐怕睡下了……”瞧他臉色不善,又改口,“您稍等,奴才去給您通報聲。”
說完,急匆匆地進了二門。
薛景同倚在一棵樹上,吐了口氣。
須臾,金桃和那婆子轉回。金桃對他一直有好印象,見他這般倒是詫異,躬身道:“表少爺安,請問表少爺有什麼事嗎?”
薛景同眼睛往她後面看,道:“九妹妹呢?我要見她,和她說句話。”
金桃知道他這般不合乎規矩,畢竟是夜裡孤男寡女的傳出去損了段久九的清譽,便冷了臉,道:“表少爺回去吧,天兒晚了。”
薛景同瞪她一眼,一把扒拉開她徑直往裡走。
金桃大驚,想要拖住他又不敢,更不敢大聲,忙跟了進去。
薛景同走了幾步停住了,擡眼望去,只見段久九披著件純白大氅俏生生地立在臺階上,正冷眉冷眼地看著他。
她體態嬌小,清秀的眉眼被月色暈染上了淡淡的柔輝,有幾分婉約朦朧之美。
他本來就是藉著酒勁壯膽而來,見了對方不由瞳孔幽深,道:“九兒妹妹……”
段久九面上不顯,聲音冷淡,道:“表哥這是做什麼呢?”
薛景同這才察覺自己的失態,但是既然來了也不願意這麼離開。一直以來,那種陌生而莫名的情愫讓他全身都覺得燥熱不安,他走近幾步,道:“我來看看你。”
他身材高大,站在她的面前正好將對方罩在身影裡,對方的眸子晶亮清冽,亂了他的心神,他道:“我喝多了,心裡熱就四處走走,想不到走到這兒來了,九兒妹妹,你可以給我一杯熱茶嗎?”
段久九冷著臉,道:“表哥糊塗了,酒喝多了,吱一聲,自然有人伺候,何必巴巴地到這兒討茶喝?”略頓了下,“天兒晚了,表哥還是快點走吧,雖然九兒年齡小,卻也知道男女大防。”
薛景同嗤了聲,聲音略低,噴出的酒氣撲上她的臉,帶了絲絲魅惑,道:“九兒妹妹是個聰明的,怎麼不知道我的心思?”湊近她的臉,“我求了母親向老太太提親如何?”
段久九詫異,想不到對方對自己竟然存了這樣的心思,不知道是酒勁使然,還是真實心理,不過,她沒那個心思。
更何況,在段府,能入了薛夫人眼的只有段四娘,再不濟有段七娘八娘,決計是看不上自己這個三房孤女的。
薛景同知道她所想,方纔那話坦白說出去,心裡鬆坦了許多,或許他早就對她存了不一樣的心思。他看著她,想要看到她飛紅了臉嬌羞可人的模樣。
豈料,段久九隻是挑了挑眉頭,道:“你喝醉了。”吩咐金桃,“送薛少爺回去,再囑咐下人給他煮杯醒酒的湯。”說完,轉身便要回房。
她這一舉動讓薛景同楞了片刻,再就是惱怒,依著他的才貌和家世,也不知道有多少大家閨秀想著,在對方這兒卻被棄之如破履。他怒從膽邊生,一把攫住對方的胳膊,喝道:“你不信我?”
段久九皺眉,忍住將對方甩出去的衝動,道:“薛少爺,你失禮了。”
薛景同猛然一驚,頭腦瞬間清醒,再看看對方冷冽的眉眼,不由地羞愧,鬆了手,往後退了步,吶吶道:“表妹,我……”
段久九不看他,道:“送客!”徑直進屋關了房門。
薛景同楞忡半天,垂頭喪氣地往外走。
西涼湛在暗處將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雖然不知道兩人說了什麼,卻能想象的到,眼睛裡染上了陰翳。凝著薛景同遠去的身影,從牙縫裡吐出幾個字,“薛景同?”字字帶了森冷寒意。再回頭,橘香院裡已經熄了燈,一片黑暗,他不禁悵然,也不便久留,轉身又無聲地退了回來。
剛走到花門前,便見一個小丫鬟端了東西在探頭探腦地往廳堂裡看,聞聲看到他,先是一驚,再就是歡喜,躬身行禮,道:“婢子粉妝見過西涼公子。”
西涼湛面無表情地走過去。
“公子。”粉妝叫住了他,注意到對方冷冰冰的目光心頭一顫,低了眼,顫顫地道:“公子留步,小姐怕公子喝多了酒便遣了婢子送了解酒的湯,一再交代公子要少喝……”
西涼湛沒有說話,他自然知道對方嘴裡的小姐是段四娘,微蹙眉,甩袖子走了進去,將她晾在了遠處。
粉妝臉色難看,端著那醒酒湯跺了跺腳,身子一扭回去了。
第二日,段久九沒事人一般去福榮堂請安,段家姐妹都在。
她笑嘻嘻地給段老太太請了安,又給其他姐妹行了禮。
段四娘客氣地還禮,那眼神有些飄渺。五娘六娘謙恭而客氣,段七娘卻狠狠地剜了她一眼,把她弄得莫名其妙,心裡有了個不好的預感。
所有人在段老太太面前都表現得姐妹和睦親近,絮了會兒家常便散了。
段四娘扶著粉妝獨自走了,段五娘和六娘一路。
段久九往回路上走,突然聽到後面腳步急促,段七娘氣沖沖的聲音,“你站住!”
ωwш ¤ттkan ¤℃O 段久九嘴角撇了下,迴轉身,笑臉甜美,道:“七姐姐找我有事?”
段七娘走到跟前,目中噴火,一記耳光便甩了過來。
段久九偏臉,讓了過去,一把攫住對方的手腕,臉色冷冷的,道:“七姐姐這是做什麼?九兒就是做錯了什麼事也輪不到你來教訓!”
段七娘手腕被她攫住,牢牢的,掙脫不開,不由驚疑對方並不是表面上那般荏弱,又氣又恨,道:“放手!段久九,你這個不要臉的貨色,和你母親一個德行!”
她罵的是段久九的生母林家庶女。
段久九變了臉色,道:“你再敢說一遍?”
段七娘張嘴,卻被對方冷厲的模樣嚇住了,吐不出一個字,只是跺腳,恨道:“你放手!你敢動手對姐姐不敬,我會告訴祖母。”
段久九鬆開手。
段七娘託著手腕,只見皓腕上一圈的淤青,不由恨極,卻不敢再出穢言,低聲怒道:“段久九,你不要以爲自己做的多隱蔽,我若是將你夜裡私會男人的事說出去,你什麼下場你該明白!”
段久就恍然,想必昨夜薛景同闖入橘香院被有心人看到了,心裡暗惱,恨薛景同的不檢點給自己招來了麻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