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氏先是一嚇,然後點頭道:“是,是,只是,那次劫殺那個傅禺書幾乎損失了所有的暗衛,你父親……”
杜錦平鄙夷地道:“他心裡哪裡還有我這個女兒?我瞧著,他以後也得不了好去!暗殺是不可能的了,只有用智取,母親,”她鄭重地,“今兒藉著這次機會就是想要和您商量個辦法,怎麼才能把她……”
上官氏咬牙道:“我知道,我知道,慢慢來,慢慢來……”
午時,國宴開始,衆臣子攜著嫡妻三三兩兩入了舉辦宴席的榮熙殿。
大殿裡金碧輝煌,九層臺階之上設了龍案,兩邊稍後則是按照品級的嬪妃座位。九階之下用一排屏風隔開,分男女坐席。
衆多的宮女太監腳步輕盈,有條不紊地來往穿梭,或是站在固定的位置。
接著,嬪妃們與家人短暫地會面後便陸續地進了大殿坐到自己的位置上,靜等皇上的駕臨。
過不一會兒,只聽一聲尖利冗長的呼喝聲,“皇上駕到!貴妃娘娘駕到!”
卻見夜慕華攜著杜繡玉在宮女太監的簇擁下並肩緩緩而來,男的俊逸偉岸,女的嬌小華麗,這一幕衆人並不陌生,只不過當年的杜錦平換成了如今寵冠後宮的杜繡玉。
衆人紛紛叩頭行禮,待到兩人上了臺階,夜慕華卻依然拉著杜繡玉的手在衆目睽睽之下竟然讓她坐在自己的身邊,龍椅之上。
杜繡玉被驚嚇了,看著他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夜慕華微微一笑,安撫地拍拍她的手,然後俯瞰全臣,淡淡一句:“賜坐!”
“謝皇上!”衆人叩謝後迴歸原位,卻都變了臉色。
要知道這龍椅之上僅有皇上可坐,除了曾經的廢后就是當年呼聲甚高的杜錦平也沒有此殊榮!這是不是昭示著皇上即將立後?而且這後位已經定下了杜繡玉?一時間衆人的神色變化紛呈,葛妃和陶妃捏著絹子的手微微一緊,隨即釋然。
至於杜錦平則是不可置信地看著端坐在龍椅上的那對男女,幾乎要刺瞎了雙眼,嫉恨和憤怒不甘洶涌,最終卻低了眼,掩飾了去。
唯有杜尚正襟危坐,神色自然,那眼底是掩蓋不住的得意。
杜家,又要出了一個皇后!放眼西涼,誰能有此榮譽和幸運?他長長地吁了一口氣,端起酒杯啜了口。
這邊坐著的夫人們就沒有那麼鎮靜了,都將意味不明的目光看向上官氏,有不識眼色的低聲道賀,有明白其中兩人關係的則抿了脣淡淡地笑。
上官氏的手在案幾下死死地扣在一起,嘴脣哆嗦了下,壓住了心頭的驚震和憤恨,勉強維持著淡定的笑容。
葛黎漫漫地掃了眼那笑容盈然的杜繡玉心頭微微一窒,凝了眸,把玩著手裡的酒盞。想不到這杜繡玉倒是真的有能耐,惹了夜慕華動了真情了呢?
夜慕華將衆人神色收入眼底,不置可否。
或許在早前,他還不能如此表明自己態度,一度以後位爲誘制衡杜家、陶家、百里家。只是,如今的形勢對他來說實在甚好。陶常生駐守邊關多次擊退了西陵的騷擾,即使當年西涼巫蠱案時,西陵大軍來犯也是輒戰即退未動根本。
今年西陵國新繼位的國君暴死,皇室奪位又拉開了序幕,甚至有皇子暗中投誠西涼願意以優渥的條件求助西涼助其上位,這讓他歡喜欣慰不已。
二月裡,陶常生巡視駐兵時墮馬傷了腿,自請回京待職,卸了軍權。如此,陶家、百里家都不足爲患。而杜家,他自信以杜繡玉的性格絕對不會讓自己扶植杜家上位!
所以,無內憂外患,天下太平,封后,是勢在必行,那麼,封自己最心愛的女人又有何不可?
他冰凜的目光掃視了下全場,衆人都斂了神,將不滿和不甘壓入了心底。
他脣角含笑,道:“朕即位十年之久雖不敢與上古明帝相比,卻兢兢業業不敢疏忽,得百姓擁戴,臣工努力,如今四海昇平,外擾平息,西涼呈一片欣榮之色,朕心甚慰。逢此良辰佳節,與衆愛卿共飲!”
“謝皇上!”
夜慕華遙遙舉杯,杜繡玉含笑同舉,上下同聲,君謙臣恭,一片祥和融洽景象。
“賜—宴!”
於是,編鐘樂器和鳴,聲如天籟,一隊隊宮女手捧珍饈美味翩翩而入,來往穿梭,國宴開始,一直延遲到申時方纔謝幕。
衆臣辭了宴攜著家眷互相寒暄著紛紛出了宮門登上自家的馬車分道揚鑣。
葛黎剛回到百里府便被叫到了書房,一進門便看見百里益面色冷凝地端坐在書案前,百里君臨聽到腳步聲擡頭看過來,似乎微微窘了下,垂下了眼簾。
葛黎笑微微地行禮,“姨父,世子哥哥。”
百里益撩起眼皮,頷首道:“坐吧。”
葛黎坐下,很隨意地捻起水晶盤裡的一顆荔枝剝開,送到嘴裡,嫣紅的脣因爲染了荔枝的鮮汁變得更加飽滿水潤,配著她瞇眼享受的模樣讓人忍不住想要咬上一口。
百里君臨撇開眼睛,耳後卻浮上了可疑的紅暈。
百里益沒有在意,憂心忡忡地道:“今兒叫你們過來是想聽聽你們的看法,就是皇上今日在國宴上的態度……”
葛黎知道他說的是關於夜慕華有封后之意,略一沉思,道:“姨父認爲此事可會如他所願?”
百里益經過這些年的起伏,已經摸透了夜慕華的心思,又是惱怒又是憋屈,冷笑道:“皇上這多年在玩制衡之術呢!”
確實,事到如今明眼人已經看穿了這場玄機。其實廢后死後,他本是屬意杜錦平,只是因爲百里插入一腳,倒是讓他猶豫了。葛妃入宮,卻被巫蠱案所累,到後來,西陵入侵,陶家上位,以後位爲誘,讓杜家、百里家、陶家互相牽制,互相利用,都望而不得。現在想來,宮裡先後流產的事其中也未必沒有他的默許,畢竟局勢不明,若是有了皇子傍身會給人奢望,也會影響時局。
現如今,外擾平復,內憂已安,封后便提上了議程。然葛妃陶妃的優勢已經不再,杜錦平失寵,杜繡玉則順理成章地上位。
不得不說,夜慕華確實將帝王的權術玩得爐火純青。
葛黎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百里益喘了口氣,頹喪地道:“無論如何,後位與百里家無緣了!”
百里君臨沉默不語。
葛黎微笑道:“杜繡玉若是封后倒是比杜錦平爲後要好得多,我聽說這杜家四小姐對杜家並不親近。”
百里益不以爲然,道:“你錯了,即使杜繡玉恨杜家,但一旦爲後必須要一個堅實的母家爲後盾,杜家,她捨不得也不能捨!”
百里君臨沉吟片刻道:“不若動些手腳?”
葛黎道:“這
倒不必,如姨父所說,杜家樹敵太多,只怕很多人都不願意看到杜家一舉昇天。”
百里益點頭,道:“這倒是,明日的早朝必然熱鬧得很!只是皇上若是一意孤行……”
葛黎凝神片刻,笑道:“姨父何不問問謝相的意見?”
百里益一愣,隨即釋然,捻鬚笑道:“不錯,謝相一向低調,少發意見,皇上向來看重,若是謝相出言反對,這立後即使阻攔不了也得冷上一段時間!”他頗有深意地看了眼百里君臨,哈哈一笑,“黎兒,果然聰明!”
葛黎微笑著不語。
百里君臨卻冷了臉,睨著她的眸子裡帶著怒意。
葛黎不去看他,向著百里益一笑,道:“姨父,黎兒有些困了,先告辭回去了。”
“嗯,去吧。”百里益擺手,“這事我再思量一番,臨兒,你且坐著,我有話對你說。”
不由大驚,本能地想要反擊,嗅到一絲淡淡的苦荇氣息,便蔫了腦袋,由著對方將自己拖到了一處迴廊下,正好一牆藤蔓遮住了兩人的身影。
她蹙眉,去扳那手,嘟噥著,“疼!”
百里君臨放開手,臉色卻極不好看,瞪著她也不說話。
葛黎頭皮發麻,瞧著他,咧嘴呵呵一笑,討好地,“世子哥哥……”那聲音又軟又糯,還帶著點甜膩,如同一片羽毛撩撥著那一池春水瀲灩生波。
百里君臨陡然沒了怨怒,卻依然冷著臉,道:“你剛纔說的是什麼意思?”
葛黎眨眼,做無辜狀,“我說什麼了?”見他要變臉,忙道:“我只是就事論事而已。”
百里君臨冷哼道:“就事論事便要算計我麼?”他有些咬牙切齒,“你,你就這般這般待我?”
葛黎撇嘴道:“我哪裡待你如何了?謝家小姐的事是你自個兒找的,你別告訴我說你壓根不知道謝婉瑩對你的心思?還有,百里和謝家有意聯姻本就是雙方家長的意思,我不過捅破了而已!”她說的又急又快,等到發作完了,才驀然驚醒,不由地臉上有些發熱,撇了臉不去看他。
百里君臨有些發矇,一直以來,葛黎對他都是溫言軟語,作小鳥依人般,如今鋒芒畢露咄咄人倒是第一次。
驚愣之餘心底又有些雀躍,原來黎兒時在乎自己的,虧得他總是患得患失。他伸手去握她的手卻被對方甩開,不禁訕然“黎兒,我……”他眉頭挑了挑,有些惱,有些憋屈,還有些無奈,難得在他冰封千年的臉上見到如此豐富的表情。
他道:“你明明知道我……”他噎住了,他總不能說我是故意惹你生氣,我是吃西涼昊的醋了,我想知道你對我的真實想法……
葛黎卻氣鼓鼓的,她想起這些年謝婉瑩對百里君臨的暗戀,想起那年上元節看燈在酒樓上百里君臨對著謝婉瑩那頗有意味的淡淡一笑,再想想前段時間百里君臨對自己的冷落……還有那日謝府二夫人的拜訪,三夫人敲打的話,今日百里益的算計……如此種種,心底生了怨懟之意。
一時間,兩人都站在那竟然不知從何說起。
葛黎只覺得委屈,轉身頭也不回地跑了,只將百里君臨丟在原地,滿臉的悵惘和失落。
斬星從暗影裡走出瞧著主子失魂落魄的模樣心頭不忍,嘆氣道:“主子,該說明白的事還得說明白,表小姐雖然玲瓏剔透,也只是個女孩兒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