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眼不眨道盯著那鮮血的流動,緊張地查找著什麼。
突然,葛黎痛苦地呻吟聲,接著是暗影慌道:“主子,你怎麼了?西涼公子……”她叫,聲音裡滿是驚駭。
西涼昊悚然一驚,顧不得男女大防一把扯開布簾衝了進去。
葛黎依然坐在浴桶裡,汗如雨下,只是那臉色漸漸泛青,似乎有股青氣正迅速地往上涌。
他倏然出針,三根銀針赫然插在其百會穴上,喝道:“拍她肩井、曲垣、天宗!”
暗影出手,迅疾準確。
須臾,葛黎的臉色又漸漸回覆,青色慢慢下移,至葛池穴,集成一點青色,顏色不斷加深,如點了一顆黃豆般大小的青痣,詭異地膨大。
西涼昊手起刀落,那青痣削落,落在白瓷盤裡,滴溜溜地轉。
他順手往葛黎的嘴裡塞了一粒藥丸,方纔如泄了口氣般往後退了步,若不是百里君臨趕上前扶住,險些跌坐在地。
百里君臨變色道:“如何?”
西涼昊勉力撐住身體,道:“換藥湯。”
早有人將準備好的藥湯提進來注入那浴桶中。
暗影鎮靜下來,將簾子再次拉上。
藥湯換入三次後,葛黎的臉色漸漸恢復正常,雖然蒼白但兩頰上隱有紅絲,氣息也平穩下來,很顯然已經沒有了危險。
暗影依言將她從浴桶裡抱出來擦乾手放到牀上蓋好被子。
西涼昊跌坐在椅子上,擦了把汗,這纔想起那青色肉瘤,他刀尖一旋將那物切開,裡面竟然是一隻模樣有些像黃蜂的蜂子,只是少了翅膀。看著百里君臨的驚疑和駭然,他道:“這不是普通的黃蜂,它叫姬蜂,是其中最小的一種,我從南風皇室的密室中得到時不過是個針尖大小的蟲卵。盤絲蠱是南風女皇最爲霸道的一種蠱毒,其解不是藥而是相剋之物。姬蜂最大的特點是寄住在其他蟲子的身體裡,吸其精血再破殼而出,是蜘蛛的克物。它對盤絲蠱特別敏感,所以經過藥湯催熱,在體內孵化後解其蠱毒。但是,此蜂非是良善之物,要在恰當的時間裡引出,否則會吞噬中蠱者的精血,適得其反。”
百里君臨想起方纔的險惡,只覺得後背冷汗涔涔,不由地看向蜷縮在角落裡的那伊奴。
從西涼昊出針,那伊奴便悄悄地往後退。
百里君臨瞇起眼睛,駭人的殺氣凌厲,盯著她,道:“擡起頭來!”
伊奴顫了顫,緩緩擡頭,卻是一張紅斑點點的臉,根本看不出原來的面容,只是那眸子裡那沉沉的幽怨和恨意讓他莫名地覺得熟悉。“你是誰?”
對方忽而一笑,那臉看著醜陋可怕,她道:“你不認識我了嗎?果然,你們這些男人都是無情無義之人!那時,我就不該讓你活著離開!”聲音拔高,透著怨毒。
百里君臨詫然,道:“你?伊卡卡?”
伊卡卡道:“你終於想起我來了?哈哈哈……”她笑了起來,“百里,我待你那般好,你卻捨得拋棄我?是不是因爲裡面那個中了蠱毒的女人?她哪裡好?我哪點不如她?”
百里君臨冷笑一聲,沉沉地道:“你與她無法比!”轉向西涼昊,面無表情,“我記得她是你的人,因爲她,差點害死了黎兒,你知不知道?”
西涼昊將一點粉末抖到那姬蜂的殘骸上,看著殘骸變成一撮黑灰,表情淡淡地道:“我能順利進入南風皇宮取得蠱毒的解藥
是她幫的忙,所以,我答應把她帶出南風。”他笑了下,有著說不出的冷峭和譏諷,“她說她的男人拋棄了她,她要找回他。”
百里君臨眉尖挑了挑,道:“西涼昊,你很幼稚。”壓低了聲音,“我倒是想不出西涼公子竟然有如此菩薩心腸?還是因爲太自信了?”轉向伊卡卡,嫌惡和冷厲,“我看在阿豹的份上不會殺你,但是不會再有第二次!”
“阿豹?……”伊卡卡掙扎著想要爬起來,嘶聲道:“告訴我,阿豹在哪?”
百里君臨懶得和她多說一句話,他頭也不回地出去了。
西涼昊瞪著他的背影,臉色陰沉。
冷冷地,他道:“拖下去,不要死的,也不要活的。”
伊卡卡癱倒在地。
據說,惠普大師臨圓寂前曾夜觀天象,沉默良久,嘆息道:“天生亂象,妖魔當道,有血光之災,唯有盡綿薄之力,保一方百姓。”言下不勝唏噓。
方丈惶然,問道:“何以救天下蒼生?”
惠普大師道:“魔心墜體,無可救藥,然邪不勝正,氣焰最盛時必然是其墮滅之時!”
……
夜慕華聞言冷笑不已,當下直入相國寺要看看那金身和尚是何方神聖。
冬日的相國寺在冬雪中冷肅凝重,蒼柏依舊。僧人們低首合十,肅立在甬道兩邊,有膽小的合著的手掌微微發顫。
夜慕華大踏步地跨上臺階,眸底發紅,額間紅印如火,通身煞氣逼人,無人敢視。
方丈迎上前,合十道:“施主遠道而來,貧僧有失遠迎,請施主恕罪。”
夜慕華當年爲皇上時對大相國寺甚是敬重,與方丈也曾談過佛法,如今再見,沒了那時僞善的虔誠,冷聲道:“聽說有僧人飛昇後爲金身,朕好奇便來看看,你前面帶路。”
方丈面色不改,道:“施主且慢,大師有一言相告。”
夜慕華停住腳步,道:“說。”
方丈道:“佛家雲,心淨則無魔;心正則無魔;心覺則無魔。施主墮了魔道,心性漸失,還請施主及時回頭,苦海是岸。”
夜慕華勃然大怒,將手一拂,對方一個趔趄跌倒在地,額頭磕破一大片鮮血淋漓,他陰鷙地道:“擋我者死!”說完,徑直前行。
方丈無視額頭的傷口,唸了聲佛語,瞇眼看向山巔目光悲憫。
惠普大師圓寂的禪房最靠近山巔,有淡淡的檀香味道從房間裡散發出來,在冷冽的空氣中漸漸飄散殆盡。
一隨從推開門,卻見正對面掛著一個金光閃閃的佛字,地上蒲團上端坐著一個鬚眉皆白的僧人,閉著雙目,神色淡然寧靜,雙手打個念訣,彷彿依然在坐禪。
夜慕華嗤笑道:“不過一個和尚而已,也弄這些虛妄的東西!來人,將這屍體拖出去!”
兩個士兵來拖,卻紋絲不動,不禁面面相覷。
夜慕華怒,跨前一步,手掌一拂,掌心顯出一簇火苗忽地一聲卷向對方,熊熊燃起大火。
老和尚的眉眼在火光中靜默著,被火光映亮恍惚有悲天憫人和勘破塵世的透徹。
夜慕華沒有注意到腳下微微一動,霍然下陷,他一驚之下反應奇快,左腳在右腳背上一點人已經拔高。
對方哪裡容得他有這個空隙,只聽大喝一聲,“撒!”一張銀色的網兜頭罩下正好將他網在其中,將他逼了回去。
他一腳落下,竟覺得底下一股寒氣侵體,從雙腳處蔓延向上,他打了個激靈。電光火石中,他提氣上拔起,兩手抓住那銀網用力一扯,卻不料愈加勒緊,一點點鑽心的痛從掌心透到四肢百骸,卻不見一點鮮血瀝下。
“放箭!”一聲斷喝,箭如雨下,所不同的是箭頭皆是用堅冰所做,入骨十分,不見鮮血,卻透骨之涼。
夜慕華怒道:“小人!”奮力一拉一拖,咔咔咔,房屋哪裡經受他這般神力轟然從四個方向往他的身上倒下來,將他拔高的身體又砸了下去。
轉瞬間,這禪房變成了一堆瓦礫,灰塵四起,將他埋在其下。
幽靜的禪院四周出現數衆黑衣人,面巾蒙面,目光灼灼,顯然都是頂尖高手。他們拔刀撲向夜慕華帶來的侍衛們,招招都是斃命之式,把驚慌中的對方逼得連連後退,死傷慘重。於是,偌大一個幽靜的佛家聖地變成了刀劍相見,鮮血淋漓的戰場。
衆人打得正激烈,突然那高高的瓦礫動了動,轟然間,廢石爛瓦像是被什麼巨大的氣浪衝開,向四周飛炸出去,有躲閃不及的被擊倒。
赫然間,披頭散髮的夜慕華從廢墟中緩緩站起,那蛟絲銀網被他撕扯成幾截拖拉著他的身後,他眼底赤紅,戾氣暴漲,怪叫一聲,身影陡轉,伴隨著一兩聲悶悶的慘呼聲。
再定睛一看時,只見他居高臨下地站著,雙手成了血紅色,還滴著液體,周邊有數十截殘肢斷骸,有的還在微微蠕動,刺鼻的血腥味幾乎讓人窒息。
所有的人都震住了,一個黑衣人見勢不妙,忙道:“退!退!”
黑衣人紛紛後退。
夜慕華狂笑一聲,“都去死吧!”他嘴一張,一口裹著赤色的火焰噴出將最近的一人裹在其中,只聽對方慘叫聲中頃刻間便化成了一堆焦灰。
“錚”的一聲,待他再張口時,一箭挾著風雷飛旋而至,箭頭雪亮如陀螺般飛速地旋轉著,直奔他的咽頭。
夜慕華不敢硬接,頭一偏,那箭擦著他的耳朵飛過,他能感覺到那箭頭上沁著的刺骨寒意,瞪起紅色的眼睛,喝道:“何人?”
飄飄然,從一棵古柏上落下一個黑色衣衫的男子,如修竹勁鬆傲然而立,那氣勢凌然,如刀鋒冷雪。他道:“夜慕華,你太過歹毒了,對一個死人也不放過!”
夜慕華瞳孔猛地收縮,細細看了對方幾眼,齜牙笑了,道:“百里君臨?竟然是你?想不到南風女皇的蠱毒沒有要了你的命!真是太可惜了。”
百里君臨輕笑道:“彼此彼此,若南風女皇不是對你掉以輕心,怎麼能容你在此囂張?”如秋水一泓的劍尖指著對方,“來吧,當年一戰不夠盡興,你我再戰一次定勝負如何?”
夜慕華凝他片刻,突然哈哈大笑,道:“百里君臨,你是聰明呢?還是太自以爲是了?西涼昊的大軍應該就在眼前了吧,你想耗費我的時間讓他們多做準備是不是?”
百里君臨不置可否。
夜慕華啐了口,道:“也好,能親手了結你的性命也是件開心的事!”雙足一點,餓鷹撲食般撲了過來。
百里君臨手腕一抖,劍隨人動,合二爲一,迎面衝上。
這是一場百年不見的惡戰,不見人影唯有火光黑色交換移動,叮叮噹噹不絕於耳,十丈開外的地面落葉被勁風旋起,分別化成有實體的刀劍互相吞噬變化,那凌厲的風既然所有人睜不開眼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