嬤嬤鬆了口氣,道:“娘娘能這樣想就好,您是長公主的嫡親姨母,尉遲府全靠您了……”
靜妃點頭,疲乏地擺擺手。
嬤嬤遲疑了下,躬身退下。
燈光中那個孤零零的身影脊樑筆直地獨坐著,無盡的寂寥,絕望像是這黑夜般無孔不入,一點一點纏繞上她的身心……
第二日,崔瑩娘懵懵懂地坐在牀上似乎還沒有從晚上的激情中反省過來,一身的衣衫半褪,裸露在外的肌膚上印滿了青紫不一的痕跡。
她突然想起了什麼,忙掀開了被子,被褥上有一抹暗紫色的紅印,她鬆了口氣,斂了眸掩飾了其中的得意和慶幸。
幸好,她早就有了準備。昨夜,她終於真真切切地擁有了那個至高無上的人,即使不是那個人,但是僅僅是看著與那人相似的眉眼,她就已經(jīng)很滿足!
簾幕一響,進來兩個眉清目秀的宮女,行禮道:“婢子吟月(吟雨)見過崔女官。”
崔瑩娘下意識地想要遮住身上的痕跡,想了想還是鬆開了,淡淡地道:“伺候我穿衣吧。”
吟月恭敬地道:“是。”便過來伺候。
吟雨則去收拾牀褥,看到那抹紅色略頓了下,小心翼翼地收拾了便退了出去。
崔瑩娘眼角的餘光撇過,嘴脣抿了抿。
她剛剛穿好了衣裙便聽到外面?zhèn)鱽硪粋€清冷偏尖細的聲音,“崔瑩娘接旨!”被吟月扶著恭恭敬敬地跪伏在地。
高至展開一方黃色絹布,一字一句地讀著,“……崔氏瑩娘,溫婉端淑,蕙心紈質(zhì)……朕喜之,擢升爲瑩貴嬪……賜玉如意一支,牡丹葛凰紋浣花錦一件,賜住儲芳宮……欽此!”
“謝皇上!皇上萬歲萬萬歲!”崔瑩娘雙手高舉過頭,接過,始終以來神情沉靜淡然,舉止得體。
高至也不禁暗暗讚歎,道:“恭喜瑩貴嬪,所有人手老奴已經(jīng)安排好了,若是有什麼不妥的,貴嬪儘管來告知老奴。”
崔瑩娘道:“多謝公公。”
這邊高至剛走,吟月兩人便拜倒恭喜,口稱貴嬪。
崔瑩娘抿脣,脣角微彎起。
這時,一嬤嬤走進跪伏行禮,道:“奴婢叩見貴嬪,貴嬪大喜了。”
崔瑩娘一愣,皺眉道:“丁氏?”
那嬤嬤將腰彎得更低了,諂媚地笑道:“娘娘是不認識奴婢的,奴婢是崔府的家生子丁氏,一直跟著憐妃娘娘身邊伺候。”
崔瑩娘恍然,這人是自己名義上的嫡姐憐妃的貼身嬤嬤丁嬤嬤。
憐妃死後,憐芙宮裡的宮人太監(jiān)都遣散到其他宮裡,而這丁嬤嬤再也不復(fù)當年的威風一直待在浣衣坊。如今被人遣到自己的面前,想必是崔家所爲,畢竟,他對自己還是不放心的。
她壓住心頭憎惡,微笑道:“原來是丁嬤嬤,在府裡時聽母親說過,可憐了我那個姐姐了!”說著用絹子拭了拭眼角。
丁嬤嬤聞言,想起當年自己主子的顯赫,想起自己這段時間受的委屈也不禁悲從中來,哽咽道:“貴嬪是沒有見到娘娘,娘娘最是心善,想不到遭了那般……”憤恨地,“若不是蕘良媛使壞,娘娘怎麼至於,還有那小皇子……貴嬪,您可得給娘娘討個公道啊。”
崔瑩娘見她如此,知道她是仗著勢想要拿捏自己。
畢竟自己在崔家是個並不得寵的角色,而對方在這
深宮多年必然有一定的人脈和手段,這也是崔家將她留著送到自己面前的原因。
她根本犯不著和這樣的奴才計較,若真的如何也等以後尋個機會。
她道:“我知道你對姐姐的忠心,唉,你以後便跟著我,有不少地方需要嬤嬤提點。”
“可不是?”丁嬤嬤來了精神,滿臉堆笑,有著幾分得意,道:“這宮裡奴婢知道得多了,貴嬪放心,奴婢日後慢慢告訴您。”
說著話,便拿了梳子給她梳著頭髮,嘴裡道:“奴婢一看就知道貴嬪是個聰明的主,以後肯定會得皇上的寵。”
崔瑩娘手裡扒拉著一朵簪花,淡淡地道:“我也沒什麼可求的,只想著好好伺候皇上就是。”
丁嬤嬤道:“貴嬪這話最是中肯,這天下最大的是皇上,這宮裡最大的也是皇上。要說咱們這個皇上是個英明的主子,不見得對哪位娘娘特別好,賞罰也是分明。”停了手,“其實,貴嬪不要擔心靜妃蕘良媛木貴人她們,靜妃仗著有長公主,蕘妃呢不過是昔日的情面,至於木美人還有其他的人無論容貌才情還是家世都不能和貴嬪相比,也從來沒有入了皇上的眼。”
崔瑩娘道:“這麼說,皇上心裡念念的是先王妃?”
丁嬤嬤嘆氣道:“若說先王妃那般的人物是沒有人能比上的,容貌性情都是上等,靜妃不過得了她三分而已。可惜了,終究是個福薄的。”笑了下,“要說貴嬪要防的不是這些個娘娘,而是一個小醫(yī)女。”
崔瑩娘從鏡子裡看著她。
丁嬤嬤道:“或許貴嬪以爲奴婢是渾說的,奴婢見到人和事多了,看得也明白,這小醫(yī)女雖然年齡不大,容貌也不是上等的,但是皇上信她。”
她想起死去的田妙萱和徐公公不禁目中露出戾氣,隨即掩飾了去,道:“皇上爲她破了很多例,就是看她的眼光也不一樣。要知道這宮裡只要皇上願意,寵自然是有的,可這信就難得了。所以,”她壓低了聲音,“娘娘得當心啊!”
崔瑩娘低了眼瞼,慢騰騰地道:“她叫什麼?”
丁嬤嬤道:“卓明兒!!”
崔瑩娘手一動,那簪花斷了,對上對方疑惑的眼神,道:“這花沒有嵌好,拿去讓人補補。”
“是。”
崔瑩娘待她離開,若有所思看向一處,想起那日在歧葛山上的茅亭裡所見的卓明兒,雖然容貌不像,但是那雙眼睛她卻永遠忘不了!
她又想起自稱卓敏兒的那個少女,似乎窺得了一點端倪,不由地冷冷一笑,帶著徹骨的恨意!
葛黎,因爲你我才落到如此地步,我好不容易爭取到的幸福你又要破壞,我恨你,恨不得啖其肉喝其血!那麼,既然上天給了我機會,我一定會讓你嚐盡曾經(jīng)加註在我身上的痛苦,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臣遵旨。”工部尚書應(yīng)聲。
崔國公踟躕了下,道:“那個,這次賑災(zāi)糧款的事,皇上可有什麼定論?”
宗決向著金國相道:“國相以爲呢?”
金國相面有愧色道:“微臣徹查下去,卻始終沒有得到有利的線索……”
宗決淡然道:“既然如此就慢慢查吧。”調(diào)轉(zhuǎn)了話頭,“我聽說國相在故里修了祠堂,甚是花費了一番?”
金國相眼角微抽了抽,面色如常道:“承蒙皇上垂詢,老臣離家多年,不過是鄉(xiāng)里一族籌集修
繕,老臣已經(jīng)使人回鄉(xiāng)查問此事。”
宗決不置可否,翻著幾本奏摺,和他們有一句沒一句地搭著話。
這時,高至從外面探頭看了看,又縮了回去。
宗決道:“什麼事?”
高至進來,跪伏著將一封密件遞上去,道:“啓稟皇上,密件。”
宗決接過,撕開看了眼,突然臉色大變,猛地起身,卻搖晃了幾下直往後面栽去。
“皇上……”幾人都驚叫起來。
高至眼明手快,一把抱住他,卻見對方面如金紙,手足冰涼,只嚇得連連呼叫,“太醫(yī)!太醫(yī)!……”
忙亂中,那封密信飄飄搖搖地落到案下,飄到崔國公的腳下,一眼掃過幾行字映入了眼簾:明大人遇襲,如今生死不明……他垂下了眼皮。
四五天以來,寢宮裡氣氛凝滯,四五個太醫(yī)匆匆進出著,臉色凝重。
崔國公金國相工部禮部尚書,甚至久不出現(xiàn)的尉遲太師也守在外間,手裡都端了茶,卻沒有心思喝。
此時,樑太醫(yī)出來,幾人忙圍了上去,道:“怎麼樣?皇上怎麼樣?……”
樑太醫(yī)抹了把汗,花白的鬍子翹著,道:“衆(zhòng)位大人容稟,容稟,皇上,皇上這是積勞成疾,鬱結(jié)於心,一時間氣血上涌所以暈過去了……”
“真的?”金國相半信半疑。
樑太醫(yī)含糊了下,道:“具體的,還等衆(zhòng)位太醫(yī)診斷了商定了再說。”
似乎所有人都鬆了口氣,尉遲太師尚淡定,他握著茶杯湊近脣邊啜了口。
然而,宗決這病生得突然,嚴重程度超過了所有人的想象,多日來昏迷不醒,根本無法處理政事。無奈之下,朝堂交給了以尉遲太師爲首,金國相和崔國公爲輔的輔政大臣,朝堂上表面上平和暗地裡卻波濤暗涌,人心惶惶。
而衆(zhòng)人焦慮之餘便想到了一個實質(zhì)性的問題,宗決膝下僅有一個公主,沒有皇子,若是有個什麼,這皇位繼承人會是誰呢?
於是,有人坐不住了,暗地裡開始出入三家,剛剛經(jīng)歷了戰(zhàn)亂的西陵是風雨欲來風滿樓。
崔瑩娘好幾天都沒有睡好,眼底下一抹淤青連脂粉也遮蓋不住,此時她僵硬地坐在椅子上,一點一點揪著絹子聽著丁嬤嬤的絮叨。
丁嬤嬤道:“昨兒靜妃去看皇上,被高公公擋住了,就是長公主也沒能進去。”頓了下,“還有,蕘嬪天天哭啼啼的……”
崔瑩娘冷嗤了聲。
丁嬤嬤瞧了眼她的臉色,道:“宮裡都傳開了,說皇上這一病實在兇猛,只怕……娘娘,您如何打算?”
崔瑩娘反問道:“你說呢?”
丁嬤嬤不知怎的對她有種莫名的忌憚,囁嚅了下,道:“主子不妨找國公爺商量?”
崔瑩娘沒有說話,她很清楚一點,不要說她還不是崔府的真正主子小姐,就是憐妃活著也不會讓崔府顧及什麼。女兒本就是來固寵的,若是失了寵,或是有了變故,她哪裡還有什麼退路?一念及此,她心頭一顫,道:“你去尋國公爺,偷偷兒的。”
丁嬤嬤忙應(yīng)著去了。
崔瑩娘焦灼不安地在房間裡來回走著,目光落到窗外一株秋海棠上愣愣出神。
葉子碧綠重疊,朵朵的花兒依然嬌豔絢麗,如那夜的旖旎,那張臉近在咫尺,彼此呼吸交纏肌膚相親,讓她沉溺其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