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黎將手輕輕一揚,花兒碎成片片絲絲縷縷隨風而逝,她伸手,道:“煙離哥哥,解藥。”大眼睛眨呀眨的,清澈透明,模樣可愛。
煙離搖頭,道:“沒有解藥。”
葛黎眨眼。
煙離吸氣,很無奈的樣子,道:“真的沒有解藥。”
葛黎收回手,嘆氣,道:“爲什麼?製造人災,勾結官員,試圖造成西陵大亂,又下毒毒害皇上。煙離哥哥,能告訴我理由嗎?”
煙離抿緊了脣,手握緊又鬆開,慢慢地道:“聽我的話,離開西陵,這兒不是久留之地。”
葛黎敏銳地捕捉到什麼,道:“爲什麼?”
煙離起身背對著她,良久,道:“我不會告訴你的!”說完,擡腳便往山下走。。
眼前人影一閃,葛黎一反之前的柔順可愛,眸子冷冰冰的,一柄長劍指著他,道:“要麼留下解藥,要麼留下你!”
煙離眼底閃過絲受傷,道:“爲了他你會傷害我嗎?”
葛黎搖頭,道:“不是這個原因,是因爲西陵的百姓。如今的西陵才經歷過戰(zhàn)亂和天災人禍,民不聊生,如果他死了,整個西陵又將陷入萬劫不復之地。所以,他不能死。”
煙離眸光閃了閃,突然出手,葛黎避過,長劍劃出。
轉瞬間,在高坡上兩人已經過了十來招,招招快而狠直擊對方的要害,卻又心有靈犀地處處爲對方留下空隙,點到即止。
唯見漫天的風雪被兩人的煞氣逼退,四下飛揚,再落下,兩人身姿妙曼飄逸,正是一副賞心悅目的雪景。
暗影遠遠退開,瞧在眼裡不禁暗暗搖頭。
突然間,煙離動作變慢,有幾次若不是葛黎及時撤手只怕血濺當場。
葛黎察覺出異樣,收劍頓身,道:“煙離哥哥,你怎麼了?”
煙離咬牙,雙眼發(fā)直,雙手哆嗦起來,接著一個踉蹌從山坡上翻了下去。
“煙離哥哥!”葛黎驚急中,一把扯住他的衣袖,另一隻手倏然出劍插入茅亭旁的一塊青石上,火花四濺,卻險險地卸下了墜落之勢。
暗影飛身掠來,卻不料遲了一步,一條人影如鷹隼般撲到,他動作極快地在煙離身上大穴連點幾下,再用力一甩。
煙離如同一個破敗的木偶般被拋到茅亭裡,在地上打了幾個滾,衝出幾人將他牢牢控制住。
這一番動作一氣呵成。
葛黎驚怒中本能地要出手,仔細一看那人不禁楞了楞,僵在了原地。
高至臉色如常,恭謹地施禮道:“皇上密旨,命老奴非常之時以姑娘爲重。”這話說得甚是明白卻委婉。
葛黎明白了,心裡一股涼氣上竄。宗決,可能一直沒有真正相信她。
她極快地看了眼委頓在地的煙離,忍住衝動,道:“既然如此,這個人就交給公公了。他可能知道解藥的下落,還望公公掌握分寸。”
高至扯動嘴角,道:“自然。”一揮手,那幾個大內侍衛(wèi)半拖半架著煙離往山下疾行。
不知道煙離是不是昏死了過去,他低垂著頭,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樣。
葛黎神色不動,垂在身側的手握緊,再握緊。
葛黎靜靜地看著對方動也不動的模樣心裡百味陳雜。
她不得不承認,對方對自己的好,雖然是帶了算計,而自己又何嘗不是呢?輕輕嘆息一聲,她走出了寢宮。
外間的風穿過巨大的窗櫺吹動著帳幔,寒意刺骨,讓她的頭腦爲之一醒,自然地想起了被關押的煙離。
那日煙離病發(fā),被高至
關押在天牢著重兵看守,她縱然想要解救卻心有餘力不足。
暗影明白她的心思,靠近一步低聲道:“主子,他,有些不好……”
葛黎一凜,道:“怎麼?”
暗影道:“他,他好像失去了武功,就是人也是萎靡……”
葛黎愣然片刻,她見過煙離突然發(fā)病的模樣,自然能想象到現在他在天牢中的處境。咬了咬脣,疾步而去。
當她再一次踏入這陰暗潮溼的天牢時,她不禁苦笑,自己這幾日倒是和天牢結下了不解之緣。
暗影早就將所有的人都清理出去了,擡眼處,只見狹小的牢房裡,那個如謫仙般的人蜷縮在牆角的那堆腐爛黴臭的稻草上,讓她心裡發(fā)緊,發(fā)顫,一種無法言及的痠痛和疼惜涌上咽頭。
她推開牢門,快步走到面前。
窸窣的腳步聲驚動了他,煙離慢慢翻轉過身體,臉色如常,眸子清冷淡定,彷彿他根本不曾落魄在此。
葛黎蹲下來握住他的手,想要將自己的溫暖傳遞給他。
他的眸子裡閃過絲笑意,安靜地看著她,甚至嘴角微微彎起,心情很好。
隨後而來的尹太醫(yī)掀開帷帽,彎腰將手搭上了他的脈門,佈滿皺紋的臉上微微變了色,又不相信地換了隻手來搭脈,情況依然如此。
他倒吸了口冷氣,道:“他身上中了三種不同的毒!”
縱然有了心理準備,葛黎還是變了臉色,去看煙離,對方沒有絲毫的震驚,很顯然他很清楚自己的身體。她忍住心頭翻涌的情緒,道:“可有什麼辦法救治?”
尹太醫(yī)沉思著,道:“這三種毒藥相互依存並壓制,所以,暫時沒有生命之憂,至於解藥……”
葛黎道:“必須要葛覺草是嗎?”
尹太醫(yī)訝然,道:“葛覺草?這只是古書上的一味奇草,哪裡可以求得?”
“可是,”葛黎覺得手心是黏黏的汗意,勉強道:“有人說,葛覺草就在西陵皇宮,除了龍珠唯有此草能解毒。”
尹太醫(yī)搖頭,道:“龍珠有之,但葛覺草實在是妄言,這只是古書上的記載,世上還沒有人見過。”
電光火石般地,葛黎明白了,西涼昊騙了自己!他用這子虛烏有的葛覺草騙自己來到西陵,那麼,這個人呢?他身中三種毒藥,是不是還有一種是他所下?
不知道是天氣太過於寒冷,還是其他,她手腳冰冷,禁不住簌簌發(fā)抖,低頭看向煙離。
煙離的嘴脣發(fā)白,臉色卻沒有變化,想必這也是張麪皮而已,那麼,麪皮下是怎樣的容顏?是不是真的她夢中那人?
彷彿是一種近鄉(xiāng)情怯,又試著想要去確定自己所想,她的手慢慢地撫上他的臉,摩挲著,停在他的耳際,那裡有些微的突起。
對方握住了她,眸子幽深沉靜,一眼不眨地看著她。
她停了手。
煙離微微一笑,輕聲道:“他說的對,這三種毒互相制約,我已經習慣了,暫時還不會有什麼生命危險。乖,聽我的話,離開西陵,速度越快越好!”
“爲什麼?”葛黎心痛難忍,固執(zhí)地,“告訴我原因?”
煙離低了眸,良久,他慢慢地道:“她會殺過來,神獸所到之處片草不生,浮屍遍野。”
“她是誰?”
“南風女皇!”
葛黎腦海裡出現一個著綠衣,蒙著綠紗的窈窕女子,她脫口道:“她想入侵西陵?”
煙離點頭,還沒有等再次開口,暗影急促的聲音響起,“主子,宮裡來人傳信,說是有急報!”
葛黎驚,對上煙離的眸子。
他肯定地點頭。
葛黎來不及多想,猛地起身便往外走,走了一截又轉身。
尹太醫(yī)明白她的擔憂,決然道:“姑娘放心,無論如何,老朽會守著這位公子,壓住他的毒性。”
葛黎感激地點頭,又向著暗影道:“動用你的人手,護住他們的安全。”
“是!”
四目相視,葛黎一字一頓地道:“我一定會救你出去!”
身後,煙離凝著她的背影微笑著,疲乏地閉上了眼睛。
此時,外面下起了雪,先是細細的如同被風吹起的細絨,後來越變越大,如鵝毛般將天地籠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裡。
葛黎籠緊了大氅急匆匆地趕到皇宮內院。
卻見兵馬司鄭大人,新晉丞相彭大人在前殿團團直轉,臉色都是難看至極。
彭大人擡眼見到葛黎忙迎上來道:“明尚義來得正好,皇上可好了些?邊關急件一封又一封,老夫都不知道怎麼辦了!”
葛黎剛要說話,瞧見高至從裡面出來,兩人對視一眼,高至微微搖頭。
她的心沉了下去,道:“彭大人怎麼說?”
鄭大人舔了下有些乾裂的嘴脣,聲音喑啞,道:“南方三城失守,有怪物出世,所過之處片草不生,浮屍遍野……”儘管他出身行伍,但急件中所描述的情景還是讓他震顫了膽。
戰(zhàn)爭,歷來有之,死者傷者是平常,只是沒有人能夠想象高三丈,貌猙獰,口啖肉,噴陽火的怪獸在戰(zhàn)場上橫衝直撞,左右有殭屍爲護推進,後壓三萬藤甲兵。
三城不戰(zhàn)而敗,死傷無數。即使有僥倖活命者,經過數天後,也通常是腹腫、七竅流血而死。
這該是怎樣的慘絕人寰,聳人聽聞的情景?
葛黎這才確定煙離所言是實,南風好蠱毒,女皇此次卷城而來,入侵西陵,殺戮,放蠱,勢有將整個西陵顛覆屠戮的意圖!
而如今宗決昏迷不醒,無法坐鎮(zhèn)安撫人心,朝野一片惶惶然,只怕分崩離析在須臾之間。
她迅速地做了判斷和計較,果斷地道:“頒佈法令下去:安撫百姓,嚴守死守,能堅持一日便堅持一日,要相信朝廷必然有對敵良策。此外,南風好蠱毒,需預防:1,不許飲酒,蠱毒易從酒飯中入。2、攜同大蒜頭出行,每飯,先食大蒜頭。”停了停,“還有,命令各州郡準備狗血塗身,以防屍變。”
末了,她神色冷峻,道:“如今是國之存亡之際,各位大人都是國之棟樑,該有抵禦外敵安撫百姓之策,希望各位大人同心協力,共保西陵!”
她這一番話義正詞嚴,又鏗鏘有力,只把幾人說得熱血沸騰。
鄭大人挺起胸膛,大聲道:“請皇上放心,老夫舍了命也要保西陵臣民安定!”甩開袖子便大踏步地往外走。
彭大人反應快,道:“其他的老夫這就去辦,這就去辦!”也急匆匆地走了。
葛黎長出了口氣,再看高至。
對方抹了把額頭的汗,心裡安定了許多,惱道:“可恨那個逆賊,竟然死活不交出解藥!要不……”
葛黎心頭一跳,道:“公公稍安勿躁,現如今是要不惜一切把皇上救醒!還有,派使者去葛兮求兵,葛兮不會坐視不管。”
高至有些愣神,只覺得這法子也是好的,連忙應著。
暗影立在她的身後,想開口。
葛黎截住她的話,道:“西陵之亂,我不能坐視不管,無論如何,我都要盡一份心。”
暗影無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