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嫂子!”武安然撲過去。
老夫人見是她臉上閃過絲喜色,“然兒!”突然想起什麼,聲音變得冷厲,“這麼晚了你還出來幹什麼?禺書呢?他怎麼放心你……”
武安然叫了聲,“娘!”擋在她的面前瞪著那女子,冷笑道:“果然,葛黎連這一點情義也不顧了嗎?暗影,枉我看重你這麼多年!”
暗影微微蹙眉,態度恭謹,道:“傅夫人,婢子無意冒犯,至於這件事是暗影一人所爲與主子和傅公子毫無關係。”
武安然心頭微微一鬆,道:“你想怎樣?”她如護犢般警惕地看著對方,“有我在,你休想動她們一根手指頭!”
暗影道:“婢子不敢,其實,主子和傅公子已經盡力了。”
武安然一窒,她本來便聰明,來的路上已經想通了前因後果。永安候作爲夜慕華最得力的將領,與叛軍必然有對持分生死的時候,他的“病”很巧,無論誰勝誰負對他的影響都不大。也就是說葛黎和傅禺書已經最大限度地將永安候府置於危險之外。但是,他們都低估了他對夜慕華的忠心,他抱病出陣,力挽狂瀾,將皇城的局勢穩定,卻讓葛黎傅禺書等所謂叛軍陷入了絕境。
然而忠義不能兩全,有得必有舍,如此一來,他的家人必然要置於危險之中。這,是永安候的軟肋,也是挾制永安候最好的籌碼!
傅禺書正是清楚這一點,所以將她囚在府邸保她周全,但是作爲武家的女兒她怎麼能在家人危險時置身度外?
如果真的要生死取捨,那個人不如是她!
暗影無意再浪費時間,如她所說挾持武家人不是她想要爲之卻不得不爲之,葛黎現在生死不明,唯一能牽制夜慕華的便是永安候,永安候的家人不可能保全。
她的臉上閃過絲不忍,淡淡地道:“主子身陷囹圄生死不明,我等唯有以命相搏,所以對老夫人和候夫人多有得罪,傅夫人還請諒解。”說著,她輕擊掌,從暗影裡走出兩名黑衣人,手裡的刀映著燈光寒意森冷,移步逼近婆媳。
武安然臉色煞白,拳頭握緊又鬆開,微擡起下巴,道:“放了她們,我跟你們去!”
“然兒!”
“妹妹!”
老夫人和陶新眉同時出聲。
武安然向她們搖搖頭,淡淡一笑轉向暗影,認真地道:“我知道你們是迫不得已,但是請放過她們,我去!哥哥一向疼愛我,他不會坐視不管,還有,唯有我才能勸說他。”
暗影沉吟不語,須臾,她道:“好。”
老夫人慾言又止,淚,落下。哽咽道:“好,好,都是、是我武家的好孩兒!然兒,你去見你哥哥勉力而行,無論如何,爲娘都會以你爲榮!”
陶新眉哽咽難言。
女孩兒從她的懷裡探出臉,諾諾地喊了聲,“姑姑……”
武安然努力露出一個笑容,絕然轉身,黑髮在身後揚起一個優美的弧度。
雨勢已經稍稍減弱,皇城下火把如一道長龍,潮溼的空氣中是松油煙味,十萬大軍嚴陣以待。
百里君一身戎裝穩穩地端坐於馬上,火光下,他的臉呈現出異樣的紅暈,一旁的追風不時擔心地看他一眼。
細細的雨織成了一張閃著幽光的網,城牆上冒出一支支鋥亮的箭頭閃著寒光,最高處的華蓋下夜慕華負手
而立,永安候明盔亮甲肅立不動,大臣和侍衛環立。
俯瞰著城下場景,隱約可見幾道熟悉的身影,夜慕華憤怒而心驚,他沒有想到在他毫無知覺的情況下,叛軍已經有了如此力量和聲勢。
百里君臨的目光與他對視,斜雨中瀰漫著硝煙戰火的氣息,他抿脣,聲音鏗鏘有力,道:“夜慕華,把葛黎送出來!”
夜慕華冷笑,道:“百里君臨,你好大的膽子,謀逆逼宮難道不怕朕誅你九族?”
百里君臨面無表情,重複了一句,“把葛黎送出來!”
“好好好!”夜慕華狂笑一聲,手中長劍一指高高矗立的旗桿,喝道:“百里君臨,你睜大眼睛看看這是誰?”
百里君臨仰頭看去,只見那面西涼大旗溼漉漉地貼著旗桿,旗桿上懸著兩個人兒,一大一小如兩個蠶蛹在秋風中飄搖著。
他死死地盯著那嬌小的人兒,隔著血腥殺戮,隔著百丈的距離,他還是認出了那正是葛黎。
他的手指死死攥緊了繮繩,抿緊了嘴脣,嘴脣沒有一絲血色。
旁邊的追風嘴脣也哆嗦了下,“主子!”
葛黎被捆縛如蠶蛹高高地懸掛著,頭髮披散著,整個臉腫得幾乎看不見原來的模樣,鎖骨處的透骨針還露出一截,爛肉被雨水沖刷泛白,痛已經麻木。
像是感受到什麼,她艱難地擡頭,即使看不清,她還是清楚地感受到百里君臨那痛到至極的目光。
她微微勾脣,他終於還是來了!可是,他的毒還沒有解,只怕這一番奔波和征戰會讓他命在旦夕。一想到這,她就焦灼不安,動了動卻使不上一點力氣。
火把靠近旗桿,正好將她暴露於火光中。而另一個則是披頭散髮的百里蘭依,她一動不動像是死了般。
夜慕華獰笑道:“百里君臨,你如果想要百里蘭依和這個妖女的命就放下武器!否則,朕讓她們死無全屍!”
葛黎努力凝聚視線想要看清百里君臨的方向,她搖頭,嘴脣張了張,發出的聲音卻如蚊語,“……不要……”
整個場面陡然安靜下來,所有的人都保持著原來的姿勢仰望著那被懸掛的兩個人,關柳兩將軍沉默著,追風沉默著,百里君臨也沉默著。
放下武器便意味著死亡,背後是十萬大軍的生死,反之,則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葛黎去死!
百里君臨的胸腔像是要爆炸般,那種蝕骨的痛讓他禁不住彎了彎腰,只是瞬間的功夫便挺直,紋絲不動如鬆壑屹立,他深吸了口氣,仰面,聲音穿透了風雨和黑暗,他道:“我……”他想說我是西陵太子願意用自己的命來換葛黎的命!
追風搶先一步喝道:“休想!夜慕華,你若是傷我家主子性命,我必然踏平西涼,讓你永世不得超生!”
夜慕華大怒,冷笑道:“那麼,休怪朕無情無義!”他擡手一個殺的手勢。
喀嚓一聲,旗桿上響起斷裂聲,百里蘭依如斷了線的風箏直直墜落下來,頓時血濺當場。
衆人都有些發愣,更是齒寒,無論如何,百里蘭依被封爲葛妃,伺候他有些年頭卻如此死於非命真是讓人唏噓。
百里君臨變了臉色,一雙眸子如同沁了寒冰,戾氣縱橫。
夜慕華冷冷地道:“這就是背叛朕的下場,百里君臨,朕再給你一次機會,放下武器,朕沒有
太多的耐心!”
靜默,依然是靜默。
夜慕華雙拳握緊,緊盯著對方軍馬的一舉一動,手掌冒出汗來。他在賭,賭在對方的心裡葛黎到底有多重要。而看著這三萬鐵騎他又恨又怕,更加確定了要葛黎去死!
陡然,城牆上響起一聲女子尖利的聲音,“哥哥,救我!”
不知道什麼時候在稍遠的牆頭上出現一個女子,她披頭撒發,臉色慘白,雙手被縛搖搖欲墜,正是武安然。
永安候變了臉色,武安然突然出現說明侯府出現了異變,她尚且被人所挾制,那麼寡母嬌妻稚女會怎麼樣?……他不敢想象下去。
武安然的旁邊出現數十個鬼魅般的身影,其中一人將明晃晃的寶劍橫在她的脖子上,冷冷地道:“永安候,你敢動手,我便先拿你妹子開刀!然後是你母親……”
永安候挺拔的身軀微微顫抖,他自小喪父與妹妹被寡母養大,最是至孝至純,家風嚴謹,這也是當年陶常生看中他並許以愛女的原因之一。
而大臣中站著的陶常生變了臉色,嘴脣微微哆嗦著,只把眼睛緊緊盯著永安候,盯著他細微的一舉一動。
他的頭腦急劇地轉動著,他現在該怎麼辦?永安候又會怎麼辦?
武安然聲音悽楚,道:“我知道哥哥難爲,是然兒的不好,竟然沒有護住母親和嫂子……我死不足惜,唯願哥哥能保護母親平安……”說著便掙扎著要往下跳。
那黑衣女子扣住她的手腕,冷笑道:“你以爲你死了,我便會放了你母親嫂子還有侄女?”她向旁邊人吩咐,“將其他人帶上來!……”
永安候心膽俱顫,“慢!”
“武安立!”夜慕華喝道:“你敢違抗聖命?!”略頓了下,“朕許你一字並肩王,許你富貴蔭庇三代!……”
永安候苦笑,權勢富貴怎能換來母慈妻子!可是讓他背叛夜慕華又不能,一臉的痛苦糾結,踟躕不前。
於是,城牆上下兩軍對峙,陷入了僵局之中。
葛黎雖然視線模糊但聽覺靈敏,知道現在形勢嚴峻,心裡不知是何種滋味。
百里君臨和暗影爲了救自己所用無不及,但是將武安然置於火上她實在是難以承受。無論如何,那般風光霽月般的女子是她前世今生都看重的好友,而她能想象的到傅禺書面對這般情況是如何艱難地抉擇!
她暗暗罵了聲“混賬東西!”努力想要動動手指,尚未完全僵硬的身體突然觸碰到一個軟乎乎溼漉漉的東西,並且順著自己的身體往上攀爬。
她先是一驚,再就是歡喜。
那東西爬上了她的肩頭,溼溼的脣碰了碰她的臉頰,有溫熱的鼻息。她壓低聲音,道:“小白,好樣的,想辦法把我手上的繩子咬開,”
小白跟隨西涼多年,與葛黎一直親厚,甚至對方一個眼神便知道要做什麼,它直溜溜地滑下,趴在她被捆在背後的雙手處,用尖利的牙齒一點一點地啃著。
此時,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永安候的身上,加上雨夜縱然有火把也看不清楚,葛黎勉力用腿勾住旗桿將身體緊貼在旗桿上,以防繩索斷了後墜落。
一分一秒地過去了,就在她快要熬不住的時候,手腕處一鬆。她大喜過望,活動了下手腕慢慢地將手移向腰間,那裡掛著繡囊,正是放著秘密武器的空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