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盯著高空中遙遙直上的風箏,她扯著線奔跑著,笑著,一不小心跌倒在地,膝蓋磕到了一顆小石子,當時疼得她眼淚都有流出來了。
她扁扁嘴剛要哭,卻發現花叢中站著個七八歲的小男孩,眉眼秀氣,膚色白淨,與西涼嬌嬌有幾分相似,只是那雙眸子透著冷鬱,看著她,有一點亮光一閃而逝,便抿緊了脣。
段四娘忘了哭,看著對方,突然露齒一笑,伸出手,“小哥哥,拉我一把。”
對方遲疑了著,最終還是伸出了手拉起了她。
她尚沒有來得及說聲謝謝,遠處西涼嬌嬌跑過來,後面跟著好幾個丫鬟婆子。
小男孩瞇眼看了下,轉身迅速地走了。 _тт kΛn_C○
西涼嬌嬌氣喘吁吁地跑到跟前,“四娘,你怎樣?摔傷了沒?”
段四娘這才感覺到膝蓋火辣辣地痛,她哎呀了聲,眼睛卻看著小男孩消失的方向。
西涼嬌嬌哼了聲,道:“他是個那個壞女人的兒子,不要理他!”
段四娘好奇,雖然年紀小卻知道什麼該問什麼不該問,低了頭沒有說話。
回到段府,她有心無心地打聽著這西涼府裡的情況,倒是從貼身嬤嬤的閒談中得了幾分端倪,才知道對方是西涼端的嫡子,與西涼嬌嬌一母同胞卻並不親近,生母貴爲主母卻並不受寵,因爲當家的是西涼素儀。
當年西涼姐弟落魄無靠,使長大後的西涼端沒有找到合適的婚事,西涼素儀給他求了一個官至四品的武官之嫡女,容貌雖佳,性情卻懦弱,即使生下了一對子女並不受寵,更不得西涼素儀的喜歡。所以,女兒生下後被抱養在對方的身邊不能相見,西涼端爲了遷就胞姐根本不假以顏色,寧願在外面尋歡作樂,加上母家勢微,時間久了,西涼夫人鬱鬱寡歡,終日纏綿於病榻之上。
彼時八歲的西涼湛痛恨西涼素儀,多次衝撞對方引起對方的嫌惡,往往被懲罰。
府裡的人都是踩低捧高的,冷落母子兩,致使幼小的西涼湛孤僻冷漠,幾乎不與人交往。
不自怎的,這一面之後,段四娘卻對西涼湛念念不忘,總是想起他那沉鬱的眸子,偶然閃過的亮光。
再一次相見,是在西涼素儀的生辰宴上,他對著衆星捧月般,雍容華貴的西涼素儀行禮,不亢不卑,卻帶了疏離。
西涼素儀也沒有掩飾自己的嫌惡,簡單地說了兩句便擺手讓他退下了,倒是對庶出的西涼三公子態度溫和,她注意到西涼湛垂在兩側的手握成了拳。
晚宴開始後,她偷著個空跑了出來,在一僻靜處找到了他。
看到她,對方吃了一驚,再就是警惕和倨傲。
段四娘盈盈而笑,如夜風中緩緩綻開的花兒,幽香淡然,她道:“湛哥哥,那次謝謝你扶我。”
對方楞了下,神情有些窘迫,目光柔和了下來,難得地,脣角微勾起了個弧度。
……這樣的西涼湛與段四娘相識了,雖然短短的幾次見面卻是歡喜的,儼然成了好朋友。
直到有一天,西涼府傳來消息說,西涼湛被關起來了,後來失蹤了,當時七歲的她哭了。
再後來,她將這個
男孩埋葬在了心底,將那隻蝴蝶風箏擱在庫房的角落裡,再也不見。
如今在八年後再見,雖然變了容顏,已經找不到幼時的影子,她沉寂已久的心翻起了細細的波紋,像是渴望已久,等待已久……卻又有著不安,畢竟現在的自己的名聲有損,他會在意嗎?
一直以來,她根本沒有機會和他多說一句話,對方那份冷漠將她拒之千里之外。今天,對方竟然邀自己來德公府遊園,這讓她受寵若驚,又忐忑羞赧。
一步一步地,邁著細碎的蓮步,保持著最端莊的儀態,她亦步亦趨地跟著,偶然擡起眼,用滿是愛戀的目光細細摹畫著他的臉。
對方卻似乎毫無覺察,低著頭,像是在想著什麼。
她不禁略有些失望,扶住身邊的白玉欄桿輕柔地道:“湛哥哥,走了好久,休息一會兒吧。”
西涼湛頓住腳,擡眼看向遠處,風吹起他鬢前的一縷髮絲,陽光在他的眸子裡落下細碎的光影,如盛了萬斛明珠。
段四娘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微微一笑,道:“湛哥哥,你還記得嗎?在那個假山,你送我一個麪人兒,說是請人捏的……還說以後要帶我去看看。”
西涼湛無動於衷。
段四娘繼續道:“還有一次,我從……書房裡偷了一本前朝孤本,你好喜歡,說看完了就還回來……還有……”像是打開了記憶的閘門,將記憶中爲數不多的點滴和片段拿出了細細品賞,回味,不知不覺,她長長的睫毛上盈了淚,那脣微微翹著,雙頰暈生紅霞,在陽光下嬌美生動。
西涼湛沉默著,甚至眉頭不耐地蹙起。
段四娘絮叨著,突然先知後覺地發現都是自己一人在說話,對方沒有一絲反應,神色淡泊疏冷,這樣的西涼湛是陌生的,而實際上歸來的西涼湛對於她來說一直是陌生的。
她止住了話頭,臉色微微發白,兩頰的酡紅也迅速褪去,細白的牙齒咬著脣,她吶吶道:“湛哥哥,你,你都不記得了嗎?……”
西涼湛看著她,那眸色幽邃冷漠。
她心頭一顫,一種無法言及的冰冷和森然從腳底涌起,迅速地凍結了她的周身,只是愣愣地看著對方,不能發出一言。
然而,遠遠的,這樣的情景落在別人的眼裡卻是一幅賞心悅目的畫兒。嬌美的女子微揚起臉,像是和男子喁喁細語,男子挺拔偉岸,他微低頭似乎在傾聽。
金童玉女,天造地設。
月色掩入厚厚的雲層,德公府客居的燈咔擦亮起,妙娘子一臉寒色地走進房間,很隨意地歪倒在貴妃椅上,以手支著額想要極力平息內心的激盪。
她這次來到荊南是追查圖譜而來,段府這段時間發生的種種沒有逃過她的眼睛,甚至在最短的時間裡她確定段九小姐和她有一面之緣的小葛子,結合西涼葛兮西陵之變,從而得知對方是葛兮女皇葛黎。
她和西涼錚從西涼恆那裡得知圖譜的事,並奉西涼錚之命奪回圖譜。但是她沒有想到段老太太竟然將圖譜泄露給葛黎。她知道這圖譜是降服神獸和夜慕華的必需神器,如果不是因爲西涼昊的出現,她或許會勸說西涼錚救天下於水火中。
如今,她絕不會允許圖譜被葛黎拿走。
如果說,她曾經因爲對段無籌的愧疚而不曾真正傷害西涼昊,現在她卻恨不得將對方拆骨焚屍!
西涼恆瞞著她,段無籌瞞著
她並利用她將龍葛胎中的女孩送走!
她咬牙冷笑,眸子在跳躍的燭光中閃著陰冷的光,吶吶自語地,“段無籌,你好狠!在你心中除了那個女人,還有那對野種,你可曾有我半分的地位?……可恨我被你隱瞞了這麼多年,如果我知道我知道……”她喘著氣,臉部扭曲著。
兩隻白狐被她的怒氣嚇住,蹲在書案上縮著腦袋,小眼睛滴溜溜地轉。
這時,門被敲了敲,她斂了神,沉聲道:“進來。”
薛景同和一個黑衣人低頭走入,行禮道:“屬下參見公主。”
“免。”
黑衣人道:“回公主,小的今日跟著西涼公子,他這一天哪裡也沒有去,約了段四姐遊園。”
妙娘子微瞇了眼,有些疑惑,低語道:“難道是我猜錯了?”低頭凝思片刻,擺手示意對方離開。
薛景同道:“公主有什麼吩咐?”
妙娘子道:“本宮要她用西涼昊的命來換圖譜不過是緩兵之計,她那樣的人物怎會束手待斃?還好,西涼湛暫時還在本宮的眼線中。”
薛景同吃驚地道:“公主懷疑西涼公子?”
妙娘子冷笑道:“西涼湛十歲失蹤,這次突然出現不是太巧了點?再說,那日祠堂失火,本宮聽說是西涼湛助葛黎將人救出來的,若對方是段久九或許可信,只是對方是葛黎!”她驀然想起那時受宗決所邀到西陵替他驅毒,在斷崖處遇到喬裝的葛黎和百里君臨。
當時的自己沒有在意兩人的身份,現在想來那百里君臨與西陵皇室必然有重要的聯繫,念及此不禁懊惱自己的疏忽。
她下意識地摸了摸懷裡的管子,心底定了幾分,道:“至寶在本宮的手裡,葛黎斷然不會放棄,安排人手加緊警戒,來者殺無赦!”
薛景同心頭一顫,低頭應了聲,“是。”便退了下去。
妙娘子長吁了口氣,將那管子緩緩拿出,不知道是什麼物質所煅鑄,分量輕,上面雕鏤著繁複的花紋,細看卻是朵朵綻開的雪蓮花。
雪蓮花是葛國之聖物,由此可知,這至寶該是如何珍貴。
她嘴角噙著得意的笑,一點一點細細摩挲著上面的花紋,找到契合點用力,咔的一聲,管子從中間斷開,一卷手指粗細的紙卷掉了出來。
她顫著手,將紙卷慢慢展開,瞪大了眼睛,震驚住了!這竟然是一張白紙,上面沒有一個字甚至沒有一點痕跡!
她不敢相信,翻來覆去地看了幾遍,又湊近火光,依然一無所獲!
“葛黎!”她咬牙切齒,霍然站起,刺啦一聲將那張紙撕成了兩半,喝道:“來人!”
薛景同應聲而至,“公主!”
妙娘子道:“劫殺葛黎,通知瞿州大營將邊界關卡封鎖!本宮不相信她能飛出去!”
“是!”
妙娘子一陣風地卷出門,突然又像是想起什麼,疾步向西涼湛住的博源堂奔去。
有人被驚動了,看著煞氣沖沖的她也不敢問。
博源堂一片漆黑,身邊的暗衛一腳踹開緊閉的大門,在衆人還沒有反應過來之時已經衝到了寢室中,寢室中紗幔在夜風中優雅地捲起又舒展,裡面空無一人。
一名暗衛將貼身伺候的小廝拖過來,“說,你主子呢?”
那小廝戰戰兢兢地道:“公子,公子說累了……不許奴才打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