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黎回到段老太太身邊,薛夫人和段老太太正說著話。
她給薛夫人行了禮。
段老太太招手示意她過去,上下打量她一番,鬆了口氣,道:“聽說你遇到了幾個沒臉沒皮的貨,可嚇著你了?”
葛黎笑,天真無邪,道:“沒有,”回頭瞥了眼跟上來的神色懨懨的薛景同,“九兒有祖母護(hù)著呢,那些個宵小傷不了九兒。”
段老太太被她一句話卸去了緊張,笑啐道:“就你嘴甜!”向著薛夫人,“九丫頭是被我老婆子寵得很了,親家夫人不要笑話。”
薛夫人眼睛瞇成了一條縫,笑道:“自然,九小姐瞧著就是個孝順乖巧的,怪不得老祖宗疼愛!”目光卻看向薛景同,再看眼葛黎,眉頭輕蹙了下,不動聲色地端起茶啜了口。
不大會兒,百里君臨急匆匆地過來,賠罪道:“都是晚輩的錯,讓九小姐受驚了。”
三少爺正是德公府庶出第三子,西涼端正妻早亡,留下嫡出一對兒女西涼湛和西涼嬌嬌,因爲(wèi)府邸裡的事都由西涼素儀打理,本身乖張容不得人,所以,西涼端一直沒有續(xù)絃,身邊只有兩個姨娘,兩個庶子,一個幾年前病死了,還有庶出三子。
這西涼三少爺平日裡欺男霸女,走雞鬥狗,算是個紈絝之徒。想不到竟然在衆(zhòng)人的眼皮子底下調(diào)戲葛黎,確實讓人無語。
段老太太不緊不慢地道:“三少爺是被壞人蠱惑了,如今這德公府就你一個人撐著,大事得掌著,這小事也不能放過,免得被人鑽了空子。古人言,千里之堤毀於蟻穴還是有道理的。”
百里君臨虛心受教,點頭道:“晚輩明白,謝老太太提點,晚輩以後一定好好管束三弟。”說話間,目光有意無意地往葛黎身上瞥了下,帶了絲讚許。
葛黎脣角微勾。
兩人這一番互動並沒有引起旁人的注意,卻無意間落入了薛景同的眼睛裡。
他被葛黎拒絕後,又是羞惱,又是不甘,悶頭想著心思。注意到兩人的互動,心頭一動,那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了,低了頭,而垂在身側(cè)的手微微握拳。
薛夫人將茶盅往桌子上重重一放,柳眉橫豎,道:“胡鬧!你以爲(wèi)憑你一己之力能謀得什麼好前程?我就瞧著那個九丫頭是個不安分的,是不是她纏著你了?我去找大夫人說去……”
“娘!”薛景同叫了聲,皺著眉,道:“這不關(guān)她的事,既然要聯(lián)姻,段府也是個好選擇。”他緩了口氣,“九表妹雖然沒有父母兄弟可以依仗,但是她是三房嫡女,有老太太寵著,到時候必然有豐厚的嫁妝。再說,有姨母掌著大房,段府以後也會幫襯兒子的。”
薛夫人冷笑道:“你真是幼稚可笑,段家若不是老太太攏著早就四分五裂了,段家大房雖然有你姨母掌著,你姨父卻是個趨勢附利的,甥表關(guān)係怎麼能比得上翁婿之親?一旦老太太不在了,三房有林氏掌著,只怕九丫頭什麼都撈不著。這樣的姻親接來何用?”
薛景同緊抿著嘴。
薛夫人緩了語氣,道:“我知道你的心思,誰個年少時沒個意動的?只是,這情終究比不得利。你姐姐現(xiàn)在在宮裡如履薄冰,就指著你潛心仕途,日後入閣拜相,給她一份助力。”
薛景同忍不住道:“娘,你和二姐姐的太大,後宮獨寵哪裡能那麼容易?依我看,還是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暮谩!?
薛夫人道:“你姐姐是個有主意的,我相信她。至於你,不要讓我失望。西涼嬌嬌既然不可選,段家姑娘也可以,但
唯有四娘纔可。”
薛景同捏緊拳頭,深吸了口氣,道:“我不喜歡她,娘,除了段久九,我誰都不要!”說完,甩袖而去。
薛夫人怒,跌坐在椅子裡直喘粗氣,“孽子!孽子!……哎呦,真是氣死我了……”
“夫人您消消氣……”嬤嬤忙著給她揉著心口,勸道:“大少爺年齡還小,有些事想不全面是自然的,您再等等,冷一段時間再說。”
薛夫人發(fā)狠道:“想必是那個丫頭引誘,呸!論容貌,論性情哪裡比的過四娘?不行,找個時間我得敲打她,讓她知難而退。”
嬤嬤道:“既然大少爺提出來了,說明九小姐也是知道的,夫人,聽婢子一聲勸,緩緩氣,若是因爲(wèi)這個和大少爺生分了就不好了。”
薛夫人也慢慢平靜下來,沉吟不語。
嬤嬤道:“夫人,這事得大少爺自個兒轉(zhuǎn)過彎來,您可千萬別動手……”
薛夫人思忖片刻,眼睛一亮,道:“是這個理,段久九麼?老太太太偏寵著了,想必這個府裡有不少人都生了怨氣,我呀,只要推一把就是。”
嬤嬤諂笑道:“夫人英明。”
福榮堂,葛黎慢慢替段老太太揉捏著肩膀,她識的穴位,手勁恰到好處,讓老太太全身舒坦地閉了眼睛著。
半盞茶的功夫過去了,老太太睜開眼睛,道:“九丫頭,你坐著,和祖母說說話。”
段久九乖巧道應(yīng)著,坐著她的對面。
老太太慈眉善目,道:“我記得你的生辰是十一月初七,今年十四了是吧?”
段久九微笑點頭。
老太太理了理她鬢前的一縷碎髮,感嘆道:“一晃眼,九丫頭都這麼大了,明年就該及笄了。我呀,也老了。”
段久九撒嬌地握了她的手摩挲著臉,道:“祖母不老,在九兒的眼裡祖母比大伯母大不了幾歲。”
老太太啐道:“胡說!盡糊弄我老婆子!”嘆氣,“怎麼這麼奇怪呢?明知道你糊弄我,逗我開心,卻喜歡得很。這一點她們幾個都比不得你。”
葛黎撅嘴,道:“祖母是誇我呢?還是譏諷我呢?”
老太太攬了她的肩頭,笑道:“誇你,誇你呢!”
葛黎這才笑開了顏。
老太太頓了頓,神色嚴(yán)肅,道:“九丫頭,你瞧薛家少爺如何?”
葛黎心裡一個咯噔,臉上不顯,裝作懵懂無知的模樣,道:“薛家表哥很好啊!我瞧四姐姐,七姐姐都喜歡呢。”
她這句話說出來無形中提醒老太太,段四娘和段七娘對薛景同都有想法,而且,她們比自己更適合。
果然,段老太太聞言不禁深看了她一眼,道:“你呀!”頓了下,“九丫頭,你和祖母說句真心話,你對他有意嗎?”
葛黎沉默了下,看著對方清明的眼神,索性道:“祖母若是這麼問,九兒不妨直說,九兒年齡雖然小,對於有些事還是看的明白的。薛家表哥是爲(wèi)了尋求好的聯(lián)姻而來,段家應(yīng)該是其中一個,無論段家哪個女兒都是合適的。只是,薛家選的對他們最有助力的,這個人選是四姐姐,再次之應(yīng)該是四房,至於九兒,”她苦笑了下,有幾分蕭瑟,“九兒貴在自知之明。”
段老太太沉默了,更多的是心酸心痛。
確實,薛家那樣的家世肯定想要選一個有助力的岳家,除了德公府的西涼嬌嬌,段四娘是最適合的人選,就是四房也是心心念唸的。
段家三房的嫡女無依無靠,
名義上的嫡母和兄弟恨她入骨,若不是顧忌著早就作踐她了。而大房、二房、四房都是寡情冷漠的,根本無視這個侄女。自己在還好,若是不在了,九丫頭的婚事不知道會怎麼將就。
看著面前這水靈靈的人兒,那明亮澄澈的眸子,那淺淺的笑容,她心疼得厲害,慈愛地道:“好孩子,有祖母在,祖母會把什麼事都安排好的,否則祖母沒臉去見你爹孃。”吸了口氣,篤定地,“依著我看,那景哥兒對你是有心的,無論是家世還是人品應(yīng)該是個中翹楚,你若真的有心,祖母來做主。你放心,薛家要的,祖母都會給他。”
葛黎心兒一跳,再就是感動。
段老太太很明白地說,她爲(wèi)了自己可以給薛家想要的。薛家想要的無非是權(quán)勢,富貴,也就是說,段老太太有著不同尋常的能力或是權(quán)限,而這個能力和權(quán)限唯有葛國皇帝才能給她!
段家,果然與葛國皇室有著不同尋常的關(guān)係。
葛黎真正感動,淚盈於睫,輕輕地叫了聲,“祖母……”
段老太太揉著她的頭髮,道:“當(dāng)年,段家大房敗了,唯有段家二房我還撐著,只是子弟無能,難以擔(dān)起重任,頹廢之勢無可逆轉(zhuǎn)。可惜了,我老婆子爭了一輩子還是沒有抗過天啊!”言下有痛悵之意。
葛黎沒有說話,這個府邸裡看得最清楚,最明白的就是這老太太了。
段老太太繼續(xù)道:“我說的話你好好想一想,記住,祖母相信你,也會站在你的一邊。”
“是。”葛黎恭恭敬敬地應(yīng)著。
此時,風(fēng)穿過窗戶吹的燭光輕晃,帳幔飛舞,一道人影一閃而過。
與此同時,在四房的內(nèi)室裡,四夫人坐在榻上,手裡揉搓著絹子,臉色難看。
下首的陰影裡有著一個人影,被帳幔遮掩著看不清她的臉。
須臾,四夫人長出了口氣,含著笑,下了榻,從匣子裡拿出幾張銀票遞給那人,親切地道:“有勞姑娘走了這一趟,一點心意而已。”
那人也不推辭,收了塞到懷裡。
四夫人又道:“日後若是還聽到什麼,請姑娘提前說一聲,你放心,忘不了你的好。”
那人頷首,閃身去了。
待對方去了,她才爆發(fā)出來,狠狠地將一個茶杯摜在地上,碎片四濺,她咬牙道:“可惡!可惡!”
外面站著的下人不敢吭聲。
她來回走了幾趟,稍平了怒氣,道:“喚七小姐過來。”
“是。”
不大會兒,段七娘懨懨地過來了,像是才哭過,眼睛紅紅的,還有些腫。見了她,低頭行了禮,道:“見過母親。”
四夫人恨鐵不成鋼地瞪了她一眼,道:“你瞧你成什麼樣子?哭哭啼啼的,讓人看了笑話!”
段七娘本來因爲(wèi)被薛景同拒絕一事便羞惱不安,被她這麼一罵,委屈、怨恨一股腦兒涌上心頭,流下淚道:“女兒,女兒也不想的……”
四夫人不耐煩地道:“哭哭哭,哭有什麼用?我告訴你,有的男人見不得女人眼淚會心軟,有的則是鐵石心腸。薛家那個老的精明,少的油滑,你以爲(wèi)憑著你這張臉還有幾分小聰明就能抓住他?哼,他心大著呢!”咬著牙,“和德公府聯(lián)姻恐怕不能成了,轉(zhuǎn)而求了段府,大房有個四娘,又是表兄妹,怎麼能輪到你?妄你自作多情!”
段七娘被她罵的眼淚更多了,抽噎道:“誰讓我不是長房嫡女?你不給女兒拿主意,反而罵我?我,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