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二郎遲疑道:“父親,瑩娘畢竟離家多年,她對崔家……”剩下的話他沒有說出來,兩人都聽懂了他的意思,確實,這崔瑩娘母女一直流落在外,不被崔家接受,如果不是擔心被有心人利用,崔家不會有這麼個二小姐。
崔國公咳嗽了聲,道:“無論如何她都是崔家的女兒,她是個聰明的,知道該怎麼做。”頓了下,“這件事暫且放著,靜觀其變,或許皇上自有定論?!?
“是?!?
十天後果然不出崔國公所料,一道聖旨下宣國公府二小姐崔瑩娘入宮爲女官。所謂女官便是行走在後宮,品級雖然低於嬪妃,但是有一定的權職,更有可能被皇上看中,一舉沖天。
所有的人都不禁感嘆,據說這個二小姐是個才貌雙全的人物,絕不輸於憐妃。崔家失去了個女兒,又有個女兒填補上,真是有天恩浩蕩啊。
瑩光閣,崔瑩娘一邊聽著貼身丫鬟的絮叨,一邊沏著茶。
丫鬟眉飛色舞,道:“以後,小姐就是宮裡的主子了,外面的都說小姐是個有福氣的,將來也會是個娘娘呢!”
崔瑩娘神色淡淡的,做著一道又一道的程序,一次又一次的過濾,茶香撲鼻,醇厚香清,沁人心脾。
窗簾一動,翻進來一個男子,身材瘦挺,臉上覆了一張銀色面具,雙目露出陰狠之色。他袖子一甩將一杯熱茶摔在地上,有幾點濺到對方的手背上,頓時紅了一片。
丫鬟驚呼了聲,忙著過來查看,崔瑩娘揮手讓她出去,看著那個男人冷冷地道:“你想怎樣?”
那男人瞪著她,從齒縫裡吐出字,道:“你是不是很開心?即使得不到那個人,看到和他相似的臉也很滿足是不是?”
崔瑩娘咬脣,冷笑道:“是又如何?你我現在還有退路嗎?從我們離開西涼開始,從我們陷她入牢開始,從我們一路追她到西陵開始,你我的目的只有一個:置她於死地!”她喘了口氣,“可是,我們沒有權沒有銀子如何報仇?只怕以她的手段我們會死得很慘!”
男人身體繃緊,在對方咄咄逼人的目光下終於瑟縮了下,往後靠了靠。
崔瑩娘慢慢平息了情緒,道:“無論那人利用我想要做什麼,只要入了皇上的眼,入宮,奪寵,謀劃,反擊?!彼⑽⒁恍?,傾國傾城,“到時候我們就可以爲所欲爲!”區區國公府又奈我何?”
男人沉默著,確實如她所言,從他們第一步行差步錯開始,他們就再也沒有了回頭路。要麼生要麼死!
崔瑩娘慢慢地道:“所以,你做好你該做的,盯著那個卓敏兒。哼,卓明兒,卓敏兒,還是葛黎,我會一層層地剝開真相!”
葛黎和佟威駕馬疾馳在姜陽通往壺縣的官道上,兩邊的樹木荒草因爲飽飽地飲了雨水都舒展開腰身,煥發出生機,就連那風也帶了絲絲的涼意。
驟然間,葛黎坐下那馬兒滴溜溜一聲長嘶,揚起前蹄幾乎要她摔下馬來。
佟威眼疾手快,身子躍起,一把攫住對方的腰,借力在馬背上一蹬,抱著她直往路邊的荒草中滾去。
饒是如此,他也輕哼了聲。
再看那兩匹馬兒像是被什麼刺中似的,四蹄躍起,直往前衝,翻了個跟頭。悲鳴一聲,摔倒在路邊,馬蹄上鮮血淋漓!
葛黎驚魂稍定,這才發現官道上被撒了一層鐵荊棘,寸許的尖刺向上。
若不是佟威反應快,說不準兩人已經滾落在荊棘之上遍體鱗傷了。
葛黎向四周
眺望,暮色漸合,荒無人煙,無邊的寂寥和幽暗如潮水般將兩人淹沒其中。
她眸色沉凜,道:“對方已經盯上我們了!”
確實,姜陽被劫的糧款被追回,黑衣人盡然被誅殺,但是趙由必然有其他傳信之法。刺傷自己的坐騎,置自己於荒野中,這應該是對方對自己的警告也是殺招。
如今,想在預定的時間裡趕到最近的一處城鎮已經不可能。
佟威身體繃緊,護在她的身邊警惕地梭巡著可疑的一草一木,可惜除了熱風拂面四下寂靜無聲。
葛黎神色淡然,道:“既來之則安之,走吧。乘著天還沒有全黑找個休息的地方。”佟威敬佩她的淡定,心也慢慢沉靜下來。
兩人沒有了坐騎,只能順著官道步行,好在都是有武功在身並不覺得過分疲累。
夜色一寸一寸地沉下,而夜空中月亮被厚厚的雲層所遮蓋,四下幽暗一片,仿若被網在了一張無形的網中,黑暗中似乎有什麼在窺視著他們,尋找著最好的出手機會。
當兩人翻過一道山坡,終於看見前面有一處黑黝黝的起伏,卻是一處村莊。
兩人都舒了口氣,總有了棲息的地方,然後近前卻發現沒有一點燈光,也沒有任何動靜。
佟威點亮了火摺子梭巡一圈,只看到斷壁殘垣,有的像是被火燒了般黑乎乎的,甚至還殘餘著焦糊味,整個村莊裡不見一點人氣,死寂得詭異。
兩人面面相覷,葛黎看了看村頭的兩棵半枯死的樹,道:“滅了火摺子,今晚就在樹上休息吧?!?
佟威沒有異議。
在野外,或是不明的情況下,樹上相比較地面來說是安全的。
於是,兩人簡單地吃了乾糧和水,各上了一棵樹依著樹幹休息。
不大會兒便閉上了眼睛,夜色中唯有風吹草動的聲音。
也不知過了多久,月亮完全消失了,周圍是死寂的黑暗。
一點,兩點,越來越多的火星在黑暗中亮起,綠幽幽的,一閃一閃飄忽著在山坡下越聚越多。
鬼火中,窸窸窣窣地冒出一個個人影,動作僵硬,形如鬼魅,竟然排成了整齊的方陣。
呼啦,一團大的火焰在中間燃起照亮了周圍,中間出現一個一頭大一頭小的平臺,平臺四周晃動著一圈的鬼火,中間盤膝坐著一個一身素白的人,頭髮披散著遮住了整個臉,火光搖曳,他的身形也隨著晃動彷彿沒有實體,詭異至極。
方陣緩緩移動,風掀起一個就近的人頭上頂著的帷布,竟然是一張腐爛一半的臉!雙眼成了黑洞,嘴脣一半留著一半露出白白的牙齒,空氣中有種讓人作嘔的腐臭味,而那個所謂的平臺竟然是一具棺材,這是殭屍!
葛黎和佟威屏住呼吸,將身體緊貼著樹幹努力藏身於陰影中,在彼此的眼睛中看到了驚懼,民間曾有趕屍人傳聞卻從來沒有親眼所見,更沒有看到如此之多的殭屍!
兩個人都不禁頭皮發麻。
像是有什麼感應般的,那棺材上的白影微擡頭向這邊看過來,風揚起他的頭髮,露出白生生的死人的臉,眼睛燃著兩簇鬼火。
所幸,鬼火幽暗,兩人又及時屏息凝氣,掩住了活人的氣息,對方沒有多注意。
“哦啊啊!……”臺下一殭屍上下頜一張一合,發出怪異的聲音。
下面的殭屍也同樣應聲,“哦啊啊……”彷彿是在對話。
這時,棺材正前方的鬼火滅了,方陣像是得到了什麼
訊息,散開,移身,互相交差,填補前面的空隙,再穿插移動,雖然殭屍僵硬,但是卻有條不紊變化成了一個圓形。
葛黎仔細看著方陣的腳下,不禁變了臉色,這竟然是簡單的八卦陣法!
這種路徑可以通過事先操演確定,通過有意識地引導,讓對方本來是戰陣兩端的直線衝殺,變成我方主導下的,在陣內的環型路線。連續不斷地接觸無窮無盡的敵人,將會逐步消耗馬軍的氣勢和體力。而由於對方自身的特性,他們又不得不按照這條“安全”的路線衝鋒。
本身這種陣法便是殺敵困敵之強,而以殭屍爲陣,即使簡單,但是不要說攻擊,就是一般人見了也是魂飛魄散,任其宰割!
隨著棺材上的鬼火明滅,殭屍不斷變化陣法,將兩人看得脊背上冷汗涔涔。
黑沉沉的夜晚,成隊的殭屍,似人似鬼的白衣人,處處透著詭異和恐怖。
兩人僵直著身體一動也不敢動,好在,殭屍們操練了一番便又站回了原來的方陣,保持原來的姿勢。
那團火焰漸漸暗了,鬼火變得微弱,最後淹沒於黑暗中。
終於,當天空露出第一絲魚肚白時,所有的殭屍都消失了,仿若昨夜所見不過是幻覺而已。
葛黎活動了下僵硬的身體對上佟威且驚且懼的眼神,道:“四下查看一下,小心點?!?
“是,主子?!?
兩人小心地往村子裡走。
整個村子靜得瘮人,連一個活著的動物都看不見,有的房屋裡還隨意地擺放著農具和其他,用手一摸,卻是厚厚的一層灰,也就是說這個村子沒有人已經很長時間了。
葛黎沉吟著,姜陽和其他兩郡縣都是災區之一,但是受災面積比縣郡稍好一些,應該沒有這種全村都逃荒的情況。
她走了一圈,到了村後,發現這個村子處在一個高坡上,後面是一個長而寬的深溝,很可能是平時農田灌溉之用,如今旱得厲害,早就沒有一滴水,兩邊茅草叢生,根本看不清裡面的情況,只是靠近有說不出的腥臭味道。
佟威也察覺了異樣,道:“主子,您看……”
葛黎判斷了下這個村莊的位置,應該在壺縣和姜陽的中間,屬於兩不管地帶,即使有什麼變動在第一時間裡也很難傳出。她牙疼似的吸了口氣,斷然道:“走?!?
兩人不顧疲累繼續往壺縣的方向疾奔,路上遇到幾個村子和這裡的情況大差不離,不過尚有一兩戶人家。
聽葛黎問起前面村子的事,幾個人都變了臉色,好半天,一年老的道:“你們是命大,那個地方是個死人村,都死絕了?!?
“爲什麼?”葛黎道:“壺縣屬於災區,朝堂不是發了賑災糧款了嗎?難道還有人餓死?”
那人搖頭道:“不是餓死,而是病死啊!”
朝廷的三批賑災糧款雖然被歹人劫持,卻沒有造成太大的影響,讓衆人沒有想到的是隨即卷席而來的疾病。得病之人先是發熱,腹瀉,三兩日便沒了命,開始並沒有引起重視,然而隨著百姓的頻繁發病死亡造成了大片的慌亂??な貒懒钊伺c人之間的來往,並召集郎中醫緊急商討治病之方,隨後向朝廷稟告。
然而,由於發病急,醫藥供求不上,死者愈加增多,有的甚至一家死絕。像那個村子就是因爲發病率太高,所以,州官封鎖了那個村子,不讓進出,最後都死絕了,放火燒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如果疫病蔓延開來,就不止一個村子的人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