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至小心地道:“皇上,您是不是去看看?”
“擺駕福雍宮!”西陵皇上將梨子放下,想了想又小心地放到旁邊的一個水晶盤上,方纔起身大步往殿外走。
高至忙跟了上去,臨走忍不住回頭看了眼那被咬了口的梨子。
福雍宮燈火通明,宮人見了一身明黃的皇上連忙伏身下拜,“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萬歲!”
西陵皇上沒有理會,徑直入了內殿,隔著重重帳幔只聽到有溫柔的呢喃聲,“乖寶兒,有皇姨娘陪著你,乖乖地睡……”
“難受……姨娘揉揉……”小女孩兒軟糯的聲音,磕磕巴巴地。
女子道:“好,姨娘揉揉,……寶兒是不是想父皇了?……”
小女孩踟躕著,“……想……”
女子擡頭看見那頎長英挺的身影連忙要離身下拜,被對方穩穩托住,道:“寶兒怎麼了?”
靜妃不負其名,嫺靜如水,淡雅如菊,或許是因爲哄孩子忽視了自己的儀表,雲鬢斜墮,有幾根髮絲飄在臉頰,映著那燈火有幾分旖旎朦朧之美,長袍稍稍鬆開了些,露出一點如玉的肌膚。
西陵皇上的目光在她的臉上短暫的停留便附身握住那粉嘟嘟的女孩兒的手,溫和地道:“寶兒,哪裡不舒服?”
三歲的女孩兒一直養於溫室中,粉粉嫩嫩,卻有些荏弱,她烏溜溜的大眼睛看著眼前這英挺的父皇,目光不由自主地往旁邊的靜妃瞥了眼,軟懦懦地道:“父皇來了,寶兒不疼……”
西陵皇上心尖兒一顫,抱她入懷,道:“那父皇陪你可好?”
“嗯,”小女孩兒很是雀躍,又帶著點小心翼翼,胖胖的小手揪住他龍袍上的龍紋裂開嘴,露出碎玉般的牙齒。
燈光轉暗,一個男人抱著女孩兒輕柔軟語,一個女人靜靜地站在一邊,此情此景溫馨和睦。
終於,小女孩兒在他的懷裡甜甜地睡去了,西陵皇上示意其他人退後,小心翼翼地將孩子放到牀上,拖過錦被蓋好,又將她臉頰邊的碎髮理順,目光微轉正與靜妃的目光對個正著。
對方一嚇,忙低了眼,粉臉上泛起紅暈,如醉裡的芙蓉。
西陵皇上站在她的面前,伸手摸上了她的臉,滑膩生香,膚如凝脂。
她微微一愣,身體禁不住地輕顫著,慢慢地,試探地擡手握住那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將臉貼近了些。
那手慢慢下移,移過她的臉頰,耳垂,脖子,鎖骨,最後停在她的下巴處,擡起。
她撞入了一雙幽深的眸子,心跳不禁加快,那異樣的觸感讓她發顫發抖,她櫻脣輕啓,吐氣如蘭,“皇上……”
燈光下,那是張與百里君臨相似的臉,他脣角微勾起,似笑非笑,那眸子卻波瀾不驚,低聲地,帶著蠱惑,“愛妃這是想朕了?”
“皇上……”她又叫了聲,口乾舌燥,神魂顛倒,她不敢再看,閉上眼睛將身子偎過去。
然而,她撲了個空,重心失去平衡,如果不是她及時抓住旁邊的桌子,很可能一頭栽在地上。
她霍然睜開眼睛,臉色蒼白地看著對方,對方的眼睛,對方的表情都是冷冷的,冷得讓她發抖,讓她頭腦有著剎那的空白。
忽然,她反應過來,撲通跪倒,“皇上恕罪!……臣妾,臣妾……臣妾是情不自禁……”
西陵皇上冷冷一笑,道:“情不自禁
?靜妃,朕賜你靜字你可知其意?靜坐觀衆妙,浩然媚幽獨。”臉色一變,“朕容你因爲你是尉遲氏的嫡妹,更是有尉遲之姓!”
靜妃伏倒,顫顫地,“臣妾知道,臣妾……臣妾會守住這個靜字……”
“這就好。”西陵皇上頷首,看了眼牀上甜睡的長公主,“朕希望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說完,毫不遲疑地拂袖而去。
靜妃跌坐在原地,呆呆地看著那身影絕然地走出自己的視線,突然淚如雨下,道:“靜字,靜字,皇上所要的靜字是‘靜只焚香坐,詠懷悲歲闌’啊!……可是,臣妾不甘……”
嗚嗚咽咽地,一櫳秋月秋風,一室淒涼。
她站在樹下仰起臉癡癡地看著迎風飄展的絲帶,這一刻內心無比地虔誠。默默站了片刻便要順著原路返回,然而頭腦深處那錐痛毫無預警地襲來,她呻吟一聲抱住頭蹲坐在地上,再後來,她疼得沒有了意識。
渾渾噩噩中,她只覺得頭皮被什麼撕扯地痛,臉上也火辣辣地。慢慢地睜開眼睛,卻看到田妙萱那獰笑著,得意的臉。
她甩甩頭,再看,確定是對方。她張了張嘴,喉頭乾澀,道:“你,你怎麼在這兒?……”想要動一動,卻發現自己全身被繩子捆得緊緊的,幾乎勒進了肉裡,她頭腦一個激靈清醒過來。
田妙萱微微一笑,眼角上挑,媚態橫生,道:“賤丫頭,你終於醒了?”她比葛黎高了一個頭,伸手鉗住她的下巴,“沒想到會落到我的手裡吧?”
葛黎四顧,這是間陰暗潮溼的房間,空氣裡有股糜爛和血腥味讓人有點作嘔,很顯然,她被拘禁在了這個陌生的地方。
她努力地從混亂的記憶中理出一點頭緒,冷靜地道:“現在什麼時候了?”
田妙萱顯然沒有想到對方如此鎮定,冷笑道:“真是鎮定自若呢!現在啊,現在是晚上了哦,想必那老頭子在跳著腳罵你呢!”
葛黎深以爲然,她平日裡的偷奸耍滑雖然讓尹太醫很是惱怒,不過也只是數落兩句而已。想來,他是不會想到自己正處於危險中。
她背後的手指動了動,意料中的使不上力氣,每次她的毒發,身心會受到最大的傷害得有一段時間才能恢復,對方顯然碰巧了這個時間。
她吐了口氣,道:“你想怎樣?”
田妙萱道:“我想怎樣?”她用力,咬牙切齒地,“你三番兩次地算計我,害得我丟臉,你說這筆賬我怎麼和你算?”
葛黎剛要說話,隔壁的房間傳來破碎的呻吟,那是種忍到極致的痛苦,讓她頭皮一炸。
田妙萱顯然知道正在發生什麼,臉色變得發白,手捏緊了絹子,發狠道:“今天我會讓你吃夠苦頭!不過,這都是你自找的!”
說著話,一個太監掀開簾子進來了,一手提著褲子,一手提著個什麼棍樣的東西,上面不知道沾染了什麼有股子腥臊氣。
他的臉白而胖,眼睛瞇成兩條縫,陰測測的。他齜著牙道:“田姑娘,該說的可說完了?”
田妙萱對他有幾分懼怕,往後退了步,勉強笑道:“說完了,有勞徐公公了。”
“好說。”那太監陰陰一笑,斜著眼睛肆無忌憚地打量了葛黎上下一番,砸吧砸吧嘴道:“模樣兒還不賴,那眼睛本公公最是喜歡了。”
田妙萱如願地在葛黎的眸子裡看到一絲驚懼之色,輕笑
道:“可不是?聽姑姑說,公公最是喜歡疼這般大小的丫頭,妙萱便巴巴地送了來。不過,公公,您可得下手輕點,別弄死了。”
那太監道:“這是自然,丁嬤嬤已經交代過了,本公公知道分寸。”
葛黎已經明白了自己現在的處境,從剛纔那痛呼和這個太監的稱呼她知道對方是司刑房的大太監徐公公。司刑房是專爲宮中犯了錯的太監宮女所設,而這個徐公公是個變態,以折磨人爲樂,特別好虐年齡小的女孩兒,以至於宮裡的人談虎色變。
她想不到田妙萱夥同那個丁嬤嬤竟然喪心病狂地將自己送到這個變態的手裡,這是要毀了自己!
她微微凝目,盯著田妙萱,聲音輕淡,道:“田妙萱,你好狠的心!”
田妙萱看著她的眼睛,只覺得那裡像幽冷如古井深潭,森森鬼氣,她不禁打了個寒噤,強自定了定神,冷笑道:“平日裡,你最是刁鑽不訓,也該讓你懂懂規矩了!”湊近前,眸子是惡毒的笑意,“徐公公也是個憐香惜玉的,你待會兒不妨多說兩句好話,說不準會動作輕柔些。”她惡毒地笑著,翩然而去。
葛黎冷冷勾脣。
徐公公靠近,那令人作嘔的氣息撲鼻而來,“心肝兒,待會兒讓公公好好爽爽?”伸手便來捏對方的臉。
葛黎擡眸,驟然間,他被對方那凌厲仄的殺氣震懾住了,呆了呆。下一刻,他只聽到一聲輕微的咔咔聲,有什麼按住了他的後腦,沸騰的血液齊齊奔涌向他的頭頂,他聽到了血管破裂的聲音……
第二日,在宮中一處偏僻的廢棄房屋裡,有人發現了徐公公的屍體,和他死在一起的還有一個宮女。宮女的身上全是傷痕,幾乎沒有一塊好的地方,而那個地方幾乎被搗爛了。
徐公公光著腚半蜷著身體,眼睛幾乎鼓突而出,臉上是癲狂的笑容。
據說,他是因爲興奮過度頭部血管爆裂而猝死。
這一醜聞震驚了皇宮上下,接著在徐公公的住處查抄到許多見不得的陰私物什,甚至在他的牀下深洞裡挖出了兩具白骨!這讓西陵皇上勃然大怒,下令將徐公公的屍體剁碎喂狗,並牽連了司刑房一干人。
當宮人捂住鼻子將兩人的屍體擡出,田妙萱站在人羣中看到了那駭人的場景,特別是看到那宮女體無完膚的慘狀,她捂住嘴,雙腿直打顫,扶住小茹的肩膀纔沒有癱倒。
“田姐姐!”背後脆脆的甜甜的一聲幾乎讓她魂飛魄散,猛然回頭卻是葛非言笑晏晏的模樣。
“啊……”她像是見了鬼似的踉蹌著後退,大瞪著眼睛,臉色煞白,哆哆嗦嗦地指著她,“你,你,你別過來……”
葛黎委屈地撅起嘴,道:“田姐姐怎麼了?明兒有那麼可怕麼?還是,”她壓低了聲音,“姐姐以爲明兒想是什麼?”
田妙萱揪著領子,注意四周疑惑的目光,嚥了口吐沫,定了神,她挺起胸脯冷冷地瞪了對方一眼,走了,腳步有些趔趄。
葛黎看著她的背影,臉上依然是無害的笑容,只是那眸底是淬了毒的冰冷。
田妙萱,丁嬤嬤,既然你們要我死,我便讓你們嚐嚐生不如死的滋味!
夜裡,幽暗的月光中,御藥房的廂房裡除了田妙萱,其他人都睡熟了。她躺在牀上大瞪著眼睛看著帳頂,腦海裡卻總是浮現出那晚離開時葛黎凝了冰的眸子,想到當時隔壁那宮女的垂死掙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