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季良便道:“皇上跟先皇相比最大的劣勢就是閱歷尚淺,與這些人沒有共過多少事,對這些人也沒有任何的恩典,所以不管是從威信上還是從感情上都籠絡不住這些人,李仁罕恃功自傲,現在咄咄逼人,妄想爭取更大的權利,不論皇上怎麼籠絡,他都不會感恩戴德的;但張業這個人貪婪成性,現在已經貪圖享樂起來,而且這個人沒有什麼太大的抱負,也並總不想著挑釁皇上,他每次出來作亂,都是他舅舅無形中連帶著的,所以,這個人有缺點,而且可以從感情上籠絡!只要我們運作的好了,不說要他支持我們,只要是李仁罕不造反,他是不會再腆著臉跟我們作對了!”
“哦?大人有何妙計?盡請直言!”孟昶傾過身子來道。
趙季良尷尬一笑道:“自我大軍入成都以來,先皇便謀劃做一番大事業,幾經籌措,再加上諸位將士用命忠心,大蜀方自建國,所以先皇對各位大臣將軍也格外寬容與優厚,但有些人便恃著這份恩寵胡作非爲起來,欺男霸女,強佔房屋,廣霸良田,甚至掘人墳墓,逼死人命數條,先皇先前看在各人勞苦功高的份上並未追究,所以民間也欲告無門,倘若這次我們有意的只是其中幾個受害人到成都府狀告張業而證據又確鑿的話,你覺得會如何?”
“只要證據確鑿,朕便立刻將他抓起來投入死牢!逼死一條人命都是死罪,更何況是那麼多條!”孟昶脫口便怒道。
趙季良噗嗤一聲便笑了,道:“皇上,你不要如此義憤填膺,在那個剛戰亂結束的時候,人命並不值錢!王衍即便已經投降,莊宗皇帝還不是連看他一眼都沒有看,便在送往洛陽的路上被一紙詔書將他和他的親族殺的一乾二淨?就連李仁罕一直垂涎的那個天香國色的小徐妃花蕊夫人也一併香消玉殞,那可是大小近百口,一個不剩,那時候的人命算得了什麼?只是花蕊夫人的死可真讓李仁罕狠狠的傷心了一段時間呢!一直私下裡埋怨先皇爲什麼不把花蕊夫人留下?又猜測殺人的軍士一定是夜裡動的手,要不然,那麼國色天香的美人兒他們是怎麼捨得動手的?”
一席話說的衆人又笑了。
趙季良便繼續道:“現在就是告也不是告張業,只是告他手下爲虎作倀的幾個頭目,以前是先皇授意成都府伊延環不接受訴狀,現在請皇上知會伊大人一聲,叫他接下狀子,然後按狀子去逮人,張業知道後肯定生氣,但伊大人是國戚,他也不敢太過過分了,到時候還是要來求皇上你的門路,皇上此時不妨做做人情,那幾個手下肯定是不能呆在成都了,但可以外放肥缺,張業爲了屬下和自己的面子著想,肯定會收下這份人情的!”
孟昶點點頭,卻又道:“大人的這條計策可行,可就僅僅這一件事,張業還是不會向我們這邊靠攏的!”
趙季良笑道:“僅僅一件事情,張業自然不會向我們靠攏,但我還有第二!”
“何爲第二?”趙廷隱問道。
“第二,他既然貪婪,那就用錢財拉攏他,就讓豐德庫使韓保貞和茶酒庫使安思謙明目張膽的去給他送錢送東西,就裝出一副軟弱的樣子,請求他的支持。他即便不想支持你,但見了財貨,以他貪婪的本性斷無不收之理。只要他收了,李繼宏就沒有理由不懷疑他,而他既然收了你的東西,以後在做事情上必然不會那麼完全向著李仁罕,這就所謂吃人嘴軟,拿人手短!”
衆人覺得有意思,便笑。
趙季良也笑,然後卻看了一眼孟昶,鄭重的道:“皇上,臣還有三!”
“哦,三是什麼?”孟昶便笑問道。
趙季良有些爲難,但猶豫再三,還是開口道:“皇上,臣的這第三條計策有些下作,但運用的好了,卻是可以直接瓦解李張組合,只是運作起來,可能對皇上的聲譽有些影響,皇上確定要老臣在這裡說出來?”
孟昶聽他不再自稱我,而改稱老臣,便知道他所說肯定有分量,便也看了趙季良一眼道:“大人既然覺得在這裡說不方便,我們到內殿說如何?”
趙季良點頭,兩個人便舍下衆人到內宮來。
孟昶便道:“大人,此處已經沒有別人,你可盡情而說!”
趙季良首先便行了一個禮道:“皇上,皇上有兩個姐姐,大姐孟久柱,先皇稱帝后封崇華公主,嫁現在的成都尹伊延環,生子伊審徵;二姐孟延意,封玉清公主,先前先皇與董璋合力抗唐時嫁董璋之子董光嗣爲妻,後先皇與董璋爭東川,董璋被部將所殺,董光嗣自縊而死,便回成都迄今獨自居住是也不是?”
孟昶一愣,隨即道:“確是這樣,我們在談論張業的事情,怎麼說到朕的姐姐身上了?”
趙季良便提醒道:“皇上,張業早已喪妻好幾年,至今尚未再婚配,還是單身!”
孟昶一下子便明白過來,不由有些憤怒的道:“趙大人,你的意思說是要把朕的姐姐撮合給張業嗎?”
趙季良忙勸道:“皇上先不要動怒!聽我細細道來。玉清公主常年獨自居住在宮中,現在還是單身,皇上和太后也不想公主殿下一直如此單身下去吧?
但我大蜀與公主年紀相仿又身居高位者都都早已經娶妻,要他們停妻再娶很難,要公主去給他們做妾室更是不可能;但那些年齡合適尚未娶妻者卻又都碌碌無爲,才能決定了他們以後不可能有什麼大的發展,公主也不可能瞧的上他們,放眼朝廷現在也唯有一個張業合適。
張業年齡比公主殿下大不了很多,雖然現在貪圖享受,但大蜀大勢已定,應該不會再有太多的紛亂,要是兩人能成的話,我們就能將張業從李仁罕的陣營里拉出來,即便張業不願意,我們做了姿態,他也不好再繼續和我們作對,對我們百利而無一害;但倘若這件事情公主要是看不上他,死活不答應,就全當老臣沒說!”
孟昶臉色有些陰沉,思索了好一會兒,方道:“趙大人,雖然說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但她畢竟是朕的姐姐,容朕好好兒跟她商量一下如何?”
趙季良連忙俯身道:“但憑皇上做主!”
毋府,簪兒拎著藥包回來,錦兒見了,連忙迎了上來道:“簪兒姑娘,我來吧!”
簪兒卻伸手打開了她的手笑道:“不用!不過是煎藥,我來就可以了,又不是沒做過丫頭子!”說著,輕車熟路拎著藥包款款地向著水房那邊走去。
錦兒一愣,不由自語道:“這簪兒姐姐是轉性了還是怎麼的,這幾天可從來沒見她如此勤快過!”說著,轉身回樓。
樓上,毋寶瑤卻坐在欄桿內看著簪兒遠去的身影略顯疑惑。
簪兒進了水房,卻見吳媽依舊在忙碌,不由笑道:“吳媽,還在忙呢?”
吳媽擡頭見是她,連忙迎了過來道:“哎呦,原來是姑娘!”又看了看她手中的藥包,道:“是來煎藥的吧?你快放下!我來就可以了!”
簪兒卻嫵媚的笑著道:“不用,這是大小姐的安胎藥,我來就好了;連著跑了這許多路,累死了!你給我準備一間小屋子,我在裡面煎,順便瞇一會兒!”
“哎哎!”吳媽對簪兒的要求自然是有求必應,連忙給她收拾了一間小房子,把胡牀也搬了進去,這才小心的退了出來。
簪兒便在裡面煎藥,煎了一會兒看著吳媽不注意,將懷裡一個小草藥包迅速的丟了進去一起煎著,剪了約有兩刻鐘,又趁著吳媽出去送水的空將小包翻出來瀝乾了水分,又用一方帕子小心的包好了這才悄悄地放在火裡燒掉然後繼續煎藥,又過了一會兒,吳媽回來了,藥也煎好了,簪兒便將藥瀝進碗裡道:“吳媽,我給大小姐送藥去了,你幫我把煎鍋裡的藥渣倒掉!”
“好!好的!”吳媽應道,簪兒便又嫋娜的走了出去。
“大小姐,喝藥了!這是專門給你開的藥方子,有生地、白芍、白朮等等,你喝了有好處!”翰墨樓,簪兒親手端上了藥碗笑道。
毋寶瑤看著熱氣蒸騰的藥碗皺了皺眉道:“這藥太熱,你先放那兒吧,稍微涼一下我便喝,我有些累了,你們先出去吧!”
簪兒和錦兒便只得退了出去。
眼見簪兒和錦兒退了出去,毋寶瑤站起身來,從抽屜裡找出一根銀針來在碗裡一試,銀針並沒有變色,毋寶瑤這才放下心來,摸摸自己的肚子,將銀針放在一邊端起碗來正待要喝,脣已沾碗,就要入口,毋寶瑤卻突然又停了下來,想了想,鄭重的將碗裡的藥倒進窗上插花的花瓶中,然後纔將空碗又放在桌子上,暗暗的心道:“經過了這麼多事情,我已經爲人向善,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也不可無,我曾將害過那個簪兒幾次,也難保她一定不會害我,我還是多小心一些要好,這補藥可以不吃,命卻是不能不要!”
想著,纔到牀上慢慢睡去。
夢中,卻又夢見自己將簪兒推進了水井中,但這次卻是成功了,簪兒被淹死,卻突然溼漉漉的站在自己牀前,陰森森地道:“大小姐,你做了那麼多壞事,卻殺人滅口,把我來淹死了,我要來報仇,將你的孩子也殺死——”說著撲了上來。
啊——!毋寶瑤嚇得險些尖叫,一個掙扎就坐了起來,卻看見窗外月華如水,屋中連個活人的氣息都沒有,就只有自己形隻影單,說不出來的孤寂與淒涼,毋寶箱再想想小雨在的時候的歡顏笑語、前塵往事,這淚花兒就不由自主的從臉頰上滾落下來。
毋寶瑤越發的覺得影孤身寒,便起身點起了紅燭,一個人抱著被子瑟縮在牀上,前事又朦朦朧朧的在眼前浮現出來,毋寶瑤又是癡癡的笑,又是默默的哭,淚水將枕頭打的透溼,直到天要近亮,這才又慢慢的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