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曉飛呆呆地坐在山洞裡,面前燃燒著一堆忽暗忽明的篝火。
他愣愣地看著放在腿上的箱子裡的閉幽苓,癡癡地想:“唉,不吃這藥的話,掌傷隨時都會發作,寒冷得生不如死。可吃了它,又會長生不老。長生不老真的好嗎?我期待嗎?有什麼理由永遠活下去呢?”他緊緊皺起了眉頭。
除了這個溫暖如春的山洞之外,整座山都被寒冷所籠罩。北風呼呼地吹,吹得人昏昏欲睡。可劉曉飛閉上眼睛很久了還是無法真正入眠。一團混亂纏繞的思緒堵住了他的左腦,他覺得左邊腦袋像被人用手狠狠揪住了,卻又無法掙脫。
他長長嘆了口氣,慢慢站起來走到洞外。寒風凜冽中飄落下羽毛一樣的雪花,黑壓壓的山巒漸漸被鋪上了一層白色。他的心裡頓時升起高遠的天空飄浮的白雲一樣的空曠思緒,心裡和腦中的愁緒瞬間隨風消散。
他回頭看著放在篝火旁映著褐色光芒的木箱,靜靜地發呆,一時間感覺像是身處夢中,眼前的一切明明真實可見,但又十分朦朧。
幾片雪花悄無聲息地落在他的臉上,身上。他微微一笑,走回洞中,躺在莫名其妙越燒越旺的篝火旁。篝火底部是他在山中隨意撿拾的動物的幹糞。當上面的乾柴燃燒殆盡時,這些幹糞卻開始紅通通地燃燒。
劉曉飛嗅著仍有些臭味的幹糞氣息,不知不覺睡著了。
夢醒之前,他內心平靜地想:“或許我那時早已被雷劈死了,現在的我不過是個遊魂而已。我所見所遇的事情和我的思緒都不是真實的。”
將醒未醒之際,他心裡噗通噗通狂跳著想:“難道說我還活著?不然我怎麼會做夢呢?我應該已經很老了吧!我剛剛照鏡子了,我頭上的白髮比老人還多。”
醒來之後,他慢慢睜開眼睛,看到洞外的陽光。他被強烈的光芒照得又閉上眼睛,深吸了口氣,慢慢坐起來,看到腳邊的木箱。他呆呆地看著木箱想:“我十八歲的時候會料到我現在的所見所遇嗎?我把我的人生過得只剩下我自己,我的生命了。我除了活著,比死人幸運,還有什麼比別人幸福呢?爲什麼我就不能做一個普普通通的人,過平平淡淡的美好生活呢?我流浪這麼久,這麼遠,爲的是什麼?”他怎麼也想不通,左鬧又開始堵塞了。
他恨不得狂叫一聲,罵罵老天。如果不是命運,他真想不出爲什麼會落到現在這樣。
“難道一切都是註定?”劉曉飛感覺無力站起來,擡頭望著洞外湛藍的天空,緊緊皺著眉頭想:“人類本來就是孤獨的一羣,誰都身在地球,都只是老天爺降下的棋子。我呢?我也不過是蕓蕓衆生裡一顆微不足道的塵埃而已。如果我現在在月球看地球,誰都不會被我看到,誰都只是一粒微塵。我們就是地球。地球似乎是永遠存在的,可我們只是塵埃,飄來飄去沒有盡頭。總有一天,誰都會離開。當一切煙消雲散的時候,存在二字就顯得極其可笑了。”
他艱難地爬到箱子邊,把箱子打開,拿出閉幽苓在手上靜靜地看。這東西輕若無物,拿著像沒有拿一樣。
他冷笑了一聲,心想:“輕如鴻毛,這就是人們活著的理由啊!”
篝火已變成一堆灰燼。劉曉飛把閉幽苓放回箱子,把箱子鎖上。他抱著箱子慢慢站起來,走出了山洞。洞外的冰雪像一個潔白無瑕的世界,正敞開懷抱迎接他,也彷彿敞開快樂的心扉歡送每個人,每個人都會永遠快樂無憂。
劉曉飛踏上柔軟的雪地,微笑著想:“這世界就是一個巨大的幻影,千萬別當真!我……我們每個人都只是匆匆做了一場夢而已。美夢或者噩夢,終將醒來。”
“唉,既然做一個普通人,過普通的生活對於我永遠是可望不可及的美夢,那我乾脆堅持我的與衆不同吧!我也許應該做與衆不同的事情,保持與衆不同的思想。或許我得想辦法找回我那身神鬼莫測的高深武功?名震江湖不也挺好嗎?爲什麼我不去追求呢?唉,反正是做夢,就做美一點吧!不要讓現在成爲將來的遺憾。”
劉曉飛忍不住暢快地笑了笑,頓時像找到了似乎是夢想的人生目標。第一次有了夢想,令他激動不已。他大步踏著雪朝山下走去。雪地上留下他的赤腳的腳印,遠看就像一隻野獸的足跡。
他走著走著,遠遠望到一座城,不禁微微一笑,心想:“果然所有的路都通向城市啊!唉,好久沒照過鏡子了,我都快忘記自己長什麼樣了。去城裡找個鏡子看看吧!”他加快了點腳步,城市越來越近。
城門口的風吹得行人幾乎倒退,劉曉飛緊緊跟在人羣之後才勉強站住腳。他苦笑著想:“還說恢復什麼絕世神功呢!我現在弱不禁風的樣子,連普通人都不如啦!”
人擠人,人推人,劉曉飛並沒費多大力氣就進了城。他不知道這個城叫什麼名字,也不想知道。
“唉,到哪兒不都是流浪嗎?不都是孤身而來,孤身而走嗎?”劉曉飛站在街邊望著茫茫人海嘆了口氣。
他忽然感到十分飢餓,肚子咕嚕咕嚕亂叫。他深吸了口氣,把氣往肚子裡鼓,感到胃就像一個破了洞的氣球,無論鼓多少氣很快就會癟下去。當他呼出氣時,他發現肚子裡邊似乎貼在了一起。
“不吃點飯的話,連站都站不住了,況且還要抱著這個破箱子。雖然這個箱子裡的東西可以救我的命,抱著它就像抱著自己的命一樣,但現在它還不如一碗香噴噴的飯呢!若是現在有人拿一碗飯來跟我換這個箱子,就像用飯換我的命,我也肯定願意!”劉曉飛覺得有些頭暈眼花,不由自主地蹲了下去,蹲下身還是感到虛弱,乾脆坐在地上。
他完全不理會經過的人的異樣的目光,只想象著美味可口的飯菜。
“唉,吃飯是爲了活著,活著是爲了有飯吃,人生不過是一場吃與活的因果關係而已。當一個人餓到極致時,生活簡單得只需要一碗飯。而吃飽了之後呢?生活就會變得比一碗飯複雜得多。”
恍恍惚惚間,劉曉飛睜著疲憊不堪的雙眼看到斜對面有一家不大不小的飯店。他有氣無力地站起來,像夢遊一樣踉踉蹌蹌地走向那個飯店。飯店內飄出的香噴噴的飯菜氣味使他幾近瘋狂。
劉曉飛不管雙腿像灌了鉛一樣癱軟無力,強行啓動奔跑模式,不一會兒就跑進了飯店。飯店裡人齊刷刷目瞪口呆地望著他。
一個店小二很快反應過來,迅速跑到門口,用力推了下劉曉飛,同時怒聲呵斥:“臭乞丐,這是你能來的地兒嗎?”。
劉曉飛本來就餓得搖搖欲墜,店小二又五大三粗,力大如牛,他被直接推出門外摔倒在地,恰好撞到門前用鐵鏈繫著的一條狗,狗正在吃一個破碗裡的剩菜殘羹。
劉曉飛趴在地上,半天才擡起頭,看到眼前破碗裡的食物,他愣了愣,忽然像瘋了一樣抓起飯就往嘴裡塞,把那條狗嚇得往旁邊躲,它嘴裡發出嗚嗚地低聲咆哮,卻被劉曉飛那瘋狂的樣子驚得不敢靠近。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議論紛紛,還不時發出嘲笑。
“這人跟狗搶飯吃!跟狗一樣!下賤!”
劉曉飛吃完了破碗裡的食物,漸漸恢復了精神,沒有聽到剛剛議論他的話,只聽到陣陣鬨笑。
“唉,這有什麼好笑的?如果這也好笑的話,那人們還有什麼悲傷可言?”劉曉飛閉上眼睛翻過身,快活地躺下,決定先好好睡一覺。
恍恍惚惚間,他快要入睡時,忽然猛地坐起,睜大眼睛四面張望。人羣也好奇地隨著他的視線去看,所有人發現不遠處有一個污跡斑斑的舊木箱。他們驚奇地看到劉曉飛像個瘋子一樣連站都來不及站就瘋狂地朝箱子爬過去,迅速把箱子摟在懷裡,像抓住他的命一樣。
“嗨,這不就是我的命嗎?什麼都能丟,命不能丟。命還是最珍貴的呀!”他第一次感到這個箱子跟他的生命一樣重要。而人們看到的只是似乎重要。他們把這個赤著腳,衣衫襤褸的人看成了一個乞丐,他的命跟那個看起來破舊不堪的木箱一樣只是似乎重要。
人羣忽然騷動了一下,一個昂藏九尺的大漢大步跨到劉曉飛跟前,像只惡狗一樣兇狠地盯著他。
劉曉飛皺起眉頭,仰首看著他。大漢忽然露出和顏悅色,聲音渾厚而溫和地說:“你就是劉曉飛劉大爺吧?”
劉曉飛摸著頭詫異不已,吃吃地說:“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大漢俯下身,把手搭在劉曉飛肩頭,低聲說:“借一步說話好不好?”劉曉飛微微點頭。
二人在人們詫異的眼光包圍中離開了飯店門口。劉曉飛抱著箱子不緊不慢地跟隨大漢,大漢頭也不回地走著,而且和他保持一定的距離。不知情的人肯定會認爲他倆根本互不相識。而他們確實不相識,至少劉曉飛真的從未見過此人。
“沒見過又怎麼樣?反正我現在是飽一餐,餓一餐的,活得一點人樣也沒有,還怕什麼呢?我身上唯一值點錢也就是這個箱子,我的命了。難道他知道我這箱子裡裝的是什麼?莫非他是何音紅派來的人?”劉曉飛邊走邊忐忑地想,腳步卻並未放緩。
人往往對於未知的情況比較有興趣,就算是危險的也想探個究竟。
走到一個僻靜無人的巷子時,大漢忽然轉過頭對他說:“劉大爺,我叫林洪。我是天魔教百雲堂的堂主!”
劉曉飛愣愣地點點頭說:“哦,我知道了,你叫林洪……”他心裡咯噔一下,暗想:“天魔教?天魔教跟我完全沒一點干係啊!”他忽然瞪大眼睛,退後了幾步,吃吃地說:“你……你是何音紅派來的?”
林洪哈哈大笑,搖搖頭,怒氣衝衝地說:“何音紅那小賤人已經是衆矢之的,她殺了本教的教徒,犯了最嚴重的教規,早被逐出了。我是連珠公子派來的!”
劉曉飛眼睛瞪得更大,說:“連珠公子?連珠公子認識我?”
林洪微笑著搖搖頭說:“何音紅當時放了一個人回去給連珠公子報信,想給他警告。連珠公子對於何音紅的警告一點反應也沒有,反而對於你很有興趣!或者說……”他眼睛放光地看著劉曉飛抱著的箱子,說:“他對你這個箱子很有興趣!”
劉曉飛低頭看著箱子,沉吟了一會兒,擡起頭說:“這是我的箱子,我需要它裡邊的東西救命!這就是我的命!”
林洪冷笑一聲,說:“世上只要是連珠公子看上的東西,就沒有他得不到的。現在你這箱子裡裝的長生不老的神藥閉幽苓這件事情江湖上已經傳開了。本來很多人都會想奪走你的箱子,甚至殺了你再奪。可連珠公子已經放出話說閉幽苓已經是他的了。而你只是在替他護送此物。所以就算那些人千想萬想,也不敢動這箱子,動你一根毫毛。因爲動了這個箱子就等於是動了連珠公子的東西,動你,就等於動了連珠公子。膽敢輕舉妄動的人,連珠公子是不會讓他好過的。所以,你現在很安全。你只需要乖乖把它送到天魔山去就行了。你將得到你無法想象的厚報!”
劉曉飛聽得滿頭大汗,癡癡地想:“我糊里糊塗地成了快遞員?還要專門送這箱子到連珠公子府上?我這不是把我自己的命送給他嗎?”他的心開始噗通噗通狂跳,好像一條繩子緊緊纏住了他的脖子,將要把他拉到未知的地方。也許是金碧輝煌的宮殿,也許是深不見底的深淵。但兩種結果可能造成一種情況,那就是死亡。
死亡永遠是未知的,就像某個人某天晚上閉眼後,永遠無法預測還能否見到明天的太陽。
劉曉飛微微笑了笑,搖搖頭說:“我不把閉幽苓送給連珠公子行不行?”
林洪瞪大眼睛,臉上的表情像是剛剛聽到這輩子聽過的最大逆不道,最膽大包天的話。他冷笑一聲,說:“你知不知道,江湖中從來沒有人敢跟連珠公子作對。”
劉曉飛淡淡一笑,然後哈哈大笑,像是剛剛聽到這輩子聽過的最荒誕無稽,最荒謬絕倫的話。他微笑著說:“世上的每個人都不一樣,爲什麼我偏偏要跟別人一樣?再說,我沒有跟連珠公子作對,也沒有打算跟他作對。這箱子是我的就是我的,誰也沒權利拿走!閉幽苓可以救我的命,我現在是身受重傷。我把它給他就等於是把命給他。我這輩子好不容易有一個真正屬於我自己的東西,也是唯一屬於我的,那就是我的命。你說說,就算連珠公子能賞我千萬兩黃金,我沒有命的話,這麼多金子不也等於是廢鐵嗎?”
林洪一直冷笑著聽他說,等他說完了,他冷冷地盯著他笑了笑,說:“你知不知道,江湖中無數人想給連珠公子賣命,連珠公子也不屑。能給他辦點有用的事情是他們每個人的榮幸!”
劉曉飛淡然一笑,搖搖頭說:“可惜我根本不是所謂的江湖中人,我只不過是個普普通通的流浪漢而已。”
林洪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咬著牙露出猙獰的面孔,冷笑一聲,說:“如果不是連珠公子吩咐誰也不可強搶你手中的閉幽苓,我肯定把你殺了,然後拿走你的箱子。”他沒等劉曉飛說話,又哈哈一笑,表情溫和了些,說:“箱子你可以自己留著,只要你把閉幽苓送給他就行了。”
劉曉飛苦笑著嘆了口氣,搖搖頭說:“你還是沒有仔細聽我說,這東西可以救我一命,它就是我的命,我就算再放浪形骸,什麼都不在乎,我還是挺在乎我的命的。一人只有一次生命,沒有命就什麼都沒有。所以,我決定還是自己好好留著,好好活著,不把它送人。”
林洪慢慢從腰間抽出一把金光閃閃的匕首,迅速伸至劉曉飛的胸口,把他的衣服刺穿,再向前半寸就會刺破他的胸膛。林洪露出猙獰的面孔,冷笑著說:“我殺的人比你想象的還多。我可以殺了你,然後跟連珠公子說你是餓死在路邊的,我撿到了這個箱子。反正像你這樣無家可歸的流浪漢餓死路邊是最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劉曉飛微微一笑,說:“你殺人的本事我不知道,但你撒謊的本領倒是不容置疑。”他忽然擡起頭望著天空輕聲驚呼了一下,然後瞪大眼睛看著林洪身後,癡癡地說:“你背後有人,而且他把劍擱在你脖子旁邊。”
林洪愣了愣,忽然放聲大笑,笑得眼淚都快流出來,說:“你這小子別的本事沒有,聲東擊西的小伎倆倒是很會用!告訴你,你這方法用在小混混身上可能有點用,但對我這樣的**湖是一點用也沒有的!哈哈哈哈哈……”
他的笑聲忽然停止,因爲他脖子旁邊的劍捱到了他的脖子,他猛地側過頭,但不敢轉身,咬著牙說:“朋友,有話好好說!四海之內皆兄弟,你犯不著爲了這小子冒犯天魔教!你知道我是天魔教的什麼人嗎?”
那人沉默了一會兒,瞪大眼睛看著劉曉飛說:“我只是想來問問你,你上次在金輝暢家說我是孤獨的人,活著沒有意義。我想了很久,一直想不明白,孤獨的人真的是可恥的嗎?我應該因孤獨而感到自卑嗎?難道我有一身絕世神功也沒有什麼了不起嗎?你回答我!”
劉曉飛愣愣地看著他,忽然驚叫:“你是那個黑衣俠!”
黑衣人微微一笑,點點頭。
劉曉飛依舊愣愣地看著他,很久才說:“你……我。現在應該不是說話的好時機吧?”
黑衣人愣了愣,點點頭說:“對,我覺得這個人應該離開。”他冷冷地盯著林洪的側面,說:“你離開這兒吧!不然我讓你離開這個世界!”
林洪頭上冒出涔涔冷汗,緊緊皺著眉頭說:“好!既然你敢跟天魔教作對,從今以後你永遠也沒好果子吃了!”他說完收回匕首,放在腰間,冷冷看了黑衣人一眼就飛身躍到一間房的房頂。人已消失,但聲音卻遠遠傳來:“聰明的就把箱子送到天魔山,不然你是死路一條!”
劉曉飛呆呆地望著空無一人的房頂,長長舒了口氣,微笑看著黑衣人說:“黑衣俠,謝謝你救了我!”
黑衣人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說:“現在可以回答我的疑問了吧?”
劉曉飛彷彿失去了渾身的力氣,坐到地上望著他說:“你爲什麼不把你的面罩摘下來呢?”
黑衣人冷冷地俯視著他說:“我不戴面罩就不是我了。”
劉曉飛睜著佈滿血絲的眼睛看著他,好像十分疲憊地說:“你不摘面罩就永遠不知道自己是誰,就永遠不認識自己。你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又談什麼活著的意義呢?”
黑衣人靜靜地俯視著他,似乎陷入沉思,很久才說:“我是我,我不需要知道自己是誰,誰都不是我,我誰都不是。”
劉曉飛啞然失笑,把身子靠在牆上,看著地面說:“我也不知道你是誰,誰都不知道你是誰。你想了解活著的意義,卻又不在乎自己是誰。你知道嗎,這個‘誰’就是你活著的意義。只有弄清楚你是誰的問題你才能知道活著的意義。孤不孤獨倒不重要了。如果跟別人在一起就代表不孤獨,那麼總有一天你會獨自走向死亡,臨死前你會發現原來只有孤獨纔是永恆的伴侶。這是我死過一次才知道的。”他臉上的表情十分平靜,說生死就像在說吃飯喝水一樣十分平常的瑣事。
黑衣人眼睛看著地面沉吟了一會兒,忽然瞪大眼睛看著劉曉飛,似乎有點驚喜地說:“你也不知道你是誰,對不對?”
劉曉飛苦笑著瞟了他一眼,嘆了口氣,說:“我要是早知道我是誰還會落到現在這個樣子嗎?假如我是個做生意的大老闆,是個公司的職員,或者是個打工仔,甚至僅僅是個保安倒也好,至少我會知道我是幹什麼的,可惜我是我,我只是我。”
黑衣人眼睛瞪得更大,顯然不明白劉曉飛說的是什麼意思。
劉曉飛苦笑著嘆了口氣,接著說:“爲什麼不像牲畜一樣不知不覺地活呢?這樣多簡單!吃時吃,喝時喝,拉時拉,撒時撒,睡時睡,繁殖時繁殖,活時活,死時死。”
黑衣人面無表情地緩緩搖著頭說:“我是人,不是牲畜。”
劉曉飛擡頭望著他,微笑著說:“很多人都跟牲畜一樣,簡直就是牲畜!既然你不想孤獨,你應該也做牲畜,這樣就不會煩惱活著的意義和孤獨的痛苦了。”
黑衣人眼睛眨也不眨地呆呆看著他,很久才說:“你怎麼跟我以前的想法一樣?就因爲這樣想我才一直孤獨到現在。可我已經改變想法了,我不想再一個人,像在夢裡遊蕩!”他的語氣莫名其妙變得憤怒,胸口的起伏也加快了。
劉曉飛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靜靜看著他說:“人生本來就是一場夢。這也是我死過一次才發現的。只有自知身在夢中才能不被夢所左右。”
黑衣人愣愣地看著劉曉飛說:“難道我現在是在做夢?”
劉曉飛苦笑了笑,說:“身在夢中不知夢,是一個人最大的悲哀。等到臨死前才發現爲時已晚,想做的事沒做,想在一起的人擦肩而過,這一切都成爲遺憾,追悔莫及。其實在夢裡做什麼事,說什麼話,跟什麼人在一起都應該儘管去做,去說,去尋找。因爲總有一天你會兩手空空從夢中驚醒!”
黑衣人緩緩轉過身,慢慢走了,頭也不回地自言自語:“去做夢?”
劉曉飛眼看著他漸行漸遠,忍不住大聲喊道:“喂,你還沒告訴我你是誰呢!我總該知道我的救命恩人叫什麼名字吧!”
黑衣人的人影很快從巷子裡消失,但聲音卻不知從何處傳來:“夢中相遇,何必相識!”
劉曉飛苦笑著嘆了口氣,心想:“他不會變得跟我一樣,成爲一個在夢裡遊蕩的人吧?唉,這樣他的未來還有什麼幸福可言?我應該勸他好好做一個普普通通的人,過普普通通的生活,這纔是最幸福的人生呀!生活本來是真實的,人生要來點真實!他這樣如夢似幻地活下去永遠也體會不到所謂人生的。”
他長長嘆了口氣,又想:“黑衣人到底是不是就是連珠公子?如果是,爲什麼他不搶走我的箱子呢?”他無奈地搖搖頭,也轉身離開了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