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續穿梭在茫茫人海中,劉曉飛邊走邊想:“不能再這樣下去,否則我還沒走到譚曉曇那個天殺的的研究基地就凍死了!得先找些厚衣服穿上才行啊!”
劉曉飛來到一堆如山的垃圾堆旁邊。
時值夏天,蒼蠅像一層霧飄浮在垃圾堆上空,嗡嗡作響。
劉曉飛走到垃圾堆裡,在裡面亂翻亂找,忽然看見一件厚大衣,但十分破爛。他驚喜地從一些瓶瓶罐罐之下拉出大衣,披在身上。
有幾個路過的人好奇地看了看他,趕緊捂著鼻子議論著走開了。他們說的話傳到劉曉飛耳朵裡,劉曉飛瞧了瞧他們,微笑著想:“垃圾不就是放錯了地方的好東西嗎?只要能保暖,管它破不破,舊不舊呢!”他又在垃圾堆裡翻出來好幾件棉衣棉褲。
於是,在烈日炎炎的街頭,人們驚奇地看到一個身穿大衣,裹得嚴嚴實實的流浪漢。很多人都在指指點點,議論紛紛:“這人真是有病!這麼大熱的天居然……”
劉曉飛淡然一笑,毫不閃躲地走向人羣,看向每雙好奇而鄙夷的眼睛。他走的步子比誰都大,笑容比誰都燦爛。雖然臉上戴著口罩,但人們看到他的眼睛是瞇起來的。他們疑惑地想:“這人不僅病,而且瘋了!”
劉曉飛決定不再理會別人的眼光,他笑著想:“就當我在逛動物園好了,這些人不過是些好奇的動物而已。”
他越走越往偏僻無人的街頭而去,直走到郊外的樹林。他施展絕頂輕功輕雲度雁在林間翩翩飛舞,瞬息之間就遠離了這座他還不知道名字的城市。
城外都是山,一些還未被開發的平靜之地。這裡人煙稀少,正是無所顧忌狂奔的好地方。他不再想看見別人驚奇的目光,有時候驚奇意味著歧視。
與衆不同的人也喜歡僞裝成與衆相同,不需要圍觀,只要安靜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了。
劉曉飛在山野間飛速狂奔,誰也沒有看見他,誰也不知道他要去哪兒,只有他自己知道,現在是以血還血的時候了。
他依稀記得譚教授的那個隱蔽的山洞所在的大山,就在金隅山向南的地方。
他經過金隅山時,駐足望了望這座勾起他千絲萬縷的思緒的老地方。這裡,他曾經和心目中最喜歡,最真實的愛人劉曉雲度過片刻的歡快時光。他嘆息著想:“或許這就是我這輩子最快樂,也是唯一開心的時光了。可它已經一去不返了。”
劉曉飛感覺眼淚都快流出來了,他擦了擦眼睛,轉身繼續向南狂奔,想用速度換一點灑脫。直到他看見譚教授所在的那座神秘的大山,他的愁緒已像風乾的眼淚消失不見了。
夜幕降臨,大山似乎變成了一隻巨大的怪獸,正蜷縮著準備獵物的到來。而劉曉飛就像一隻看起來瘦小懦弱的小羊,無辜地走入了巨獸的領地。等待他的將是不堪設想的艱難險阻。
他緩緩走到山腳,這裡的一草一木對於他都極其陌生。好像只在夢裡來過,真的清醒著看見,卻又摸不著頭腦,搞不清楚方向。上哪兒去呢?他們既然有那麼多人,還有槍,而且身在暗處。
劉曉飛閉上眼睛,他默默期盼,這一晚快點像睡夢一樣度過吧!明天我照常醒來,照常活著。
他像一隻無聲無息靠近獵物的野豹,睜著銳利的眼睛,觀察風吹草動。忽然,在離他幾十米遠的都是一人多高的草的草叢中,他發現一個高大的身影。
那個人站在那裡晃了晃,逗留了一會兒以後,慢慢走進草叢邊的樹林,頭也不回,似乎完全不懷疑這樣的荒山會有什麼人來,連狗都不會到這裡來。狗也想乖乖呆在家裡,好好享受與人相似的安逸生活。
可偏偏有一個像野狗一樣的人跑到這裡來了。劉曉飛正是這樣一條野狗。他是最不像人的人,他只是苦命的流浪漢,命運驅使他必須到這裡來,就像流浪者若是停止了流浪就會死去一樣,他必須到這裡來,然後繼續流浪,這就是命運。
那人進入樹林後,劉曉飛四下看了看,沒看到任何可疑的動靜,也跟著那人走進了樹林。
樹林後有一個山洞。劉曉飛冷笑著想:“總有些人住在山洞,他們見不得光,做著偷雞摸狗的壞事。”他悄無聲息地走進了像野獸的血盆大口的山洞。
洞外的天地還有些光亮,可以辨認出萬物,可一走入洞口,彷彿自己也融入了黑暗。暗得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只有黑暗,無盡的黑暗。
一把槍抵在他的頭上。
劉曉飛站住了,不再用眼睛在黑暗中探索,彷彿血液也停止了流動。
“你是誰?”黑暗中傳來一個聲音,槍口抵得更緊。
劉曉飛的呼吸也停止了,他似乎是一座石雕,只是被人搬到洞口而已。
持槍的人又問:“你是誰?”
劉曉飛想轉頭,可槍口阻止了他。持槍的人厲聲說:“再不說話,我就開槍了!”
劉曉飛知道,在下一秒鐘,這個人還不能弄清他的真實身份,不會冒然開槍。他利用這一秒揮了下手。
持槍的人沒看見他的任何動作,槍忽然斷了一截,掉在地上,他愣住了,大聲喊叫:“快來啊!這裡有人闖進來啦!”
腳步聲繁雜如叮咚落下的山泉,在這空曠安靜的洞內聽起來尤其震動。再淡定的人這時也會感到驚慌失措。
可劉曉飛一點也不淡定,也不驚慌。他突然消失在黑暗中。四五個持槍的蒙面人衝到洞口。一個人大喊:“開燈!”
燈開了,黑暗瞬間被光明代替。每個人都能看見每個人,但看不見各自的臉,因爲每個人都蒙著面。劉曉飛也蒙著面。
一個似乎是領頭的人大聲說:“快給我仔細去找!把所有的燈打開,見到任何可疑的人,馬上抓起來!”劉曉飛跟著其他人一起應聲:“是!”
十幾個人加入了隊伍,劉曉飛跟三個蒙面人一組,向一條交叉洞口急急跑去。忽然有一個人大叫:“喂,前面那個,就是你!站在原地,不要動!再動我就開槍了!”
劉曉飛那一組的人都站住了,劉曉飛也跟著站住。他屏住呼吸,等待喊叫的人過來。
那個人手握著槍走到劉曉飛身邊,嚴厲地看著他說:“你的槍呢?”劉曉飛鬆了口氣,看著地面沉聲說:“我太著急了,所以忘了帶了!”
領頭人也走過來,哼了一聲,說:“你這樣就算找到那個闖入的人,也制不住他呀!萬一他有槍呢?那你不是白白送死?來,我這兒有把手槍!”領頭人從腰帶的槍套裡拔出一把精緻的****遞給劉曉飛,劉曉飛低著頭用雙手接住,充滿歉意地說:“太謝謝你了!我下次一定記得帶槍!”
領頭人完全不理會劉曉飛,轉身面對快要散去的衆人,大聲說:“這裡從來沒人闖入過!這次這個人既然敢來,那就是來者不善。很可能是白教授的餘黨。你們誰要是抓到他,先不要開槍,一定要活捉!譚老闆肯定想問他話的!”
劉曉飛跟著其他人齊聲應了一聲,就慌忙跟隨幾個蒙面人跑進一個叉洞。誰也沒在意他,似乎只要同樣蒙面,同樣見不得人,做見不得人的事,就屬於這個見不得人山洞。
劉曉飛走著走著,趁身邊的人不注意,迅速轉入一個燈光較暗的拐角。他慢慢脫下身上的大衣和礙手礙腳的棉衣服,敏捷地穿過幾個拐角。可是越走,他越覺得糊塗。有好幾次他都又回到了放著大衣的拐角。
劉曉飛心裡覺得特別煩躁。雖然燈光通明,但在封閉的空間,密不透風的山洞深處,他感到越發壓抑,連呼吸都很困難。他皺著眉頭想:“這些人是怎麼習慣這裡的生活的?他們真是比我的忍耐力還強啊!”
他閉上眼睛,頭枕在大衣上,靜靜看著四五個交叉的洞口,不知道到底往哪兒去。他愁悶地想:“光是想是想不出來的,還得一個一個洞口去探索呀!”
一個洞口忽然傳來腳步聲,急促而雜亂,說明有很多人。只聽一個人大喊:“抓到了!抓到了!”
劉曉飛眼睛睜到最大,他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疑惑地想:“抓到了!那我是誰?抓到誰了?”
很快,十幾個人圍住一個人從那個洞口走出來。劉曉飛慌忙站起身,迅速加入到隊伍中。所有人眼睛都盯住那個被兩個人反扭著手臂的蒙面人。
領頭人對一個人說:“摘下他的面罩!”面罩摘下,所有人眼睛都瞪得更大,幾乎同時驚呼:“女人?”
劉曉飛也瞪大眼睛,嘴張得更大,他想說出一個名字:“白小麗!”
白小麗冷笑看著地面,完全沒把這羣兇神惡煞的人放在眼裡。
領頭人對身邊的一個人耳語了一句,那人迅速離開了人羣。所有人不再說話,靜靜等待更有話語權的人到來。
片刻後,所有人忽然一齊轉身,一個沒有蒙面的人來了。那是個年輕但看起來十分老成的人。他微笑著,這微笑像是刻在他臉上,又假又冰冷。誰的笑容也不會顯得這樣虛僞,卻十分自然。
白小麗睜開血紅的眼睛瞪著他,冷笑了一聲,說:“譚曉曇,我的好弟弟。你過得真是開心啊!你爲什麼要做這麼害人的事?”她問得好像一個普通的姐姐在責備弟弟不該沒吃完飯就扔下筷子去玩一樣。
譚曉曇依舊微笑看著她,眼裡彷彿也沒有其他人,他鎮定自若地說:“姐姐,我只不過是爲了生存而工作啊!很多人都這樣啊!爲了生存而工作是最低級的生存,這不是你跟我說的嗎?我過得開不開心只有你知道。像我這樣的人,只有把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纔會真正的開心!不損人,哪能利己啊!你說呢?”
白小麗扭動著手臂,譚曉曇揮了下手,那兩個蒙面人鬆開了她的手。她揉著通紅的手臂,避開他的目光說:“別人的痛苦?你只是把別人都當作傻子而已!連這些人都是。”
蒙面人們互相看了幾眼,沒有說話。譚曉曇皺起眉頭,揮了揮手,說:“都回到各自的崗位去吧!多幾個人守洞口,誰要是再進來,直接開槍!”
白小麗臉上露出一現即隱的驚恐神情,她此時只有默默祈禱:“要是劉曉飛帶著警察來了,他千萬不要第一個進洞!”
譚曉曇等其他人都走開了後,又露出令白小麗噁心的微笑,他發現一個蒙面人走在隊伍最後,而且不時回頭觀望。他怒氣衝衝地對那人說:“還不給我快點!”
那人正是劉曉飛,本來他驚訝白小麗居然先跑到這裡來,現在又不能呆在這兒,她隨時都會有生命危險,他不免爲她擔心。但白小麗看都沒看他一眼,只是像瘋了一樣傻傻盯著白晃晃的壁燈。
劉曉飛假裝加快腳步,趁譚曉曇漫不經心地轉過身去時,他迅速閃到一塊稍稍凸起的石塊後面。
譚曉曇故作姿態地笑出幾聲,微笑著說:“你知不知道,我一句話就能放了你,一句話又能殺了你?”
白小麗冷哼了一聲,面無表情地說:“放了我,殺了我,我一樣死。你不如給我個痛快點的!”
譚曉曇忽然哈哈一笑,轉而露出猙獰的面孔,死死盯住她,說:“你非得死在我手裡才安心是不是?”
白小麗扭曲著臉笑起來,說:“就算不死,以後我也得面對我無法面對的更多痛苦和……”
她的話還沒說完,譚曉曇忽然抱住她,把嘴緊緊貼在她的嘴上。白小麗完全沒有反抗,耷拉著雙手,任憑譚曉曇放肆地狂吻。
譚曉曇一邊吻,一邊慢慢從腰間掏出一把手槍,對著她的肚子開了一槍,又開了一槍,直到打完所有子彈。槍聲迴盪在空寂的洞裡,震得人耳廓發顫。
劉曉飛瞪大眼睛看著他們,手裡的槍悄悄對準了譚曉曇的後背。
白小麗忽然用力推開譚曉曇,譚曉曇尖叫了一聲,他摸著流血的嘴脣,怒目看著白小麗。白小麗冷笑著說:“我現在根本感覺不到疼痛,你怎麼開槍也打不死我的!哈哈哈哈哈……”
譚曉曇放下手,扔掉手中的槍,也冷笑著說:“我幾乎都忘了你感染了病毒,唉,這幾顆子彈浪費了,實在太可惜,我像對著一頭死豬開槍一樣,哈哈哈哈哈……”
他的笑聲未落,忽然停止了,他的腹部出現一個傷口,又出現一個傷口,直到出現六個傷口。他想轉身,卻倒在了地上。
劉曉飛眼睛血紅,臉色也血紅,走了出來。他沒有管已經停止呼吸的譚曉曇,而是默默走向也已經奄奄一息靠在石壁上的白小麗。
白小麗睜著流出血淚的眼睛看著他,斷斷續續地說:“病毒和解藥在……在第三個洞盡頭的石室裡,石室旁邊……有個機關,扭一下就開了。你……你……找到……”
劉曉飛剛剛蹲下身想抱住她,她的頭像脖子斷了一樣歪在了一邊,再也擡不起來。
他靜靜看著她平靜而消瘦的面容,嘆息著想:“她應該找個好人嫁了,好好笑著活下去。”死去的人像睡著的人,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劉曉飛又深深嘆了口氣,站起身走到第三個叉洞口。他正要走進去時,忽然聽到一個人說話,是個躺在地上該死了的人。
譚曉曇居然虛弱地睜開眼睛,微笑看著劉曉飛。譚曉曇一邊喘氣,一邊從口袋裡掏出一部手機,對劉曉飛說:“你看這是什麼?”
劉曉飛睜大眼睛看著手機,怔怔地說:“這是?”
譚曉曇在手機上按了一下,忽然哈哈一笑,笑得咳嗽起來,彷彿難以再說出一句話來。他極力控制著呼吸,說:“這是引爆器!”
劉曉飛愣愣地看著他,說:“引爆器?”
譚曉曇連笑的力氣也沒有了,就像一個重重摔倒在地無助的小孩,他睜著黯淡無神的眼睛,似乎不知道劉曉飛在哪兒,他望向一盞壁燈,大聲喊叫:“誰把燈關了!”
劉曉飛詫異地看了看並沒有關的壁燈,疑惑地說:“你引爆什麼了?”
譚曉曇張著嘴裡流下大股大股的鮮血,鮮血淹沒了他要說的話,他劇烈地咳嗽了幾下,血噴到了地上,流到劉曉飛的腳邊。
劉曉飛向後退了半步,忽然聽到一聲巨響,伴隨著強烈的震動,連站也站不住了。他驚慌失措地喊道:“**!”
譚曉曇忽然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嘎嘎笑起來,笑聲像一隻垂死的鴨子。
劉曉飛迅速跑向白小麗,希望能把她的屍身帶出去。可是已經來不及了,一塊巨大的巖石搶先掉落在她的身上。
劉曉飛眼前一黑,所有的燈都熄滅了。他在黑暗中焦急萬分地想:“該往哪兒跑?”正在想時,一塊更大的巖石重重砸到他的頭上,他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