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花樓前紅燈繚繞,樓內(nèi)燈火通明。
一切如常,燈火依舊明亮,客人依然繁多,上上下下擠得水泄不通,上樓梯的人要側(cè)著身走,下樓的人也必須側(cè)著身,不然就會相撞,發(fā)生口角,以至於打架鬥毆。這是誰也不願意看到的事。大家客客氣氣地相遇,高高興興地玩樂,開開心心地離開。
可是偏偏有三個人不太遵守這不成文的規(guī)矩。一箇中等身材的中年男人,一個人高馬大的年輕大漢,還有一個拄著柺杖的瘸子。他們就是林洪,齊霸天和阿壽。他們之所以不客客氣氣,高高興興,開開心心,是因爲(wèi)他們根本不是來玩樂,而是來救一個被玩樂的女人。這個女人就是曾施捨過阿壽的鞠蘭花,因一場口角而得罪了陽洲城的大亨雷龍,被賣給了紅花樓的老鴇莊婆。
阿壽本來自知無力對抗權(quán)大勢大的雷龍,便一個勁的爲(wèi)自己的懦弱開脫,想不到偶遇幼時的好友林洪。林洪乃是天下第一大教天魔教最大的分堂堂主,只因犯了錯誤而被貶到這陽洲城,本已無心過問江湖事,但爲(wèi)了報答小時候阿壽父母的救助和教導(dǎo)之恩,便決心重出江湖,跟本城惡霸雷龍好好鬥一斗。
阿壽還沒進門就有點膽怯,林洪和齊霸天卻氣定神閒,從容不迫,好像等待他們的不是一頭會吃人的猛獸,而是尋覓已久的獵物。
他們走到大廳時並沒有人來招呼,直到踏上第一層樓梯才忽然從樓梯轉(zhuǎn)角冒出一個老態(tài)龍鍾卻目光矍鑠的老婆婆。她第一眼先看到林洪,然後一一從齊霸天和阿壽的臉上掃過。雖然她並不見得見過林洪,但憑著一輩子在俗世紅塵裡摸爬滾打練就的眼力,她一眼就看出林洪絕不是普通的客人。
林洪發(fā)現(xiàn)樓上的老婆婆看自己的眼神有些異樣,但仍不動聲色地向上走,阿壽和齊霸天也默不作聲地跟隨著。他們經(jīng)過老婆婆身邊時,老婆婆一直揚起頭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林洪看,林洪卻坦然自若,輕搖摺扇。
他們已走過老婆婆身邊,老婆婆忽然哈哈一笑,喊道:“老爺可是林堂主?”
三人同時停步,又同時轉(zhuǎn)過身來。阿壽緊張得滿頭大汗,齊霸天愣頭愣腦地看了老婆婆一眼便東張西望去了。林洪淡然一笑,點了點頭道:“對,我是林洪。”
“哎呀!貴客呀!怠慢啦!怠慢啦!罪該萬死!”老婆婆忽然像大白天見了鬼一樣激動得像要發(fā)瘋一樣,她三步並作兩步走到林洪跟前,用像是在看自己失散多年重逢的孩子一樣的眼神仔細打量著林洪的臉,彷彿要把他臉上的每根汗毛都數(shù)清楚,每絲皺紋都記下來。
林洪愣了愣,搖了搖頭,微笑道:“我向來不會到這類場所來玩。”
老婆婆便是紅花樓的老鴇兼老闆莊婆。莊婆其實是雷龍那邊的人。但一開始她是自立門戶,生意越做越好,財源滾滾而來,也用不著依靠誰。但後來雷龍眼紅,想分一杯羹,便三番五次派人喬裝混混來茲擾生事,搞得客人們都不敢再來玩了,莊婆的生意便一落千丈。知情人透露是本城大亨雷龍所爲(wèi)。但莊婆乃一介女流,雖然養(yǎng)了許多打手,但畢竟強龍壓不住地頭蛇。她本想求助於本城另一巨頭林洪,可林洪卻認爲(wèi)他們是狗咬狗,黑吃黑,自己不便插手,不屑一顧。莊婆無可奈何,只得屈服於雷龍,每季度都要把紅花樓所得利潤的五成無條件贈送給雷龍。賺得雖然比以前少,但總歸是安居樂業(yè)了。可她心裡一直有種被人踩在腳下的壓抑感。要是可能的話,她做夢都想把雷龍給生吞活剝掉。
“您今天肯定也不是爲(wèi)了女人而來的吧?”莊婆眼珠子瞬間咕嚕嚕轉(zhuǎn)了好幾圈,這是她在琢磨心思的時候特有的神色,她自己其實從未意識到,但在別人看來卻十分滑稽可笑。
林洪緩緩搖頭,微笑道:“你說錯了,我今天就是爲(wèi)女人而來。”
莊婆的眼珠子飛快地轉(zhuǎn)了上十圈,不禁有點愣住了,癡笑道:“喔?您居然會到這兒來找女人!”說出這句話連她自己也不敢相信,因爲(wèi)她聽說林洪從未上過青樓或者賭場,煙館這些腐蝕人性的髒污之地,向來潔身自愛,或者說是自命清高,不屑一顧。
莊婆又轉(zhuǎn)了幾圈眼珠,忽然哈哈一笑,拍了拍手掌道:“來人!快請出大紅小紅,大燕小燕四位花旦來供林大爺挑選!誰來了也不準(zhǔn)挑咱們的花魁!今兒個林大爺全包了!我請客!”
跑堂的,拉客的,接客的都驚呆了。他們並不是沒聽說過有林洪這一號人物,但除了雷龍雷老爺來了有這樣的陣仗之外,陽洲城裡還沒人夠格享受如此禮遇。況且就算是雷龍來了也多多少少掏點腰包,可沒想到什麼林什麼洪的居然是老闆親自請客!他們同時在心裡打了個大大的問號:“林洪是誰?”
縱然心存疑問,但老闆的吩咐不得不照辦。一個個開始大呼小叫地傳話,直到四位花旦款款而來到林洪面前。
林洪呆呆地看著四個國色天姿的美人,齊霸天只是隨意瞟了一眼,又看了看林洪,冷笑了幾聲。阿壽滿頭大汗,心裡直著急,其實他好想對林洪說:“再不快點兒,鞠蘭花就被人給蹂躪了!到時候就算救出來也晚了。她遭受奇恥大辱還有臉活下去嗎?”
林洪看著四個美人,搖了搖頭,對莊婆說:“這四個雖美,但都聞名已久,聞名已久說明她們不僅是殘花敗柳,而且是殘花敗柳中的殘花敗柳,不知道被那些所謂達官貴人玩弄多少次了。你想想,依我的口味,會對她們感興趣嗎?就算是樣貌平平的村婦也讓會我比較感興趣一點。”
四位花魁神態(tài)各異,有的不屑,有的難過,有的不安,也有的生氣,但都不敢過分表露。她們都清楚既然是老闆請客的客,必然不是一般客,還是不要輕易得罪。
莊婆愣了一下,擺擺手示意四位美人離開。四人走後,莊婆不再滿臉笑容了,而更多的是裝出來的不自然的假笑。她驅(qū)散了身邊的夥計,笑著對林洪說:“連我們這兒最美最貴的四大花魁都看不上,想必您也不是爲(wèi)玩樂而來的吧?您說想找女人,我實在想不出我們這兒還有什麼女人配得上您。”
林洪哼了一聲,冷笑道:“這世上沒有誰配不配誰。要是誰願意,連豬狗牛羊都配得上。重要的是自己認爲(wèi)誰配得上自己。只要喜歡就行了!”
莊婆不僅不笑了,反而微微皺起眉頭,假嗔道:“您別說笑了。您既然來此,必然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而且找的女人也絕不是一般的花姐。明擺著的嘛,您連我們這兒的花魁都看不上!”
林洪哈哈一笑,點點頭道:“莊婆就是莊婆,一語道破天機!在下雖爲(wèi)女人而來,但並非爲(wèi)玩樂。只請您請出今天晚上新來的花姐來見一面即可。”
莊婆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抓了抓滿頭銀髮,勉強笑道:“哦,原來您是喜歡雛的!不過今天晚上新來的花姐雖也是貌美如花,但也比不上花魁吧!再說……雷二爺已經(jīng)花錢買下她了。要不明天您再來,我保證給您留著!”
林洪哼了一聲,冷笑道:“什麼雷二爺?”
莊婆眼珠子亂轉(zhuǎn)了一通,苦笑道:“您可別跟他爭,他是雷龍的親弟弟!”
林洪又哼了一聲,冷笑道:“雷龍又是誰?”
莊婆也不由得跟著他哼了一聲,笑道:“您可真愛開玩笑!”
林洪嘿嘿一笑道:“他出了多少錢?我出雙倍,行嗎?”
莊婆左右移動著眼珠,似乎神不守舍,呆呆地說:“不是錢的問題。要是得罪了雷二爺,恐怕小店不保,老身人頭也難保了!”
林洪哼了一聲,心想:“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碰到困難不能一再逃避,必須迎難而上才行!”他咳嗽了一下,大聲道:“雷二爺在哪個房間?我自己跟他談去,不需要你爲(wèi)難!”
莊破嚇得渾身一哆嗦,悄聲道:“您可別這麼大聲音!要是讓雷二爺聽到就麻煩了!”
林洪暗自覺得好笑,他剛剛大聲說那些話時施展了天魔教獨門神功魔音功,不管是身在紅花樓內(nèi)哪裡的人都必能清清楚楚聽到,就算是沸反盈天的角落也能將話一字一句傳送過去。聽者無論是心不在焉還是精神恍惚都能明明白白聽得一清二楚。
林洪不再理會莊婆在一旁嘮嘮叨叨,好說歹說,而是氣定神閒又聚精會神地觀察著樓上樓下每一間客房的門。每一次房門打開時,他的眼睛便亮一亮,但很快又恢復(fù)冷眼旁觀。
樓上一間裝飾豪華的客房的門被緩緩打開時,林洪的視線迅速定格在那扇房門前,還有從門裡走出來的一個人高馬大,身穿青衣大褂的大漢。大漢顧盼生輝,面無表情卻不怒自威。他在樓上向下四處看了看,當(dāng)看到林洪時,他們四目相對,卻是一言不發(fā)。
林洪眼睛越來越亮,轉(zhuǎn)頭對身邊的阿壽說:“你看,客人連衣服都還沒脫,那女子必定還未遭玷污。”阿壽疑惑不解地瞧著那個大漢,遲疑地點了點頭,心裡依然憂心忡忡:“他怎麼知道那人就是包下鞠蘭花的雷二爺?”
林洪不是一般人,一般人之所以不是一般人,是因爲(wèi)有與衆(zhòng)不同的眼光,可以很快在人山人海,凡夫俗子之中找到也與種不同,鶴立雞羣的不一般人。
林洪輕輕推開擋在身前的莊婆,慢慢走上樓梯,齊霸天和阿壽在後跟隨。
莊婆見到雷嘯出門時就已經(jīng)驚嚇得呆傻了,擔(dān)心待會兒可能發(fā)生的不可收拾的紛爭很可能會讓她整個店毀於一旦,卻又投訴無門。
今天來的這兩位大爺皆非善茬,得罪誰都是死路一條,所以只能作壁上觀。她剛剛因爲(wèi)走神沒站穩(wěn),差點被林洪那一推推得從樓梯上摔下去,驚出一身冷汗。
林洪帶著齊霸天和阿壽來到雷嘯身邊,雷嘯沒有正眼去看林洪,而是左右瞧了瞧阿壽和齊霸天。林洪會心一笑,轉(zhuǎn)頭對阿壽悄聲道:“你和霸天在外邊吧!”齊霸天點點頭,並無異議。阿壽卻不免擔(dān)心地瞧著林洪,想說卻不敢說:“千萬別衝動,爲(wèi)了像我這樣的人不值!”
林洪不言不語,只是慢慢搖了搖頭,又輕輕點了下頭,便徑直走入洞開的房門。雷嘯把手鬆開欄桿,漠然瞧了阿壽和齊霸天一眼便也進了房,把門關(guān)上了。
客房內(nèi)有一張精美圓桌,桌邊有兩張靠背椅。林洪隨意找了張椅子坐下。雷嘯關(guān)上房門後,站在門口用奇怪而疑惑的眼神緊緊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才笑了笑道:“你這個人好生奇怪,你我素昧平生,你卻不經(jīng)過我同意就進我的房間。”
林洪不由得也笑了笑,暗想:“此人居然還會用素昧平生這樣生僻的成語,而且語態(tài)文雅,長得五大三粗,想不到竟像是個通情達理的人,一點也不像橫行霸道,無惡不作的惡霸的親兄弟呀!”
他正暗自嘖嘖稱奇時,雷嘯忽然快步走了過來,坐在另一張椅子上,面無表情地看著林洪,冷冷道:“我知道你是林洪,陽洲城裡誰都買你的面子。可我大哥跟你井水不犯河水,你爲(wèi)什麼要來找麻煩?”
林洪淡然一笑,搖了搖頭道:“我不是來找麻煩,而是幫一個朋友來向你討個人情。”
“哪個朋友?”雷嘯愕然道:“是剛剛跟你一起來的那個叫花子?想不到像你這樣身份的人會跟那種下九流交朋友!”
林洪苦笑道:“誰都有窮朋友和富朋友嘛!總之朋友所託我向來是義不容辭。”他邊說邊時不時回頭看一眼坐在牀沿上的鞠蘭花。
鞠蘭花對於房間裡忽然多了一個男人或者少了一個男人似乎一點也不在乎。她好像已經(jīng)絕望,而且麻木了,正在等待無情的傷害排山倒海而來。她決定今晚遭受奇恥大辱之後不再去見明天的太陽,因爲(wèi)她覺得已沒臉再見光明。光明只會讓她更加明顯地看到自己的骯髒。
在這一切還未發(fā)生之前,有兩個男人跟她共處一室。本來若是被一個陌生男人蹂躪一次就夠恥辱的了,沒料到還有另一個男人。好吧!破罐子破摔。既然總歸會是殘花敗柳,又能殘敗到什麼地步呢?死則死矣,一切悲歡苦楚都將在一瞬間永遠結(jié)束。
林洪笑了笑,又接著說:“你今天晚上買下的這個女人曾幫過我朋友,現(xiàn)在我朋友託我來幫他幫她。”
“你怎麼幫她?”雷嘯冷笑道,手不經(jīng)意地摸了摸腰間的刀柄。
林洪故意不注意他隱秘的動作,其實已經(jīng)注意到了,但仍和和氣氣地笑著說:“很簡單,我?guī)x開。”
“憑什麼?”雷嘯把手按在刀柄上,冷眼裡透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殺氣。
林洪又故意不注意那絲殺氣,微笑道:“憑天理。這個女人做了一件好事,施捨了一個乞丐,卻成爲(wèi)了被強行賣到這裡做花姐的緣由。簡直是天理不容。只有讓她離開,重新回到她正常的生活中去纔算是天理昭昭。”
雷嘯沉默了片刻,哼了一聲,冷冷道:“可是她現(xiàn)在是我的女人,不管她是怎麼來的,至少今天晚上她屬於我一人。明天你可以把她帶走。”
林洪也哼了一聲,冷笑道:“你覺得一個良家婦女被玷污之後還會有臉繼續(xù)活下去嗎?而且這不是她自己選的生活方式,若是她自願來的,我無話可說。可她是你們強迫而來,她所受的屈辱都是因爲(wèi)你們天理難容的惡行!這樣一來,別說是我朋友託我?guī)兔Γ退闶俏易约褐懒艘矔徽堊詠恚 彼鋵嵰呀?jīng)生氣得想重重拍一下桌子了,但行走江湖多年,早已養(yǎng)成韜光養(yǎng)晦,喜怒不形於色的深沉習(xí)慣。
“可她長得很像仙女姐姐。”雷嘯沒有仔細聽林洪的長篇大論,而是癡癡地瞧著鞠蘭花,自言自語道。
“仙女姐姐?”林洪想笑卻沒笑出來,疑惑道。
雷嘯轉(zhuǎn)過頭,依然心馳神往,長長嘆了口氣道:“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fēng)。”
林洪沉默了片刻,漸漸琢磨出雷嘯必然有一箇舊時所愛的女人跟鞠蘭花長得十分相像。看這情形,雷嘯心中所想其實是對純潔感情的眷戀,並非像一般客人那樣專爲(wèi)美色而來。他暫時定了定心,至少不必擔(dān)心鞠蘭花會遭到玷污。
雷嘯看了看一直呆坐牀沿的鞠蘭花,鞠蘭花始終正眼都沒瞧過他一眼。他不免有些失望,轉(zhuǎn)而變得絕望,又長長嘆了口氣,搖了搖頭,自語道:“她終究不是她……”
林洪本來想說點安慰的話,但轉(zhuǎn)念一想:“言多必失,萬一我激得他動怒了,把我趕將出去,到時候說不定會弄巧成拙。我免不了跟他一番惡鬥,可能免還是免了吧!不是說任何矛盾都可以用談判解決嗎?還是讓他自我安慰好了,安慰好了,心結(jié)就打開了,到時候不攻自破,皆大歡喜!”想至此處,他差點開心得鼓掌。
雷嘯不停地長吁短嘆,自怨自艾,自言自語:“當(dāng)初我要是像現(xiàn)在這樣飛黃騰達就可以跟她門當(dāng)戶對了,不至於枉然傷懷。”
鞠蘭花一直沉默不語,一動不動,像一尊雕塑,此時忽然站了起來,走到他們所在的桌邊,拿起桌上的一杯酒一飲而盡,又倒了一杯,又一飲而盡。
雷嘯和林洪目瞪口呆地瞧著她。
鞠蘭花連喝三杯烈酒,面紅如血,眼睛也血紅,語無倫次道:“哼,我聽不懂你們說的話!因爲(wèi)你們說的不是人話……哈哈哈哈哈,你們都是畜生!試問,我聽的懂狗話,狼話嗎?哈哈哈哈哈……”她狂笑了幾聲便俯下身嘔吐,地上一片污跡。
雷嘯厭惡地瞪了她一眼,站起身來,猛拍了下桌子,罵道:“臭娘們,你罵誰呢?”說著抽出腰間的大刀。
林洪趕緊伸手笑道:“何必跟醉酒的人一般見識呢?”雷嘯哼了一聲,轉(zhuǎn)身走到牀邊,提刀怒視著鞠蘭花。
鞠蘭花吐到只能乾嘔,最後嘔出一口鮮血,慢慢直起身來,用袖子抹了一把嘴角,冷笑道:“你們要來就來吧!哈哈!有好東西給你們瞧!”她邊說邊扯開外衣,露出貼身內(nèi)衣。
林洪皺眉道:“姑娘,有話好好說。我是來帶你出去的!”
鞠蘭花似乎根本沒有聽到,只是傻笑著自言自語:“我從小到大被人糟蹋過幾百次,上千次啦!你們以爲(wèi)我是雛?哈哈,你們上當(dāng)了!”說完她忽然用力扯自己的內(nèi)衣,內(nèi)衣從身上脫落時帶出一片淋漓的鮮血,衣服上的線從她的身體上抽離,撕爛了一大片血肉,觸目驚心。
林洪和雷嘯都看得驚呆了。林洪咬了咬牙,忽然飛身上前,一把抓住鞠蘭花還在撕扯衣服的手。她手上染滿了鮮血,染紅了林洪的手。
林洪瞪大眼睛盯著她血肉模糊的胸口,發(fā)現(xiàn)有無數(shù)根金線連接在內(nèi)衣和她的身體之上。
物傷其類,正常人見到別人受到慘無人道的傷害,就算是素不相識也會悲憤填膺。林洪也不例外。他緊緊抓著鞠蘭花的雙手,生怕她繼續(xù)扯自己的內(nèi)衣,怒氣衝衝道:“是誰把你的身體和貼身衣服縫在一起的?!”
鞠蘭花癡癡呆呆地看著自己血淋淋的手,傻笑道:“這世上沒一個好男人!都是騙子,禽獸!”她的眼珠子轉(zhuǎn)了一下,又左右移動了一下,向房間裡四面張望,當(dāng)看到站在牀邊的雷嘯時,她忽然瞪大眼睛,雙眼佈滿恐懼的神色,死死盯著雷嘯大喊:“是他!他把我的身體和衣服縫在一起的!他想一輩子獨自佔有我,不讓別的男人碰我一下!好狠毒的禽獸!”
林洪也轉(zhuǎn)頭怒目瞪著雷嘯,眼睛裡透出一股殺氣,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恨不得用眼神就立刻把他殺死。
雷嘯茫然不知所措,但刀還穩(wěn)穩(wěn)地被他握著。他哼了一聲,冷笑道:“你不是說過嗎?何必跟醉酒的人一般見識呢?她說的都是瘋話。”
林洪咬著牙冷冷道:“可是她現(xiàn)在不醉了,她已經(jīng)吐過了,而且還流了這麼多血。你玩弄她便罷了,爲(wèi)什麼還要如此心狠手辣,窮兇極惡!哼,你哥就不是什麼好東西,想必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雷嘯一直是滿不在乎的神情,聽到這話忽然氣得臉色血紅,用力揮了下刀道:“你說我可以,不能說我哥!”
林洪哼了一聲,冷笑道:“你哥跟你是一丘之貉,說你就等於是說你哥。”
雷嘯哼了一聲,冷笑道:“男人跟男人囉嗦個屁!有本事你鬥得過我手裡的刀,我跪下來跟你磕頭!”
林洪慢慢鬆開鞠蘭花的手,對她說:“你不要再扯衣服了!我現(xiàn)在就去把這個畜生給宰了!”
鞠蘭花低垂著頭,聲若蚊蠅地說:“你替我殺了這個禽獸……我就嫁給你。”
林洪仰頭大笑道:“我這把年紀(jì)了還談婚論嫁?你可別開玩笑了!”
鞠蘭花忽然擡起頭,雙眼炯炯有神地盯著他,一字一頓道:“我不開玩笑。”
林洪忽然發(fā)覺鞠蘭花確實如同仙女下凡,活了這麼久也從未見過像她這麼漂亮的女人。他只盯了她片刻便不禁心動了下,但大敵當(dāng)前,他一點也不敢胡思亂想,轉(zhuǎn)過身背對著她,微笑道:“活著再說!”
雷嘯咬牙切齒地冷笑道:“還他媽羅哩羅嗦個屁!不敢打就快滾犢子!”
林洪一言不發(fā),忽然騰空而起,手裡不知從哪裡變出一把烏黑髮亮的利劍。那一劍凌空刺向雷嘯的咽喉,雷嘯穩(wěn)如泰山,巋然不動,只擡刀格擋。鏗鏘一聲,震耳欲聾。刀劍相撞後如電光石火,劍還是劍,可刀卻斷成兩截。
林洪猛地退開一步,正自欣喜時,發(fā)現(xiàn)雷嘯手裡刀雖斷了,但斷層處卻露出一把劍的劍尖。雷嘯冷笑了一聲道:“無痕劍法果然凌厲無比,能砍斷我這把精鋼鑄造的寶刀也算你有些本事了!不過我的刀法雖然平庸無奇,不知道我的劍法能不能敵得過所謂天下無雙的無痕劍法。今天倒是了了我一樁心願!”
林洪凝神注視著雷嘯手裡的刀和刀中的劍,忽然不屑地笑了笑道:“你可真算得是口蜜腹劍!虧你想得出來把劍藏在刀中,簡直是小人所爲(wèi)!呸!你以爲(wèi)這樣就可以徑情直遂了嗎?我讓你見識見識無痕劍法真正的厲害!”說完迅速移動腳步,劍隨人動,人隨劍動,像一個魅影般飄忽不定地向雷嘯衝去。
劍氣逼人,雷嘯不敢大意,急忙中趕緊甩開套在劍上斷刀,一把劍舞得天花亂墜,護住周身要害,卻只有防守的工夫,沒有進攻的間隙,好比是作繭自縛。他只隱約可見一斑一點微弱的劍光,卻連對手的人影也看不到。
雷嘯手不能停,盡全力也僅僅自保無虞,不由得心猿意馬地想:“無痕劍法果真變幻莫測,莫測高深!不僅劍無痕,而且人也無痕。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奮力擋開一劍,猛地跳開一大步,本決定暫停打鬥,向林洪好好討教一下無痕劍法的奧義,沒想到林洪的劍如影隨形,雷嘯還沒站定腳步,林洪已把劍抵在他的咽喉之處。
雷嘯冷汗涔涔而下,想說話卻不敢說,因爲(wèi)一旦喉嚨滾動便會被劍尖刺破。鞠蘭花忽然狂笑一聲道:“快殺了他!你還等什麼?”
林洪靜靜地盯著雷嘯,冷笑道:“你死而無怨吧?”雷嘯哼了一聲,冷笑道:“我不是死而無怨,而是死而無憾。我不該死,但敗在無痕劍法之下也算是死而無憾了。”
林洪瞟了一眼面目扭曲的鞠蘭花,鞠蘭花像盯著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樣死死盯著雷嘯,嘴裡不停地絮絮叨叨:“殺了他!狗男人,人面獸心!”
雷嘯的喉嚨因爲(wèi)剛剛說了一句話而滾動了,被林洪手中的劍的劍尖刺破了皮,鮮血直流,把衣襟都染紅了。他咬牙忍痛道:“要殺要剮,悉聽尊便!我不是敗在你的手下,而是敗給了精妙絕倫的無痕劍法。並不是因爲(wèi)你多厲害,只不過你僥倖學(xué)會了無痕劍法而已。無痕劍法被誰學(xué)會,誰就是高手。我服的是你的劍法,而不是你。”
林洪愣了一下,笑道:“想不到你還算是個錚錚鐵骨的好漢!既是好漢又何必對她做出如此慘無人道,心狠手辣的惡行呢?”
雷嘯挺胸擡頭,冷冷地瞧著鞠蘭花道:“她剛剛說天下沒一個好男人,都是禽獸,騙子!你沒聽到嗎?”
林洪轉(zhuǎn)了下眼珠,冷笑道:“是因爲(wèi)你害她太狠而使她不再相信世上還有好男人。”
“你是好男人嗎?”雷嘯冷笑道。
林洪哼了一聲,冷笑道:“是不是好男人我不敢自誇,但我至少是人,而你連人都算不上。”
雷嘯閉目冷笑不語,他不是不想說話,而是咽喉之處已因說話而滾動了數(shù)十次,每次滾動都會觸碰到緊挨著的劍尖,鮮血淋漓。他的咽喉幾乎被刺穿了,說話聲漸漸變得沙啞而模糊,神智也因失血過多而變得遲鈍。
他不是不想睜開眼睛,而是沒有睜開眼睛的力氣了,連站也站不住了。因此當(dāng)鞠蘭花忽然跑過來用一把匕首刺入他的胸口時,他也沒能避開,只是猛地睜開雙眼,用不敢相信的眼神死死盯住鞠蘭花止不住顫抖的握著匕首柄的雙手和自己鮮血直流的胸膛。
雷嘯剛想大吼一聲,鞠蘭花忽然拔出匕首,鮮血像噴泉一樣猛地從他胸口的創(chuàng)口噴出,噴得鞠蘭花滿臉滿身是血,林洪在血未濺到自己身上時便已閃身躍至兩米之外,咬著牙愣愣地看著那兩個慘不忍睹的“紅人”。
雷嘯胸口的血噴了一會兒便變成涓涓細流,從身上一直流到地上,流到林洪的腳下。在雷嘯終於沒能喊出最後一聲就直挺挺倒在血泊中時,林洪癡癡地看著正在發(fā)呆發(fā)抖的鞠蘭花,沉聲道:“是你殺了他還是我殺了他?”
鞠蘭花並沒有馬上回答,而是把匕首在自己身上擦了擦,又舔了舔匕首上的鮮血,面無表情地說:“是他自己找死!”
“真的是他把你的身體和你的貼身衣服用金線縫在一起的嗎?”林洪問出這個問題只是想給因他而死的人找個該死的理由,不然他必定會心懷“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的愧疚,甚至抱憾終身。
鞠蘭花的回答卻出乎他意料。
“不是他乾的。”鞠蘭花冷冷道,眼睛始終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死不瞑目的死者。
“什麼?!”林洪緊緊皺著眉頭,臉上的表情就像聽到了晴天霹靂一樣。
鞠蘭花眼睛望著忽明忽暗的窗戶。窗戶之所以忽明忽暗,是因爲(wèi)窗外時時有客人經(jīng)過。外面還是人聲鼎沸,花天酒地,管樂齊鳴,好不熱鬧!而房間裡卻是血雨腥風(fēng),陰氣沉沉。
本來三個人的房間只剩下兩個人。兩個人都沉默不語。整個房間看起來,聽起來都像一座孤墳。與房外的熱鬧非凡對比,孤墳顯得更加悽楚而寂寞。
林洪把一扇窗戶的窗簾扯下來披在渾身是血的鞠蘭花身上,圍住她血肉模糊的胸膛,拉著她的手,打開門走了出去。
阿壽和齊霸天看到他們出來,只是愣了一下,並沒有多說話,然後跟在他們身後徑直走下樓梯,走出了燈紅酒綠的紅花樓,留下一堆驕奢淫逸,聲色犬馬,花天酒地,快活逍遙的達官貴人。
阿壽和齊霸天剛纔雖守在門外,但因樓上樓下實在太過喧譁而並沒有聽見房裡什麼動靜,其他客人和夥計也根本聽不到,所以直到他們出去也沒人注意到這一場驚天血案。
林洪走到大門外停住腳步,鬆開握著鞠蘭花的手,轉(zhuǎn)頭看著齊霸天和阿壽,嘆了口氣道:“從今以後我再也過不上平靜日子了。”
“怎麼回事?”阿壽和齊霸天同時問道。
紅花樓內(nèi)忽然傳出一聲尖叫,接著像炸了鍋一樣,人潮蜂擁而出,把寬敞的大門擠得水泄不通,上百人爭先恐後,逃命一樣地往外跑,邊跑邊狂呼亂叫:“殺人啦!殺人啦!雷二爺被人殺啦!”
這些動靜代替了林洪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