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野林間,一個老態龍鍾的老嫗像老巫婆一樣佝僂著腰砍柴。
山下遠遠走來一個年紀輕輕卻瘦骨嶙峋的人。
小夥子快要走到老嫗身邊時,老嫗直起腰,睜大昏黃的眼睛看著他說:“小夥子,你怎麼這麼急匆匆地上山?山上有野獸,小心吃了你!”
小夥子微微一笑說:“我是去救人。這兒不是叫紫龍山嗎?山上就算有野獸也都被紫龍寨的強盜們趕跑了!”
老嫗瞇起眼睛說:“你是知遙村的人?知遙村的人不是都死光了嗎?”
“死光了?”小夥子張大嘴巴,瞪大眼睛。
“最後一個叫翁舉的村民也被強盜們亂刀砍死在山上了。那時候山上屍橫遍野,人都走光了,只剩下野獸,到現在那些屍首都沒被野獸吃完呢!”老嫗臉上露出悽婉的神情,嘆息著說:“真是黃梅不落青梅落,白髮人送黑髮人!”
小夥子愣愣地發著呆,望向寂靜無聲的野林,這裡曾發生血戰,而參與血戰的人都已經消失不見。他微微皺眉說:“你知不知道有一個叫王寶珠的姑娘,她是被紫龍寨的寨主賽雲綁架在山上?!?
“賽雲?王寶珠?”老嫗眼睛瞇成一條細縫,搖搖頭說:“這山上沒有什麼姑娘。只有……”她低頭嘆了口氣,似是不忍說下去。
小夥子上前幾步,走到老嫗跟前,雙眼炯炯有神地盯著她說:“我叫劉曉飛,我也曾被紫龍寨的強盜們綁架過。我這次是專爲救那個叫王寶珠的姑娘而來。賽雲說只要我把王寶珠她爹楊明正找來和他比武,就會放了她!”
老嫗往劉曉飛身後看了看,疑惑地說:“那你怎麼一個人來?”
劉曉飛嘆了口氣,說:“賽雲的兒子賽斯也被楊明正扣下了,楊明正想用賽雲的兒子換他女兒王寶珠!我這次來是通知賽雲,讓他有所顧忌,或者直接就放人,免得害了無辜的賽斯和王寶珠?!?
老嫗擦了擦額頭的汗珠,把鐮刀放在柴堆上,說:“來晚啦!”
“什麼來晚了?”劉曉飛瞪大眼睛說:“賽雲跟我定下的期限是這個月月底,現在才二十號啊!”
“二十號?”老嫗滿臉的皺紋皺得更緊更多,不解地說:“二十號是什麼?”
劉曉飛焦急地說:“二十號就是日期?。〗裉焓沁@個月的二十號對不對?”
老嫗緩緩搖頭,又點點頭,語氣肯定地說:“今天是桂月三十!”
劉曉飛掐指算了算,點點頭說:“是??!我算過了,陰曆八月三十就是陽曆九月二十號啊!”
“陽曆是什麼?陰曆又是什麼?你從哪兒來的?怎麼胡說八道,比我這個老太婆還糊塗,日子都算不清呢?我雖然老了,但日子還是能記清的,今天鐵定就是永樂十二年桂月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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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曉飛一下子傻了眼,烈日當空卻渾身冒出冷汗,吃吃地說:“你們這兒……這個年代,沒有陽曆陰曆之分?”
老嫗搖了搖手,拾起柴堆上的鐮刀,彎腰繼續砍著柴說:“胡說八道,胡說八道!你們年輕人盡愛胡說八道!什麼陰曆陽曆,什麼我們這兒,這個年代!難道你不是這年代的人,不是這世上的人?”
劉曉飛失魂落魄地搖著頭,冷汗涔涔,張口無言。他忽然身體一震,像被電打了下,迅速奪過老嫗手中的鐮刀,面帶疑懼地緊緊盯住她說:“你剛纔說山上沒有什麼姑娘,只有……你的話還沒說完!只有什麼?”
老嫗被劉曉飛凌厲的眼神逼得退後一步,緩緩搖著頭嘆了口氣,說:“只有一個姑娘的人頭掛在樹上。樹上還用劍插著一塊白布,布上寫了字……”
劉曉飛像晴天捱了個霹靂,不敢相信老嫗的話,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怔怔地說:“什麼,什麼字?”
“大名鼎鼎楊明正,無膽鼠輩不敢來!”老嫗回憶著說:“誰也不敢把那塊布從樹上取下,也不敢……取下那姑娘的人頭。怕惹上殺身之禍。你想看的話就去看看吧!”她伸出手,劉曉飛像殭屍一樣機械地把鐮刀還給了她,她彎下腰繼續砍柴。
“賽雲還在山上嗎?”劉曉飛機械地問。
“不在。我不是說過嗎?山上只有野獸?!崩蠇烆^也不擡地說。
劉曉飛彷彿沒有聽到她的話,他似乎看見微胖的王寶珠邁著大步向他走來,還提著那把金光閃閃的寶劍,活潑而又蠻橫的樣子。王寶珠快走到他跟前,忽然憑空消失,如一縷青煙被山風吹散了。他張大嘴巴,卻沒有發出聲音,他想喊:“寶珠,其實我喜歡你!不要走!”想完這一句,他倒在地上,昏了過去。
醒來之前,劉曉飛想:“這一定只是一場夢,夢裡的事都不是真實發生的!王寶珠沒有死,我沒有害死她,我沒有算錯日期……”
將醒未醒之際,他默默地想:“等我醒來就會看見王寶珠那神氣而可愛的樣子啦!”
醒來之後,劉曉飛微微睜開眼睛,看到一個老態龍鍾的老嫗在房間裡的一張桌子邊往杯子裡倒水。水聲像仍在夢中傳來。他閉上眼睛想:“還是夢!”
老嫗慢慢走到牀邊,輕輕推了推劉曉飛的肩膀,沙啞地說:“小夥子,該醒醒啦!你已經睡了三天三夜了,再不醒就沒命啦!唉……”
劉曉飛仍閉著眼睛,心想:“沒想到夢也能如此真實,好像真有人在叫我一樣,哈哈!”他微微笑起來。
“哈哈!你是在裝睡!”老嫗蒼老而沙啞的聲音鏗鏘有力地傳來,把劉曉飛的耳朵震得發聵。
劉曉飛心裡噗通噗通狂跳,猛然睜開眼睛說:“我不是在做夢!”
老嫗笑得臉上的皺紋更多更緊,把茶水遞給他說:“我早該把茶潑在你臉上纔對!這樣你就能早點清醒了。我還找大夫給你瞧過呢。沒病沒傷的,一個大小夥子居然會昏迷三天!”
“哦,三天……”劉曉飛茫然望著茅草堆成的屋頂,喃喃自語:“我寧願沉睡三年,三十年,或者就在睡夢中死去,這樣我就什麼煩惱也沒有就離開人世了?!?
老嫗皺著眉搖了搖頭說:“年輕人說什麼死不死的?你還連老都沒老呢!死是像我這樣年紀的老不死的纔會想的事。好好的日子好好過,什麼都會好起來的!”
“好?”劉曉飛慢慢坐起身,茫然望著老嫗,心想:“莫名其妙來到這個年代,莫名其妙踏入武林,混跡江湖。爲什麼我不能像這老人家一樣去過普普通通的生活呢?反正我也武功盡失,不如就此呆在這安身之所吧!”
“您家裡是做什麼的?我能不能幫著您家幹活,混口飯吃?”劉曉飛微笑著問老嫗。
老嫗舒展了眉頭,皺紋也慢慢舒展,笑著點點頭說:“既然你是知遙村的村民,那你肯定已無家可歸。我兒子在街上賣燒餅,生意還過得去。你幫忙去街上賣餅也可,幫忙去山上砍柴也行。總之少不了你一口飯!不知道你每月需要多少工錢,我們這是小本經營……”
“一分錢也不要!”劉曉飛打斷她的話,斬釘截鐵地說:“我只想過過普通人的生活。”
“一分錢?一分錢是多少?”老嫗又皺起眉頭。
“哦,一文錢,我說的是一文錢的工錢也不要!”劉曉飛摳著腦袋微笑著說,又暗暗地想:“唉,不管是身在現代還是古代,我總是身無分文吶!奇怪,身無分文居然也能混這麼久!我就是個奇蹟??!”
劉曉飛莫名其妙地笑了起來,老嫗更莫名其妙地看著他,搖搖頭,聲音沙啞地說:“像你這樣的人我真見所未見,居然做工不要工錢!難道你不需要錢嗎?這世上誰不需要錢?”
劉曉飛淡然一笑,說:“我不是這世上的人?!?
老嫗有些驚恐地盯著他,暗想:“莫非他是知遙村死不瞑目的野鬼?”
“我是說我不屬於這個年代!”劉曉飛微笑著說。
老嫗更奇怪地盯著他。
他低下頭,神情恍惚地想:“如果沒有我,王寶珠是不是不會死?我來到的這個時代跟我來自的時代一樣,我一點有意義的事情都沒做,只害了一個又一個無辜的人。我真不如哪兒都不去,或許一直過普通人的日子纔是真正的日子吧!以前我孤獨,現在我孤獨,把大好的青春都白白浪費給了孤獨,除了孤獨,永遠一無所有,像獨狼一樣流浪,沒有人生。或許我要先做人,才能真正擁有人生。我可以面對人生,但無法再面對孤獨。是不是過普通人的生活就是普通人了?就是人了?”
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男人挑著兩個大竹籃走進屋子,打斷了劉曉飛的胡思亂想。
中年男人人高馬大,濃眉大眼,五大三粗,什麼都挺大,一副老老實實的樣子。
老嫗帶著些得意的神色望著他,說:“阿壽,這個小夥子說要在咱們家做工混口飯吃,我已經替你答應了。”
阿壽放下挑子,微笑著點點頭說:“嗯,我知道了。”
劉曉飛笑著說:“真是太打擾你們了,可我實在不知要去哪兒!”
阿壽不言不語地走出了屋。老嫗對劉曉飛說:“先把這茶喝了吧!明天我叫阿壽帶你去街上玩玩?!?
劉曉飛淡然一笑,搖搖頭說:“既然是做工,那就好好做工,沒什麼好玩的?!?
老嫗微笑著說:“你們年輕人不就是愛玩嗎?年輕時不玩,等到了我這把年紀想玩也沒有力氣了!”
劉曉飛微笑不語,心想:“玩?我還有心思玩?”他想起音容宛在的王寶珠,不禁淚溼眼眶。
好好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劉曉飛就起牀來到屋外。雖然他是從屋外進入屋內的,但屋外的一切對於他來說是完完全全陌生的場景。
阿壽正在廚房裡往籃子裡裝燒餅。劉曉飛走進來,微笑著說:“需要我幫什麼忙嗎?”
阿壽擡眼看了一眼劉曉飛,搖搖頭說:“不需要,我已經裝完了?!闭f著他把兩個大竹籃分別用厚厚的棉布蓋起來。
劉曉飛站在旁邊有些無所適從,微笑著說:“棉布蓋在籃子上是不是爲了保溫?”
阿壽擡頭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把已經蓋好的棉布的邊緣塞緊,說:“嗯,不蓋好的話,路上的風會把燒餅吹涼的?!?
劉曉飛點點頭,又不知道說什麼了,心想:“唉,看來阿壽跟我一樣不習慣與陌生人交流?。 彼姲垡呀浾酒饋?,微笑著說:“你成親了吧?怎麼沒見到嫂子呢?”
阿壽平和的面容瞬間變得陰冷,慘笑著說:“成親?我妻子……唉……都是我的錯,你知不知道有句話叫做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劉曉飛重複說。
“都是陳年舊事了,不用再提起了。我現在也挺好,無兒無女,無牽無掛,光棍一條,出門一把鎖,進門一把栓。樂得悠閒自在!”阿壽說得灑脫坦然,但眉宇間隱現無限的憂傷和遺憾之色。
劉曉飛完全沒有發覺,依舊微笑著說:“壽哥,那咱們啓程去城裡賣燒餅吧!我還是第一次跟著別人一起做生意呢,你一定要多多教我啊!”
阿壽用扁擔挑起兩個竹籃扛在肩上,勉強笑了笑,說:“走吧!”
二人走在野草從生的土路,路上形形**挑著跟阿壽的挑子一樣的挑子的農夫。農夫們大聲說著話,笑著,呼喊著前面的老鄉慢一點。劉曉飛不禁有些感觸地想:“多麼祥和溫暖的場景?。∵€是農村人樸實熱情,少一些心機,少一些不必要的慾望,多一點心安,多一點聽天由命的豁達。不管是現代還是古代都一樣。”
去城市的其實非常漫長,但有這麼一羣和藹可親的人們在一路上嘻嘻哈哈,誠懇交談,再長的路也顯得短暫。劉曉飛甚至喜悅地期望:“就這樣和他們一起走入天堂吧!從此無憂無慮。”
城市的喧囂打斷他的遐思,他望著人潮洶涌的城門,苦笑著想:“唉,不管是現代還是古代,城市總是那麼熱鬧,繁華啊!可再熱鬧,再繁華也沒有像我這樣的人的容身之所。像我這樣的人在城市裡待久了就會漸漸變成流浪漢。雖然很多人不承認自己是流浪漢,卻一直在流浪?!?
城門大開,人潮像匯入海里的江河,洶涌不絕。街上各色各樣的店鋪,地攤,人山人海。
劉曉飛饒有興趣地觀賞這些跟在古裝電視劇裡看過的一樣的場景,微笑著想:“要是帶個照相機就好了!我現在見到的每一樣東西都是文物,都是現代人只可想象而永遠無法親見的!雖然這很可能只是我做的一場夢而已,但夢既然如此真實,那就好好做一場美夢吧!”他高興得幾乎當街跳起來。
“劉小弟,咱們的攤位到了!”阿壽一隻手扶著肩上的扁擔,一隻手拉住快要跳起來的劉曉飛。
“這就到了嗎?”劉曉飛有些遺憾地說,他望著遠處無邊的人海和繁華,覺得十分意猶未盡。
他們把兩個大竹籃擺在街邊。阿壽剛在攤位後面坐了一會兒就站起來,神情嚴肅地對劉曉飛說:“你先在這兒賣燒餅,我去去就來!”他從懷裡掏出一個麻布小錢袋,倒了十幾個銅錢交給劉曉飛說:“一個燒餅賣兩個銅錢。記住??!”
“哦……”劉曉飛剛剛想問:“要是別人給我一錠銀子我怎麼找錢?找多少錢?”但他這句話還沒出口,阿壽就收起錢袋急匆匆走了,瞬間消失在人潮之中。
劉曉飛茫然坐在兩個大竹籃之後,一籌莫展地望著人來人往,既希望有人能光顧,也隱隱有些害怕有人來。不管是在現代還是古代,畢竟這是他這輩子第一次做生意??!
街上的人越來越多,吆喝聲此起彼伏。劉曉飛呆呆地望著經過的人羣,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有的人在他的攤位前站了一會兒,他正想說點什麼,那人就離開了。
左邊一個賣糕點的攤主微笑看著劉曉飛說:“你這樣悶不吭聲的,鬼才會來買你的燒餅呢!”另一邊的攤主哈哈大笑,說:“沒想到阿壽這賭鬼居然還僱了一個給他看攤子的小工!他付得起工錢嗎?估計就算賣得出去,所有賺的錢也得全賠給賭場!”
“賭錢?”劉曉飛瞪大眼睛說。左邊攤主向右邊攤主使了個眼色,右邊攤主趕緊閉起嘴巴,微笑著搖了搖頭,轉眼看向經過的行人。
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婦人走到劉曉飛的攤位前,看著竹籃說:“你這燒餅賣多少錢一個?”
劉曉飛呆呆地看著她,慢慢伸出手,驚訝地發現自己的手居然在微微顫抖,不禁恨恨地想:“怎麼這麼沒用?賣個破燒餅緊張成這樣!”他硬著頭皮微笑看著婦人說:“一,兩……”
“一兩?!”婦人瞪大眼睛看著劉曉飛。左右的攤主也倒吸了口氣,驚訝得目瞪口呆,左邊攤主吃吃地說:“你這燒餅用什麼做的?賣得比牛肉還貴!一兩銀子一個燒餅!是阿壽想錢想瘋了,還是你坐地起價?”
劉曉飛愣了愣,忽然拍了下自己的腦袋,訕笑著搖搖頭說:“不……不是!我的意思是一個燒餅兩個銅錢!”
婦人驚訝的表情漸漸緩和,點點頭說:“這還算實惠。給我拿兩個吧!”
劉曉飛滿頭大汗,一聽到“兩”這個字就心慌意亂。他雙手顫抖地揭開竹籃上的棉布,從裡面拿出兩個熱乎乎的燒餅遞給婦人。婦人交給他四個銅錢。這個過程中劉曉飛的手一直在顫抖,直到婦人走遠,他把錢放進懷中才微笑起來,心中的不安和緊張才漸漸平息。
雖然仍不好意思像旁邊攤主一樣大聲吆喝,招攬生意,但竹籃中的燒餅飄出的香噴噴的氣味吸引了好幾個來買燒餅的顧客。
賣了上十個燒餅之後,劉曉飛慢慢懂得了經營之道,不再那麼慌里慌張,小心翼翼。太過拘謹反而會讓人有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隔閡感。所以他乾脆大咧咧地攤手坐在攤位後,微笑看著經過的行人,不吆喝,不招呼,也不在乎賣多賣少。來光顧的人反而越來越多,一個大竹籃的燒餅很快就賣光了。
劉曉飛雙手捧著沉甸甸的大把銅錢,微笑著想:“哎呀,沒想到做生意也沒想象中那麼困難嘛!人以食爲天。這街上的人們大多數是趕早來趕集的,誰也來不及吃早餐,誰都受不了這雖不知味道但香氣四溢的熱乎乎的燒餅的誘惑啊!”
他輕輕拍著那個裝滿燒餅的籃子上的棉布,微笑看著人羣,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
攤位前來了三個人高馬大的大漢。本來嬉笑吆喝的左邊和右邊的攤主瞬間閉上了嘴,低下頭呆呆地看著各自的攤位。
大漢們有些太高了,劉曉飛覺得擡著頭仰望時脖子很酸,乾脆站起來,但仍得仰望他們。他微笑著說:“買燒餅嗎?香噴噴,熱乎乎的燒餅,保證你吃了還想吃!”
爲首的大漢冷眼看著他,不言不語,慢慢蹲下身揭開蓋在竹籃上的棉布,從裡面拿出一個燒餅,湊到鼻子前聞了一聞,忽然往地上吐了口唾沫,站起來大聲對著劉曉飛說:“你這燒餅嘛……”
劉曉飛微微皺眉望著他說:“我的燒餅怎麼了?”他隱隱覺得來者不善。
大漢咬了一口燒餅,咀嚼了一會兒又吐出來,把手中剩下的燒餅抓成碎粉末,冷冷地盯著劉曉飛說:“跟屎一樣難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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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曉飛腦海翻起滔天巨浪,強忍著怒火說:“難道你吃過屎?”
大漢把碎燒餅往地上一扔,所有大漢迅速圍了過來。大漢舉起一隻手示意他們不要動手,指著自己的鼻子說:“我叫龍飛!這條街歸我管,把你今天賺的錢都交出來便罷,不然憑你剛剛說的吃了熊心豹子膽纔敢說的話,我鐵定饒不了你!怎麼說我龍飛也是江湖上混出了點名頭的好漢,有錢大家賺,窮死了你也就窮死了我。這樣,交出賺的錢,留下本錢!”
劉曉飛面無表情地看著龍飛,微微搖了搖頭,說:“你的名字裡也有個飛字,真是侮辱了這個字!”
“難道你名字裡也有個‘飛’?”龍飛並不輕易動怒,面色沉著冷靜。
劉曉飛苦笑著想:“唉,沒想到第一次做點小本生意就遇上這麼個刺頭!”他微笑點點頭說:“我叫劉曉飛。”
“好,劉兄弟。我看你是初來乍到,不懂規矩。以後,我是說以後,每次賣完之後交出一半收入,我保你平平安安,安安心心做買賣。這樣大家都有得賺!”大漢們跟著龍飛哈哈大笑起來。
“這次……”劉曉飛遲疑地說,臉上露出僥倖的期望。
“第一次嘛!江湖規矩,一文不收!今天要是有人再敢來收錢,你到那邊那個茶莊來找我,看我不廢了他!”龍飛說完重重拍了拍劉曉飛的肩膀,帶著手下們離開了。
劉曉飛呆呆地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嘆了口氣,心想:“萬事開頭難,沒想到這麼難!唉,我明天還來這兒嗎?”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來,敢來。
半途而廢是他最厭惡的事。要麼不做,要麼做到底。就像人生一樣,人生很短暫,卻需要堅持著活。死是永恆,卻不需要堅持。永恆永遠不如短暫漫長。永恆來自一瞬間的死,短暫是漫長的活。誰也活不到永恆,卻永恆地死。幸虧人生很短暫,要不然跟死了沒什麼區別。因爲誰也沒有任何理由永遠活下去。
“無論如何,生活不是還得繼續嗎?”劉曉飛慢慢坐下,苦笑著想。
他長長吁了口氣,又想:“我十八歲的時候料得到我現在會坐在街邊賣燒餅嗎?而且是在明朝!我的天吶,人生真是無法預料啊!這不純屬扯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