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會武功?”翁其問得好像聽到一頭牛說它會飛,而牛會連說話都不可能。
劉曉飛淡淡地笑著說:“我也不知道我會不會。”
“你是會還是不會?”翁其問出這句話,馬上覺得是白問了。劉曉飛站都站不起來,就像牛連話都不會說一樣,怎麼可能會飛呢?牛連吹牛的本事也沒有。
翁其呆呆地看了他半天,轉過頭說:“你肯定不會。”
劉曉飛哼了一聲,說:“你知道嗎,你是一個永遠絕望的人。絕望的人永遠沒有希望!”
翁其臉上露出成年人憂鬱的神情,苦笑著說:“現實就是這樣,由不得你不沮喪。”
劉曉飛嘆了口氣,擔心地盯著那張稚嫩而愁苦的臉,說:“一切問題都只是時間問題。把所有煩惱都拋給白髮吧!”
“白髮?”翁其轉頭看著他,詫異地說:“什麼白髮?我還年輕,怎麼會有白髮呢?”
劉曉飛避開他的目光,看向洞外,洞外一片燦爛光景。他淡淡地說:“你也知道你還年輕?年輕人應該像朝陽一樣燦爛,而你,你在我眼裡跟一個白髮蒼蒼的暮年老人一樣。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只是近黃昏?”翁其跟著說。
“黃昏雖然跟日出一樣美麗,但一個是絕望,一個是希望。”劉曉飛仍然看著外面說。
“絕望?希望?”翁其若有所思地說。
“哈哈,現在跟你談這些嚴肅的話題還爲時過早,等你長大了,不用我說你也會明白。一切問題都只是時間問題嘛!”劉曉飛儘量顯出開朗的笑容,希望或多或少能感染他。
翁其長長地嘆了口氣,點點頭說:“師父,我懂了。”
劉曉飛覺得十分好笑,心想:“我的武功是從你那兒學的,你現在居然叫我師父!唉,時間開的玩笑太大了!”
翁其走到劉曉飛跟前,忽然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磕了三個響頭,認真地看著他說:“師父!咱們是哪個門派的?”
劉曉飛啞然失笑,想了想,說:“密宗。”他心裡感觸地想:“這可是六百年後我們一起想出來的名字呀!”
“密宗?”翁其抓著腦袋說:“我怎麼從來沒聽說過武林中有這個門派啊?”
劉曉飛忍著笑想:“聽說過纔怪呢!如果這不是一場夢,我不在這兒,你得等六百年纔會聽說這個門派呢!”他微笑著說:“小門小派當然無名啦!只不過咱們密宗倒真是有些巧妙絕倫的神功呢!”
“是嗎?”翁其依然跪在劉曉飛面前,有些懷疑地說:“賽斯可是跟他爹學的武功!他爹賽雲當年在天魔教左護法何音紅手下做事,學過她幾手高深莫測的神功。像我們這樣的凡夫俗子,再怎麼練也打不過他們呀!”
劉曉飛搖搖頭,笑著說:“你看你又開始灰心了!賽斯不是說過嗎,只要你能跟他過三招以上,就算他輸。”他頓了頓,信心滿滿地說:“打敗他我不敢保證,但在一個跟你同齡的小孩手下抵擋住三招以上,我還是有這個把握教會你的!你本來就是個武學奇才嘛!”
“武學奇才?”翁其抓著頭,懷疑地說:“我只懂些硬橋硬馬的基本功呀!還是我爹教我的。我爹跟賽雲能比嗎?”
劉曉飛冷笑一聲,說:“練得硬橋硬馬,方能穩紮穩打。武功根本沒有什麼高低之分。只要用心苦練,任何武功都可能出神入化。他們那些所謂貴族武學,不過是徒有虛名而已。我說過,一切問題都只是時間問題。等你長大了自然會明白。”
“哦。”翁其硬著頭皮點點頭。
接連幾天,賽斯沒有再來滋擾他們,也沒有派人看守。劉曉飛悉心教導翁其練武。他沒有告訴他,他所學的是無痕劍法。
翁其拿著根在洞裡找到的枯枝,練了會兒奇怪的劍法,忽然停住動作,呆呆地看著劉曉飛說:“這劍法好笨拙啊!一點也不變化多端。我們村裡有個叫王寶珠的姑娘,她的劍法才變換莫測,神鬼難料呢!”
劉曉飛一直在認真觀察他練劍的動作,時時提醒他擺脫那些花裡胡哨的瀟灑姿勢。聽到翁其這麼問,他笑了笑,說:“她那是練劍嗎?那根本就是跳舞!把劍換成綵帶,她就是個跳舞的!”
“跳舞?”翁其拿著枯枝詫異地說:“爲什麼說她是在跳舞呢?”
劉曉飛認真地看著他說:“劍是用來刺人的,不是爲了舞得好看。高手過招,勝負只在閃電之間。誰多了一個沒用的動作,誰慢了半秒,誰就可能喪命!”
翁其呆呆地聽著,眉頭皺得像被擰成了一團。
劉曉飛哈哈一笑,說:“不要想!尤其是在對敵之時,千萬不要想著怎麼贏,怎麼出手。儘管放心出手就是了!劍由心發,越想越呆,越呆就越慢。”
翁其不再想,也不再說話,按照劉曉飛所教授的方法繼續練劍。劍法看起來蠢笨至極,三四歲的小孩都能模仿得了,或者說根本就沒有招式。翁其雖練得滿頭大汗,但仍一頭霧水。劉曉飛卻越看越驚喜,暗想:“無痕劍法果然精妙,看不出來精妙,纔是真的精妙絕倫!”
不知不覺,半月已經過去。第十六天早上,劉曉飛和翁其剛剛夢醒,兩個大漢就來到洞口,用刀敲擊了下鐵柵欄,粗聲粗氣地說:“快起來!我們都等著看少寨主耍猴呢!”兩個大漢同時放聲大笑。
翁其經過絕望和恐懼的折磨,早已寵辱不驚。他站起來看著劉曉飛淡淡笑了笑,說:“師父,我走了。”劉曉飛微微點頭,想笑卻被心裡隱隱的擔憂所覆蓋。他面無表情地說:“不要逞強,只要能捱過三招就算贏。欲速則不達。切記,切記!”
翁其微笑著點點頭。大漢把鎖打開,嘲笑地看著翁其走出來。劉曉飛靜靜望著他們遠去,心想:“希望此戰之後,他們能成爲至交好友。”他嘆了口氣,又想:“他們成爲好友之後,肯定會共同研習武學。他們沒有好結果,至少在六百年後沒有好結果。”
翁其跟著大漢往山上高處走,走了一會兒就氣喘吁吁。大漢回過頭哈哈大笑,說:“才爬這麼點兒山就累得像條狗!咱們少寨主天天從山腳一口氣跑到山頂,臉不紅,氣不喘!就你這樣兒,他一腳就能踹死你!”
翁其像條被人逼在牆角的狗一樣瞪紅了眼睛,他喘著粗氣說:“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呢,比武沒開始先吹牛,再怎麼吹,牛也飛不起來的!”
大漢們冷笑了幾聲,說:“嘴硬!你能跟少寨主比武就算死了也光榮你知道嗎?”他們繼續前行,不再理會落於身後的翁其。
翁其咬著牙拼命喘氣,猛一擡頭,差點暈倒。他定了定神,忽然加快腳步衝了上去,衝過大漢身邊。兩個大漢同時驚呼:“瘋啦!”
翁其真的像是瘋了,他心裡在狂吼吶喊,所有疲憊都在腦後消散。
山頂有一大塊平地,比地面的平地更平更結實,是用山上的巖石鋪成。
平地聚集了上百個人高馬大的強盜。他們邊喝酒吃肉,邊大聲喊叫,歡笑,如同熱鬧非凡的集市。只有一個人板著臉靜靜坐在高臺上,冷眼看著喧譁的人羣。
翁其像一頭無辜而瘦弱的小羊冒然闖入了狼窩。所有人瞬間安靜,都冷冷地盯著他。他不理會各種嘲弄而兇狠的眼光,第一眼就看到高臺上那個端坐著像石雕一樣的人。
翁其放聲大喊:“賽斯!”賽斯冰冷的眼神透出一束凌厲的光芒,緩緩站起身。他旁邊椅子上坐著的一個高頭大馬的大漢伸出手,淡然一笑,冷冷地說:“敵不動,我不動。”賽斯又乖乖坐下。
衆強盜冷笑看著翁其一步一步走向高臺,交頭接耳地不時爆發出鬨笑。翁其像臉上帶著面具一樣面無表情地走到了高臺上。
賽斯旁邊椅子上的大漢微笑著對賽斯說:“去吧!他腳下虛浮,不是什麼勁敵。”賽斯慢慢站起來,恭敬地向大漢鞠了一躬,說:“是,叔叔。”原來那大漢就是紫龍寨二寨主賽通。
賽斯靜靜站在原地,冷眼看著翁其。
翁其緩緩走到高臺中央,笑了笑,說:“怎麼?難道比武之前還得搞點什麼隆重的儀式?這麼多人給你助威,你還怕什麼?”
賽斯冷笑一聲,說:“武,對我來說是唯一神聖的東西。就算是跟一條狗比武,我也必須嚴陣以待!不像你,爲了爭強好勝而學些低等武功,就覺得很了不起了。”
翁其也冷笑一聲,說:“哦,原來你學的就是所謂貴族武學呀!我師父說過,這種武學不過是浪得虛名而已!”
賽斯微微睜大了眼睛,詫異地說:“你還有師父?你師父是誰?”他見到翁其似乎信心滿滿的樣子,不禁懷疑他或許真有個厲害的師父。半月之前,他曾在他面前徒手把鋼刀打斷,那時他發現翁其臉上的恐懼和驚愕絕不是裝出來的。短短半月之後,翁其竟能坦然自若地站在他面前,氣定神閒乃是高手之風,不禁令他大爲驚疑:“士別三日,真當刮目相看?”
賽斯微微沉吟了一會兒,緩緩走至臺中央,臉上的表情也不再顯得那麼輕蔑。他微笑著對翁其說:“我可沒說過我學的是什麼貴族武學。你師父說的對。不知道你師父是何方高人?”
翁其深吸了口氣,冷笑著說:“既然是高人,那肯定隱身於世外而寂寂無名。我說出他的名號,大概你也不知道。那些所謂大名鼎鼎的武林高手,也只不過是大名鼎鼎而已。”
賽斯皺著眉點點頭,嚴肅地說:“當然。名氣二字本來就虛無縹緲。百年以來,武林人才輩出,所謂名氣,也只是像空氣一樣隨風而逝。”
翁其依然冷笑著說:“少說廢話了,要打就打吧!難道今天是來論嘴上功夫的嗎?”
賽斯慢慢閉上嘴,向臺下的一個大漢看了一眼。那個大漢點點頭,從身後腰帶上抽出兩把木錘,走到一個大鼓邊,用木錘狠狠在鼓上敲擊,鼓聲震耳欲聾,越敲越響。
賽斯和翁其同時精神抖擻,但二人一動不動,只死死地盯住對方。
鼓聲轟隆,大漢們也不再喧嚷,呆呆地看著高臺。可是鼓敲了半晌,二人依然未動分毫。臺下的大漢們有些忍耐不住了,他們皺著眉頭,心裡想喊:“快打啊!磨蹭個鳥啊!”可是懾於賽通微笑而冷酷的神情,又不敢亂吭聲,只得呼呼喘著粗氣。
賽通忽然站了起來,大聲說:“賽斯,他不是勁敵!不用那麼認真!”
賽斯眼裡透出一束凌厲的寒光,忽然動了一下腳,向翁其走去。翁其冷麪如霜地靜靜看著他靠近,忽然伸出一隻手,大聲說:“先等等,我要一把劍!”
大漢們像終於可以把胸中悶氣爆發出來,此起彼伏地大吼:“你有沒有臉啊!打不贏就打不贏,還想用武器!”
賽斯高高揚起一隻手,大聲說:“好!拿兩把劍來!”他微笑看著翁其說:“你想比什麼咱們就比什麼。”
兩把劍從臺下飛出,賽斯輕而易舉地接住,飛向翁其的那把劍卻非常迅速,翁其不禁閃身一躲,可還是被劍鋒削破了肩膀,瞬間血染衣袖。
賽斯怒吼了一聲,向著臺下大喊:“誰扔的劍?我說過誰要是敢在我們比武之時插手我就砍了他!”
臺下鴉雀無聲,人人面面相覷,誰也不知道是誰扔的,誰也不想知道是誰扔的,誰也不想是誰扔的。因爲這種事情太卑鄙,而告發別人又顯得沒義氣,沒義氣最卑鄙。
賽通出來打圓場,呵呵笑著說:“是他自己學藝不精,那一劍來得也不快,武功底子稍微好點的人肯定能接住!可他劍未至,人先躲,那是武學大忌,叫做自亂陣腳!”他輕蔑地看著翁其。
翁其放下捂住受傷肩膀的手,冷汗涔涔。他瞪了賽通一眼,轉身走到高臺邊的石壁下,把劍撿起來。
賽斯不無關心地說:“你覺得怎麼樣?要不改日再比?”翁其用力甩了甩受傷的手臂,哈哈一笑,說:“這點傷算什麼?要是我現在不敢跟你比,那我就算是輸了!”他大大的眼睛閃爍著凌厲的光。
賽斯深吸了口氣,說:“這樣公平一點!”
“點”字出口,他忽然用劍在自己的肩膀上抹了一下,瞬間血流如注。那傷口看起來比翁其的更深更長。
臺下發出一陣驚呼,但誰也不敢再胡言亂語。賽通不禁站起身,微微皺了皺眉,說:“這樣也好,比武最講究的就是公平。”
賽斯和翁其再次在萬衆矚目中相對而立。翁其心裡噗通噗通跳著想:“想不到賽斯竟是如此正人君子!我以前……”
他輕輕嘆了口氣。氣未嘆盡,忽然聽到一聲爆喝:“留心劍來!”他定神去看,只見賽斯人如箭發,像條突然襲擊的毒蛇迅速迎面而來。
翁其劍未握緊,想起劉曉飛說過的話:“放心出劍,劍由心發!”他不再想,賽斯揮劍如飛,已堪堪刺至他胸口。他茫然失措地擡劍一擋,手中的劍差點脫手。
賽斯微微一驚,喊了聲:“好劍法!”翁其閃在一邊,冷笑著想:“哪兒好了?”
賽斯收劍而立,微笑著說:“該你出手了!”
翁其緊握劍柄,覺得虎口生疼。他強作鎮定地笑笑說:“誰出手都一樣!”說完揚起劍向賽斯衝去。
賽斯氣定神閒,微笑看著他衝過來。翁其拿著劍看到賽斯這樣彷彿坐以待斃的樣子,反而完全不知道如何出手,該刺向他何處。他腦中瞬間閃過劉曉飛說過的話:“不要想,越想越呆,越呆越慢!”
翁其堪堪揮劍砍向賽斯脖頸,劍光如閃電。賽斯笑意頓散,不躲反攻,以更快的速度刺向翁其空門大開的胸口。
翁其只見劍光一閃,胸口已被刺破,那劍還沒揮到賽斯的脖頸,在賽斯肩膀上輕輕削過。二人同時慘叫一聲,雙雙退後幾步。
賽斯把劍插在地面,微笑看向捂住血流如注的胸口的翁其,點點頭說:“你師父果然是世外高人!”
翁其緊緊皺著眉,手更用力地按住胸口,說:“我師父不是什麼世外高人,他就是你們所說的那隻鵪鶉!哈哈哈哈哈……”
臺下一陣驚呼,轉而又發出鬨笑。有人大聲說:“這算什麼高人?看你使的那叫什麼劍法?笨手笨腳的,全無套路!你都快被我們少寨主殺死了!”衆人又哈哈大笑。
賽通反而沉吟不語,冷眼看著搖搖欲墜的翁其,疑惑地想:“他使的招數跟賽斯有異曲同工之處,難道他師父也會無痕劍法?”他向身邊站著的兩個大漢點點頭,那兩個大漢俯下身聽他悄悄說了一句就轉身離開了高臺。
臺上兩個受傷的小孩依然強行鎮定地對視,眼神都像鋼鐵般堅毅。
賽斯深吸了口氣,說:“現在,該我出手了!”翁其強自用劍支撐著身體,冷笑著說:“要打就打,廢話能當劍用嗎?”
賽斯面如寒霜,緊緊閉起嘴脣,提劍向翁其衝來。
翁其似乎使出渾身力氣才睜大了眼睛,劍杵在地上,彷彿難以再提起。劍光如飛虹閃爍,晃得他睜不開眼。劍至身前,眼看就要洞穿他的胸口。忽然一個如洪鐘般的聲音傳來:“閉眼!”
翁其心下微涼,在電光火石之間想:“死!”他閉上了眼睛。
劍光突然消失了,誰也沒看到劍光是如何消失的。只有賽斯驚得目瞪口呆地收劍而立,在翁其面前一步之遙的地方靜靜地看著他。
翁其睜開眼睛,手裡的劍擱在胸前。
全場鴉雀無聲,只有像大雨欲來時沉悶而震動的呼吸聲。一個在高臺邊坐在地上的人忽然拍手大喊:“好!好!無痕劍法果然無痕!”
衆人紛紛轉頭看向那人。賽斯和翁其也不禁擡眼去瞧。翁其展顏大喊了聲:“師父!”
那人正是劉曉飛。他正在山洞裡憂心忡忡地想著比武的情形時,兩個大漢來到洞口,把鎖打開走進來,惡狠狠地說:“我們二寨主要見你!”
劉曉飛詫異地問:“二寨主找我幹嘛?”大漢沒有答言,哼了一聲,把劉曉飛用一隻手提起來,走出山洞。兩個大漢架著他像擡著個稻草人一樣飛速跑向山頂。
劉曉飛被擡到山頂上的高臺之後,從一個隱蔽的石洞裡穿出來。他剛被大漢扔到地上就看到賽斯正一劍刺向翁其的胸口,驚出一身冷汗,於電光火石之間想起六百年後翁其所說的無痕劍法的精髓:“心中無劍,方能無痕。”
他發現翁其完全被賽斯的劍光擾亂了心神,不禁脫口而出:“閉眼!”
險情已過,鼓聲漸息。
賽斯忽然扔掉手中的劍,面無表情地看著翁其說:“我輸了。”翁其睜大眼睛,盡力平復狂跳的心,說:“只打了三個回合!怎麼算你輸?”
賽斯搖搖頭,微笑著說:“我說過,三招之內,若是不能將你打倒就算我輸。再打就超過三招了。”
翁其哼了一聲,也扔掉手中的劍,慢慢離開高臺,徑直走到劉曉飛身邊,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磕了個響頭,說:“師父!”
劉曉飛眼裡泛出淚光,輕輕撫摸翁其的頭,心想:“唉,你還叫我師父!我那只是一時著急跟你開了個玩笑而已。你不知道我的武功還是你在六百年後教的呢!這叫什麼?應該叫做物歸原主吧!”他不禁微笑起來。
賽斯也緩緩走過來,眼神裡帶著敬意,說:“沒想到閣下竟是世外高人!”
劉曉飛擡頭微笑看著他,說:“高人算不上,世外也許是。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這世上的人。莫向空門悲物理,吾世從來多滄桑。”他搖搖頭,嘆了口氣,說:“世裡世外都空無一物,空無一人。”
賽斯睜大眼睛說:“難道你是少林高手?”
劉曉飛還未答話,賽通忽然從椅子上站起,慢慢走過來,像一座巨塔屹立在他們身邊。他笑著對劉曉飛說:“閣下長得可真醜,醜得驚人!”
劉曉飛摸了摸臉上腐爛過留下的坑坑窪窪的傷疤,淡淡一笑,仰視著賽通說:“你也不好看啊!你醜得令人髮指!”
賽通摸了摸臉上的兩條觸目驚心的刀疤,哈哈一笑,伸手來扶劉曉飛,說:“好!醜人!”
劉曉飛被他像拿起一個紙人一樣扶起來,哈哈大笑著說:“好!醜鬼!”
賽通把劉曉飛扶到他的椅子上坐下。衆強盜面面相覷,唏噓不已,紛紛低聲細語:“這人什麼來頭?莫不真是什麼少林高僧,你看他頭髮那麼短,說不定真是!還可能跟二寨主是舊友呢,唉,這次咱們抓了個扎手的刺蝟呀!”衆人開始彷徨不安。
劉曉飛聽到這些議論,輕輕摸了摸自己短短的頭髮,微笑著想:“難不成真的穿越了?我是現代人呀!”
賽通坐到賽斯的椅子上,微笑看著劉曉飛,說:“這小孩的武功是你教的嗎?”他指了指已經站起來的發著呆的翁其。
劉曉飛暗笑著想:“我說我的武功其實是他教的你信嗎?”他微笑著說:“瞎指點而已,我也不懂什麼武功!這孩子運氣好,誤打誤撞抵住了賽斯三招。你看他現在已身受重傷了,再多一招他肯定會死於賽斯劍下。”
賽通冷眼看看翁其,又看看也在發呆的賽斯,冷笑一聲,說:“你是不懂什麼武功,但你會無痕劍法,對不對?”衆強盜又紛紛議論:“開什麼玩笑?這瘸子會無痕劍法?二寨主怎麼不說牛會飛?”
劉曉飛坦然自若地笑了笑,搖搖頭說:“什麼無痕劍法?我根本連聽都沒聽說過!況且你也看得到,我是個瘸子,連站都站不住,怎能使劍?無痕劍法再厲害也不可能坐著就能使出來吧?”
賽通收起笑容,冷冷地說:“我是看得到,但你的腿不是天生殘疾吧?”
強盜中忽然冒出一個瘦小的人,走出人羣,大聲說:“他叫劉曉飛!他冒充強盜去知遙村招搖撞騙,是被我抓來的!”說話的人一臉得意的笑容。
劉曉飛看出那人是翁三,笑了笑,說:“我以爲是誰呢,原來是你這個卑鄙無恥的小人!”
賽通站起來,冷眼看著翁三說:“他的腿是怎麼瘸的?”
翁三正想說是自己親手打斷劉曉飛的腿,好向賽通邀功。劉曉飛忽然哈哈一笑,大聲說:“這卑鄙小人趁我在村邊的荒野中沉睡之時用鋤頭打斷我的腿,還把我身上的十兩銀票搶走了!”
翁三睜大眼睛,嘴也張到最大,想說話卻被驚歎之聲代替,只發出“啊啊”的用氣拼湊的吼叫。
賽通滿臉通紅地大喊:“這卑鄙小人是誰的手下?”那晚劉曉飛被翁三帶上山時遇見的頭目面色蒼白地走出人羣,低著頭沙啞地說:“是……是我!”
賽通氣不打一處來,猛然抽出腰帶上的劍,指著像受驚的老鼠一樣渾身發抖的翁三,大吼:“拖出去砍了!我們紫龍山沒有這樣趁人之危劫人錢財的無恥豬狗!”
翁三的褲襠都溼了,噗通一聲跪下,聲顫身抖地說:“求……求二寨主放我一馬!我……我已製作好了上百弩弓,獻給……給衆好漢!”
賽通疑惑地看著他,粗聲說:“什麼破弩弓?”
那個頭目覺得將功贖罪的機會來了,從懷裡掏出一把從翁三手裡得來的弩弓,慌忙跑上高臺,恭恭敬敬地雙手奉送給賽通。
賽通哼了一聲,拿過弩弓看了看,忽然用力把它摔到地上,吐了口口水說:“還是卑鄙無恥的手段!你見過我們紫龍山上的人用過這種下三濫的陰險暗器嗎?”
翁三嚇得渾身如篩糠一樣狂抖不止,他把頭貼在地上,像是絕望地等待天崩地裂。
那個頭目也驚魂難定,看了看賽通冰冷如鐵的臉,忽然靈機一動,搶在賽通之前用力揮了下手,說:“拖出去砍了!”
他的兩個手下慌忙擠過人羣,抓起像一隻落入猛虎之嘴的小鳥一樣渾身發抖而無力掙扎的翁三。翁三絕望地仰面望著天空,張著的嘴裡流出一股混著白沫的口水。
劉曉飛忽然伸出手,大聲說:“且慢!”他本來想跟電視裡看到過的英雄在法場上救人一樣喊那句“刀下留人”。但一時沒想起來,只好學著古代人通常制止別人時那樣說“且慢”。說完卻又覺得好笑,他暗笑著想:“我是在演電視劇嗎?”
抓住翁三的兩個大漢愣愣地看著那個頭目,頭目點點頭。他們把翁三放下了。翁三像重獲新生,虎口脫險的小鳥一樣幾乎要撲著翅膀飛起來,他磕頭如搗蒜,向劉曉飛嗚咽著說:“劉大爺,看在我救過你一命的份上,饒了我這條狗命吧!”
賽通驚訝地看著劉曉飛,劉曉飛臉上微微紅了紅,但瞬即恢復坦然,笑著說:“他是被嚇傻了,把害我說成救我了!”賽通微微點了下頭,又兇狠地瞪著翁三。
劉曉飛乾咳了一聲,面無表情地看著翁三說:“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他暗笑著想:“這又是古裝劇裡的臺詞!”
翁三依然跪在地上,臉上露出驚恐混雜著期待的神情,愣愣地看著劉曉飛。
劉曉飛忍住笑冷冷地說:“既然你是用雙手使的鋤頭打斷我腿的,那就砍掉你的雙手就行了!”他說出這句話馬上覺得自己太過狠毒了點,但心下又想:“他畢竟用詭計殺了翁遠,翁遠死得太冤!”他咬緊牙關,極力控制著惻隱之心。
翁三面如土色,忽然向後一仰,癱坐在地。大漢們朝頭目和賽通看了看,頭目和賽通同時點點頭。
二人拖著傻呆呆不再發抖的翁三離開了人羣。人羣並沒有好奇地去張望,似乎這樣血腥的場面早已司空見慣。
平臺外的山下傳來一聲殺豬似的慘叫,劉曉飛心裡猛地發寒,微微顫抖起來,暗想:“誰說修橋補路瞎眼,殺人放火兒多?至少這一次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