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椏間透出的光線刺得他瞇縫起眼,走了幾步,突然風吹過來,一股濃烈的惡臭撲鼻。劉曉飛雖然習慣了屎臭,但也被這種從未聞過的臭味嗆得吐了。他捏住鼻子,又走過去幾步,忽然踩到根木柴般的東西。他定睛一看,“柴”上面殘留著紅色的物體。他俯下身摸了摸紅色物體,嚇得他坐倒在地?!皨屟剑@是人的骨頭!”旁邊有一具不成形的人形骨架。
劉曉飛驚呆了。眼前無數的蒼蠅彷彿在他夢裡飛舞著,怎麼也驅趕不走。很快,“柴”上的紅色物體消失了。惡臭也淡了,蒼蠅像清潔工一樣把污跡清除掉。螞蟻也來幫忙。骨架變成了潔白的藝術品。
劉曉飛盯著它們“工作”完以後,慢慢站起來,向林外走,突然聽到一陣草叢騷動的聲音。他轉頭去看,發(fā)現一條尾部是白色的尾巴從草裡露出來。他大著膽子撿了根手臂粗的樹枝,朝那尾巴走去。那是條狼,正在啃著東西。當劉曉飛走近時,狼霍然擡起頭。狼和劉曉飛同時嚇得後退。劉曉飛舉起樹枝朝狼飛跑了幾步,狼被嚇跑了。
他用樹枝撥開深密的草叢,草間現出一條裹著半截褲子的腿?!笆侨送龋 眲燥w慌亂中扔掉了樹枝。他聽到身後嗚嗚的低沉的咆哮聲。他回頭一看,那條狼又回來了,瞪著兇殘的眼睛盯著他,同時盯著草叢裡的人腿。劉曉飛慢慢往後退,狼慢慢進了草叢,咬住那條腿,快速拖著往林深處走去。
劉曉飛不知道是怎麼走出樹林的,趕緊混入那羣遊走的乞丐行列中。這時他覺得這些並不熟悉的人們異常的親切,他真想抱住一個人好好發(fā)會兒抖。
“那是誰的腿?誰被狼吃了?”正在想時,突然有個黑衣人朝他走過來,“喂,到你了!”
劉曉飛跟著黑衣人,朝著平房後面的小山走去。到了山腳,黑衣人指著一個洞口,說:“進去吧!”劉曉飛獨自進洞,在陽光下呆久了,驟然進入一個暗處,完全看不見。他摸著石壁往裡走去,有個人拿著手電筒晃了下,他用手擋住眼睛,那個人說:“好了,先洗個澡吧!”那人把劉曉飛帶入一個小浴室,劉曉飛很久沒洗過澡了,洗完後準備穿衣服,黑衣人進來扔給他一套醫(yī)院的病號服。
跟著黑衣人來到一間擺滿儀器的房間,劉曉飛見到了白衣老頭。白衣老頭笑著說:“你是第43號?”劉曉飛點點頭。
白衣老頭讓他躺在一張藍色的躺椅上,給他打了一針,然後拿給他一包五顏六色的藥丸,說:“吃藥吧!每天只吃一次就行了。這是特效藥,保準你的結腸癌馬上就能治好?!眲燥w笑著說:“那真是太感謝你了!”白衣老頭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嘿嘿,該說感謝的是我?!?
四個月過去,每天除了吃喝拉撒睡,還有一項就是吃藥。劉曉飛問白衣老頭,“這藥得吃到什麼時候?”白衣老頭說:“吃到你好爲止?!?
房間裡只有劉曉飛一個人住,而且有廁所。每天有人送吃送喝,像皇帝般地生活。可年輕人是關不住的,除非他自願。劉曉飛把房門開了個縫,沒有人看守。他把門開得更大,探頭看了下外面,只有空蕩蕩的大廳和幾扇鎖住的門。劉曉飛正要往外走,突然聽到大廳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他趕緊縮回身去,把房門輕輕帶上,留下一絲縫隙。兩個黑衣人走進大廳,打開了某扇房門,不一會兒,從裡面挾著一個光頭的人出來,放在大廳地板上。黑衣人用對講機悄聲說著什麼。劉曉飛把耳朵湊近縫隙聽,只聽到零星說著什麼“藥物無效,死亡,不對,還有氣……又沒氣了……真的死了,脈搏都沒了!”
突然,躺在地上人坐起來。
黑衣人不禁“咦”了一聲,蹲下身去,那人猛然伸手抱住黑衣人的脖子,一口咬下去,然後向後拉扯,黑衣人完全沒反應過來,只是大張著嘴,“啊啊”叫了兩聲,癱軟在地。
另外一個黑衣人驚呆了,渾身上下摸電棍,可就是摸不著,情急之下把對講機朝那人頭上砸去,飛跑出了大廳門。那人滿口鮮血地咀嚼著剛剛咬下來的黑衣人的肉。
劉曉飛也驚呆了,不覺輕輕說出:“這他媽什麼玩意兒??!”那人彷彿聽到有人說話,轉頭朝他這邊瞧過來,眼光相對,劉曉飛像觸了電,往後猛地一退,趕緊把門鎖了又鎖,不放心,還抵上自己的牀。
“不行!快逃!這他媽什麼鬼地方,是治病還是害人?我得把小麗也帶走!出去也是等死,總比變成這吃人的貨強吧!生不如死還不如死了好!有個人陪著等死總比一個人等死強!”劉曉飛天馬行空地胡思亂想著,渴望抱著別人好好發(fā)會兒抖。這時,他莫名其妙想到了家鄉(xiāng),家鄉(xiāng)那些粗俗愚昧的鄉(xiāng)親們,你們現在多麼可愛呀!
那人慢慢站起來,咚咚地走出大廳。劉曉飛等了許久再沒聽到什麼聲音纔開房門。大廳裡沒有人了,劉曉飛躡手躡腳地往外走。大廳地板上躺著黑衣人的屍體,血還從他的喉管裡咕嚕咕嚕冒出,流得滿地都是。
到了大廳門口,他向左右瞧了瞧,也沒人,正在猶豫不決該朝走廊哪邊走,突然發(fā)現左邊走廊盡頭閃過一個白影。劉曉飛確定那是一個人,而且身材窈窕,是個女人,步伐迅捷,肯定是個年輕女人!劉曉飛鬼使神差地向左邊走去。
左邊走廊盡頭連著樓梯,這是最底層。那麼那個女人一定是上樓去了。劉曉飛加快腳步,三步並做兩步,很快上到了頂層。頂層就是二樓。他左右巡視著,那個白色的身影匆匆進去了一扇門。他輕輕跑到那扇門前,門沒有關,他躲在門外窺視。房間裡有很多桌子,很多穿白衣的人坐在各自的桌前。說話的聲音很大,卻很雜,劉曉飛聽不清他們說什麼。
來回看了會兒,他的目光停留在那個剛剛進去的白衣女人身上。那女人看起來十分面熟,尖尖的下巴,枯枝般的身軀,白衣像掛在衣架上面,依舊很沉默的呆在角落,但是眼神不那麼迷茫了。“她!她是小麗!”
劉曉飛做夢都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小麗。小麗是幹嘛的?她爲什麼也穿白衣,她跟老頭是一夥的嗎?劉曉飛很想把她拉出來問個究竟。
這時,屋裡的吵鬧聲更加大了。劉曉飛怕呆在這兒會被走廊上經過的人發(fā)現。他想:“看來,我只有一個人逃了!”
他轉頭四處瞧了瞧,走廊上空空如也。他下樓來到底層,拼命回憶著來時的路徑。左邊走不通,那只有走右邊了。他悄悄順著牆壁,往前一步步挪動。終於來到走廊右邊的盡頭。那裡卻是一堵牆,無路可走。
但劉曉飛記得他來的時候就像是經過這堵牆。他摸著整面牆壁,果然在中間觸到一條極其吻合的裂縫。他用力推,推不開,用指甲摳進裂縫裡掰,指甲都掰斷了,可是牆紋絲不動。
他急得滿頭大汗,忽然聽到走廊上有輕微的腳步聲,又聽到開門關門的聲音,接著傳來大聲的呵斥。劉曉飛聽出那是白衣老頭的聲音。有個女人低聲說:“對不起,爸爸,是我疏忽了!”白衣老頭怒不可遏,一巴掌打在那女人臉上,吼道:“他是我們唯一成功的實驗品,其他人都報廢了!不是變異就是死,但是他沒有!我們要在他身上找到標準的劑量,這下倒好,才用了一半的藥!給我快點找,不要傷到他!找不到都給我去死吧!”黑衣人和白衣人同聲說:“是!”
腳步聲四散,劉曉飛心裡咚咚亂跳?!澳桥耸钦l?是小麗嗎?小麗是白衣老頭的女兒?他們是一夥的!這島上沒一個好人!”正在想時,他聽到腳步聲越來越接近,已經看見白衣在眼前晃動了。劉曉飛忍不住流下眼淚,迷迷糊糊看到一個白色的身影朝他快步衝了過來 。他想:“完了,不是死就是變成怪物!我撞牆死了算了!”
劉曉飛正在絕望之際,額頭忽然感覺冰涼,那白衣人乾瘦的手摸著他的額頭?!班?,還好,沒有發(fā)熱,你還沒有變異!”是個女人的聲音。他用手抹乾了眼淚,發(fā)現是小麗,“小麗!你!你來追我嗎?”小麗冷冷看著他,“我來放你走?!彼酒饋恚檬种冈跔澅诘纳辖氰屏艘幌?。牆壁慢慢打開,劉曉飛驚訝地望著小麗,小麗面色冰冷地說:“快走吧!出去就是洞口,往樹林裡鑽!他們很難找!”
劉曉飛焦急萬分,趕緊站起來,拉住小麗冰涼而乾瘦的手,“你跟我一塊兒跑!”小麗費了很大的勁才掙脫他的手,臉上沾著密密麻麻的汗珠,“你自己跑!我留下拖住他們!快點,別磨嘰了!再磨嘰,我喊人了!”劉曉飛無可奈何,說:“你是好人!拜拜!”
他迅速衝出走廊,快跑到洞口時,他回頭望見小麗站在那堵已經關閉的牆邊。他大聲喊道:“小麗,這是你跟我說話最多的一次!我會回來找你的!”小麗站在原地,只是靜靜地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