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曉飛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書房門前,看著院落中枝繁葉茂的幾棵大樹。雖然只有幾棵,但枝葉實在太茂盛了,所以看起來就像是一片叢林。
無數葉子隨風搖曳,發出沙沙聲響。劉曉飛長長嘆了口氣,閉上眼睛想:“唉,這一切什麼時候結束啊?”他感覺自己整個身體裡歡快或壓抑的血液都好像流走了,只剩下一副什麼思想也沒有,什麼知覺也沒有的空殼。
因爲書房建在數十米高的小山上,所以書房門前的空地也高於平地數十米。劉曉飛慢慢走到空地邊緣,俯瞰院落,苦笑著想:“如果我從這兒跳下去,肯定會摔死,那就證明我有血有肉,可是我沒有思想,沒有感情。”
一陣狂風掠過,他差點被吹下去,瞬間回過神來,自語道:“怎麼火燒眉毛了我還在這兒胡思亂想的?廢物就是想了太多,而做得太少!”
劉曉飛瞥見高崗邊上有一條並不十分陡峭的斜坡。他趕緊順著斜坡跑了下去,一直跑出書房所在的院子的院門。
當他跑到院子門口時,發現裡院到處有人在刀光劍影中砍殺,呼喊慘叫之聲沸反盈天。他感覺到一股沉睡已久的熱血騰騰涌上心頭,但很快這股熱血就消失不見了。他突然冷靜下來,紛亂的腦子裡只有一個清晰的想法:“這些人跟我有半毛錢關係嗎?”
趁亂溜走是他此時唯一的上上策。
刀光劍影,血雨腥風。這些人都是爲了什麼而廝殺?不過是權勢和利益作怪。
劉曉飛漫不經心地走在這羣已經廝殺得瘋狂的兩方人馬中,感覺自己像是一個來觀光旅遊的遊客一樣。他看到一個人把另一個人砍倒在地後,勝者在敗者身上摸出一包銀子,然後嬉笑怒罵地接著去和另一個人廝殺。
這邊的人把那邊的人視作強盜,那邊的人把這邊的人視作劫匪。在利害關係的影響下,本來毫無關係的兩方人卻成爲了不共戴天的仇人。
劉曉飛越看越覺得乏味,徑直目不斜視地走向大門敞開的宅門,正要跨過門檻時,他忽然聽到一聲淒厲的喊叫:“師父!救救我!”
劉曉飛猛然轉身,看到的仍是一羣正廝殺得如火如荼,沸反盈天的狂徒。他疑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心想:“這聲音像是鞠蘭曦的,可她在哪兒呢?以她的武功,絕不至於會呼救。更何況她是最愛面子,最愛逞強耍威風的人啊!怎麼可能呼救呢?”
劉曉飛仔細去看一羣羣捉對廝殺的人羣,人們的臉因爲癲狂,恐懼和興奮而變得扭曲,完全失去了本來面目。他忽然看到一個嬌小而熟悉的身影站在牆角落,正是鞠蘭曦。
鞠蘭曦披頭散髮,衣衫襤褸,活像一條被虐打瘋了的惡狗,眼神中透出絕望和癲狂。她瞪大眼睛望著劉曉飛,劉曉飛皺起眉頭,猶疑地想:“誰會有如此高強的武功,竟把她逼到這種地步?除了何音紅之外,恐怕敵方沒有人能辦到吧!”
可是他仔細觀察那個正對鞠蘭曦,背對著他的人的身影,雖能確定是個年輕女子,卻怎麼也不能肯定那個人是何音紅。何音紅的身材沒有這麼高瘦,而是比較嬌小玲瓏一點,像個小姑娘一樣。
更令劉曉飛驚詫莫名的是那女子手中並無任何兵器,而且雙手背在身後,一副氣定神閒的樣子,款款走向鞠蘭曦。鞠蘭曦卻是雙手緊緊握住寶劍,一刻也不曾放鬆,呼救於劉曉飛也只是病急亂投醫而已,並沒有奢望他會來搭救,也沒指望他有這個本事,只是情急之下抓的一根救命稻草而已,可是稻草並不能真的救命。
劉曉飛站在原地,心神不定,卻明知自己什麼也做不了。眼看那女子已逼近鞠蘭曦跟前,鞠蘭曦忽然聲嘶力竭地哭嚎道:“蘭花姐!你爲什麼要這麼做?”
那女子停住腳步,面對面盯著鞠蘭曦,沉默了許久才冷冷道:“我不是你的蘭花姐,我現在叫金蘭花。我最後問你一次,你爹在哪兒?”
鞠蘭曦眼淚止不住地流,哽咽道:“他不也是你爹嗎?”
金蘭花忽然狂笑起來,笑得劉曉飛心裡也發毛,本來是象徵喜悅之情的笑,她卻笑得令人毛骨悚然,不帶沒半點感情,甚至不含一絲人性。
鞠蘭曦的眼神從驚恐變成絕望,又從絕望變爲疑惑。
金蘭花終於止住可怕的笑聲,冷冷道:“箇中隱情你不必知曉,我只問你,鞠老賊在哪裡?”
“我爹已經老得快失去意識了!你就放他一馬吧!”鞠蘭曦含悲帶怒道。
金蘭花冷笑道:“他是老得快失去意識了,還是快老得失去意識了?”
鞠蘭曦瞪大眼睛,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
金蘭花忽然鬆開背在身後的雙手,厲聲道:“哼,反正只要我還活著,便誓要鞠老賊死!你告不告訴我沒關係了,我先送你上路。”
鞠蘭曦眉頭緊鎖,嘶聲道:“我爹到底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你連我也不放過?我可是和你情同姐妹啊!蘭花姐,回家吧!”
金蘭花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冷笑道:“我是一個孤兒,一輩子都是孤兒。在這個所謂的家裡,我沒有什麼姐妹,也沒有什麼狗屁親情。回家?哼,人世間最大的幸福莫過於有個讓你想回的家,最大的悲哀是你明明極其憎惡一個人,卻要每天跟他朝夕相處,笑面對人。”
“在這個家裡,你憎惡誰?”
“就是你最敬愛的人。哼,可在我眼裡,說他是狗都算稱讚他!”
劉曉飛遙遙相望,沒有走過去,也沒有離開,不知道自己爲什麼還在那裡,像一具站著的屍體。
他的眼前忽然出現一片紅光。實際上金蘭花還並沒有對鞠蘭曦下殺手,但一股凌厲的殺氣自金蘭花背後傳來,令人不寒而慄。
金蘭花的手好像要動,或者已經動了。劉曉飛心中一涼:“不好,馬上就有血光之災了!”他使勁全身力氣大喊道:“住手!”同時拼命朝金蘭花衝了過去,還未跑出幾步就被兩個大漢抓住,反扭住了胳膊。那兩個大漢正是在書房門前和鞠蘭曦血鬥過的其中兩人。他們像邀功一樣朝金蘭花大喊:“教主,就是這個男的,他知道吳長老被關在什麼地方!他還跟這個女的合謀害死了林堂主!”
金蘭花一直沒有回頭,但是當聽到林堂主被害的消息時,她身體突然一震,像是猛然被潑了一盆冰水。
鞠蘭曦目瞪口呆地緊緊盯著金蘭花,吃吃地說:“你……你什麼時候成了教主了?!”
金蘭花沉默良久,忽然長長嘆了口氣,微笑道:“既然林洪林堂主被你們殺了,那麼我就更沒有什麼顧忌了。你,你爹,還有我身後這個男的,包括鞠府一衆人等,今天都必須死無葬身之地。”
劉曉飛心中驟然感覺寒冷如冰,連思想都像被冰塊堵住了,壓抑而抽搐,腦子像在抽筋,失去了思索的意識。他感覺自金蘭花說出那些話後,眼前綠草如茵的血色戰場已經變成一片荒草叢生的灰色墳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