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見亮。他們二人分在山谷兩邊,互不相擾。
劉曉飛心中納悶:“何時才動身去殺那個奪人所愛的無恥之徒呢?”
他慢慢走向何音紅隱身的山洞,他猜洞裡的何音紅正在閉目打坐。
劉曉飛邊走邊望著漫山遍野的青草亂石,心裡越來越不安:“昨夜一時衝動,竟然答應幫她殺人。就算那人可恨,但畢竟與我無怨無仇。殺人是最殘忍最噁心的事,我怎麼會自私到這個地步?”
前面不遠有一片濃密的樹林,樹林後就是何音紅藏身之洞。劉曉飛望著那片樹林,嘆了口氣,想:“爲什麼有些人總是像野獸一樣呆在洞裡?沒有陽光照射的地方是寒冷的,孤獨太久的人,心也會變冷。像她這樣的人,是沒有一絲人性可言的!”他決定不幫她殺人,而且要阻止她濫殺無辜。可恨之人不一定該死呀!
劉曉飛躡手躡腳地穿過樹林,眼前出現那個黑漆漆的洞口。裡面好像空無一人。他剛想說話,就聽到何音紅冷笑一聲,說:“這麼著急想見你的心上人啊?”
洞窟依然漆黑。不知情的人聽到這冰冷的聲音肯定會以爲洞裡住了一個女鬼,肯定嚇得拔腿就跑。劉曉飛淡淡地說:“我不想幫你殺人了。”
何音紅突然出現在洞口,像是本來就在那裡一樣。她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說:“世界上沒有免費的午餐,不付出點代價,你永遠別想知道她在哪兒!”
劉曉飛緊皺眉頭,冷冷地說:“要付出代價,也不能讓別人死啊!否則就算找到曉雲,我也不會開心!”
何音紅冷笑一聲,說:“曉雲?曉雲就是你心上人的名字?”
劉曉飛沒有回答,沉吟了一會兒,說:“反正我不會幫你殺人!找不到她我也認了!”
何音紅緩緩走近,冷眼盯著他,忽然哈哈一笑,說:“你不是真的愛她。”
劉曉飛搖搖頭說:“愛一個人不一定要和她在一起。只要她過得比我好。”
何音紅冷笑說:“你們這些現代人永遠都是虛情假意。我要是告訴你,她過得並不好呢!”
劉曉飛臉色蒼白,厲聲說:“你還不承認你把她藏起來了!快點告訴我她在哪兒!否則……”
“否則如何?”何音紅從身後拿出寶劍,睥睨著他。
“否則,我就走了。”劉曉飛淡然一笑,說:“只要她還活著,我就一定能找到!”
何音紅冷笑著,忽然又露出愁容,轉眼望向空寂的山谷,她的眼神也變得空洞,彷彿自言自語地說:“愛一個人就應該跟他在一起。快樂有人分享,痛苦有人分擔。這纔是真愛。”
劉曉飛有些憐憫她,她畢竟尋找了愛人六百年,孤獨了六百年,雖然青春永駐,但是紅顏寂寞,空度歲月,任誰也開心不起來。失望久了就會絕望,絕望久了心就會冷,心冷久了就會無情。無情的人什麼也不在乎,甚至人命,自己的命。
他沉思了一會兒,語氣平和地說:“你這樣濫殺人命,六百年前可能無人追究,如今這個社會是容不下你的。”
何音紅回過神來,冷笑說:“社會?你以爲我身在山中就不知道?你們這些現代人,都不過是社會的工具而已,每天做的事都是別人要求做的,根本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你們能稱得上人嗎?”
劉曉飛無奈地搖了搖頭,冷笑說:“是啊,別人都不是人,只有你是人!”
何音紅哈哈一笑,神色輕蔑地說:“人,不是那麼簡單做的。每天吃喝拉撒睡,爲了生存而做所謂的工作,結婚,繁殖,養老,這就算得上是人了嗎?這跟豬狗牛羊有什麼區別?真正的人是有思想,有靈魂的,是超脫於塵世平庸的聖人!”
劉曉飛聽得目瞪口呆,沉吟了一會兒,說:“你好像她。”
“像誰?”何音紅莫名其妙。
“曉雲,她有跟你一樣的想法。別人都是凡夫俗子,只有詩人,作家,音樂家,畫傢什麼的才稱得上真正的人。”劉曉飛悵然地說。
何音紅沉吟不語,忽然微微一笑,說:“當真?她也有這種想法?我倒有興趣見見她了!”
劉曉飛遲疑地說:“你真的沒有囚禁她?”
何音紅不以爲然地說:“我幹嘛要囚禁一個跟我無怨無仇的現代人呢?既然她是這樣的人,我更保證幫你找到她!”
劉曉飛大喜過望,激動地說:“既然如此,你我就現在動身吧!曉雲實在是有些呆傻氣,若不早點找到她,我怕她會出事!”他想起初見劉曉雲時,她居然癡癡呆呆地過馬路,連路上呼嘯而過的車也不看一下。
“要是她再如此,那誰還能救她?”劉曉飛驚惶不安地想。
何音紅微笑看著他,點點頭說:“你果然是真的愛她。”她停頓了一會兒,說:“那爲了她殺個人又有何懼?”
劉曉飛驚疑地看著她,退後了兩步,說:“我不是怕殺人,我是不忍。”
何音紅冷麪如霜,看著風吹草動的山谷,眼神像利箭一樣發射到幽深處,忽又轉眼看著劉曉飛,淡淡地說:“我要你殺的不是人。”
劉曉飛面色微變,不解地問:“不是人是什麼?”
何音紅臉上露出一現即隱的恐懼神色,劉曉飛完全沒察覺到,只聽她冷笑一聲,說:“是猴。”
“猴?”劉曉飛大惑不解:“什麼猴?”
“猿猴。”何音紅眼神中透出一絲殺氣,但很快又轉變成恐懼。
“一隻猴子有什麼可怕?”劉曉飛有些不以爲然地說,又有些慶幸地想:“殺一隻猴而已,不算不可饒恕的罪過。況且,這樣何音紅就會幫我找到曉雲了!”
“哼,這隻猿猴不是一般的猴,它比人更像人!比最厲害的人還厲害!”何音紅冷笑著說。
“你是說它會武功?”劉曉飛驚疑不定地說。他想起了連珠公子的師父猿靈宗師。
“可是,猿靈宗師不是爲了救我而死在絕壁上的山洞裡了嗎?”劉曉飛不安地想:“莫非它還活著?它跟何音紅結過仇?”
何音紅臉上又露出一現即隱的恐懼,冷笑著鎮定自若地說:“若你我二人合手,它也是死路一條!”
劉曉飛自我安慰地想:“不會那麼巧,那隻猿猴不會是猿靈宗師!”他遲疑地點點頭,說:“殺一隻野猴子跟殺一頭肥豬有何區別?動物都肯定不是人,就算再像人,比人還厲害,也只是畜牲而已。”
“那你是答應幫我了?”何音紅露出滿意的笑容,看起來十分美麗動人。
劉曉飛覺得她似乎有點可愛了,對她也不再那麼反感了。他微微一笑,點了下頭。
二人決定晚上動身,前往那隻猿猴所在的一座神秘的大山。他們共同施展絕頂輕功輕雲度雁,一盞茶功夫就飛身越過了金隅山。
兩個飄逸迅捷的身影在山嶺中神出鬼沒,真如兩個鬼魅隱現。若是偶有人撞見這樣的情景,必定嚇得魂飛魄散。
他們白天休息,夜晚趕路。餓了就捉些野兔野雞充飢,二人各顯神通,倏忽上下,飛翔在空中的鳥雀也逃不了他們的手掌。
但劉曉飛與何音紅極少交談,甚至吃飯時也是互不干涉,生起兩堆火,自己烤自己捉到的野味。
一路上,他們也極少對視,誰也不多看誰一眼,彷彿各懷心事,又怕人看穿。劉曉飛不以爲意地想:“不需要多親密,和平就好。本來就是相互利用的關係而已,利用之後,各走一邊。”
何音紅的思緒,劉曉飛永遠也無法看穿,她像一個永遠不可捉摸的謎擺在他面前,但他一點也不在乎地想:“那隻猿猴不重要,何音紅也不重要,可劉曉雲很重要!爲了重要的事情,必須先忍受做不重要的事。現在找到曉雲是最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