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這次是不是又給人騙了?”醒來之前,劉曉飛恍恍惚惚地不安地想:“我太放浪形骸了,什麼都不在乎,所以別人也不在乎我,不在乎我的感受。他們隨便擺佈我。我的每一天都是不可能度過的一天,而我堅持到了現在,我覺得我是世界上最偉大的人!”他在夢中咳嗽了一下,緊緊閉上了眼睛,又想:“我緊緊閉上眼,拋棄所有多餘的情緒。我想:我要毫無保留地沉醉在痛苦和喜悅中。我註定了永遠都是我,如果這個我走不出一條路,那麼我就是死路一條!”
“你像一雙溫柔的手,阻擋我毀滅別人,毀滅自己。”
“你知道嗎,像我這樣的人永遠都不會開心。以前不開心的原因我已經忘記了,而現在我知道不開心的原因,但我一點也不在乎。反正是不開心,不必計較原因了?!?
“我每天都在無情地懲罰自己,因爲我對自己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我把自己變成了鬼。永遠無法復活,或許從來沒有活過。所以我其實只是我,沒有自己?!?
“最怕夢醒,最怕後悔二字。”
“一個人在清晨剛剛醒來時就像初生的嬰兒,對人生充滿了希望。到了中午,下午,這個人就漸漸絕望了?!?
“你有沒有想過,其實我已經死了,剩下的人生只不過是我躺在墳墓裡化爲塵土前的一陣短暫而虛無的冥想?!?
“這個世界到處都很髒,我也被污染得蓬頭垢面。當我把自己清洗得乾乾淨淨,心靈也沒有一絲雜念時,我還能坦然面對這嘈雜而擁擠的人羣嗎,還能平靜身處這骯髒不堪的世界嗎?我還會真心地微笑嗎?”
“我連活著都不知道是爲什麼,又怎麼可能知道做這件事是爲了什麼呢?”
“我是一隻陷入泥潭的蒼蠅,掙扎到最後才發現自己永遠也飛不起來!”
“對於我,希望的空間可能只有一丁點,而絕望的世界卻是無限寬廣。”
“我以我生命最低的能量活著,所以永遠但是最差的狀態,什麼事都做不好,什麼都往最壞處想。我永遠不會變得正常。”
“我這一生都在絕望中孤獨徘徊,像一支在風裡搖曳的燭火,隨時會熄滅。對我來說,除了死沒有更壞的結局。”
“世界不夠精彩,沒有我想追求的東西。”
“我聽說:三寸清氣千般用,一朝無常萬事休。”
“如果說我是有靈魂的人,那麼我的靈魂肯定是個瞎子。不然爲什麼我一直看到燦爛的光明,卻總是感覺自己在無盡的黑暗中呢?”
“迎接死亡,就像迎接明天一樣。迎接一切,就像迎接夢一樣。迎接自己,就像迎接空氣一樣。所有東西都那麼自然,當我自己的世界終於要崩塌的時候,我也微笑看著那個孤獨的身影。那個孤獨的人坐在地上,微微皺著眉頭,低著頭,想不通爲什麼自己一生孤獨,想不通爲什麼直到死也沒有一個人進入過他的世界,想不通爲什麼沒有勇氣走出自己的世界。當這一切終於要結束的時候,他的神經纔不那麼緊繃,不那麼焦急。當這一切註定了無法繼續下去的時候,他也想像個孩子一樣快樂一次,這輩子唯一真心地開心地笑一次。他就滿足了。”
“愛情對我來說是最奢侈的東西,像我這樣低賤的人不配擁有那麼高貴的幸福?!?
將醒未醒之際,劉曉飛的臉上露出奇怪的微笑,心裡漸漸平靜下來,又想:“奇怪,爲什麼我總是胡思亂想?我說話是沒有語氣的。沒有感情,沒有情緒。我不關心任何人,任何事,別人也不關心我。可爲什麼我總是被人羣包圍,圍得我喘不過氣呢?”他聞到一股嗆人的煙味,真的嗆得喘不過氣。
醒來之後,劉曉飛看見牀邊坐著一個身穿綾羅綢緞的商人模樣的中年男人。那人一口一口地吸菸,頭也不回地說:“你醒了?聽說你是丐幫的執法長老?”
劉曉飛努力睜大眼睛,但怎麼也看不清那個人,煙霧實在太濃了,好像置身於仙境。
“我叫劉曉飛。你是……”劉曉飛漸漸透過煙看清了那人。
那人轉過頭,皮笑肉不笑地瞧著他說:“我等你很久了。難道你不認識我?”
劉曉飛慢慢坐起來,呆呆地看著他說:“好像在哪兒見過你!”他低下頭想了一會兒,又猛然擡起頭,拍了下手說:“我想起來了!你就是……”
那人哈哈一笑,搖搖頭說:“我是騙你的!我從未見過你,你也從未見過我?!?
“那你是……”劉曉飛的臉有點紅了。
那人哈哈一笑,正準備說出自己是誰的時候,劉曉飛忽然瞪大眼睛說:“你就是金刀老祖!我雖沒有見過你,但我聽過你的聲音!那次在山洞,就是你奪走了我的箱子!”劉曉飛眼睛瞪得越來越大,嘴巴也張得很大,一副氣急敗壞的樣子,像是要把那人活活打死才痛快。
那人哈哈大笑,捋著自己的鬍子,微笑著說:“沒想到你還能記得老夫的聲音。本來我當初想的是閉幽苓絕對不可由你一人獨吞,所以把它搶來作爲此次武林大會比武的獎賞??墒轻醽砦蚁肓擞窒?,天下無人的武功可與連珠公子匹敵。閉幽苓必是他囊中之物!此人專練邪功,心腸歹毒。當年他被武當派逐出師門,一直懷恨在心,若是讓他得到閉幽苓,不僅會令他深不可測的絕世邪功更深不可測,而且可以長生不老。這樣就等於是爲江湖製造了一個毒瘤,而且遺害百年!老夫此時真是後悔莫及呀!唉……”
劉曉飛見金刀老祖神情凝重,那種後悔的樣子必不是裝出來的。他假裝跟著嘆了口氣,心想:“你金刀老祖奪走閉幽苓,又不敢自己獨吞,肯定是怕得罪連珠公子!任你再怎麼功力大增,長生不老,如果連珠公子要殺你,那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你把閉幽苓作爲武林大會的獎賞,還不是想利用衆多高手共同抵抗連珠公子?”
金刀老祖又長長嘆了口氣,彷彿自言自語地說:“武功驟增數倍,而且可以長生不老。閉幽苓實在是太誘人了!連珠公子這樣的神人也無法擺脫這種誘惑呀!所以我想,還是把它毀了吧!免得引起武林血鬥,遺禍千年。”
劉曉飛冷笑一聲,說:“你把閉幽苓藏哪裡了?難道你不怕連珠公子找到你,直接逼你拿出來嗎?”
金刀老祖把菸袋鍋在牀沿重重敲了幾下,劉曉飛感覺整個牀都震動起來,不禁忐忑地想:“這金刀老祖果然有兩下子。若是得罪了他,恐怕小命不保。還是說話小心爲是??!”
金刀老祖忽然哈哈大笑,用力搖了搖頭,說:“連珠公子知道閉幽苓在哪裡!”
劉曉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眼睛說:“他知道?那他爲什麼還去參加什麼武林大會,跟那些不入流的所謂高手比武呢?那不是浪費時間嗎?”
金刀老祖又搖了搖頭,笑得有些神秘,淡淡地說:“不僅連珠公子知道閉幽苓在哪兒,而且江湖上人人都知道??峙轮挥心悴恢懒?!”
劉曉飛淡然一笑,搖搖頭說:“我本就不是什麼江湖中人,江湖上的事我也從不在乎?!彼⑽櫰鹈碱^,說:“可是怎麼可能所有人都知道閉幽苓在哪兒呢?那他們都不用比武啦!他們可以直接去搶,去偷就行了吧!”
金刀老祖面無表情,緩緩搖著頭說:“你是隻知其一,不明其二。雖然所有人都知道閉幽苓的所在,但是沒有人敢去拿。因爲去了就會死,死了還怎麼功力大增,怎麼長生不老呢?”他說完哈哈大笑起來。
劉曉飛聽得一頭霧水,抓著頭皮說:“難道連珠公子也不敢去拿嗎?我聽說世上沒有他想得到而得不到的東西?!?
金刀老祖冷笑一聲,說:“那是在其他地方,如果在連級寶塔,誰也不敢說出這樣的大話!”
“連級寶塔?”劉曉飛皺著眉頭說:“連級寶塔是什麼塔?難道是很高,很複雜嗎?就算人進去了也無法找得到,對不對?”
金刀老祖緩緩站起來,緩緩踱步,微笑著說:“不是進去了也找不到,而是根本沒有人可能進去!”
劉曉飛把雙腿從被子裡伸出,耷拉在牀沿,呆呆地看著他說:“連級寶塔有多少層?”
“三層?!?
“那也不高??!一層多高?”
“五米而已?!?
“那應該是裡面的設置很複雜。”
“一點也不復雜,每層裡面都是空的。”
“連張桌子,椅子都沒有?”
“沒有。”
“閉幽苓被你藏得很隱秘?”
“不隱秘,就放在第三層大廳的中央?!?
“那這座塔肯定在一個誰也不知道的地方!”
“不是。連級寶塔就在永樂城外,龍骨山上。平時城裡的百姓都會到塔裡去燒香拜佛?!?
劉曉飛哈哈一笑,搖搖頭說:“聽你這麼說,連我這樣的凡夫俗子都能隨便進去把閉幽苓拿走了!”他哼了一聲,臉上露出懷疑的冷笑。
金刀老祖又從菸袋裡抓了點菸葉放在煙鍋裡,點燃抽起來,微笑著說:“你是隻知其一,其二,不明其三?!?
劉曉飛仍冷笑著想:“這老傢伙說話就是喜歡賣關子,倚老賣老,以爲這樣就顯得自己多麼深不可測!”
“其三就是平時人們可以隨意進入連級寶塔,燒香拜佛,求籤問命,但是最近一個月,連級寶塔已經被老夫包下來。裡面的所有佛像,桌椅板凳,亂七八糟的東西都被清理出去了。現在塔中只有三個人?!苯鸬独献娉榱丝跓熗鲁鰜恚高^煙微笑著瞧著劉曉飛。
“三個人?”劉曉飛正如金刀老祖所料,顯出十分驚訝的樣子說:“三個人就能擋住江湖上所有的高手?這三人是你花錢僱來的吧?用錢就能買通的高手肯定不是真正的高手!”
金刀老祖微微一笑,用衣袖揮散了點菸霧,說:“江湖上最講究的是公平和守信。老夫請來三位絕世高手,分文未花!”
“這跟公平,守信有什麼關係?”劉曉飛完全不相信他的話。
金刀老祖抽了口煙,微笑著說:“公平就是誰要是成爲今年武林大會的武尊誰就有資格進入連級寶塔。如果武尊無法從這三人手中奪得閉幽苓,那麼閉幽苓就歸這三人?!?
“那守信呢?”劉曉飛有點感興趣了。
“守信嘛……就是不遵守公平的話,江湖上人人得而誅之。若是遵守約定,閉幽苓落入誰手,誰也不可再有任何怨言,爭奪。否則也是人人得而誅之?!?
“你也要參加武林大會?”劉曉飛冷冷地說。
金刀老祖哈哈一笑,點點頭說:“你終於聽懂了我的話!”
劉曉飛冷笑著想:“本來是我用來救命的無價之寶,卻供你們奪取,你們這不是在爭奪我的命嗎?”他暗中緊緊咬牙,心裡更加憤恨,不僅恨金刀老祖,而且恨天下人。
二人陷入沉默,都在盤算各自的心事。這時,緊閉的門忽然響了一下,響第二下的時候。金刀老祖已經飛身躍起,在空中伸出虎爪向門那邊抓去,可當他落地時,門又安靜了。
劉曉飛慢慢從牀上下來,站在原地靜靜地看著門。門縫裡透出一線隱秘的光。劉曉飛悄無聲息地走到門口,金刀老祖均勻地呼吸著,也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等了足足一盞茶功夫,門縫終於又亮了起來。劉曉飛和金刀老祖都睜大眼睛看著從門縫伸出的一把刀的刀尖。
金刀老祖忽然哈哈大笑,說:“在我金刀老祖面前耍刀真是不知死活!”話音未落,那把刀的刀尖已經被握在他手中,彷彿刀和他的手本來就是一體,任憑門外那人如何用力拔或者向裡面刺也無法再動分毫。
金刀老祖笑聲更大,震得門窗咯咯作響,連地板都似乎在震動。劉曉飛忽然想到一個人,轉頭盯著金刀老祖說:“你是……你的名字叫黃金明!對不對?”
金刀老祖手裡仍握著刀尖,有些詫異地微笑著說:“江湖上已經很少人知道老夫的真名了!想不到你這無名小卒居然知道,你是聽誰說的?”
劉曉飛吃吃地說:“我……我是聽一個叫鍾榆的人說的!”
金刀老祖收住笑容,微微皺眉說:“你見過鍾榆?他在哪裡?”
劉曉飛感覺他臉上的神情並不是朋友之間的關心,而是仇人之間的殺氣,他隱隱設想要是鍾榆就在這裡的話,金刀老祖肯定立馬就會置鍾榆於死地??伤衷觞N也想不通,爲什麼鍾榆在街上遇到追蹤他的人時,卻要自己拿著那根木棍來找黃金明去救他呢?
“毒玉子。你知道毒玉子是誰嗎?”劉曉飛忽然問。
金刀老祖冷笑一聲,眼裡透出凌厲的殺氣,似乎在用殺氣逼迫著劉曉飛說:“既然你知道毒玉子,那你肯定見過鍾榆!說他在哪裡,不然……”他的手更緊地握住從門外伸進的刀尖,卻好像一點也沒有被傷到。
劉曉飛頭上冒出點冷汗,遲疑地說:“用不著我告訴你,本來是他叫我來找你的??晌也恢浪悄愕某鹑诉€是朋友。怎麼說他也救過我一命,在我餓得快死的時候他給過我一鍋湯。他現在被人追殺,叫我拿一根木棍來給你看,說是你看了的話就會明白。”
金刀老祖的身體猛地一震,手裡的刀尖差點脫手。他穩了穩心神,緩緩伸出另一隻手,說:“那根木棍在哪裡?快給我!”
劉曉飛打量了一會兒金刀老祖臉上的神情,卻怎麼也看不出個所以然,分不清是恐懼還是喜悅,於是嘆了口氣,搖搖頭說:“那根木棍現在不在我手裡。它被別人拿走了?!?
金刀老祖瞪大眼睛,正要發怒時,他身後的門忽然像被人潑了一盆水一樣響了一下。他猛地鬆開刀尖,迅速抓起劉曉飛的胳膊,劉曉飛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被他帶著飛身躍到橫樑之上。
劉曉飛忍不住驚呼了一聲,俯首向下看,只見門上多了無數個密密麻麻的小孔。金刀老祖卻沒有看門,而是轉頭盯著門對面的白牆,牆上密密麻麻布滿了針。
“針!”劉曉飛瞪大眼睛盯著牆說:“這是什麼暗器?”他心裡噗通噗通亂跳著想:“要是金刀老祖剛剛不把我帶到這上面來,那片針肯定會打在我身上?!彼┝艘谎劢鸬独献?,心中不禁有些感激之情。
金刀老祖這時才轉頭盯著被針穿透得像篩子一樣的門,忽然冷笑一聲,說:“朋友!既然有了天下第一暗器毒天花,你還用得著這麼鬼鬼祟祟的不敢見人嗎?剛剛若不是有一道門擋住,老夫再快的身手也無法避開天女散花一樣的毒針呀!”
門依舊是門,依舊沒有動,只是多了一個人影。透過門上多如繁星的密集的小孔,劉曉飛隱約觀察出門外人的身形是個瘦削的女子,忽然心裡咯噔一下,不安地想:“莫非是……”
門終於動了,不僅動了,而且破了。從門外踢進來一條腿,接著是刀,閃閃發亮的寶刀。那人從門外闖了進來,是個女人。劉曉飛瞪大眼睛看清她的樣子,不禁喊道:“曾小芳!”
曾小芳仰起頭冷冷地盯著金刀老祖,並沒有看一眼劉曉飛,冷笑一聲,說:“黃老賊!想不到你最好的跟你狼狽爲奸的朋友居然製造出你最害怕的獨門暗器?!?
“他怎麼了?”金刀老祖皺著眉頭,眼睛裡充滿了殺氣,死死盯著曾小芳。
曾小芳似乎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手裡的毒天花,冷笑著說:“他已經死了!死於他自己的暗器,這叫自食惡果,自作自受!”
金刀老祖愣了愣,忽然狂笑說:“太好了!想不到我的仇人替我剷除了我的仇人!你這小姑娘可真是善解人意呀!哈哈哈哈哈……”
劉曉飛在旁邊愣愣地看著金刀老祖臉上綻開的笑容,那是無法掩飾的開心的笑,不禁心中納悶:“奇怪,鍾榆不是他的朋友嗎?爲什麼曾小芳殺了他的朋友,他卻這麼開心呢?”
曾小芳哼了一聲,又仰頭冷冷地看著金刀老祖說:“像你這樣自私自利,損人利己的老賊真是無惡不作。當年你爲了奪取我孃的金刀秘籍,攛掇毒玉子鍾榆合夥殺害我娘。我娘本來跟你是很好的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她說著說著哽咽起來,再也說不出話,眼裡噙滿淚水。
金刀老祖冷笑了一聲說:“人不爲己天誅地滅。誰叫你娘移情別戀呢?誰叫她那麼小氣呢?”
曾小芳大喝一聲,揚起手中的寶刀,厲聲說:“住口!你不過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而已!我爹我娘本就是青梅竹馬,你是覬覦我家的金刀秘籍才橫插一刀,故意結交他們。他們把你當作莫逆之交,可是你……”
金刀老祖冷笑著說:“這件事只有鍾榆和我知道,所以你替我殺了他,江湖上再也無人知道我的醜事了!哈哈哈哈哈……”他狂笑起來,笑得房樑和門窗紛紛震動。
劉曉飛忍不住把耳朵捂起來,極其厭惡地瞧著他,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大聲說:“那些追殺鍾榆的人是你派去的!”
金刀老祖笑聲頓息,微笑著說:“那個傻子還求你來找我去救他,你說他是不是真的很傻?”
劉曉飛長長嘆了口氣,搖了搖頭,苦笑著說:“我還沒見過比你心腸更歹毒的人。你專害朋友!誰要是跟你做朋友真是瞎了眼,倒了八輩子黴!”
金刀老祖冷笑一聲,說:“老夫縱橫江湖數十年,天下無敵。你不知道,通常無敵的人也是無友的。沒有人配與我爲敵,也沒有人配與我爲友!”
“那麼我要殺你替我娘報仇,肯定也不會有人來幫你囉?”曾小芳慢慢把毒天花對準了金刀老祖,手放在機關上,隨時都可能按動。
金刀老祖緊緊皺著眉頭,又展顏一笑,說:“小姑娘還想騙老夫?你以爲我不知道毒天花雖然厲害,但每次只能發動一次!若是想發第二次,必須細心再次安裝毒針進去。這個過程可得一個多時辰,上千根毒針才能裝好?!?
曾小芳的胸脯加快了起伏,臉上也有些發紅,緊緊閉著嘴脣, 把毒天花扔到了地上,揚起手中的大刀,冷冷地說:“你以爲我非要用毒玉子的邪門暗器才能殺你嗎?難道你以爲我們曾家真傳的金刀刀法敵不過你偷來刀法嗎?”
金刀老祖哈哈大笑,笑得眼裡泛出了淚花,說:“你以爲你們曾家所謂正宗的金刀刀法就一定比我偷來的刀法厲害嗎?告訴你這井底之蛙,老夫已經棄刀多年,早已練成人刀合一的境界。刀即人,人即刀。連你爹都沒聽說過吧?你爹你娘都是天資愚鈍的蠢貨,根本不配擁有天下最精深的刀法秘籍。所以我只是順應天意才奪走它的!”
“廢話少說!老賊你敢下來比個高低嗎?恐怕以你現在的年紀,只敢鬥一鬥口舌上的功夫,刀法已經忘得一乾二淨了吧?”曾小芳一手插腰,一手高高舉刀,似乎耀武揚威地挑釁著金刀老祖。
金刀老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冷笑著說:“好姑娘,老夫見你是含苞待放的年紀,不忍殺害。既然你如此不顧死活,百般辱罵老夫,老夫只有成全你,讓你去跟你那同樣不知好歹的老孃在黃泉路上做個伴!”話音未落,他飛身從樑上躍下,像一隻鷹隼兇猛地撲向小雞。
曾小芳舉刀的手未動,插腰的手卻動了一動,那隻手裡多了一根木棍。金刀老祖在空中無法閃躲,大喝一聲,閉上眼睛喊道:“天亡我也!”
曾小芳握刀的手剛鬆開,正準備扭動毒天花的機關時,忽然慘叫一聲,整個身體被從身後襲來的一股巨大的力道打得飛了出去,重重地撞在牆上,又掉落在地,眼看已經沒有了生機。
劉曉飛急得滿頭大汗,卻無法從橫樑上下去,只是擔心曾小芳的安危,同時驚詫於金刀老祖的武功:“想不到這老傢伙這麼厲害,人在正面卻能背後傷人!”可是他看到金刀老祖落地之後仍雙眼禁閉,兩隻胳膊抱起來護著腦袋,蹲在地上渾身發抖。剛剛打在曾小芳背上的那一掌絕非他所爲。那是誰背後傷人呢?
門口出現一個人,這個人的出現徹底解開了劉曉飛心中的疑惑。他忍不住脫口喊道:“賽雲!”說出這個名字時,劉曉飛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恨不得活活咬死這個人面獸心的惡賊。
金刀老祖慢慢鬆開抱著腦袋的手臂,呆呆地瞧著賽雲,說:“你……”
賽雲面無表情地看著倒在地上一動不動的曾小芳說:“想不到她從毒玉子那裡拿走了另外一支毒天花。任憑你金刀老祖老謀深算,恐怕也是始料未及吧?”
金刀老祖臉上血紅,猛然站起身來,極力想控制自己不發抖,但雙腿仍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冷笑著說:“毒天花乃天下第一獨門暗器,就算是武功天下第一的連珠公子面對面遇到毒天花發出的天女散花也不能保證可以躲得開。若不是背後傷人,就憑你也能躲得開嗎?”
賽雲哈哈一笑,搖搖頭說:“我沒有說我有把握躲得開。只不過爲了武林大會,爲了閉幽苓,我不得不不擇手段保護你?!?
“保護我?”金刀老祖哼了一聲,冷笑著說:“你不過是想從我這兒拿到金刀秘籍罷了。因爲天下只有金刀刀法纔可能跟無痕劍法一較高下!你只有練成金刀刀法纔可能跟連珠公子較量。不然只是以卵擊石!哈哈哈哈哈……”
賽雲咬著牙嘿嘿一笑,說:“現在我已替你除了眼中釘,你再沒有什麼後顧之憂了。何不現在就拿出來呢?”
金刀老祖緩緩搖頭,雙腿也不再發抖,微笑著說:“你以爲老夫需要你保護?老夫藏在這裡不過是爲了躲避連珠公子而已,你算什麼東西?以你那點皮毛的無痕劍法,老夫還不放在眼裡!”
賽雲輕輕嘆了口氣,搖搖頭說:“老傢伙就是喜歡倚老賣老,總覺得薑還是老的辣。可惜你永遠想不到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他緩緩擡起手,手裡握著一根木棍。
金刀老祖的雙腿又開始微微顫抖,渾身也漸漸跟著發抖,聲音也顫抖起來:“你剛纔從她手裡搶到了毒天花?”
“不然你早就被紮成刺蝟了。”賽雲皮笑肉不笑,冷冷地說。
金刀老祖臉上流下豆大的汗珠,顧不得擦,只用鼻子喘著粗氣,沉聲說:“金刀秘籍我已經焚燒掉了!”
賽雲嘿嘿一笑,說:“我早就知道,那是你做醜事的污點證據,你肯定不會把它留著?!?
“你我遠日無怨近日無仇,井水不犯河水。老夫現在就告辭!”金刀老祖稍稍抱了抱拳,鐵青著臉要從門口走出去。賽雲從身後拔出寶劍,緩緩伸至金刀老祖的咽喉,冷冷地說:“寫下來。”
金刀老祖用袖子擦了把汗,咬著牙說:“老夫年事已高,秘籍所載早已記不清了?!?
賽雲哼了一聲,用劍尖在他的喉頭劃了一條細細的口子。金刀老祖半張著嘴,吃吃地說:“棄刀如棄劍。你見過連珠公子用過劍嗎?”
賽雲又哼了一聲,冷笑著說:“我見過他用劍?!?
金刀老祖嘆了口氣,冷笑著說:“那是二十年前吧?現在他已經不用劍了。我是看到他不用劍纔不再用刀的。”
賽雲皺起眉頭說:“無痕劍法乃劍法,沒有劍何來劍法?”
金刀老祖輕嘆了口氣,緩緩搖頭說:“看來你永遠也不會練成什麼絕世神功。就算把無痕劍法和金刀刀法的秘籍都給你,你也不可能練成?,F在我倒是無所謂把秘籍寫出來給你了!”
劉曉飛在樑上聽得心跳加快,暗想:“心中無劍,方能無痕。關鍵不在於手中是否有刀有劍,而是心中無刀無劍,方能靈活運用,不然刀劍只是累贅!”
“不用你寫,寫太慢。你說就好了。若是我聽到一句不合理的口訣,你照樣是老命不保!”賽雲把劍從金刀老祖的咽喉移開,另一隻手的手指仍按在毒天花的機關上。
金刀老祖嘆了口氣,閉上眼睛開始念起金刀刀法的秘訣。足足唸了有一盞茶功夫,劉曉飛時時看著倒在地上沒有動靜的曾小芳,一邊擔心,一邊不由自主地聽著金刀老祖唸的口訣,等到他念完,忽然感到一陣無法剋制的激動,彷彿一股暖流從心裡升起,無聲地融化了腦袋裡的堅冰。
劉曉飛心裡本來一直記得無痕劍法的秘訣,現在聽完金刀刀法的秘訣,忽然發現這兩種截然不同的刀法和劍法居然有一種異曲同工之妙。他一時間也無法理清到底有何相似之處,只是一邊聽著刀法口訣,以前無法理解的劍法心訣竟出其不意地霍然開朗。他低聲跟著金刀老祖念:“刀無金,金無光。金刀有金金無光……”
“什麼刀,什麼金!”賽雲緊緊皺著眉頭,聽完口訣仍是一頭霧水,厲聲說:“狗屁不通!你是要逼我宰了你!還有……你他媽笑什麼笑?信不信老子也殺了你!”他忽然擡頭看了一眼劉曉飛,劉曉飛正爲他的愚鈍而偷笑,被他惡狠狠看了一眼,不禁立馬收住笑容,心裡產生一股無法抑制的怒火,忍不住大聲罵道:“狗強盜!你害死王寶珠,害死知遙村村民……現在又害死一個跟你無怨無仇的姑娘,你還有人性嗎?”
劉曉飛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恨不得馬上跳下去把賽雲生吞活剝掉。賽雲冷笑一聲,說:“在我眼裡,你們都是些無頭無腦的牲畜,我想殺就殺!”
劉曉飛氣得雙手用力錘擊橫樑,差點從樑上掉下來。賽雲哈哈大笑,說:“你連這麼矮的樑子都不敢跳下來,還有臉找我報仇?像你這樣的凡夫俗子根本不配跟我說話!”
劉曉飛劇烈喘著粗氣,心裡十分痛苦,憤恨,但只能無助而怒氣衝衝地瞪著他,只期望金刀老祖能拼死一搏,就算不能殺了他,也能兩敗俱傷,到時候也不管什麼趁人之危,必要殺之而後快。
可是金刀老祖神情恍惚地站在原地,彷彿已經認命,連頭也擡不起來。賽雲冷冷地盯著他說:“既然你不肯將刀法秘訣如實說出來,那我就只好送你歸西啦!”他的手在毒天花的機關上扭動了一下,毒天花發出吱吱的響聲,像一隻老鼠在啃咬木頭。
機關已扭到盡頭,毒天花卻連一根毒針也沒有射出。金刀老祖的神情卻仍恍恍惚惚,無動於衷。賽雲冷笑著想:“我就說嘛,天下第一的暗器肯定只有唯一一個,不然怎麼叫天下第一呢?哈哈!”
金刀老祖緩緩擡起頭,呆呆地看著他說:“你怎麼還不發射?”
賽雲額頭上冒出幾顆汗珠,但仍強裝鎮定,仔細觀察了一會兒他臉上的神情,確信他剛纔並沒注意自己已經扭動過機關了,於是把手仍放在機關上,嘿嘿一笑,說:“我倒不想用別人的武器殺人。我決定還是用劍!”
金刀老祖彷彿在自言自語:“用劍?用劍好!至少我不是死在卑鄙的暗器下,可以死在無痕劍法之下也是死而無憾吶!反正我的金刀刀法並不能真的敵得過無痕劍法。”
“這個毒天花是假的!”劉曉飛忽然大聲說。
賽雲狠狠瞪了劉曉飛一眼,可金刀老祖彷彿沒有聽到,仍自語道:“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這個無辜的小姑娘是我害死的,我死有餘辜?!?
劉曉飛滿頭大汗,心想:“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像金刀老祖這樣惡貫滿盈的人死到臨頭也會大徹大悟,實屬難得。可是……”他忍不住又大聲疾呼:“這個毒天花是假的!你不用怕!那小姑娘不是你殺的,你可以殺了賽雲,替她報仇也是爲你贖罪呀!”
賽雲又狠狠瞪了他一眼,金刀老祖微微側頭,沒有看到劉曉飛,淡淡地說:“冤冤相報何時了?我既然已經棄刀,你何不也棄劍呢?刀劍本無仇無怨,何必逼它們互相砍殺呢?”
賽雲眼睛一亮,見金刀老祖正在恍惚,此時正是下手最好時機。他揮動寶劍,無聲無息地揮劍,眼看就要刺穿金刀老祖的咽喉,金刀老祖忽然消失了。賽雲大吃一驚,劉曉飛也不禁吃驚。他們定神再看時,發現曾小芳也不見了,只聽到門外遠遠傳來一個蒼老而渾厚的聲音:“老夫已決心皈依佛門,永不踏足江湖。這小姑娘還沒有死,我把她送到你徒弟翁其那裡去。你必要成爲武尊,拼死奪得閉幽苓來救她性命。佛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話音漸稀,劉曉飛心中漸漸開朗,微笑著想:“世上又多了個人,少了個禽獸。真好!”他緊緊皺起眉頭,暗暗犯愁:“可我連這麼矮的房樑都下不來,又怎麼可能成爲武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