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大廳響起清脆的腳步聲。有人走了過來,郭明進來房間,笑著說:“你們發展得挺快啊!”
蔣蘭滿臉通紅地微笑著,郭雲志尷尬地說:“不是你想的那樣!”郭明笑嘻嘻地說:“不是我想的那樣是哪樣?難道你們來這兒參觀我的房間?”他悄悄向眨郭雲志眨了下眼。
郭雲志會意地笑笑說:“我的房間還沒讓她看呢!怕是很亂吧,讓她笑話!”蔣蘭翻轉眼珠,顯出調皮的樣子,說:“志哥可真愛開玩笑,我說呢,他怎麼會住這麼簡陋的房間!”
郭明哈哈一笑,招了下手,說:“走吧,我帶你去看看志哥的房間!”
“志哥的房間”在第一間,看起來和大廳一樣寬敞,牆上安裝著彷彿電影院銀幕的液晶電視。電視對面是一張四個人睡著都會覺得寬敞的大牀。
蔣蘭和郭雲志臉上的表情就像農民進了皇宮一樣。
蔣蘭忍不住驚歎著說:“哇,志哥,你的房間比我家還大呀!”郭雲志微笑說:“你也可以住在這兒啊!”蔣蘭恢復了點女人的矜持,笑著搖搖頭說:“我哪兒有這樣的福氣?在這兒我肯定睡都睡不著!”
他們離開房間回到大廳坐下,蔣蘭知道是該走的時候了。她站起來說:“志哥,我走啦!”郭雲志愣愣地看著她,郭明搶先說:“嗯,好吧!那留個電話,以後再聯繫嘛!”蔣蘭笑著掏出手機,等待郭雲志的表示。
郭雲志心虛地朝郭明看了一眼,郭明掏出一部手機遞給他,笑著說:“志哥,你的手機在我這兒呢!”郭雲志接過來,屏幕黑麻麻的,他把手機翻轉著,不知道怎麼弄亮它,額頭上冒出冷汗。
郭明笑著說:“志哥,上次你的手機不小心摔壞了,我特意給你買了部新的。你還沒用過呢,來,我教你!”郭雲志把手機遞給他,認真看著他在手機側面按了一下,屏幕就亮了。然後在屏幕中央向下劃了一下,屏幕上就顯示出幾個排列整齊的圖標。郭明點開一個圖標,問蔣蘭:“你的號碼是多少?”蔣蘭告訴了他。他輸入後撥通了她的電話,蔣蘭也點著手機。
郭雲志不安地想:“我說我這是第一次用手機,你們信嗎?”
蔣蘭收好手機要走,郭明提出送她回去。蔣蘭笑著對郭雲志說:“謝謝你了,志哥!”
郭明把手機交給郭雲志後,就和蔣蘭一起走了。郭雲志拿著手機,回憶郭明剛剛操作的方法。好不容易解開鎖屏,面對滿屏的稀奇古怪的圖標,他仍是一頭霧水。
等了一個多小時,郭明回來了,郭雲志尷尬地笑著說:“小明呀!你得教我玩手機,我從來都沒用過這東西呀!萬一蔣蘭打電話來我都不知道咋接呢!”
郭明神色陰沉,冷笑說:“你可別叫我小明,你要叫我明哥。”郭雲志愣住了,他彷彿從夏天一下進入冬天。他臉上的笑容僵住了,默默低著頭。
郭明忽然笑了笑,說:“志哥,那個女人要不得!”郭雲志擡起頭不解地看著他。郭明又嚴肅起來,說:“那女人是做小姐的!”郭雲志皺起眉頭,問道:“你咋知道?你以前認識她?”
郭明搖搖頭說:“不認識。但我有朋友認識她。她確實不是正經女人!”郭雲志不禁笑著說:“我們也不是什麼正經男人呀!”
郭明認真地看著他,說:“小姐都是無情無義的,她們都已經喪失了人格,沒有人格的人最可怕!這樣的人什麼都幹得出來!”郭雲志收住笑容,坦然地說:“我身上又沒有什麼可圖謀的!”
郭明神色嚴峻地看著他,說:“志哥,我得告訴你了。咱們做的不是普通生意。咱們做的是在刀尖上行走的買賣!有這麼個女人插在裡面,會有不可估計的危險。”
郭雲志疑惑地望著他,說:“你做的到底是什麼事?”郭明向他靠近了些,壓低聲音說:“**!”
郭雲志像捱了個霹靂一樣怔住了,他靠在沙發背上,神情嚴峻地看著郭明,暗想:“原來,你小子是這麼開上寶馬的呀!”
郭明點起一根菸來抽,坦然自若地等待他的答覆。郭雲志半天沒有說話,彷彿在掙扎。
煙霧瀰漫在空中,兩個人都模糊不清地看著對方,誰也不知道誰的想法。郭明把半截煙按在菸灰缸裡,歪嘴笑著說:“志哥,別猶豫了,我最清楚你的處境。別怪我說話太直,你就是爛泥扶不上牆,難道你這輩子就這樣過了嗎?誰都看不起你,你父母看不起你,你自己也看不起你。你在女人面前永遠擡不起頭,鬼才看得上你呢!你只有豁出去才能顛覆這一切,顛覆,你知道嗎?”
郭雲志心裡翻江倒海,他確實很討厭郭明趾高氣揚的神態,但又知道自己一蹶不振的失敗者的樣子,連郭明的腳趾頭都跟不上。他永遠被人踩在腳下,永遠都不開心。
他遲疑地看著郭明說:“明哥,賣**不是害人的嗎?”郭明又點起一根菸,笑著說:“害人?守法朝朝憂悶,強梁夜夜歡歌;損人利己騎馬騾,正直公平捱餓;修橋補路瞎眼,殺人放火兒多!你倒是不害人,你看看你混成什麼樣兒?”
郭雲志眼中閃爍著不定的光芒,他忽然笑起來,說:“你在哪兒學的詩啊?你不是才初中畢業嗎,咋這麼有文化呀!”郭明哈哈一笑,又認真地說:“這不是文化,是常識。”
就像所有艱鉅的事情開始時那樣,他們著手進行他們的生意。郭雲志如同一隻流浪貓跟著偶遇的主人,出入各種地下室,夜場,暗房,跟看不清面孔的人說話,跟完全陌生的人交換鉅額的資金和一包包麪粉般的粉末。
他有時手握裝著**的塑料袋,心想:“就這麼小小的一包粉,賣他媽上十萬!這些人從哪兒來的?”
不知不覺過了三個多月,郭明和郭雲志一起住在那所豪宅裡。郭雲志住那間大房。郭明住那間小房,他經常徹夜不回。
有一天,郭雲志面現難色地對郭明說:“明哥,我們做生意都三個多月了,你說一筆交易就能賺幾十萬,那……”郭明會意地笑笑說:“志哥,錢一分都不會少你的!”郭雲志又說:“那……”
郭明臉色變得難看起來,冷冷地說:“你以爲做生意不要本錢嗎?貨是你帶著,風險可都是我擔!”郭雲志紅著臉,不知道是不好意思還是生氣。
他囁嚅地說:“貨是我帶著,怎麼風險都是你擔?警察只有找到**纔會抓人呀,你又沒有**!”郭明歪著嘴看他,笑著說:“如果沒有我,你他媽連**是什麼都不知道呢!”郭雲志淡淡地說:“我早就知道**。”
郭明瞇起眼睛說:“你天天要飯,你怎麼知道**的?”郭雲志說:“我看過電影呀!”郭明問:“什麼電影?”郭雲志說:“《門徒》啊,劉德華演的那部。有時候看一部電影就是折磨,看《門徒》這樣的電影就是一種享受!”
郭明呆呆地看著他,半天才說:“你真是單純得無可救藥了!你是我的門徒,但你不會跟吳彥祖一樣背叛我吧?”郭雲志皺著眉頭問:“吳彥祖是誰?”郭明無奈地搖搖頭,說:“你在哪兒看的這部電影?”
“就在大街上,有個KTV樓上的大屏幕放這部電影!”
郭明不耐煩地走到門口,回頭說:“你吃我的住我的,你以前住過這麼好的房子嗎?”
郭雲志沉默不語。郭明又說:“等著吧,下個月有筆大生意,做完了我給你五百萬!我也洗手不幹了!”郭雲志問:“是不是我帶著的那批貨?”郭明丟了一句“回來再說”就出去了。
郭雲志躺在沙發上百無聊賴,他想著郭明說的話。“如果是真的,我就真的‘顛覆’了!”他不禁微笑起來,摸出手機,在手機上查找蔣蘭的號碼。
他點了下蔣蘭的手機號,手機裡很快發出模糊的女人聲音,他把手機貼在耳邊,聽到一個女人說:“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後再撥……”然後是一段嘰裡咕嚕的英語。他皺著眉頭嘆了口氣,站起身來,準備出去走走。手機就丟在沙發上。
郭雲志一個人在大街上無聊地逛著,身上一分錢都沒有,經過一間門庭若市的大商場時,他走了進去。剛剛走上臺階,他遠遠見到收銀臺那裡排著長長的隊伍,郭明站在隊伍裡,有個女人挽著他的胳膊。
郭雲志傻傻站在原地,彷彿忘了躲避。他腦海裡想起阿杜的那首《他一定很愛你》。“我坐在車裡,手握著香檳,想要給你生日的驚喜,你越走越近,有兩個聲音,我措手不及……”這是他以前在街上做乞丐時聽到商店經常播放的歌。
他愣在那裡,感覺眼淚都快掉下來了。郭明和蔣蘭走出人羣,郭明摟著蔣蘭歡快地嬉笑。郭雲志迅速退下臺階,在街上的人流中隱去。
這一晚,郭明又是徹夜未歸。
郭雲志澡也沒洗,躺在牀上輾轉反側。他又撥打蔣蘭的電話,還是無法接通。他猛力扔掉了手機,手機撞在牆上“嘭”的一聲,他感覺腳上刺痛,坐起來看見一塊玻璃碎片插在他腳背上。他拔掉碎片,呼呼地喘著粗氣。
郭雲志想大聲喊叫,罵遍世界所有的人,他詛咒郭明和蔣蘭被車撞死。
深夜,他躺在牀上依然難以入睡,頭上像加了一把重鎖,怎麼也解不開。他轉頭瞟了一眼牀邊的保險櫃,心裡忽然動了下。
他沒有開燈,只是藉著窗外別的高樓射進來的微弱光亮下牀,他蹲在保險櫃門前,心裡不由得砰砰亂跳。
他雙手顫抖地打開保險櫃門,看到一個發著綠光的小鍵盤。他伸出右手,用指尖晃動地按下十位數字。保險櫃啪一聲彈開,裡面自動亮起了燈。
郭雲志閃爍著不定的眼光看著,櫃裡分成幾個隔層,每一層都堆滿了包著白色粉末的塑料袋。他深吸了口氣,呼出來,然後站起來轉身走到牀的另一邊,跪在地上,身體鑽入牀底,拉出一個皮箱。
他拖著殘廢的右腿回到保險櫃前,怔怔看著滿櫃的**,忽然瘋了般把**扒出來,塑料包紛紛落入皮箱裡。他蓋住皮箱,坐在地上,感覺渾身癱軟,彷彿再也站不起來。
郭雲志提著皮箱在人跡杳然的大街上走著。霓虹閃爍著他蒼黃而蕭索的臉。
一輛警車開過他身邊,他心裡突突跳起來,往路邊移動腳步,躲進樓羣的暗影裡。他不時回頭張望,沒有人,也沒有車跟隨。他放鬆了一點。
郭雲志覺得自己像個鬼,以前像鬼,現在像鬼,將來也像鬼。“我從來也沒過過一天人的生活呀!”他邊走邊悲哀地想,“有的人活著活著就變成鬼了,世上的人太少了!”
他低頭看著手裡的皮箱,又想:“這箱東西值五百萬?它換來的是什麼?不是錢,而是一個個人的生命,這些人都變成鬼了。”
幾輛黑色的轎車從他身後的路上開過來,他轉頭看了看,那些車的速度緩慢,不像是來追他的。但他還是警覺地躲在一個暗巷子裡。轎車緩緩開了過去,他走出巷子,默默地想:“看來,今後我真的只能做鬼了!”
深夜無人的街邊躺著幾個衣服破爛的乞丐,郭雲志經過他們身邊時忍不住瞟了他們幾眼。他微笑著想:“曾幾何時,我也跟他們一樣無家可歸呀!”他深深嘆了口氣,一股無法抑制的愁緒涌上心頭:“我現在豈不是也跟他們一樣嗎?”
他懶得再往前走了,坐在一個矇住頭昏睡的乞丐身邊,不知不覺也靠在石欄上睡著了。
直至嘈雜的汽車喇叭聲,人們行走的聲音和說話聲把他從睡夢中吵醒。他睜開疲憊的雙眼,看見車輛和行人像河水一樣在面前川流不息。
郭雲志打了個哈欠,手摸到了皮箱,他發現身邊的那個乞丐仍舊死睡如豬,動也不動。他心裡咯噔一下,“莫不是死了吧!”
他移近了點,用手推了推乞丐骯髒裸露的臂膀,大聲喊道:“喂,醒醒吧!”乞丐仍然沒有動彈。郭雲志有些慌亂地蹲起身,把箱子放地上,用雙手搖晃乞丐的身體。
乞丐終於哼了一聲,翻開頭上蒙著的布,睜著紅紅的雙眼看郭雲志。郭雲志很奇怪,這麼強烈的太陽光直射這乞丐,他卻眼睛都沒瞇一下,大大地睜開瞧著自己。
郭雲志忽然驚得喊叫了一聲:“劉曉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