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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兩無憑

趙政鬆開了盈盈的手,可盈盈卻再不敢上前了。陰暗的燭火下,她呆呆地立著,呆呆地望著薄宴清。

她的屍身,仍和她生前一樣,嬌媚動人。

她那動人的笑容,也永遠這般凝結在她的臉上。

盈盈面色蒼白的猶如透明一般,身中的血液彷彿都已結了冰,更有一陣悲哀的浪潮,涌上心頭。她的目光緩緩自薄宴清的屍身上移過,落到袖劍上,她突地搶步拾了起來,指著趙政,悲聲道:“你還要殺多少人?你究竟要怎樣才肯罷休?”

“罷休?”趙政冷冷地望著她,“你決意要殺我時,可曾想過罷休?”

“你同呂不韋回咸陽之前,便令了手下扮成刺客來殺我,是不是?”

“我已經放過呂不韋,你還跑去竹林做什麼?”

“是因爲曉得他們刺殺不成,便要另想法子來殺我,是不是?”

他一邊說,一邊緩步上前,根本無視盈盈手中的袖劍。他邊進,盈盈便邊退。他步步進逼,盈盈卻步步後退。直到她身後已是窗戶,再無路可退。

秦王宮裡只剩了一盞殘燭,可面前趙政的身影,卻顯得更加巨大,令她壓抑得無法呼吸。

他的面色越發凌厲,而她的目光更是淒寒。

盈盈緩緩擡起頭,目視著他:“我爲何要殺你?”

“盈公主,你還要騙我到幾時?你義父信陵君,是我秦國的死敵,一心要除秦而後快。他至死不能如願,自然要你繼續他的遺志。”趙政譏笑道。

“義父的遺志?”盈盈不禁自嘲地一笑,心中卻反倒漸漸恢復了平靜,緩緩道,“我若要殺你,從前便有無數機會,何必等到今日?”

“從前我未掌權柄,你殺我有何用?如今秦國都在我一人手中,你只要殺一人,便能使我秦國十數年動亂。此時殺我,纔是當時!”

“可我怎會殺你?”盈盈悽然一笑,搖了搖頭。

“那我問你,我身上這極樂蠱是哪裡來的?”

“哪裡來的?”盈盈念著他的話,目露茫然之色。

“你說這樂極之蠱必要肌膚相親方能種下。可我這兩日,除你之外,便連一個女子的手都未曾碰過。除了你,還有誰?”

“我本來也不願意相信,你會要殺我。便是我明知身中蠱毒,杜長生供說除你之外,天下再無女子熟知種蠱解蠱之事,我心中仍是遲疑。可方纔,便是薄晏清也說是你下的蠱……趙巽已然查出,那羣神秘刺客潛伏入咸陽之時,正是你到文信侯府之日。他們隱而不發,只聽令於一位公主……這樁樁件件、條條線索,都是與你有關,你還要我如何信你?”

他一口氣說了出來,胸膛起伏,滿面怒容,眼睜睜地望著盈盈。盈盈神色木然地聽著,嘴中只是反覆喃喃道:“我要殺你,我要殺你……”她語聲斷續,氣息更是微弱,可這兩句話卻說得纏綿悱惻,蕩氣迴腸。說到後來,她情感激盪,不能自己,伸手輕輕一拭眼角,緩緩垂下頭去。

趙政瞥到了她眼角一抹即逝的晶瑩,微微遲疑,心口一蕩,聲音便低啞了:“你將解藥交出來,我……寡人還可以……”他心中亦是酸楚,竟遲遲說不出話來。

盈盈閉目深思片刻,仍是搖了搖頭。

趙政不料她如此固執,不由得一愣:“解藥在哪裡?”

“我沒有解藥。”

“沒有解藥?”

“沒有。”

“那蘼心草呢?當初你歷盡艱險、潛入聖地取到的蘼心草,不是說可解百毒麼?趙巽不是救下來了麼?”

“蘼心草或許可解你的蠱毒,”盈盈笑得苦澀,“可……便有蘼心草,我也救不了你。”

趙政默然怔楞了半晌,突然仰天大笑了起來:“你有解藥,卻不肯救我!”笑聲之淒厲,令人心悸。笑聲一頓,他突地狠狠扣住盈盈的下頷:“你騙我瞞我,萬般籌謀,果然是爲了要殺我?”

他的聲音,同從前一般,又低又醇,在殿中迴響,很是動聽,但其中蘊含的情感,確是失望與忿怒。一字一句,便如鐘鼎之聲,一聲聲敲入盈盈的耳中,一聲聲敲在盈盈的心上。

她竟清清楚楚地感受得到,趙政此刻心中,有如被人撕裂了一般。那種被欺騙的憤怒與悲哀,死在眼前無可奈何的絕望與痛苦,一起都在殘酷地撕扯著他。

他又幾乎要撕扯了她。

這麼多年,他步步爲營,從呂不韋、趙姬、嫪毐和昌平君手中,一寸寸奪回國政;他一入聖地,見到石碑上“興秦者政”的讖言,便曉得那個人就該是他自己。他心中有無數的雄圖壯志,要待日後一一實現。

而他的身旁,他還有一個蠢丫頭。那個他以爲會待他全心全意無怨無悔的蠢丫頭……

他傷過她,害過她,他發誓,從此改過,待她情深義重,待她不欺不瞞。他心中更不知有多少的情深義重,一心要同她相依到老。

他以爲他與趙武靈王之流不同,他不但會有江山,還一樣會有美人。

可到頭來,她還是騙了他。她從前許下的種種諾言,她從前待他的種種深情,竟都是在欺騙於他。

他面上一片慘白,心中更是痛苦莫名,垂頭望見盈盈腰間的承影,目光一閃,殺機突起,一個箭步抽出,回手便刺到盈盈面前。

窗外月光燦爛,將承影映得閃閃生光,一陣風吹來,盈盈終於覺得有些涼意。

從前兩人也曾揮劍相向,可從未有如這一次,叫她心扉痛徹。

她瞧著離著胸口不過一寸的承影,劍尖正微微顫抖著,她再難剋制,又掉下淚來。

一滴一滴,落在承影劍之上。

突然之間,更淚流滿面。

趙政不由自主,低下頭,自然而然地用手輕輕拭去盈盈面頰上滾落的淚珠。他的手心感覺到盈盈的淚水,那麼溫,那麼暖,就如同她曾經的懷抱。剎那間,他的心幾乎要在這溫暖中融化。

忽覺自己面頰之上,竟也有有冰涼的淚珠滑過。

堂堂男兒的眼淚,若不是到了傷心絕望之極處,怎會輕易流落?

他左手在盈盈的臉上輕輕地撫摸著,心中只覺萬念奔騰,紛至沓來。悲哀之中,他忽地對盈盈產生了一種無盡的恨意。

呂不韋、嫪毐、趙姬,更或是南瑤與趙高,任是哪一個人背叛了他,他都不會有如此之恨意。

無非是付之一笑,從頭再來。

只因他們,都不是他全心依戀信賴之人。

他從來也不會這般信任一個人,將自己的一切秘密心意都交到一個人的手上。甚至對她百般哀求,只爲求她回心轉意。

可她卻用蠱毒,要取走他的性命,毀了他希冀的宏圖霸業,將他對她的信任棄如敝履,負了他深情一片。

愛之愈深,恨之愈切。

最恨不過辜負兩字。

窗外風聲忽輕忽重,天上雲破雲合,月去月來。月光透過窗格,照著寢殿內忽明忽暗,照見趙政的面上憤怒、絕望、傷心、忿恨,糾纏在一起,痛苦地撕扭著。

他收回被淚水沾溼的左手,壓低著聲音,沉沉地道:“解藥?”

可盈盈卻未曾理會他,只是癡癡地望著承影發呆,竟望也不望趙政一眼。她的面容竟是冰冰冷冷、甚至有些癡癡呆呆的。秋波中雖有光芒閃動,面目上卻無半分表情,似乎在思索著什麼,對他全然不以爲意。

全然不在意他片刻之後,便要死去。

可她又何須在意?

趙政突地心頭一凜,腦中豁然開朗。他蠱毒已深,命在旦夕,世間再無良藥可救。只要她熬到他死去的那一刻,她便馬到功成,便可從秦國脫身而去,她又怎會給他解藥。

她說過,是生是死,她都在他身邊。

只因她曉得,他死前最後一刻,見到的人都只能是她。

因爲殺他的人,便是她。

一剎間,趙政只覺心頭冰寒,身上突然間沒了抵禦蠱毒的力氣。他甚至漸漸感到那蠱毒瀰漫到了自己眼中,連自己的眼神也在漸漸渙散,眼前幾乎一片灰黑。

剎那間,萬念俱灰,壯志全消。

原來死亡,便是這樣一種滋味。

可他一擡頭,望見盈盈面上的冷漠之色,他心中的憤怒與痛苦、絕望與悲哀,便立刻又洶涌起來。如針刺,刺得他心底深處都起了一陣顫抖,心中竟只有一句話:“她欺騙他,背叛他,她……辜負了他……”而最後心頭反來複去,除了那“辜負了他”四個字,再也想不到別的。

只聽“啪”的一聲,盈盈的臉上,被趙政狠狠摑了一掌。他怒吼道:“解藥呢?”

盈盈只覺得臉上一痛,右頰上頓時火辣辣般燒了起來。可電光火石間,腦中卻突似茅塞頓開,脫口而出道:“是一個淚字,是飲我血淚。那故事裡的女子流了淚……”

“誰流了淚?”趙政冷冷道。

“就是南周子說的那個故事。阿政,你有……”盈盈此刻心中已盡恍然,臉上帶著歡喜雀躍的笑容,擡起頭來。只聽到趙政冷哼一聲,手中承影劍一挺,便向她的胸口刺了過去。盈盈全沒閃避,一瞬之間,劍尖已經插入盈盈的胸口。

一柄三尺青鋒,竟齊根而沒。

月光下塵絮輕揚,突然間,一切都變得寂然無聲。

趙政冷削地笑了一聲。

他也曾說過,就是死,也要她陪著他一同死。

盈盈的身子寂然不動,剎那之間,她的全身也似麻木了一般,只是用她的目光,望著趙政的雙眸。

有哀有憐,萬千情緒。

還有淡淡的嘆息。

她的腳步不由自主地向他緩緩移動了兩步,才察覺到胸口一陣巨痛,痛徹心骨。目光轉處,落到了承影之上,她苦笑一聲,一掌擊在趙政的胸口,他倒退三步,將承影劍身生生帶了出來。

盈盈一伸手,緊緊抓住了劍尖。那劍上已經遍染了她的血淚,她握著劍尖的手,仍在絲絲滲出血來。血淚相混,如靈活細小的絲線,俱都滲入劍身上那青影之中。

待得血淚覆滿青影,突然一陣“嗡嗡”聲起。血色倏地消失,霄煉竟自承影上振身飛起。盈盈笑了一笑,手一探,還未觸到霄煉,霄煉便如蛇般,纏到了她的右臂上。

盈盈伸手按住傷口,身子搖晃。

她只覺的一陣沉重的倦意,遍佈全身,呼吸漸漸沉重,眼簾漸漸下垂,眼前的趙政,也漸漸模糊、模糊。所有一切的感覺,開始離她遠去,而她突地又想到了義父的叮囑、父母的思念、呂不韋的慈愛、杜長生與夏三帖的情誼……她更忘不了趙政從前那飛揚的笑容,與此刻眼前他灰黯的面色。

他的手仍握在承影之上,他的面色似乎很平靜,可眼神卻又很慌張。

他在怕什麼?怕他自己死到臨頭,還是怕兩人就此別離?

燈光昏黃,人影朦朧,寒意更重。盈盈胸口劇痛無比,神智幾乎渙散殆盡,卒間已無暇細想,右手一抖,宵練已握在手中。她奮起最後的力量,嗤的一聲輕響,宵練劍也從趙政的左胸透入。

趙政怎麼想不到她竟然還會對自己出劍,大驚之下,連退數步,張口噴出一口鮮血,顫聲道:“你……你……”

盈盈眼前一片混沌,她渾然不覺得自己的疼痛,只是茫然望向趙政,眼淚奪眶而出,手顫心痛:“我……我……”話未出口,手一鬆,趙政跌倒在地,霄煉頓時從趙政的胸口飛出,復又纏繞到了她的手臂上。

上面殷紅一片。

而趙政右胸,鮮血有如泉涌,將他黑色的上衣染透了半邊。他倒在了血泊之中,一陣異香,自他的血液中隨風而來,越來越淡,越來越淡。

她心中又痛又憐,想去抱他,又無力氣。

殿中燈火昏暗,最後一盞孤寂的銅燈,不知被哪裡吹入的夜風驟然吹熄。冥冥之中,似乎連天地,都不忍去看兩人之間的愛恨恩仇!

盈盈的眼簾已經變得有千鈞般沉重,耳畔依稀聽得昏迷中的趙政竟仍喃喃地喚她:“蠢丫頭……”

他再是恨她,心中到底也放不下她。

盈盈微微笑了起來,又聽見一陣沙沙之聲,自殿中響起。她掙扎著擡起目光,目光朦朧中,見著黑暗中有幾條人影向她急奔而來,她的眼簾已沉沉地垂了下去。

一切都歸於靜寂……

無邊的靜寂中,無邊的黑暗中,盈盈終於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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