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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十年燈

盈盈見老夏頭目中含淚,心中必是覺得懊悔至極,忙和聲安慰道:“父母惜子如惜玉,人之常情,古已有之,老夏頭你不必……”

“你不必安慰我,”老夏頭苦笑著擺手,“我是真佩服你家的父母。都說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你看我們家三帖……可你這個丫頭,年紀雖輕,卻教的真是好。我就說,但凡能富貴的人家,便是有能富貴的本事,便是教養(yǎng)孩子的本事,也是不一般的。”

“富貴如王侯,又能如何呢?人生之不如意,豈會因出身而改變?”盈盈微微笑道,只是這笑容裡隱隱有些疲憊之色。她心中亦是覺得倦怠,緩緩轉(zhuǎn)過了頭,卻聽秦澤嗤聲應(yīng)道:“真生於王侯將相之家,又有什麼好歡喜麼?多的是情非得已,明爭暗鬥……”

“老夏頭我是羨慕你們的父母有腦子,曉得如何養(yǎng)育孩子,”老夏頭咧開了嘴,笑道,“若真要生於王侯將相家,老漢我也是不幹的,忒慘!這眼前不就是有一個活生生的例子麼?”

“什麼活生生的例子?”盈盈好奇問道。

“不就是咱們莊襄王的兒子,當今秦王的弟弟,長安君成蟜。”老夏頭嘿嘿笑道。

“長安君?”盈盈突地心頭一跳,秦澤面色也是一變,兩人目光一接,秦澤不聲不響地埋頭咬了一口窩頭。

“就是他。去年死在了趙國,你們不曉得?”老夏頭嗓門大了起來,他還要再說,忽然聽見窗外一陣急雨垂檐暴瓦,“噼哩啪啦”的雨聲從四處傳來,竟有些驚天動地之勢。

雨勢驚人,連秦澤的身子都有些微微顫動。盈盈瞧不見他的臉色,想了想,伸出手去,握住了他的手。

她的小手軟綿溫暖,指痕仍在。秦澤緩緩地擡起頭來,迎面便是她笑容,和煦如春風(fēng)。

窗外春雨突如其來,變幻莫測,令人心慌。可她的眼眸深處,有著顯而易見的關(guān)懷和暖意。

秦澤緩緩地鎮(zhèn)定了下來,卻反手一抽,將手縮入了衣袖中,目光遙視著窗外,再不理其他。

“嘿,下雨了,”老夏頭的臉上露出喜色,“我同你們說,這王侯子弟,有時就真的還不如我們尋常百姓。”

風(fēng)“呼啦”一聲,從窗縫裡漏進來,吹動油燈上的火苗,照得盈盈與秦澤的臉上時明時暗。老夏頭說起當今逸事,竟有些放下了平日裡的細心,只是滔滔不絕:“這長安君成蟜,是當今秦王同父異母的兄弟,聽說只比秦王小上三歲。”

“是麼?”盈盈心不在焉,隨口搭了一句。

“是是是,老夏頭我記得清楚。就是去年這個時候,秦趙交戰(zhàn),長安君被秦王派去上黨督戰(zhàn),沒料到他在屯留這個地方率領(lǐng)全部的秦軍降了趙國。那個趙王不但受了他的降,還把趙國的饒縣封給了他。秦王大怒,於是派了嫪毐和王翦兩人率軍十萬前去鎮(zhèn)壓,將成蟜砍了頭,他的部下全部連坐處死。”

“連坐處死……”盈盈幽幽嘆氣,“秦王真是狠得下心。”

“法有明例:包庇造反者必遭連坐。秦王依秦法行事,哪裡錯了?”秦澤悶聲道。

“秦王沒錯。可畢竟那是多少條人命啊……”老夏頭惋惜道,“聽說只有一位樊於期將軍活了下來。”

“他未被連坐麼?”盈盈追問。

“聽人說,這樊於期先是慫恿長安君叛亂,後來見勢不妙,又反了長安君,秦王憐惜他是將才,便留下了他。”

“這樣反覆無常,行徑幾如小人,秦王竟也肯放過他麼?”盈盈蹙眉道。

“我又不是秦王,怎曉得秦王怎麼想的。再說,誰都曉得,現(xiàn)在秦國的事情,也不是秦王在做主……”老夏頭笑道,“我聽說,平叛之後,秦王沒封王翦將軍什麼;反倒是那個嫪毐,被秦王封了長信侯,與文信侯呂不韋平起平坐。你說這呂不韋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麼?”

“老夏頭,你說笑了,嫪毐封侯,與文信侯何干?”盈盈微嗔道。秦澤聞言擡起了頭,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

老夏頭神神秘秘地一笑:“當初就是呂不韋將嫪毐送入宮中,本想以他代替自己侍奉趙姬太后……”

“老夏頭,你……。”盈盈眉頭一皺。秦澤嘴角一挑,似譏似諷地一笑,一副等著看好戲的樣子。

“咳……老夏頭我不會胡說的,這可是整個咸陽城、秦國,人人都曉得的事情。這趙姬太后在嫁與先王之前,本是呂不韋的侍妾。呂不韋一曉得趙姬懷了身孕,便將他送於先王,生下一子,單名一個政字,便是當今的秦王。秦王即位後,趙姬成了太后,呂不韋自然水漲船高、位高權(quán)重,可秦王逐日年長,呂不韋不敢再入宮私會太后。便尋了這個嫪毐,假做去勢扮了宦官,將他送入趙姬太后所居的甘泉宮……”

“坊間傳言,如何能信?若非親生骨肉,莊襄王如何肯傳位於秦王政?”盈盈深不以爲然。

“姑娘,這可不是坊間傳言。”老夏頭又不住地擺手,“去年長安君反了的時候,曾傳檄天下,昭告此事。有住店的客人背過幾句,老夏頭我都記住了。長安君說:呂不韋納妾盜國,懷妊奸生,今王非先王骨肉,惟長安君乃嫡子;還說:今傳檄以宣淫人之罪,明宮闈之詐,秦國臣民當奉嫡嗣者成蟜爲……”

“老夏頭博聞廣志,不知還曉得些什麼?”秦澤一掃方纔的輕鬆之色,面色鐵青,冷冷地打斷了老夏頭。可老夏頭正說得興起,哪裡顧得上瞧他的面色,猶自說道:“我還記得,當年先王去世前幾個月,那時你們也小,咸陽城裡傳得沸沸揚揚,說莊襄王終於曉得趙政非己親生,要改立自己的親生骨肉成蟜爲秦國太子。”

他說得忘乎所以,一拍大腿,大叫道:“可惜啊,也不曉得這呂不韋使了什麼法子,好好的莊襄王,一夜之間驟染重病便去了,哪裡來得及改立太子。可憐這長安君,他娘本就死得早,到了那一年,不過十歲,連父王也沒了,本該是他的王位更被異姓人呂政所奪。”

“大家都說,秦王今年方滿二十一,按咱們秦國的法度,四月中去雍城秦王舊宮行禮之後,纔可親自主持政務(wù)。現(xiàn)在還是呂不韋替他自家兒子主政,他曉得長安君是唯一可與秦王爭王位之人,所以他便要在秦王親政前,派長安君伐趙,暗中卻是想借趙國拔去這顆眼中釘……”

老夏頭越說越興奮,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夜雨春燈,聽這久經(jīng)世事的老人敘說陳年往事,本該是很有趣的事情。

可這外面雨聲落落,窗縫中漏進的風(fēng)聲慼慼,多少竟有些淒涼之意。

盈盈嘆著氣,擡手餵了秦澤一口湯,柔聲道:“這窩頭太乾了,再喝口湯罷。”秦澤緊緊抿著嘴,臉色蒼白,眉宇間一片陰鷙。

那眼神就如同著這烏黑的湯水,一漾一漾地深不見底。

※※※※※

盈盈扶著秦澤坐在席榻上,將油燈放在了另一角。屋裡又溼又寒,她搓了搓手,哀聲道:“怎的這麼冷?”她到了窗邊,微微支起些窗格,瞧著外面:“這雨瞧起來還要下一陣子,明日也不曉得能不能上路?”

秦澤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她想了想,從懷裡摸出白玉瓶,放在他手裡:“這個瓶子裡的藥,都是我親手配的。我怕你以後再遇上麻煩……內(nèi)服外用皆有奇效。”

以後……

秦澤不由自主地,擡起頭去瞧她。兩人目光一對,突然之間卻是一陣沉默。過了許久,盈盈方低聲道:“老夏頭年紀大了,人有些糊塗,他說的話,你別放在心上。”

“我爲何要將山野村夫的話放在心上?”秦澤淡笑道。

“多謝你大人有大量,”盈盈微微而笑,婉聲道:“你好好歇息罷,明日醒來這傷便好的差不多了。”她瞧了他一眼,緩緩地走向門邊,她的手甫一搭上門扇,便聽到後面?zhèn)鱽砬貪傻偷偷穆曇簦骸暗纫坏取!?

“怎麼了?”盈盈轉(zhuǎn)過身來。

“你去哪裡?”

“我睡在隔壁,老夏頭幫我收拾了屋子。”盈盈瞧著他笑道

秦澤“唔”了一聲,眼睛不肯與她對視,只是沉默不作聲。盈盈卻不知怎得,忽地明白過來,她到了他身邊,柔聲道:“你睡不著麼?”

秦澤緩緩閉上了眼睛,但只過得一會,便又睜了開來,淡淡道:“我不喜歡下雨。”

“我真是糊塗,我?guī)湍汴P(guān)上窗子。”盈盈伸手去拉窗格,卻見窗外春雨細,柳絲長,樹葉上的雨滴凝成了一粒粒,猶如顆顆琉璃。

她一時忘了關(guān)窗,佇立在窗前,閉著眼靜靜聆聽,這幾乎難以察覺的細雨聲。

暮色悽清,微雨欲垂未垂,遠水似盡不盡,四野俱是一片孤寒淒冷。

天地不仁,以萬物爲芻狗,任其自生自成,任其自作自息,豈會因人一句“不喜歡”而生顧惜之情?

如何巋獨存劍光吐芒寒朱顏笑倚風(fēng)竹喧明月靜殘燈印驚風(fēng)何用縈懷抱狼煙在陣雲(yún)君子何憂懼嫉妒交相磨悽然起舊懷執(zhí)手何所望孤懷誰堪語殷殷起波瀾美好能幾時君子何憂懼一別到如今殊然人獨絕逝者忽如傾行斷各參差舞起雪滿堂城頭暮吹角語重更心長四邊雪海涌去去從此辭此後意萬重如何巋獨存所思在何許春雨未得時徙倚正愁予梨花夜開月根本誰深念諄復(fù)問名姓臨風(fēng)三千嘆疑雲(yún)重不飛幽情多默悟以我不如意言笑生春華幽香來細細莫怨歲月暝垂首默無言心勞不可救何事堪心傷相逢當一醉此意渺難量論道謬臧否崎嶇復(fù)同行風(fēng)雪同歸程冥冥望不回冥冥望不回何地覓心安星辰爛高張纏綿萬千愁月白夜探奇卓乎天地間一年始今宵屋深千重門一別到如今此身幾寒暑念子悵悠悠情深思罔極鬢亂春衫薄所見何迷濛澀劍猶堪淬夜來風(fēng)雨過茫茫觸無情蕩潏思慮深鬢亂春衫薄獄中窮悲喜恩怨太分明澀劍猶堪淬相喣復(fù)相濡亂世多凋瘵百世有餘芬幽情多默悟苦酒思談笑根本誰深念心勞不可救風(fēng)動波又起舞起雪滿堂復(fù)此春向暮悠悠孺子情夜來風(fēng)雨過休慼誰相知春雨未得時夜來風(fēng)雨過倚門人醉後慼慼復(fù)爲留參辰皆已沒春風(fēng)一杯酒語重更心長風(fēng)雪同歸程還復(fù)悲歡情朱顏笑倚風(fēng)月臨花影亂兩城秋已深纏綿萬千愁雲(yún)行影無跡憐君同此心風(fēng)定文已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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